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方形圆帽
最后走出的贝尔法斯特，银白如月华的长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在寒风中亦不见丝毫凌乱。
身上已不再是平日标志性的完美女仆装，而是换上了一套明显专为极寒设计的特殊装备。
银灰色调为主，剪裁利落合身，厚实的毛料包裹着关键部位，领口竖起，边缘镶嵌着银灰色的金属扣饰，肩部线条硬朗，带着几分白鹰式军装的实用风格。
她微微欠身，姿态依旧无可挑剔：“指挥官，这是采用了白鹰技术理念的极寒区域特殊行动装备。鉴于其首要目标是抗寒与特殊行动支援，设计上更侧重于实用性和防护性，外观方面……难免有些质朴。请主人多加谅解。”
叶作尘的笑道：“没有的事，很好看。”
此刻，黑塔正操控着一面悬浮的符文镜面，让它绕着叶作尘缓缓转动，镜面中映出的景象并非清晰的人像，而是一片片流动的木质纤维结构纹理。
“呵呵，果然有趣，这个世界竟然具备一个完整宇宙应该具备的所有的要点，但是时间密度不同，物理定律，固有时间以及天体定律也都是完全相异，完全就是外宇宙。”
法杖在地面轻轻一点，更多结构复杂的符文镜面在她身边展开。
阮·梅指尖一片片优雅盘旋的双螺旋光影微微一顿，随即，其中一部分光影的结构开始发生根本性的变化，断裂处滋生出完全违背生物学常识的枝杈和几何棱角。
清丽如寒梅的脸上掠过一丝饶有兴味的神色，嗓音清冽如山泉：“构成这个宇宙现存生命的遗传编码，其基础结构并非我们所知的‘双螺旋’。”
这两位顶尖头脑的交流像是在空气里编织出令人眩晕的知识网络。
叶作尘沉默地听着关于时间密度、物理定律、天体法则、基因编码的论断，每一个词都像独立的小石头，在他脑海中各自蹦跶，却无法串联成任何可理解的图谱。
他终于忍不住，眉头微皱，带着一丝茫然看向两位沉浸在自己领域的女士：“虽然听起来确实很……神奇？但我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是的，指挥官。”贝尔法斯特安静地侍立在他侧后方半步的位置，闻言也轻声附和，“我也没有任何特殊的知觉变化。”
黑塔的注意力终于从几面旋转的镜子上移开，紫罗兰色的眼眸瞥了叶作尘一眼，带着一种“这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吗”的无奈。
她随意地挥了挥手，一面边缘符文流转的等身镜无声地滑到叶作尘面前。
上面完全是看不懂的图像和文字。
“喏，”黑塔用下巴点了点镜面，“穿过那个‘天井’的瞬间，构成你这个存在的基础粒子，其最小结构单元就已经发生了本质嬗变。不再是分子、原子，而是更像是某种原始的木质纤维基质。”
叶作尘盯着镜中的“自己”，若有所思地歪了歪头，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触感依旧是温热的皮肤：“哦？听着倒是挺厉害的？”
“结构上的差异本身，其实算不上多么惊世骇俗。”黑塔收回映照出诡异纹理的镜子，“真正有趣的课题，果然还是在于……”
阮·梅接口道：“人形的无所谓。”
黑塔猛地转向阮·梅。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一瞬，随即黑塔脸上绽放出找到知己般的明媚笑容，魔法帽上的百合花都跟着轻轻一颤：“看来我们想到一起去了！”
“什么意思？”叶作尘的目光在两位气质迥异却同样智慧惊人的女性脸上来回扫视，完全没跟上她们的思维跳跃。
阮·梅向前轻盈地踏出一步，带着梅花清冷芬芳的气息若有若无地拂过他的鼻尖，抬起戴着黑纱手套的手，指尖轻轻点了一下叶作尘的胸膛。
“亲爱的，人类只要维持着‘人’的姿态——拥有双手双脚，拥有头颅躯干，那么，无论构成他们的细胞形态如何突变，内脏结构怎样调整，哪怕是原子层面的排列彻底颠覆，甚至头顶这片天空的星辰遵循何种怪诞的轨迹运行，对他们而言，本质上都无所谓。”
