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覆酒
“我能理解,也不怪罪你的借势,伊莱莎她是好姑娘,哪怕没有明说,我也透过细节看出了她的自治与坚忍。癔症,一种由心理催化的疾病,却演变成了血脉传承的诅咒,如果是我,就绝不愿认可那被冠名的无药可救。”
“她能予以信任,便是我作为医者最大的荣幸,而我能坚定己心,便是最大的报酬,也是他们眼中最不知趣的地方。”
西奥多冯沉默片刻,半晌,才叹了口气,像是承认了心底的某些事物。
“伊莱莎说得没错,你确实......与众不同,善良又坚定,自知疾苦却无惧压迫。”
“不被利益牵动,毫无弱点可言,这样的人,对于他们来说,简直就是个格格不入的——”
“怪物。”
第一百四十八章 身世之谜
“我本以为,你亦是那些带着他心,刻意接近伊莱莎的怯懦鼠辈,不过——”
“既你能在议厅内作那无畏的姿态,就证明反倒是我太过轻看,固执于此前留足的刻板印象。”
没有再去注视夏洛蒂,西奥多冯的目光落在身后雄伟壮阔的门厅,轻声叹了口气。
“伊莱莎从小体弱,见过太多心怀鬼胎的医生和美其名曰的术士。”他的嗓音微沉,氤氲着一份讽刺,“他们要么想借迪克巴托夫家的权势攀附,要么把她当作赏玩把弄的琉璃。”
“她是那么的脆弱,仿佛一阵拂发的清风都能将之吹倒......”
叹惋不绝于耳,翩然的辞藻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恰如歌剧翻篇的旁白,流露自我陶醉的情感,却被栗发的佳人不留情面地打断。
“先生,伊莱莎小姐的病仅是心理遗留的疫症,她并非脆弱任欺的人偶,至少,就我目及,她有自我的主见,有坚贞的脾性,您同样不该将之停留在外貌的刻板印象。”
“......”
一时噎住喉舌,前人不自禁地挑起眉目,虽非怒视,却有着些许不忿。
就像那些视伊莱莎为艺术品的观众,西奥多冯同样沉浸在自作的认知之中,兄长的称谓是为自傲的根源,他因这份与众不同自我陶醉,亦与其口中被鄙夷轻看的旁人别无二致。
“就像议厅上的情形,你可真是个,不知趣的人。”
“就事论事从来都是我的基准,若是因此拂了他人的薄面,被视作无礼平庸,亦是无谓。我只对每个病人都抱有关切,无论是伊莱莎,还是那些为疫病所困的人们,没有特例,只有轻重缓急。”
并未直言,即便被他人明言不懂情分,可夏洛蒂只是借此点破话题,告知前者她如今关注的是在议厅提及的疫病。
无奈,她明明处处顾及他人的颜面,却总会被惯以这样那样的负面之词。
“我帮不了你,医学委员会受帝国委任,蒙特罗伯爵亦是张顾全大局的面孔,你本不该如此强硬,提出更改整个供水系统的提案,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它花资巨大,且成效缓慢。”
西奥多冯的指尖轻轻敲击着鎏金手杖,致沉木与大理石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可你还是投了赞同票,作那‘不知趣’的一员。”
“因为伊莱莎相信你。”他侧身向近处的马车走去,语气有些复杂,亦隐隐渗着几分嫉妒,“她说你与其他医生不同——你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寻常的患者。”
“蒙特罗伯爵明面上做出妥协,允许你与委员会的成员同行,更进一步地查明真相,作为时政的依仗,但在这场疫病中,人命的数字漠不关键,尤其,你已经被阿尔贝托勋爵从族谱上除名,更应担忧自身的处境。”
“这是我仅能作的提醒,毕竟,尊卑有别,告辞。”
贵族与平民的间隔化作车辙划过的方寸,夏洛蒂悉数听闻,也明白了来时旁人的目光意欲何为。
原来,她已经不算是瓦伦蒂女士了,只是个挂名在救济院下任人揉捏的小小医生。
细细摩挲医药箱的锁扣,夏洛蒂嗤笑一声,因那位好叔伯的急不可耐,因他畏惧自身涉权,取而代之的自作聪明。
身份的剥离反倒会塑造她的凄惨,实话实说,自她提交这份报告起,本没有想到能直接接触佛伦萨的上议厅,虽说,这的确和报纸上所说的言论自由有相仿之处,但却只是做了最基本的表面功夫。
不自由,也不民主,你只能作为观光的客友,看那些坐卧高处的人如何满口仁义道德,逼迫得你不得不束口敛声。
同行的调查大概会多有医学委员会的陷害,无论是名誉还是身心,不过,夏洛蒂需要的便是如此。
在这座攀权附贵的大都市,像她这样的好好医生,的确是个异类,是个能衬得他们丑恶的‘怪物’。
背离那些议员避之不及,置身远处的指指点点,夏洛蒂就这么离开了雄奇的议厅,平淡且轻薄。
序列八‘怪物’的魔药自饮下后,首现了消化的迹象,那些大人物的惊怒与排除仿若最好的养料,加快了其中的过程,接下来,她要做的就是个格格不入的好人,是那些居高者无法熟睹,忍不下却永远除不去的钉子。
“一份晚报。”
从遮面的男人手中取下一份油黄的纸张,夏洛蒂并没有在诸多版块中发觉自身所检举的事项,她反倒看到了有关王国剧团新演出的布告。
“咳,女士,您是在留意剧团的新演出吗?”
