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smz
“你说怎么做到的？”
李昂做了个邀请的手势:“不如亲眼看看？”
——
亲眼见证的过程并不复杂，李昂只需要带考尔去几个重点的地方参观。
超级地球的繁荣部市场让考尔第一次感受到了何为"有序的混乱"。
不只是与超级地球的官方交易，李昂已经建立了市场，提供了一种可以让商人们直接用其从繁荣部手中交换资源的，名为申购点的电子凭证。
已经有不少商人将一些零碎的货物带到繁荣部的市场中，用申购点与公民们进行小额交易。
商人们高声叫卖，顾客们讨价还价，交易如同潮水般涌动，却又被无形的规则约束在合理的范围内。
没有帝国市场常见的欺行霸市，也没有巢都底层那种你死我活的争夺。这里的每个摊位都挂着标准化标牌，明码标价。繁荣部派遣来的税务官只需抽查，即可维持整个市场的正常运作。
更令考尔惊讶的是工人们的状态。
在帝国，劳工要么被总督的高压统治压得麻木不仁，要么在铸造世界上接受过多改造而像神甫一样失去人性。
但这里的工人不同，他们动作麻利却不慌乱，神情专注却不呆滞。考尔能从这些普罗大众的脸上看出一种在帝国内比精金还罕见的东西。
那是对未来的期待。
“我称之为‘管理式民主’。”
李昂总结道。
考尔倒无法穿透次元壁直接了解这玩意的源头，但他的见闻和理解能力足以让他理解这是什么玩意。
这个词汇拆解开来并不复杂。
“管理"意味着控制，"民主"则暗示参与。但组合在一起后，却呈现出一种微妙的矛盾统一。”
这种制度既不同于机械教的绝对权威，也不同于帝国官僚的僵化统治，而是一种更加……灵活的控制体系。
没错，就是控制。
“你在用不正常的方法，试图让人们过上正常的生活。”
考尔思考着，斟酌着自己的用词，“但扭曲的培育方式结不出健康的果实，这些公民并不正常。”
“正常是谁界定的？”
李昂反问。
这个问题让考尔的逻辑回路出现了轻微紊乱，令他陷入短暂的纠结中。
是啊，正常的标准是什么？
在火星，一个全身改造率达到87％的机械神甫是正常的；在巢都，一个每天工作20小时，寿命不超过35岁的工人是正常的；而在某些蛮荒世界，为了方便帝国征兵，那些只能与野兽搏杀，永远无法享受到文明福泽的野蛮人也是正常的。
“考尔大贤者，你我都很清楚，是否正常是一种道德评判，而具体情境规定了什么是道德。如果你能定义情境，伦／／理道德不过是随手可塑的黏土。所以我占据了这里，创造了属于我的情景，超级地球。”
考尔能捕捉到李昂说这话时的表情。他的脸上没有狂热，没有野心，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
他突然意识到李昂真正的特殊之处。
李昂的行为不是单纯的大胆或者挑战权威能形容的。不如说他从不挑战规则，他只是重新定义它。
这远比考尔之前想的要……有趣的多。
“我对‘管理式民主’保留最高解释权。”
李昂继续道，“我可以随时调整制度细节，确保它始终走在正确的轨道上，而不是像机械教那样，各个铸造世界自成一体，规矩越积越多，最终变成一潭死水般的粪坑。”
事实正如李昂所说，但……
“你不可能永远正确。”
“我不需要正确，我只确保它永远对我，以及永远对人类有用。”
考尔沉默下去。
他突然觉得李昂的样子和某个人很像，他却说不出来到底是谁。
但不管怎样，他知道李昂说的没错。
在这个黑暗的银河中，实用主义永远是第一准则。人们要先确定某个东西是否有用，才会考虑它是否"正确"。既然连这个日渐腐朽的帝国都被认为是必要的，他又有什么资格评判管理式民主？
漫长的沉默后，考尔叹道:
“我觉得等到你对外拓展到更多星球上后，你的做法一定会出现问题。但我还能说什么呢？你这三年来取得的成果超乎我的想象。”
考尔的认可让李昂颇为满意，虽然这个大贤者的认可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用。
