作者：蜉蝣须臾
“嗯。”李昂认同这个观点。
“在这里，灵性异常活跃，思绪也能无限的延展，所以才出现了她，如果离开这儿，我想，我依然会回到先前的那个状态中去。”伊南娜说。
“所以，她、她只是——”
伊南娜脸上浮现出怯意。
无论是通过烙印的连结，还是这些天增进的对她的了解，李昂明白这怯意是因为什么一方面，明明祛除诅咒是和李昂说好的事，李昂也对此作了思考和规划，她担心这会让他感到不愉快。
另一方面则是万灵的喻示。
“万灵”是一个连土之龙都无法理解的概念，她这些天，已经将其作为巴哈姆特的某种侧面了，在龙女心中，这种伟力，也是造物主力量的某种侧面显现。
毕竟，万灵是真的将巴哈姆特的虚影显现出来过。
哪怕遇到莉莉后，李昂认为那个神子和白金龙神的灵之印痕估计是因为莉莉的存在才会出现的，但依然无法改变伊南娜心中对父神的敬畏。
和繁衍了数万年后，只能通过自己产自母亲腹中这件事来理解“诞生”的凡人不同，六龙是真的由创世龙神力量碎片化生的，天然的敬畏那份伟力。
所以，她一直在纠结，是不是万灵，抑或巴哈姆特，希望她抛去因诅咒而诞生的自我。
“她依然是你，她就是你。”李昂轻声道。
伊南娜手掌交握在胸前，凝视看他，“谢谢你明白了我想说的话。”
即便是浮现出腥红荆棘，双眼红光愈发旺盛，她的口吻依然温柔。
“我很感谢万灵让我暂时摆脱了痛苦的折磨，让我回忆起最初的时刻，或许想让我再明白自己是谁，为了这个世界，彻底舍弃“恶魔伊南娜”。
“可是——她再度升起哭腔。
“那也是我啊，那样的我，是为了对抗好像连灵魂都能撕裂的痛苦深渊，才出现的。”
确实如此。李昂沉默着回想起最初阿耆尼告知的情况，结合他认识的伊南娜，现在能更明白的了解到，这因为痛苦而浮现出来的，甚至不能叫人格，只是性情大变，仿佛在用激进在掩饰创伤的普通人。
他顿了顿，贴看伊南娜轻声耳语。
第479章：恶魔之龙
伊南娜面对的情形，以凡人来比喻的话，这就像是你历经磨难，成为了一个更成熟稳健的自己后，突然有人跳出来说，你其实不用经历磨难，你历经一切后成就的自己毫无存在意义。
伊南娜的荒芜期是她为了抵御痛苦竖起的刺猬外壳，哪怕本质是在逃避着什么，但是有时候，逃避并不可耻，因为袭来的压力实在是太强太无法抵挡，唯有先逃避苟存，才能找到解脱和战胜的机会。
李昂认为，苦难本身确实没有意义，他从不感谢苦难，他独有一种自信，即他自己无论如何也能走到相应的彼岸，是自己战胜困难成就了自己，而不是苦难成就了自己。
之前，这样的话他也和团员说过。
和伊南娜说了自己的想法后，李昂也对她说出了自己的结语。
“……所以，我认为，那样的你是有重要意义的，我敢向你保证。”
龙女刚刚开始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她紧密的贴着李昂，身体的滚烫隔着法袍和长裙依然传递了过来。
“嗯。”她弱弱的答道。
沉默了一会儿，伊南娜开口道：“李昂，我，我呢，我啊，一开始，有些冲动了。”
“指什么？”
“指、指突然飞过来找你。”
伊南娜声音越来越小，似乎是之前的教习产生的效果，现在的话，完全明白羞郝是怎么一回事，也十分具体的反映出来。
“阿耆尼、塔纳托斯、布丽吉特，哪怕是性格变了的阿库娅和安娜特都在做事，我也想做些什么，但是现在的我好没用，有一天我突然想到，或许可以学上古的龙祖那样，繁衍大地血裔，看看有没有机会找到扩展大地的办法。”
“不过，有那种资格的对象，在土元素微弱的纽比斯几乎不可能出现。”
然后，我就通过安娜的力量满足了这种条件。李昂内心复杂又柔软的笑了笑。
“我感知到了你，然后就马上行动了。”
“不过，我现在明白，也有一些无法克制的东西。”
“但我现在更是想明白了，幸好我来了，是你太好了。嘿嘿有着美艳外表的伊南娜发出纯情少女般的傻笑，坐在李昂腿上撑起腰肢，短暂分开身子，以一个不疏远又不会太近的距离审视他。”