“恩,我对那位传闻中的歌剧之星很是好奇。”
借着前者自发介绍的表率,夏洛蒂默默倾听着她所需要的字句。
街头巷尾的琐碎言语亦是收获信息的重要来源,至少,她作为医生,在进行诊疗前的确要了解患者的状况,无论是家境,还是遭遇。
“噢,这倒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毕竟在哪个街角、哪张桌前都有可能碰见嘴边正挂着这几个音节的人。”
“女士,您可别见怪,绝大多数人提起他们说的都是些好听的,反正,不细细咀嚼是品不出多少讽刺的。毕竟,法琳格女士长相出众,兼具德行,作为迪克巴托夫家的独女,不,应该说是原先的次女,十全十美一词最是合适。”
“次女?”
她有意加重了质询的语气。
“是,如今的佛伦萨,在历经战火,渐渐稳妥之后,作为艺术的象征,歌剧演员的头衔已经快压过贵族老爷们的光彩,反过来,也能为此增色哩。”
“可实际上,她们这一小径姓氏出来的子女都是些染了诅咒的疯子,就像法琳格女士曾经的母亲,就活生生用手掐死长女,用窗帘布的尖针刺穿了丈夫的脖颈。”
“不过,这反倒为她们神乎其出的演绎多了几分诡谲的色彩,贵族小姐们忙着在社交舞会贩售自己的好品味,老爷夫人们则抢着发掘财富与名望。”
“既然有一出人人惊惧,人人在意的好戏,何乐而不为,为什么不叫她们献出自己,好让人观赏呢?”
笑声中夹带着不自然的干涩,夏洛蒂没有再去过问,只是顺着路,回到了租赁的房屋,也见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是小鹦鹉。
第一百四十九章 同居
“萨瓦琳太太,请问,这一片的房屋还向外租赁吗?”
非凡的听觉使然,即便只是自门前途经,夏洛蒂仍是耳闻了那熟悉的嗓音——
充满活力,似跃上枝头,啾喳不停的绿皮鹦鹉。
“哦,姑娘,你真是有眼光,这里的外来人员很少,治安也相对较好,安静平和,恕我直言,整个外城区都找不到比这更完美的宅邸。”
作为房东,自然要言尽房源的优点,夸夸其谈亦是其人的常态。
透过爬满常春藤的围栏,她看见梅琳娜正踮着脚尖查看二楼窗户的采光,栗色的发梢在晨昏下泛着蜂蜜般的光泽。
那姑娘今日穿着朴素的亚麻长裙,却掩不住举手投足间的风度翩然。
“租金是每月七十先令,清洁需要自理,家具如若破损,另需赔偿。”萨瓦琳太太用羽毛笔在账本上勾画着,驻笔片刻却又兀然开口,“不过,亲爱的,我得提醒你,近来佛伦萨的疫病很是严重,最好减少外出的频率。”
“此外,几天前,你勾画的区域恰好也住进了一位来自廷根的女士。那站定的神态,专业的口吻,单是第一眼,我几乎就能确认,她是位恪尽职守、谦卑有礼的好医生。”
梅琳娜的指尖在窗棂上顿住了,那双琥珀般的眼眸微微泛彩,流露好奇。
“只是,很可惜,正是因为近日的住房紧张,你可能需要与她挤在一个屋檐之下。我想,来自同一座城市的你们,或许会很合得来。”
“您的意思是?”
很明显,小鹦鹉也听出了这位房东太太话里的设陷。
“这处街区的房屋很不巧,都租赁了出去,姑娘你该理解的,好的房源总是抢手,安静不受扰的地没那么好找。当然,如果你愿意多付些先令,我倒可以为你在内城区谋个偏安一隅的小室。”
“别怪我薄情,毕竟,先来后到的规矩谁都懂,你我亦不过相识一面的人,并非我轻慢你,也非我不愿,但我总不能为了你一人去劝说余下的房客改租。外城区还有别的一些住房,只是就条件而言差了些许。”
闻言,梅琳娜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正要出声婉拒,轻缓且富有节奏的脚步便踏过门槛。
自然是适时推门走入的夏洛蒂。
“贵安,萨瓦琳太太。”
发间沾着雾水,裙边缠着藤蔓,她欠身行礼,招呼之言略显疏离却难以让人生出半分不快。
“贝拉医生?”
见到夏洛蒂的瞬间,小鹦鹉的双眼倏地亮了起来,她不乏好奇地打量前人的穿搭气质,仿若在与某个内心的形象作比较。
“姑娘,我似乎并没有与你见过面?”
