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尘纹
“人就在那边长椅上，”警察指了指角落，“这次还算安分，喝多了睡着了。你签个字就能带他走。”
她道了谢，接过文件，笔尖在纸上划下了一串因发力而略显不稳的签名。
然后，她才迈开脚步，走向那个蜷缩在长椅上的身影。
男人身上是皱巴巴的廉价西装，油腻的头发黏在头皮上，浓烈的酒气混合着馊味，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气息。
他睡得很沉，嘴里偶尔发出含糊的呓语。
丰川清告。
她的父亲。
一个曾让她无比崇拜，如今却让她叹息的父亲。
丰川祥子就那样站着，静静地看了他很久很久。
她的脸上没有愤怒，也没有悲伤，只弯下腰，伸手拍了拍男人的脸。
“喂，醒醒，该回家了。”
丰川清告被拍醒，迷迷糊糊地睁开浑浊的眼。
在看清是她后，脸上浮现出一个懦弱的笑容。
“祥子……祥子你来啦……”
丰川祥子没有开口回应。
架起他的一条胳膊，用尽全身的力气，将他从长椅上拖拽起来。
父亲的身体像一滩没有骨头的烂泥，死沉的重量全部压在她瘦削的肩膀上。
她就这么搀着这个几乎站不稳的男人，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出了警察局。
“祥子……都说了很多次……不必管我……回丰川家好好当你的大小姐不好吗……”
“不好。”
空气里弥漫着潮湿和垃圾腐败的气味。
丰川祥子扶着父亲，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一栋破旧的两层木制公寓前，掏出钥匙，打开了那扇一推就“嘎吱”作响的门。
屋里没有开灯。
月光从没挂窗帘的窗户里透进来，照亮了满地的狼藉。
酒瓶。
泡面盒。
脏衣服。
所有东西都堆在一起，几乎没有可以下脚的地方。
只能任由父亲的身体从自己肩上滑落，重重地摔在唯一还算干净的榻榻米上。
连多看他一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转身，只想去给自己倒杯水。
◇
秀知院高等部，学生会办公室。
夜色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将室内的一切染上了一层深沉的墨色。
“除虫射日，再造秀知院，自今日始。”
伊井野弥子坐在本该属于白银的会长专座上，指尖轻轻抚过那份沉甸甸的学生会长罢免书。
上面密密麻麻的签名，是她耗费了整个下午，挨个对全校师生进行催眠的成果。
看着这份凝聚了全校民意的文件，少女的嘴角抑制不住地扬起，那是一种大功告成，即将开创新时代的满足感。
就在她意得志满，沉浸在自己构建的宏伟蓝图之中时，一个平静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弥子酱，你这是……准备做什么？”
是了，为了防止自己在这场革命的道路上迷失，伊井野弥子特意留了一个能够说真话的人在身边。
大佛小钵。
她唯一没有被催眠的对象。
这位梳着麻花辫，戴着厚重眼镜的少女，或许并不能算是严格意义上的朋友。但几年的相处，就算是块石头也该焐热了。
所以，在这场席卷全校的“无限月读”之中，伊井野弥子唯独将她豁免。
况且，就算不催眠，大佛小钵也还是在罢免书上签了字。
只是签字归签字，看着自己这位好友近乎疯狂的举动，大佛小钵的语气里还是透着一股藏不住的担忧。
“小钵，你来看。”
伊井野弥子将罢免书推到她面前，神情肃穆，仿佛在展示一份传国玉玺。
“自白银上台以来，秀知院风气日下，连任之后，更是骄狂自大，毫无学生会长的自觉！就在这间神圣的办公室里，做出极度有违风纪的举动！”
伊井野弥子越说越激动，她想起了自己下午撞见的那一幕。
○乱！堕落！不堪入目！
这间神圣的学生会办公室，在她眼中，已经彻底沦为了藏污纳垢的魔窟。
“甚至，他曾在天台与我言明，‘学生会长之职，不过是供他享乐的工具’！何等荒谬，何等狂悖之论！”
少女站起身，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整个办公室。
“所以，我欲罢免其职，出任新的学生会长，组建新学生会，一扫前朝弊端，使秀知院风气安定、河清海晏！小钵，你觉得如何？”
面对伊井野弥子慷慨激昂的陈词，大佛小钵只是默默地推了推眼镜。
“我觉得果然还是有什么误会在其中。”
“嗯？小钵你居然反对我吗？！”
“……”
大佛小钵决定放弃沟通。
她看着面前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少女，又低头看了一眼那张会长办公桌。
“我觉得么……”
大佛小钵的视线缓缓上移，最终定格在伊井野弥子那张因兴奋而微微泛红的脸上，用她一贯平淡的语气说道：“弥子酱，你不是已经坐在那个位置上了吗，还问我做什么？”
既然伊井野弥子不想听实话，那么她就干脆懒得再说了。
◇