考尔自己都有一堆见不得光的事，就像和自己达成交易的黄泉八号那样，他们都不可能出来用他的身份帮自己站台。
不过人多少是需要一点认同感的，这本身就是作为人的正常欲求。
“除此之外呢，考尔大贤者，你有没有更多感想？”
他追问道。
这话倒是让考尔想了想，他分析了半晌，意识到李昂似乎是在向他索求赞美。
李昂在这上面的需求倒是让他想起了一位故人:“我只希望我不需要打造两幅相同的维生设备。”
“维生设备？”
李昂先是不明所以，然后脸色一黑。
这老东西不会是在说命运之铠吧？
有一副命运之铠当然是给基里曼的，那多出来的那副命运之铠又是怎么回事？
看着考尔揶揄的眼神，李昂大概知道多出来的那副大概是给谁用的了。
好家伙，咒我被人封起来当做游览景点是吧？
自己最近被人中伤的次数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但换个方向来说，基里曼正是因为能达成组建五百世界的伟业，并在大叛乱后将整个帝国打理的井井有条，这才会被色孽做局，让福根带毒刺伤了他。
他将这勉强理解为考尔对自己的称赞。
李昂决心无视考尔的回答，以及日后门票要定多少价才能产生合理创收的思考。他转移话题道:
“换个话题吧，考尔大贤者。虽然你早就答应我回来，但为什么是现在？”
机械教中很少有人不知道考尔的事迹。
这位火星大贤者自大叛乱后就从来不在一颗星球久留。他经常会进行以几十年为基础单位的深空探索，并在探索告一段落后随机出现在某个铸造世界上进行补给。
届时他会选择铸造世界上那些思维自由开明之人登上钢铁冥魂号，成为他的学徒。
很多机械学徒都做过自己被考尔选中，一朝登天的美梦。当时刚入机械教，正在苦哈哈地给导师打黑工的李昂也不例外。
只不过他最终也没等到这个神出鬼没的大贤者。
当然，今夕不同往日，当年做梦成为考尔学徒的李昂现在已经成为了与考尔平起平坐的存在。他已经能在这里，合理地对考尔提出自己的怀疑。
“这倒是说来话长了。还有，以后不用敬称，直接叫我考尔就好。”
考尔释放的善意将两人的距离又拉进了一点。李昂与考尔散步似地返回太空港，同时在路上有一搭没一塔的闲聊。闲聊之中，李昂也算是知道了这位大贤者的近况。
泰拉之围的解除只是这场野兽战争的开始。整个帝国，或者说，整片银河的情况都很糟糕。
绿皮们没有组织大型攻势，或者说他们哪里都是大型攻势。
这些只需要孢子与阳光就能无限增殖的生物在数量成规模后最不缺就是数量。据重新运作后的内政部统计，仅有两成左右的帝国世界没有发来他们被绿皮攻击的求援信号。
也许更糟，毕竟没发出求援信号的也已经覆灭的可能。
之前阿西米尔的乱象不过是个缩影，其症结在于帝国的政体相当糟糕。
对行星拥有所有权的总督们都想避免自己的星球遭到任何损失。他们对帝国的求援报告只会无限度的夸大敌人数量与事实，颇具果军遗风。
帝国的救援部队自然也就和果军一样，在乱成一麻的求援信息中根本分不清主次。库兰德带着阿斯塔特联军四处出击，却至今没有抓到这些绿皮在数量以外的重点。
或许万戈里奇现在才意识到帝国真正的问题从来都不在于高领主们的腐朽。
考尔不关心帝国会变成什么鸟样，不过泛滥的绿皮同样影响到了他。
当他从火星上启程，想继续自己的探索工作时，他发现自己不管往哪走都能撞上一堆绿皮。
“考古发掘”是一项需要长期驻扎在地表上的工作，这就意味着他必须为了挖坟和绿皮起冲突。
在手下的护教军被绿皮成批的消耗，而他的挖坟却没多少进展后，考尔终于揪?pO6〝罒流爸栮拔R意识到了现在可能不是一个外出探索的好时机，只适合宅在家里做研究。
可火星正在打内战，不是很适合他大贤者大展拳脚。他干脆找到李昂这边来，看看李昂这边有没有捣鼓出什么就连他也会觉得惊喜的东西。
