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大人别肝啦 第260章

　　宛如大海倒扣在天空上，漆黑的涡流席卷着一切，蛮横地把天幕拉曳成扭曲的形态，随着节奏地涨退变幻。

　　最外层是黑色的潮汐，更里面则时不时浮现出些许银白色的雷霆，如同成千上万的蛇群在狂欢。

　　几乎所有人在看到这一副场景都会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可能刚开始是敬畏与感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不过当意识到这是天象学院里前辈制作出来的东西，又会开始憧憬高位阶法师的强大。

　　安可也愣了愣。

　　不止是诧异高塔学院的丰厚底蕴，更因为她竟然觉得面前的景象有些眼熟，好像在梦里看见过类似的东西。

　　别误会，她没有在开什么玩笑，确实是梦里，或者说是大英雄苏图尔的记忆也行。

　　那里面有一个坐落于黑白分界的小岛，上面也有无比可怕的雷霆与风暴，只是它们凝滞起来了，如同琥珀定格住了时空，任由那一位令人印象深刻的死亡巨人操控，用于锻造咒纹密剑“龙蛇堕首·赫珀蒙克”。

　　安可觉得自己的既视感应该没有错。

　　因为那暗灰色的活尸巨人还说过，打开亡者国度的钥匙与卢恩基石藏在“天空迷锁”里面，让苏图尔、或安可自己，拿到东西后再前往通向冥府的小岛。

　　而按照介绍，这片“黑白潮汐”原型，正是位于云端之城上方“天空迷锁”的入口，即所谓的“风暴之眼”。

　　很明显，这绝非巧合。

　　但安可并不清楚里面究竟有什么联系，有没有什么独特的象征或寓意，只能隐约猜测这多半与卢恩、与传说中的雷神佩隆有关。

　　特别是后者，任何一尊神明，生时伟大，陨落之后也会对世界造成深远的影响。

　　但奇怪的地方就在这里，佩隆作为精灵曾经崇拜过的远古三神，无论是昔日的辉煌，还是陨落的原因，一切关于它的事迹都非常少，至少安可都没怎么听说过。

　　反观另两位，海与寒流的神祇“露莎喀”，安可起码能推断出祂一部分遗产落在精灵手里，因为后世司掌霜冻力量的高位存在，好像就只有“冬之魔女”玛尔查娜，而祂的消失，要是没意外的话，多半与那位“堕落水神”斯库拉脱不开干系。

　　“古老大蛇”维列斯就更不用说了，由于苏图尔与阿斯达城的事件，安可知道祂亡于巨人手中，而且童话岛的一些细节也有所揭示，譬如“白蛇绯玉”这魔法，按照童话就是巨人见证大蛇陨落而创造的。

　　唯独“天空与雷霆”的主宰，三神中的佩隆，安可没听说过祂为何而亡，也不知道祂有过什么伟业，只是通过苏图尔知道，巨人缔造的“天空迷锁”里面藏着祂的遗产。

　　真是奇怪。

　　只不过安可也没有胡思乱想太久，主要是风太大了。

　　虽然现在距离风暴中心还有很远的距离，姆理普助教也说了，大家只用穿过黑潮区域，即通过风暴边缘就行，不用也不能接触风暴核心——他还特意叮嘱，别随便前往白色区域，那里等闲的天象学派三阶法师进入都可能会受重伤，甚至学院历史上就有十九位师生，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幸身亡于此。

　　但是很明显，哪怕没有助教的提醒，大家看起来都没有兴趣、更没有胆量去作死。

　　因为光是靠近，还没正式进入风暴区域，大部分的学生就已经开始叫苦连天、摇摇欲坠了。

　　尽管能进高塔学院就读的学生，有一个算一个，肯定都是北境排得上的天才，哪怕它们擅长的领域与飞行无关，但通过知识水晶与教导，顺利驾驶载具起飞、甚至直接去考潘德加尔的飞行证，搞不好都能一轮过。

