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散人
第284章堵桥来。
弥提罗国。
在赫柏所熟知的婆罗多神话里，它本应位于后世的尼泊尔境内，喜马拉雅山麓。
但在版本更新到吠陀时代的异闻带中，弥提罗国位于恒河平原附近，同样名列十六国之中。
只是相对其余诸国而言更靠近雪山净土。
而更令人在意的是，弥提罗国，也是原本神话中悉多公主的出生之地。
赫柏凝视着圆光之中的景象，缓缓将目光从悉多身上抽离。
众友和狗尾的轶事，在赫柏前世就有所耳闻，正是因此，众友仙人亦被许多贫民和部落奉为先祖。
但这里是婆罗多异闻带，仙人们自以为操纵了正确的历史。
众友对身为首陀罗的狗尾，传授如何苦修，成为仙人的秘要……这一步是不能为诸仙人所容忍的。
诸位梵仙可以容忍众友和极裕之间的矛盾，因为那并没有涉及众仙的根基。
再怎么说，众友也是刹帝利出身，是昔年的雅利安人。
真要论起身份来，这些卖国的婆罗门仙人，岂有众友来得高贵呢？
更不要说，在众友从刹帝利升格为梵仙之后，更是摆明车马针对极裕仙人。
这一点，就算生主迦叶波也是看在眼里。极裕之死在众仙之中确实引起了轩然大波，但并没有造成实质性的影响。
——是的，一位名列七大仙人的高贵梵仙死了。但那又怎么样了呢？
杀掉极裕的，不也同样是一位高贵的梵仙么？
对于有着相同地位身份的仙人而言，“杀梵大罪”这种理由是不通用的。
更何况，极裕的性格本就算不上好。
再加上他那群嚣张跋扈的儿子们，更是令其他仙人暗中不喜。
可以说极裕一死，议论纷纷的众仙心里，恐怕还是幸灾乐祸更多一些。
但众友对身为首陀罗的狗尾授课，就相当于是在破坏整个正法种姓体系的根基了。
在赫柏眼中，此时至少有六位仙人，正在向众友的方向赶来。
而吠陀生主迦叶波，此时尚未作出反应。
这是第一批自发前来质询众友所作所为的仙人。
大圆光静静地悬浮。
赫柏一言不发。
……
“……几乎所有的仙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苦修林。”
在道旁的树荫下，众友仙人对悉多，哈奴曼和狗尾授课。
他们此刻距离弥提罗国都城还有约差不多半日的路程，在这个距离，已经能够看见被五色丝绸装点的金色城墙，以及立在城头于风中飘扬的旗幡。
雪山净土在更远处静静地矗立着，看着尘世的一切变迁。
通往都城的道路早已在四十九日之前，便已经被弥提罗国派人洒水清扫，此刻显得极为洁净。
在道路上，各色车马来往不绝。
无论是披金戴银的刹帝利，亦或是身穿白祂，斜挎弓箭的婆罗门，均带着兴奋的笑容。
“苦修林之于仙人，就像是城国之于刹帝利，庙宇之于婆罗门。”
众友仙人慈爱地抚了抚狗尾的额头，“即便是低贱的种姓，当他发心修建苦修林之后，婆罗门也不能够将其打断。”
“为何会这样？”
悉多问。
这段时日以来，无论是她还是哈奴曼，都真切地认识到众友仙人的博学和友善。
他确实是在毫无保留地传授着自己的一切，仿佛自知时日无多。
“答案很简单。”
众友仙人苦涩地笑了笑，“因为‘修建苦修林’这一行为，是大梵乐于见到的；但仙人们却未必乐意看见。尤其是低贱种姓这么做。”
——仙人们与大梵的想法，实际上是相左的。
这一点在过去只不过是猜想。
直到众友仙人走出俱卢之野，看见遍地哀鸿，才算是真正落实。
三人一时无言，面面相觑。
这是其他仙人绝不会说出的秘密。
众友又详细地讲述了如何修建，维护，扩大苦修林的方法。
他一气从上午讲到下午。
“……以上，便是成为仙人的全部方法，但归根结底还是在于苦修。”
众友仙人被狗尾搀扶着站起身来，对学生们语重心长地说道。
“我亦不知比我更早的仙人们，究竟对正法做了什么，可能许多有关正法的规则都是错误的。”
“兴许，就连正法本身也在逐渐颓坏。”
“但我可以确认，苦修始终是正确的。”
众友斩钉截铁地说道。
这句话，宣告着他的授课从此告一段落。