“所有生命都在追寻内心的映射，用你更容易理解的词来说，就是‘念头通达’。”
“而人类形态，因其固有的结构和感知模式，是实现这种通达最简捷路径。”
“唯有如此，当生命跃升至更高维度时，祂们决定的‘剧本’才是如此的简洁，可以用哲学上的一个词概述。”
叶作尘微微皱眉。
念头通达。
还真是一个神奇的词汇。
在叶作尘的理解中，“念头通达”其实就是一个字“爽”。
四阶既然可以决定宇宙的剧本，那么这个剧本自然就是让自己痛快。
人类的念头通达是什么？
无外乎……
叶作尘想起了自己的同族。
之后又想起了那些过于像人的不从之神，祂来到大地之上的愿望，因此坚定的自我——这个也是一种念头通达的话。
那么……
我们还真好满足。
不过，如果按照阮·梅的说法，人形四阶，或者说具备人性的四阶念头通达是最简单的，那么是不是说越是偏离人，越不像人的四阶，念头通达是最难的？
————虚无。
叶作尘想到了崩坏宇宙的星神「虚无」。
就在叶作尘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联想中，目光略显涣散的瞬间，黑塔小手一扬，一枚边缘带着细密齿轮纹路的冰冷金属片，啪嗒一声轻响，精准地吸附在了叶作尘赤红指挥官制服左胸口袋边缘的金属扣上。
“这是我随手制造的，你带着它收集一些资料。”
阮·梅纤细的手指无声拂过，一点露珠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叶作尘右边制服的肩章内部，瞬间隐没不见，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亲爱的，还请在这个【神域】逛一逛。”
做完这一切，黑塔随手拔起插在地上的法杖，悬浮的符文镜面，簌啦啦地消失无踪。
阮·梅指尖最后一点基因光影也悄然湮灭。
她们默契地转身，迈着轻快的脚步，径直走向那扇依旧静静矗立在风雪边缘的木门。
“好了，我们还有些数据要处理，你自己在这玩吧。”黑塔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语气轻松得像是在打发一个要去游乐场的小朋友。
阮·梅一只脚已经踏入门内柔和的光线中，她微微侧过脸：“亲爱的，我们需要去见一见菈菈女王，以及普瑞赛斯女士，要是你有需要……可以等一下来找我。”
话音落下的瞬间，两人的身影已完全没入门内朦胧的光影之中。
走得还真快。
叶作尘对着贝尔法斯特说道：“走了。”
自然地抬手，轻轻搭在了贝尔法斯特覆盖着厚实作战服的手肘上。
下一个瞬间，靴底下的冻土积雪仿佛瞬间失去了质感，化作一片虚无。
视野猛地拔高，耳边呼啸的风声骤然变得遥远模糊，只剩下一种奇妙的失重感轻拂而过。
由无数冰冷粗粝石柱紧密咬合而成的壁垒，犬牙交错的轮廓在视线中只是一闪即逝的残影，随即被远远抛在身后。
重力感重新回归。
靴底触感不再是坚硬刺骨的冻土，而是带着微微湿润弹性的泥土。
混杂着泥土芬芳、草木清气以及远处隐约炊烟味道的暖风扑面而来，瞬间瓦解了属于冻土的酷寒。
空气也变得温润柔和，从寒冬一步踏入了晚春的怀抱。
贝尔法斯特稳稳地落在松软的草地上，作战靴几乎没有踏出深痕。
她迅速环顾四周。
脚下是绿茸茸的草甸，间或点缀着不知名的细小野花。
不远处，错落有致的农田里，沉甸甸的金黄麦穗在暖风中涌动着波浪，一直延伸到远方苍翠连绵的林带边缘。
天空不再是墙那边死气沉沉的铅灰，而是呈现出一种带着水色的蓝。
阳光毫无遮拦地洒落，带着令人筋骨酥软的暖意。
“这里是？”
“墙的另一边。”
叶作尘松开手，赤红的礼服在暖风中微微拂动。
“刚才我们在的地方，连同这边，都是【神域】的一部分。”
“神域是什么？”
“可以理解为‘神话世界’。”叶作尘向前随意踱了两步，靴子踩过青草，发出细微的窸窣声，“一个完全按照其神话传说本身设定运转的世界。”
“想象一下，就像……嗯，就像东方神话集大成之作，《西游记》里描绘的那个世界。”