　　然而，一旦上了强度，那就不同了。

　　更强的风力，变幻莫测的风向，低头就能看见崎岖山脉的高空，不同的元素环境，远方此起彼伏的兽鸣……

　　所有的所有都让学生们倍感压力。

　　不知道是单纯超过了能力阈值，还是心理因素导致操作开始变形，总之，好些学生都开始晃来晃去，强风大背头是正常的，稍微差一些的，晃得如同不倒翁，亦或是即将断线的风筝。

　　特别是那些非人型、过往也没有什么飞行经历的。

　　譬如咕呤。

　　它选了一个水泡型的飞行载具，但载具刚开始的时候还是圆形，由于外部压力与操作问题，现在都变成了长条形，如同……一条随风飘荡的鼻涕。

　　最令人印象深刻的还是某个缩在棺材型载具里的死灵学生，因为大家亲眼看到，随着震颤与摇晃，载具外层的骨头都陆续掉了七八根，上方的棺材板也跃跃欲试。

　　若非通过透明洞口能看见骷髅学生一副宛若王牌空军的坚毅神色，而且助教也没有阻止的意思，单就它一阶的实力与这糟糕的飞行状况，恐怕已经有人劝其别尝试了，省得半路坠机。

　　安可的情况好一些。

　　因为她给自己上了一层“疾跑咒”，略微牵引了一些风，同时还可以通过念力魔法进行辅助，目前还算轻松。

　　当然，终归是没办法与最厉害的那几个比。

　　除了天生带翅膀的非人学生，看起来最轻描淡写的就是奈吉·图雷与托马斯·巴洛蒙特。

　　前者原先在低空还是踩着的还是半截水船，现在已经变成了晶莹的冰，周围还转着白色的渣滓。

　　后者则没有变化，虽然表现形式都是操控气流飞行，但黄金魔法得到的效果竟然与天象学派施法后的区别不大，确实让安可开了下眼界，不愧是氪金的力量。

　　从某种程度上讲，这也算是复刻技能的一类魔法吧。

　　与小羊的复制宝物、菲蔓的童话书在表现形式上蛮接近的，这莫非是混沌学派的什么趋同性么？

　　刨去上面这些，最让安可在意的还是姆露露。

　　鹰身人女孩看起来倒是普普通通，刻板印象一般的好，就是“多伦戴尔的鹰身人肯定是天空的宠儿吧”那个级别。

　　唯独有一点让安可比较在意。

　　那就是她总觉得姆露露自带一股很特别的气质，可以说是见面就一口一口姐妹的超级自来熟，也可以是“我摆烂我无敌，大不了给你磕一个”的混不吝感，亦或是一种“游刃有余”的底气。

　　莫非是完全掌握了有关的能力，所以觉得飞行课的一切都是小儿科……

　　唔，不太像，对别的事情、别的人态度好像也差不多，不知道是天生性格如此，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应该是察觉到了目光的停留，一直在凝视前方的姆露露略微侧过脸：

　　“姐妹，有什么事吗？觉得我摆出的姿势很有大明星风范？还是像极了新一代的留影大师？”

　　说话的同时，她撩了撩栗色的短发，顺便举起腰包里的留影石，简单凹了一个如同时尚期刊的奇异姿势。

　　可惜北境没有四十五度仰头望天与jojo立的梗，安可小姐只能强行按耐住吐槽之心。

　　“……唔，只是奇怪你为什么一直盯着黑白潮汐的风暴中心看，我还以为多伦戴尔的鹰身人应该瞧不上这个，毕竟与其他人比，你们好像是最有可能见过正品的。”

　　安可努了努嘴，无比丝滑地转移话题，

　　“云端之城不是谁都能去的，不过如果是你们，肯定有别的办法吧？能见到真正的‘风暴之眼’与‘天空迷锁’。”