他挥手撤去幻力帷幕:“走吧，我们进城。”
守在城门口的卫兵早就将目光落在众友一行人的身上。
众友，悉多和哈奴曼自然是没有问题的。
但狗尾却在进门的时候被拦住了。
“低贱的首陀罗不能进入神圣的弥提罗国都。”
卫兵诚恳而坚定地说道，“请您原谅，否则盛会就被破坏了。”
“没关系的，我，我在外面等您就好。”
狗尾咽了口唾沫，双手将水壶递给众友。
众友却没有接过水壶，而是看向卫兵。
“我倒要问你，你的种姓是什么？”
四位卫兵于是同时抬头挺胸，骄傲地回答:“我们乃是刹帝利种姓出身……”
“是么？可堂堂的刹帝利不也是在给人看门么？是因为在刹帝利种姓之中，你们的出身最为低贱么？”
众友仙人声如雷霆，“告诉我，那在城中侍候贵人们的，是婆罗门还是刹帝利？那洒扫御道数十日的，是婆罗门还是刹帝利？！”
卫兵被众友仙人训斥得又急又恼，可偏偏他们却无言以对。
众友仙人冷笑一声，迈步向前走去。
狗尾托着水壶，一时竟愣住。
哈奴曼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孩子！”
有着高大的哈奴曼在侧，狗尾顺利地穿过了城门。
甫一进城，众人的视线便不约而同地落在了城市中心矗立的高台上。
这就是弥提罗国的镇国之宝，传说中为湿婆所用，一箭毁灭阿修罗三座大城的神弓。
这把神弓就摆放在高台之上，七天之内任由所有人尝试。
如能将其举起，便证明其人能够成为统御大地四方之主！
悉多看见这把神弓，手臂便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她能够感受到自己内心的冲动，这份想要举起神弓的渴望！
如果说先前只是在说笑，那么现在悉多就无比确信，自己必将举起这把神弓。
“它是我的，只有我能够做它的主人。”
悉多心想。
当然，这种想法并不只是悉多一人独有。
在场所有的婆罗门和刹帝利们，都有这种想法。
喧嚣之间，就有几位王子联袂而去，跨步登上高台，向着弥提罗国王行礼。
随后他们便伸手握住神弓，正要发力将其举起，却脸色骤然一变。
手中神弓不知何时变得重如山岳，而自己的气力竟在迅速流失。
如果不放开，恐怕就不是丢些脸面，而是有性命之虞！
这些王子一个接一个地失败，台下却没有传来多少哄笑声。
盖因这段时间以来，已经有足够多的人领教过了这把神弓的厉害。
大伙都一样烂，谁也别笑话谁。
众友仙人神色和缓，他正要示意悉多上前，目光却落在下一个挑战者身上。
却见这位刹帝利身高二米有余，头戴牛角，身上并无太多的金饰。
说实话，这位刹帝利除了身材高大之外，无甚稀奇。
可众友仙人却偏能够从他身上感受到一种隐隐的熟悉感。
——自己究竟在何时与他见过面？
就在众友的沉默注视之下，这位身材高大的刹帝利迈步跨上高台。
“哈！”
他笑了笑，对国王漫不经心地行了个礼。
随后转头看向台下簇拥的众人，微微昂起下巴。
“诸位，不必再空耗时间了。我才是大天唯一的选民，你们都不是……这把神弓注定会是我的！”
“你几把谁啊！”
“这人从哪来的，这么狂妄？！”
“十六国的王子里有这号人？”
台下顿时炸开了锅，当即就有人想要拔剑取弓，和这厮斗上一番。
弥提罗国的君王也面露为难之色，悄悄偏头问身侧侍从:“这位刹帝利究竟是从何而来？”
“回禀大王。这位君王自称华阳王，是从南方而来，并不在十六国之列。”
“小邦君主，竟然亲身前来？”
弥提罗国王感到头疼了。
然而高台之上，这位“华阳国王”却仍然挂着那副高傲的笑容。
他伸手握住了那柄神弓，脸色微微一变。
台下众人看得真切，当即开始嘲讽:“就这？就这？你别丢份啊。”
华阳国王冷冷地向着众人投去一眼。
不知怎的，那些本想要嘲讽他的刹帝利们，纷纷被凛然的寒意慑得开不了口。
没了周围环境的干扰，华阳国王双手握住神弓。
“起！”
高台逐渐绽放裂痕，石块迸裂四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