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梦醒天绝
夕阳在密林边缘碎成千万缕金线,树冠将暮色筛成斑驳的碎屑。
晚风掠过层层叠叠的枝桠时,针叶与阔叶便奏出不同的颤音,而树林间雾蒙蒙的潮气则裹上了最后一丝日光。
数顶宽敞奢华的帐篷在林间竖起,雪白的帆布被暮光浸润成蜜色,丝质帷幕在晚风中如贵妇人的裙摆般摇曳,棚顶还垂落着金色的流苏。
手持长枪的贵族私兵在周围巡逻值守,同时还看管着那些被抓来的感染者。
阿尔图罗安静地侧坐在地上,屁股底下垫着自己的琴盒,怀中则抱着一把虽然古典老旧却保养的很好的大提琴。
手指轻轻拨弄琴弦,为许久不曾奏鸣的它调校着音准。
萨科塔少女的目光扫视着周围惶恐不安的感染者贫民,随后瞥向了不远处的贵族帐篷。
如此场景,她不久前才刚在自己的未来中看见过,可现在却依然还是上演了。
最重要的是,她明明已经有意在避开了,但最终却什么都没躲过去。
就好像,有无形的力量在进行校准,让一切都回归了原位。
伊德奥姆并不是一开始就定好的目的地,只是德克萨斯正好把车开到了这。
若非车上物资正好不够了,他们也不会在此过多停留,而自己也不会想着按原计划来悼念亡故的老师。
一切都是那么的恰到好处,仿佛这就是命运。
阿尔图罗垂下眼帘,回想着自己此前的经历,尝试寻找着只凭自己改变未来的可能。
“阿尔图罗·吉亚洛小姐,这是博尔纳先生留给您的东西,我们一直在小心保养,请您在取走前再详细检查一番,以确认无误。”
身着燕尾服的卡普里尼调音师微微躬身,将琴盒放在了柜台上。
阿尔图罗的手指抚上褪色的黄铜搭扣,掀开盒盖的刹那,桦木背板流淌出蜂蜜般温润的光泽,可边角处却残留有一道细微的焦痕。
那是老师曾经不小心没拿稳烟头,在这把陪伴了他大半辈的琴上所留下的痕迹。
为此,他还心疼了好久。
屈指轻叩面板,共鸣声像极了老师讲课时的烟嗓。
指腹拂过琴弦,细微的震颤令熟悉的音色跃入耳中,让人久违的有些怀念以往的日子。
“琴没什么问题。”阿尔图罗合上琴盖,点头道谢:“麻烦你们帮忙保管了。”
“阿尔图罗小姐不用它演奏上一曲吗?毕竟,这也算是久别的重逢了。”
卡普里尼调音师笑着示意道,而阿尔图罗也确实犹豫了一瞬。
若是以往,她绝不介意用这把琴为调音师演奏上几曲以表示衷心的感谢。
但今天时间有点紧,她待会还要赶去老师的墓地吊唁,更想把演奏时间留到那再进行。
而遭到婉拒后,卡普里尼调音师欲言又止,但终究没想出什么更合适的借口挽留阿尔图罗,以帮忙拖延时间。
即便如此,阿尔图罗离开后也依然被追上了。
一大群凶神恶煞的贵族私兵从路口处涌来,瞬间就把她团团包围在了中间。
拄着手杖的卡普里尼贵族缓步从人群中走出,苍老蛮横的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一双黑色的羊角宛若匕首般直指着天空。
阿尔图罗轻叹了口气,话音中带着几分不解和无奈。
“伯爵阁下,我此行只为悼念我的老师,取走他留下的大提琴。况且我已向此前您派来邀请我的先生说明过,我的音乐没有逆转时间的魔力,无法实现您不切实际的愿望。”
埃德温冷笑道:“呵!阿尔图罗,你的目的没这么简单吧?”