　　尽管名义上是中立的组织，打的旗号也是欢迎所有生灵拜访的云端之城，其实是一个非常难以抵达的地方。

　　毕竟听名字就知道，这是一座浮在高空的城市，能前往的方式本就并不多，而且为了避免遭到其他势力的过多干预，想要拿到对应的许可还非常困难。

　　譬如要是打算凭借三大技艺上的成就拿到通行证，起码要大师级别；要不然就是黄金徽章的冒险者，亦或是在其余领域有令人侧目的专长。

　　当然，走关系也是可以过去的，只要关系够硬就行。

　　而别的不说，多伦戴尔家族肯定是满足这“硬”的标准，因为它们与云端之城的五大传奇之一、大名鼎鼎的神鹰之王有着同一个姓氏。

　　“别乱说啊，为什么外人总是会有差不多的想法，就跟好多人以为戴冠花妖真的是花妖一样。”

　　姆露露捂住额头，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然后严肃地订正，

　　“虽然我们与神鹰君王有联系几乎是世人皆知的事情，可也正因如此，有时候反而要保持距离。”

　　犹豫了一下，她又补充道，“更何况浮在云端的巨城最近看起来也没有那么超然于凡世，即便它与北境高塔的关系还过得去，凤花王国也是我们的盟友，但我们也未必乐于看见它们结盟。”

　　安可又不是真的平民小孩，瞬间就领悟到了其中的含义。

　　众所周知，云端之城与凤花王国近些年的联系越来越紧密，前者明明打着中立的旗号，但行事已然有了明显的倾向性。

　　毕竟所谓的中立，其实就和契约差不多，很多契约签订就是为了撕毁，很多中立也只是为了更好的站队。

　　可正因如此，多伦戴尔家族就要避嫌了，甚至可以说，当这一鹰身人分支选择留在北境并延续至今，它们注定会时刻注意边界与政治敏感。

　　所以一提到类似的事情，即便是大大咧咧的姆露露，那也会一本正经地进行纠错。

　　“……原来如此。”

　　安可眨了眨眼睛。

　　“是吧，所以你也不要觉得‘黑白潮汐’是随便制作出来的，毕竟云端之城也会提防我们，这可是学院前辈们费了好大力气，耗时差不多有上百年，最终方捣鼓出来的东西。”

　　姆露露拍了拍翅膀，“听说在建设的漫长过程中，云端之城非常不满，只是因为那时候高塔与它们联系密切，不好发作，但也暗戳戳施加了好多干扰，导致完工时间一拖再拖。”

　　云端之城与北境高塔曾经确实渊源颇深。

　　没办法，阿黛拉女士在云端之城扬名立万，还差点成为了下一任城主，“大地守护者”苦摩冕下与“花之贤者”塞西妮卡冕下都曾是云端之城的传奇与大宗师，这渊源不深就怪了。

　　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很多东西都不同，无关乎情感，立场总是会随着利益而变化。

　　两女孩的闲聊没有持续多久，在继续前进了一段距离之后，领头的姆理普停了下来。

　　他转过身，回望着一众学生，朗声说道：

　　“同学们，现在我们也算是完成一部分的飞行实践，等会就要进入黑潮区域了，有没有想退出的？”

　　话音刚落，立刻就有学生举手发问。

　　“退出有什么惩罚吗？”

　　“当然没有，硬要说的话，可能会影响结课的成绩，但如果只追求‘良’，而且也没打算在飞行教室继续深造，这也是完全无所谓的事情，对吧？”

　　姆理普笑了笑。

　　“老师，如果进入黑潮之中，您能保护我们的安全吗？譬如我们坠落了，您是不是会立刻接住我们？到时候又要用什么办法送我们出去？”

　　又有学生追问。

　　“哎呀，这也太为难我了，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三阶，要在浩浩荡荡的黑潮里面留意几十个学生的安全，还要把你们送出去，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姆理普耸了耸翅膀，展开，如同人把双手一摊，给出耸人听闻的发言，

　　“况且既然是实践与试炼，总是要冒点风险的，坠落什么的，这不是刚好锻炼大家的飞行技巧嘛，比起起飞，学会紧急且安稳的迫降其实更加重要。”

　　此话一出。

　　明明周围的环境无比嘈杂，可大家却感觉异常安静，内心达到了天人合一的高级境界——指变得拔凉拔凉，翻涌着无数的北境方言，完美融入环境之中。

　　“咳咳，开个玩笑，虽然是头一回带领这样的课程，我也没什么经验，但同学们可以放心，我保证大家死亡的风险相当低，可能与冥想反噬离世差不多，绝对的小概率事件。”