“凡人的爱，我好像也弄清楚了。”
李昂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如此发自内心的笑容，宛若大地回春，百盛放，枯木再吐嫩芽，生灵永享福泽。
她再度紧抱住他。
“教我真正的爱。”龙女羞涩又坚定的说。
夜色下的森林中，顷刻间万籁俱寂，众灵好像都屏住呼吸，等待在爱人缔结心与魂之联系时送上祝福。
“我、我不会晕过去的。”伊南娜又满脸烧红的补充道。
之前或浅尝或跟着讲解真正情况的触碰每次都以她失神告终，但是这一刻，她不在乎的这些。
李昂的手抓住让人心荡神驰的腰肢。
大地的龙神垂青于他，女神的帷帐向他展开。这一刻，他是支配大地的英雄，而非一文不名的凡人。
亦或者，女神也堕为了凡人，众灵的歌声像是跨越了历史的长河，诵唱着一切关于生命和新生的祝福。
伊南娜不断的昏迷又醒来，这夜在此刻长得恼人，丰饶期和荒芜期交错，根本不存在彼此的区分。
归于夜的寂静，安然的相拥许久，李昂突然想到什么：“之前转换成荒芜期，那么别扭的样子，也是因为不想自己的另一面消失吗？”
“鸣鸣，是。”
李昂固然想说，清除诅咒后，那一面未必会消失，但这确实是说不好的事。
主要还是因为，诅咒清除不了这件事，让龙女发泄出了一直以来的压抑。
荒芜期的她也是她，但或许最近亲的六龙，一直用异样的眼光和态度看待她。
哪怕是同样因为世界撕裂而力量大损的阿库娅，也不明白承受整个世界的诅咒是怎么样的压力，更湟论其他四龙了。
“可我还是想帮你解除痛苦。”李昂说道。
伊南娜动了动身子，这让大地的丰饶给了他几下冲击。
“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了？”土之龙没有激动，平静的问。
“这些天，我重新看待了恶魔。”
腥红之手悬浮着降下高度，轻轻抚摸龙女的脑袋，第三只手的接触让她不适应的一颤，但那凝结着可怖力量的手臂，依然能将爱人温柔的力道传递过来，并非带看锋锐和疼痛。
“恶魔如何诞生的？最早的恶魔，应该只是因为掌握了逆灵铸术的初诞者，因为被创世神的力量放逐，为了抵挡这部分力量，才扭曲成那可怖的模样，甚至与赤红的放逐之力结合，让自身染上了腥红。”
伊南娜静静的听着李昂说话。
“抛开凡人的故事，恶魔的力量本质和神圣没有对立，它们的诅咒，也是一种灵铸术的高阶运用。
我这些天在想，大地上蔓延的诅咒，应该是撕裂世界的逆灵铸术的余波，并非本身是什么邪恶的东西，或者说，邪恶的在于它代表的永恒之王及其行径，而非这份残余力量本身。”
李昂抬起恶魔之手：“这些天我也在想万灵的喻示，我总感觉，想让我接纳恶魔之力。”
“为什么？”
伊南娜不解。
在刚刚的彻底灵魂相连后，她一下子好像不思考了，同时李昂说什么好像都能听进心里完全照做。
“或许，这也是纽比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
李昂轻叹了口气：“认识了佐西亚后，我看到诅咒的本质，恶魔的本质，从而没有那么抗拒了。
他柔和的看着伊南娜：“所以，要解决诅咒的痛苦，或许可以逆向思考。”
龙女听懂了他的意思：“我，成为恶魔？”
李昂觉得这话或许听着很过分残忍，他静静与她对视，感觉到她没有负面情绪，才接着说：“初诞者可以，龙神应该也可以，只是你不会灵铸术，需要我来引导这个过程。”
话一说完，他又摇了摇头，似乎觉得自已说出这种话都有些荒唐。
“这只是一种想法，一种可能，不是非得这么做。而且，现在的我，不想看你变成全是腥红棘刺的样子。”
伊南娜伸出雪肤丰腻的臂膊，揽住李昂一直悬在旁边的恶魔之手。
她动作轻柔，表情洋溢着爱意，将这只腥红之手也视作爱人的一部分，抱在怀中。那丰饶的挤压让李昂眉头跳了跳。
“这一点你可以放心，不会的。”
伊南娜微笑着说：“恶魔化只会体现在我的本体之上，化身是可以一直保持这个样子的，除非你想我变。”