“由一位老子所开辟的世界，厚重大地则被划分成四块巨大的部洲。”
“而苍穹之上，云雾缭绕之处，便是无数神明居住的天庭。”
“仙官往来，星辰列阵，天条森严。”
“下辖着浩瀚海洋的龙宫，掌控幽冥轮回的地府……整个世界的运转逻辑，从星辰轨迹到凡人命数，都由这些神灵的意志以及写在神话书页里的规则所牢牢框定。”
“生老病死，福祸劫数，皆在其中。”
他抬起手，随意指了指蔚蓝的天空，“在这里，道理也一样。只是套用的，是另一本书的规则。”
贝尔法斯特安静地聆听着，澄澈的蓝眼睛里掠过一丝了然的光芒。
“那么，指挥官，我们此刻所在的这个【神域】，其运行的核心典籍，想必便是北欧的神话体系了。”
“比起您方才描述的架构恢宏复杂、体系盘根错节的东方神话宇宙，这北欧神话的世界观，确实显得相对……直白一些。”
“一个由世界树尤格德拉希尔支撑的九界体系。”
“上层的神之国阿斯加德、精灵之乡亚尔夫海姆，中庭米德加尔特即人类世界，还有巨人的国度约顿海姆，亡者沉眠的赫尔海姆，以及火焰之国穆斯贝尔海姆、冰霜之国尼福尔海姆等等。”
“诸神黄昏……便是预言中注定降临于九界之上的终焉之战。”
“神祇陨落，世界焚毁，万物沉沦。”
叶作尘有些惊讶：“你知道还真清楚？”
“是的，主人。”贝尔法斯特微微欠身，“作为您的专属女仆长，更是的婚舰，了解您可能踏入的每一个世界的背景知识，是职责所在，也是心意所向。”
叶作尘微微颔首：“【神域】中的一切都按照神话运转，自然也包括了‘剧情’。”
“即使一些神祇借助权能知晓了神话的所有情节，也无法去改变这些情节，因为这是诸神的集体意志。”
“像是希腊神话的特洛伊战争、北欧神话的诸神黄昏、印度神话的持国百子和五子的战争、中华民俗小说神话中的西天取经……都是必然会发生的情节，只是在不同的【神域】会出现一些细节上的差异，甚至可以说是南辕北辙。”
“以西天取经为例，这个神话经过漫长的迭代，虽然已经因为《西游记》而广为人知，但是在此之前，西天取经的神话依然存在多个版本。”
“也就是说，大势确定，细节可改。”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方才说道：“北欧神话有一个确定的‘终焉’，所以扎尔万将我扔到这个【神域】，防止我使用【未然神上瞳】杀回去。”
贝尔法斯特向前一步，来到叶作尘身侧：“指挥官，接下来您的打算是？”
叶作尘收回远眺的目光：“没有正常回去的【权能】，只能使用【大光球】作弊……不过，即使杀回去，我也没办法处理阿胡拉和【救世神刀】同化后的不朽永生。”
“再说了，既然来到了这个诸神的世界，什么也不做也太可惜了。”
“这可是难得的自助餐。”
“我便参与其中，让这场‘诸神黄昏’，按照我的意愿落幕。”
贝尔法斯特再次深深欠身，姿态完美无瑕，银发垂落如瀑。
“我明白了。愿您的意志，指引命运之河的流向。愿您的光芒，穿透诸神的黄昏。”
话音落下，她便无声地向后退开一步，婚戒光芒一闪而过，木门出现，她走入木门之中。
叶作尘深深吸了一口这温暖土地上生机勃勃的空气，然后，缓缓抬起眼帘。
嗡——
外景之中，【造物生命树】霎时浮现，一道倩影缓缓落座。
随着莲坐在树枝上，庞大的咒力霎时流入全身。
之前大战消耗的咒力霎时补全。
而后。
瞳孔深处，光丝构成的方形轮廓再次浮现。
目光开始聚焦，两个方形光框随之缓缓移动，一点点地重叠。
视野中心，因双框重叠而形成的核心区域，光芒骤然加剧，仿佛浓缩了周围所有的光线。
选择了他需要的未来————抵达诸神黄昏的战场。
嗡！
视野的方框完全重叠，下一刻，叶作尘从原地消失，来到了诸神黄昏的战场。
呼——
温暖丰饶的人类国度气息被瞬间抛至九霄云外，取而代之的是焚风扑面。
他立于桥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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