　　可能是察觉到气氛不对，姆理普立刻笑了笑，宽慰了一句。

　　奈何，大家都不傻。

　　死不了，不代表没伤啊，好些学生只求一个“普”，顺便混一个潘德加尔的飞行证，又没有什么高追求，没苦硬吃不是脑子有包么。

　　于是。

　　在安可羡慕的目光中，原先六十七个学生，竟然齐刷刷地跑了三十五个，直接过半了。

　　甚至连姆露露也有嫌麻烦跑路的意思，可惜她还没行动，立刻就遭到了姆理普的死亡凝视，好像还用口型说了一句“零分”，硬生生给控住了。

　　余下的除了天象学派与天生有翼的，几乎都是怒潮结社与黄金结社的成员，它们两边原先也有人走，但后面不晓得是不是较上劲，还是结社内许诺了什么好处，甚至有走了的人又跑了回来，简直离谱。

　　与鹰身人女孩哭丧的脸差不多，安可同样倍感无奈。

　　她目前对冒险没兴趣，更没兴趣参与两个社团的对抗，对奖品的羽毛也无感，毕竟已经有了，拿到也只能换钱，而且能拿到的概率也很小。

　　为了这点蝇头小利就承担风险，盈亏比太低了。

　　若非要拿到“优”的成绩，若非要拿到最多的学分，她保证自己一定是扭头跑最快的那个。

　　唉。

　　明明都异世界了，怎么还在为了这东西卷来卷去啊，泪目了。

　　等该走的同学都离开，姆理普一边带领学生们继续前进，一边进行必要的讲解：

　　“看到了吗？每隔一段时间，外网区域里都会成规模的交替风潮，虽然变幻莫测无法找到明确的规律，但把握好流动的感觉，就能在不被其严重伤害之余，借助其迅速前进。”

　　“这也是风暴魔法包括的关键要素，‘变化’、‘流动’或者说‘震荡’，强盛的威能不过是在此基础上自然而然冒出的衍生品，与水魔法有一定相似性，只是更轻盈，延展的方向更靠近‘锋利’、‘空间’等要素。”

　　这可能也是为什么怒潮结社的学生会大批量跑来参加飞行课的原因，除了要弥补不善飞行的弱点，某种意义上讲有触类旁通的作用。

　　“给，一人一根翎羽，拿好了，要是在黑潮风暴中迷失了方向，通过它的指引，我们就能互相知道位置，不知道去哪里就来找我。”

　　振翅，大量的羽毛化作黑光射出，然后在即将抵达目标之前又灵巧地流转，悬在学生面前。

　　伸手触碰，顿时就有一股奇妙的感觉。

　　如同点亮的小地图，持有者能感知到其余黑羽的位置，而且最大最亮的核心就锁定在姆理普身上。

　　很神奇。

　　这些话语与行为总算是让留下的学生门内心略微安定了一些，这实践内容虽然是新加的，但助教无疑事先也进行了多重准备，互相知道位置，即便不幸分开了，相比也能跟上大部队，甚至等待大部队的救怨

　　只有姆露露扁了一下嘴，一副欲哭无泪的神色。

　　安可敏锐地留意到了这个细节，内心瞬间提高了警惕，她压低声音，正打算提问有什么内情。

　　可就在这时，低沉的嗡鸣开始出现。

　　乍一感觉是源自地底深处的低频震动，但随即就能发现，下方的整座山脉，连同高高的天空都变作了共鸣的鼓皮，当无形的弦拨弄之后，可怕的律动就在空气里传递。

　　肉眼可见的，在远方天际线出现一抹深沉的淤青，它在天地交界间缓缓晕染、膨胀，像一滩在脏污毛毡上不断蔓延的墨迹，继而显现出狰狞的面孔。

　　那是无比野蛮的力量，宛若巨兽的爪在大地刮过，反复雕刻着群山的脉络。

　　见了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