他的讲述让李昂明白之前超级地球上的那些特殊绿皮只是个例，没有成为一种更宽泛的情况。让李昂会觉得惊喜的东西……
李昂琢磨了一下，发现自己这三年来手头上的好东西还算不少。
当然这些东西都在卡冈都亚上，自己得先把考尔带到卡冈都亚去，再考虑考虑自己应当抛出什么鱼饵来，把考尔长时间地钓在这里。
正巧李昂本身也就打算启程:“有兴趣跟我去卡冈都亚看看吗，就是真理追猎者们名义上的战团母星？”
考尔的脸上明显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不过他摇了摇头。
“我的确很感兴趣，但不是现在。李昂，你在这还有事情要做。”
李昂不明白他卖的什么关子:“我可不觉得我有事情要做。”
“你当然不觉得，因为是事情是我带来的。这次我可不是单独来的。”
考尔打开自己手头的数据板，递给了李昂。这块数据板似乎连接着钢铁冥魂号的闭路摄像头，李昂接过查看，在摄像头中看到了一个自己还算熟悉的白色靓影。
“芙拉蒂蕾娜审判官？”
第356章 私人友谊与原体的消息。
李昂开始觉得头痛了。
审判官，还有审判官背后的审判庭，他现在最怕的就是这个。
他和考尔炫耀一下管理式民主没什么，但这玩意禁不起查。
帝国说是允许任何政体，但这规定其实相当有弹性。李昂在一两颗星球上折腾估计是没什么，但动静闹大了，引来审判庭的目光后，审判庭必定会明里暗里地采取行动。
要知道李昂本来打的是山高皇帝远的算盘。
他只要趁着野兽战争缩起来，偷偷搞发展，让忙于处理烂摊子的审判庭窥不见自己的全貌。等到野兽战争结束，审判庭腾出手来的时候，自己也早就成了气候，不会很惧怕审判庭的试探。
但现在就有审判官来就来？
李昂觉得自己之后组建扩张部的想法恐怕很渺茫了。
“考尔，就是你把审判官引到这来的？”
眼见考尔点头，李昂扶额:“你大老远过来，我也不指望你给我带点礼物什么的，但你就这么对待我？”
见识到超级地球是什么样的考尔明显知道李昂在忌惮什么，他带着2?鸠(泣}榴壹彡e六轻微的电流声嗤笑起来，似乎是在恶趣味地享受李昂现在的反应。
“这样对待你？不，恰恰相反，李昂，你可要好好感谢我。不管有没有我，维瑞图斯和他的审判庭都会来找你。但有了我，来找你的人才不会是其他审判官，而是这位芙拉蒂蕾娜。”
“有什么区别？”
李昂并不买账。
“区别在于你有恩于她，而人情是个很有趣的变量，足以让人做出理论上不应当做出的，有违自己身份的让步。”
李昂思考片刻，最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考尔说的不是没有道理。
虽然李昂不知道人情在哪，但他和芙拉蒂蕾娜的确算交情不错，如果话术得当，或许芙拉蒂蕾娜不会成为他的阻碍，反而会成为他的助力。
“这么说，你还是真是帮到我了。但你知道审判庭为什么要来找我吗？”
“这我倒是不知道了。他们守口如瓶。但既然他们同意让芙拉蒂蕾娜来找你，我想应当不是什么坏消息。”
他将一串允许进入钢铁冥魂号的授权代码发给李昂，调侃道:“机械教将感情视作软弱的变量，但正因为有它，人类才能这么有趣，不是吗？”
李昂很担心考尔接下来会突然蹦出什么所以他决定不毁灭人类了之类的不知所谓的话来。
不过至少这个大贤者有一点说的没错，自己的确该去见见这个审判官。
“但为什么是去钢铁冥魂号上谈？你不会想偷听吧？”
“这点我可以保证，何况你也不想让一名审判官见到你在这颗星球上具体做了什么吧？”
李昂瞅了他一眼，对不偷听这事的真实性很是怀疑。不过在确认到审判庭的具体态度前，这事的确还是小心为妙。
最终，对芙拉蒂蕾娜到底带来了什么消息的好奇战胜了对于这场谈话会在钢铁冥魂号上进行的顾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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