“抱歉,我已经对那种地方没兴趣了。”
阿尔图罗自然知道对方话语中隐含的意思,但她现在连巫王本尊都见过了,又怎么还会对巫王的遗迹感兴趣?
然而,执念深重的埃德温却不愿意相信。
“你撒谎!阿尔图罗,就算没有你,我也一样能到达巫王的遗迹!”
“我的人已经找到了遗迹所在的位置,巫王残留的邪恶乐声依然还在回响,我身为领主绝不能坐视不理!”
埃德温义正言辞地宣告着,仿若正义的化身。
“阿尔图罗,你的老师曾在巫王的高塔下演奏过,本应跟该死的巫王残党同罪!”
“现在,你更应当随我出征,为我演奏,助我消灭那些邪恶!!”
随后,埃德温便挥手示意士兵们上前把人押走。
阿尔图罗打量了一下周围士兵的数量,还是老老实实地跟着走了。
想要施展源石技艺得先把自己的琴从盒子里取出来,现在对方不会给自己这个机会的。
细微的琴声在夜色下回响,阿尔图罗睫毛微颤,找到了问题所在。
是那个调音师,是他向埃德温伯爵举报了自己。
不过,就算自己当时没被在街上抓到,也肯定会在墓地周围被堵住。
正所谓,跑得了法师跑不了高塔。
只要自己想要去悼念老师,就一定会被埃德温伯爵抓住。
也就是说,若是没有陈修对自己的干预,自己怎么也都要在伊德奥姆历经这一遭。
如果未来早已命中注定,那自己追求情感解放的意义何在?
甚至,就连自己也不过是其中的一环……
曾经,阿尔图罗以为自己引导别人解放心声,追求真实的自我是一种命运的改变。
可现在她不禁怀疑了,甚至有种被无形之手紧紧攥住了心脏的窒息感。
在历史洪流面前,人类的个体意志渺小到连涟漪都算不上。
就算所有人都拥有了强大的心灵,所有人都能基于情感的联结共享知识与经验、能力与洞见,到那时就一定能应对任何危机和挫折了吗?
这一次,阿尔图罗不禁质疑起了自己过往所走过的道路,还质疑起了自己的理想。
但向来不愿意服输的她没那么容易被击垮,对所谓的猜测也没那么笃定。
究竟是陈修的存在特殊,还是别的变量也行,还需要更多验证。
而接下来,就有一个十分重要的人物,可以用来观察。
“长官!行行好,请施舍点食物给我们……”
感染者贫民低声下气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贵族私兵不耐烦地打断。
“滚开!”他一脚踹开靠近自己的感染者,咒骂道:“离我远点,你们这些感染者杂种!”
摔倒的感染者赶忙爬开,生怕遭到更多的毒打。
被抓来的感染者有男有女,甚至还有老人和小孩,所有人都挤在地上惶恐地缩成一团。
埃德温伯爵经常抓捕无辜的感染者充当斥候和劳役,而被抓走的人也再也没回来过,所以大家对自己的结局已有了一定的预料。
而面对全副武装的贵族私兵,他们也生不起反抗的念头。
阿尔图罗瞥向身后,正好看到几个野果被从灌木丛中丢了过来,心中不禁一动。
一个矮小的身影小心地藏在树丛里,见守卫走了后才缓缓探出了头来。
明明自己特意换了个位置,但自己命中注定的学生还是来了。
“从队伍出城开始,你就在跟着我们了,对不对?”
阿尔图罗主动答话,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
不等小白垩发问,阿尔图罗就抢先答道:“你想问我有没有见过一个右手上有结晶的老菲林?放心,你爷爷他不在队伍里。”
克莱德顿时一惊,一脸惊讶地望着阿尔图罗。
阿尔图罗愉悦地笑了笑,总算体会了一把当预言家的快乐。
“想找你爷爷的话就回城里吧,至于这边你也不用担心,我们会没事的。”
克莱德犹豫了一瞬,随后果断地摇了摇头。
“不行,那些人对你们一点都不好,甚至连吃的都不给你们。”
在确认自己爷爷没事后,克莱德立刻就担心起了这些被埃德温伯爵强行抓走的感染者。
虽然他也做不了什么,但跟在队伍后面帮忙提供点能吃的野果还是可以的。
阿尔图罗看着一脸坚定的小白垩,心中不禁微叹。
果然还是这样吗?