她摸了摸粗糙宽大的深褐色头角：“它们也可以变得像恶魔哦。”
“没有必要，除非你想换换形象。”李昂笑着摇摇头。
“不过，你不会觉得恶魔化的本体很丑吧？伊南娜还是有些担心。
“会丑吗？你那力大无穷，像山岳一样充满力量的本体本来就很酷啊，如果加上恶魔的棘刺，从我的审美角度而言，更酷了好不好。”
“那就好，”龙女有些孩子气的对李昂做了个“抓”的动作，“也有凡人把龙和恶魔联系到一起，本来我们就很凶恶嘛。”
李昂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
“所以，来吧。”伊南娜马上说。
“现在吗？”李昂惊讶于她的行动力。
“在万灵的注视下，汇灵地之中，没有比这更好的时候了。”
一旦下了决定，伊南娜就像从山顶滚落的巨石一样不可阻挡的干脆。
李昂调节魔力，再度观察她的灵性。
当通过面板让自己获取了融合阿鲁纳克神杖的恶魔手臂后，由于那本来是他肢体的一部分，他已经看明白在灵铸术和逆灵铸术共同发挥下，诅咒是如何改变灵性，重铸躯体，再塑新姿态的。
他突然想到其它五龙，有些心虚，但眼前美姬已经把一切交给了他，现在退缩也没了意义。
右手和恶魔之手一同运转魔力，灵铸术开始启动。
伊南娜剧烈的后仰，再塑本质的痛苦让她面露狞，反覆挣扎，最后，她咬破红唇，再度骑到他腰间，试图以另一种冲击来平衡痛苦。
整个森林的灵再度奔涌起来，这一次，它们就像是在提供世界意愿所提供的助力一样，不断帮助伊南娜修复转化过程中的伤痕，助她完全跨越。
神圣而力量澎湃的巨龙化身神殿中，布丽吉特睁开了眼。
她感觉到某种剧变，来源于血脉相连的姐妹的剧变。
是伊南娜，她之前突然出去就没回来，不久后，连化身的灵性都消失在伊格尼斯空域了。
她出事了吗？！
像是女武神般的光之龙猛地起身，拉开魔力之幕，照亮旋转悬浮的源质元素锁。
沉睡中的土之龙兼具泥土的憨厚和大地的雄浑狂野，一身黑曜石甲板正透出腥红色的光芒。
在布丽吉特不解而惊慌的视线中，龙鳞和甲片末端的尖锐一点点染上腥红，变得更长更锋锐，伊南娜化为了身披黑红利刃鳞甲的凶恶巨龙。
她恶魔化了！
布丽吉特惊慌不已，她了两秒才开始纠结是否要打开元素锁阻止这个过程，但是六龙并不理解恶魔的力量。
应该喊它们回来。
“该死！”
光之龙正要转身跑出神殿，却看到土之龙的本体在一阵剧烈的魔力波动和腥红雾气中，直接从元素锁里消失不见。
第480章：回归大地
光之龙化作一道白金光芒冲出巨龙化身神殿，飞下巨石搭建的万年阶梯，
在通往维度的元素通道入口，一个黑发青年显露出身形，正是刚刚回返的塔纳托斯。
“布丽吉特？”
和藉助光元素飞奔的光之龙打了个照面，她的焦急让塔纳托斯有些讶异，如今的世界，很少有人能让她如此慌张。
“伊南娜出事了。”
光之龙将元素锁中的情景告知了暗之龙，塔纳托斯紧皱眉头，看向神域的一侧，在那里，伫立着连接世界六种元素的高塔，它是观测设施，也能通过振动世界的元素呼唤其他六龙。
这可能会引起气象异常甚至灾害，通常而言，六龙不常使用这种方法，此刻却决定用它通知其他六龙伊南娜失踪的事。
万灵之地内，宛若新生的伊南娜并不知道兄弟姐妹的慌张，她在极乐和痛苦的回荡中逐渐找回了自我。
当负距离连结传递来的感官冲击像重重海浪一样驱离迷雾，她在一阵细密的哆嗦中，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
多重意味的生命喜悦同时来到，龙女口中绽出足以让灵魂震颤酥麻的啼叫，这既是新生的呐喊，也是迈向未曾所见境界的鸣喊。
当视觉逐步清晰，她却始终无法将眼前这位让她内心的滚烫再难平息的凡人移出视线。
是他先将已经糟糕不堪的她抱起，带往萤光不熄的浅水边，用灵之河洗涤各种污迹，犹如庆贺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