新干线平稳地滑入京都站台，古都厚重而宁静的气息扑面而来，与东京的喧嚣截然不同。
「总算是到京都了~」
藤原千花第一个从座位上弹起来，隔着车窗向外张望，脸上那点因为目的地不是国外而残留的郁闷，早已被抵达新地点的新鲜感冲刷得一干二净。
然而，她刚想欢呼出声，就猛地想起了什么，双手闪电般捂住了自己的嘴，喉咙里发出一串“呜呜”的压抑声音。
无声游戏的大冒险惩罚，还在继续，在晚饭前她没办法说话。
白银瞥了她一眼，有些好笑。
这个游戏规则是藤原千花自己提出来的，现在看起来，最受折磨的也是她自己。
只能说非常之回旋镖了。
四人随着秀知院的人流下车，第一个难题便摆在了面前——如何找到预定好的那家温泉旅馆的接驳车。
一般来说修学旅行都是全年级学生住同一个旅馆，然后分男女合住，但是白银这次弄了新规，可提前报备组队自费到其他地方入住。
白天再全年级一起行动就是了。
毕竟男人只会影响他攻略女性的速度，完全没兴趣和一群不熟的男生睡同一个屋子。
至于管理方面的问题，多请一些保镖、征调一部分女仆就是了，这对于秀知院而言相当简单。
“呜呜。”
面对第一个寻路挑战。
藤原千花当仁不让地站了出来，她觉得自己虽然口不能言，但旅行经验丰富，也有义务领导大家完成这个挑战。
只见少女深吸一口气，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先是双手做出一个方向盘的形状，嘴里发出无声的“噗噗”气音，模仿开车的样子。
然后，又指了指大家，再用手比划出一个房子的屋顶形状，接着双手合十放在脸颊边，做出睡觉的姿势。
最后，伸出四根手指，用力地晃了晃。
一套组合动作下来，行云流水，藤原千花自我感觉极其良好。
然而，另外三人的反应却各不相同。
龙珠桃推了推墨镜，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似乎在观察什么珍奇的灵长类生物。
四宫辉夜则是蹙着秀眉，认真地解读着：“千花酱的意思是……我们开车载着房子去睡觉？四个人？”
“唔唔唔！”藤原千花急得直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又指了指远处的巴士站，动作幅度更大了。
白银叹了口气，放弃了从藤原千花的肢体语言中寻找答案。
只是抬眼扫视了一圈车站外的指示牌和接驳车停靠点，虽然有障碍物遮挡人员密集，但是丝毫不影响白银的目力。
很快，一个挂着“月影亭”木牌的接待员就进入了他的视野。
伸手指了指那个方向。
藤原千花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立刻看到了那个熟悉的旅馆名字，她整个人都亮了起来，无声地对白银竖起了大拇指，口型夸张地做出了“斯国一”的形状。
……
月影亭是一家坐落在岚山深处的高级温泉旅馆，古朴的木质结构建筑与周围的竹林融为一体，充满了禅意与雅致。
拿到钥匙和相关手册后。
一行人道谢后便提着行李前往房间。推开房门，宽敞的和室映入眼帘，带着一个可以眺望庭院景色的露台，空气中弥漫着榻榻米和木头混合的清香。
“啊啊啊啊！不玩了！这个游戏一点都不好玩！”
藤原千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在榻榻米上。
白银没有理会她的吵闹，他打量着这间宽敞的和室。
晚餐是送到房间里的精致料理，舟车劳顿之后，一顿丰盛的晚餐和短暂的休息，让所有人的疲惫都消散了不少。
“kimoji~~”藤原千花吃掉最后一口甜品，心满意足地拍了拍肚子，再次满血复活。
四人全当饭后消食，又出去在附近逛了一圈。
重归旅店。
藤原千花开口道：“说起啦这里的露天温泉似乎很有名，咱们一起去泡吧。”
四宫辉夜优雅地放下茶杯，语气平淡地指出：“我们房间里就附带了私人的露天温泉，不用去那边的公共区域。”
她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但那微微泛红的耳廓，却暴露了内心的波澜。
接下来大概就是她们三人和会长……一起……
这个念头在四宫辉夜脑海中一闪而过，心脏不争气地加速跳动。
她下意识挺直了背脊，试图用一贯的冰冷来掩饰那份少女的羞涩。
“总之就在房间里泡温泉也方便一点。”
“欸？真的吗？”
藤原千花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脚步轻快地走向露台，没有了往日的蹦跳，只是轻轻拉开了移门。
“哇，好美。”
拉门被缓缓拉开，一股带着湿润水汽和淡淡硫磺味的微风拂面而来。
池中热气氤氲，水面倒映着庭院里摇曳的竹影与夜空中朦胧的月色。
一直安静坐在角落的龙珠桃也站起身，走到露台边，清冷的脸庞上难得地浮现出一丝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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