不过,她还是想再多做出一点尝试。
“明明我们都是跟你毫不相关的人,你为什么要冒着风险帮我们?”
“爷爷教我,对别人好。”克莱德扭头看向其他人,低声道:“帮助有困难的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哪怕很危险?甚至可能会死?”
克莱德脸上闪过一丝害怕,但依然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阿尔图罗叹气道:“看来,就算我告诉你很快就会有人来救我们了,你也不会走。”
克莱德眼神一亮,羊耳朵激动地抖了抖:“那就等大家都获救了再走!”
阿尔图罗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同时扶起了怀中的大提琴。
克莱德蹑手蹑脚地爬过去,坐在了她身旁。
“你对这个很感兴趣吧?”
阿尔图罗持弓架在琴弦上,奏响了轻缓悠扬的乐曲。
老师的琴并没有内置源石回路,所以并不能施展源石技艺,只能奏响普通的音乐。
但阿尔图罗本就是一流的演奏家,她并不是靠源石技艺才拥有的名声。
婉转的乐声在林间回荡,好似擅长歌唱的夜羽在纵声高歌。
辗转不安的感染者们渐渐安静了下来,很快就认出了这首乐曲——《晴空之歌》!
这是一首写于双子女皇和巫王战争期间的曲子,至今人人都会传唱。
因为,它寓意着莱塔尼亚人在新时代能拥有自由和希望。
“天空湛蓝晴朗,微风轻声歌唱,河水潺潺流淌,我的心充满希望。阴霾一夕散尽,大地迎接晨光,赞美莱塔尼亚,自由之人的故乡……”
克莱德轻声哼唱了起来,脚掌本能地在地上打起了节拍。
渐渐地,一个又一个微弱的声音跟着加入,最终汇聚成了一场大合唱。
感染者们脸上的愁容不知不觉地舒缓开来,享受着片刻的安宁。
帐篷内,正在享用炭烤兽肉排的埃德温伯爵顿住了刀叉。
晴空之歌,还真是令人怀念啊……
自己当年就是高唱着这首歌,带领伊德奥姆的人们反抗了巫王的暴政。
年轻时的自己是那样的英勇无畏,拥有着最出众的风采和魅力。
想到这,埃德温伯爵用力攥紧了拳头,眼中满是恼恨。
快了!自己马上就能再度打倒邪恶的巫王,重新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营地外的密林中,陈修、德克萨斯和莫斯提马藏在树丛之间。
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是阿尔图罗在给他们发信号。
“还有闲工夫拉琴,看来情况并不紧急。”
陈修叼着巧克力味的Pocky,思索着待会儿该怎么行动。
干脆一劳永逸,直接把埃德温伯爵干掉算了,否则他肯定会死缠着不放。
这个老登已经病态到了走火入魔的程度,或许他曾经确实是个英雄,但他现在却败给了欲望。
对于陈修的提议,德克萨斯和莫斯提马都没什么意见。
“老样子,还是把锅甩给巫王残党。”陈修安排道:“我和德克萨斯扮成巫王残党袭击营地,莫斯提马你去救阿尔图罗,行动目标都达成后就迅速撤离,不要在这过多停留。”
“了解!”莫斯提马欣然点头:“那我就先走一步了,回头见。”
陈修看了眼德克萨斯,本来想教她几句口号的。
可仔细一想,以她的性格也不像是能演得出巫王狂热分子的样儿。
上一篇:骑士:掠夺词条,成就逢魔
下一篇:从变成铠甲召唤器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