附上疑惑的语气,夏洛蒂如今自持的身份理应未与梅琳娜产生接触,那么这神态的变化是因由?
“廷根很小,有些事,有些人,根本不需要大肆的报道,口述言传之间,连我都知晓那样一座迂腐的海城有位善良且高尚的医生。”
好吧,名望太好还是会给她带来一些困扰的,就好比,梅琳娜正热诚地走上前,握住了自己的手。
“天哪,您看起来就像医生这一职业的写照,冷静温和,令人心安。这身大褂,这份语态,简直是独树一帜的气质!”
“我本是想着回绝萨瓦琳太太的提议,毕竟,相熟的人都会存在或多或少的矛盾,亦少有人能接受与生疏的人同处一室,但如今是您,光是端详就是对我受益良多,我似乎明白了该如何描写这样的画面。”
“对了,对了,您为什么会来到佛伦萨?想必,一定是因为这该死的疫病吧,听说已经有几千人命丧其中,这可真是......”
根本无法打断这过犹的热情,夏洛蒂试着用己身的口吻表达委婉,可收效甚微。
她说:
“作为医生,我常住那间房屋的时间只有寝眠的这一段,其余的时候大抵都忙于救济院的工作,所以,我并不介意与他人同居一片屋檐之下。”
“如果你能接受,那我也乐于分出一间卧室,在这寸土寸金的佛伦萨,故人之间理应互相照拂。关于租赁的金额,平分即可,虽然没有官方的定义,但我自作了主张,称之为‘合租’。”
语罢,她顺势抽回五指,然而,梅琳娜的亲切依旧未曾褪去。
“合租?您用的这个词真的太合适了,哦,才华出众,兼具德行,虽然只是一面之缘,但您却不吝行善,这样的人物我终于在现实中找到了实例!”
谈吐间帽檐别起的翠色羽毛前后摇曳,欢悦活泼。
天啊,她简直就是只喋喋不休的绿皮鹦鹉......
夏洛蒂本意是替梅琳娜解围,以防对方被那爱慕虚荣的萨瓦琳太太坑骗,顺带用伊莎贝拉的身份贴近这昔日相识的小雀,好细细观察她往后的行径,只是,如今看来,似乎反而是她落入了自设的陷阱。
话说到这,那姑娘才意识到此前提及的介意与否。
“介意?是您的话,我当然不介意,相反,我倒是担心自己的动静会叨扰到您。”
夏洛蒂微微一笑,保持着医生应有的温和与克制:“那就好。既然我们达成共识,那萨瓦琳太太,麻烦在之前的合同上扩签这位女士的名字。”
她侧目交付钢笔,而梅琳娜亦在此刻扬起嘴角,致笑意在唇边漾开,显然,她意味了前者的表意。
“梅琳娜,贝拉医生您叫我梅琳娜就好。”
萨瓦琳太太见状,脸上的皱纹都紧了几分,她念叨着,“如果是两个人,难免需要涨些价。毕竟,家具的磨损,水的消耗,这些都是额外的开支......”
并不介怀这临时的加价,说是合租,实际上以另一角度想,这等同于少了一单生意。
作为租客,她邀请小鹦鹉自然无妨,可当事情摆到台面,就必须做些妥协,用些许的身外之财了却麻烦也好。
现今,凡俗上的物欲对她而言并无所谓,摆到眼前的,反倒是先前在梅琳娜身上察觉到的气弱。
这小鹦鹉受伤了。
第一百五十章 致谢
不作声张,直至萨瓦琳臃肿的身段远去,直至她与梅琳娜同处一间屋室,夏洛蒂才主动言明了这一点。
“梅琳娜小姐,即便擦拭得很仔细,你的袖口仍有残留的血渍。”
她的声音很轻,却让梅琳娜的动作骤然僵住。
下意识将右手往身后藏了藏,小鹦鹉脸上的笑容依旧明媚。
“啊,那可能是刚刚不小心蹭到了什么,贝拉医生,您知道的,现在的外城区并不平静。”
“不,血迹的形状和成色的深浅都在告诉我答案。”打断这番解释,夏洛蒂的目光落在前者的眉眼,语气平静而笃定,“伤口还在渗血,是吗?你的呼吸比常人快上不少,且在行走时有意紧握左手,作些许的掩饰。”
梅琳娜的笑容凝固在颜面。
尚未落座,夏洛蒂只是上前一步,梅琳娜便立刻后退,随后背抵上墙壁。她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像是被逼入角落的小兽,但很快又扬起下巴,故作轻松地笑道:“贝拉医生,您这样盯着一位淑女看,可不太礼貌。”
“恰如你所说,我是位善良温柔的医生,而你又是位入目的患者,视而不见该是不该?”
聪明反被聪明误。
小鹦鹉的睫羽轻轻颤了颤,终于叹了口气,慢慢抬起左手。
袖口滑落,露出手腕内侧一道细长的割伤,血迹已经微微发暗。
“只是小伤,来时路上马车出了些状况,不碍事。我本来打算回去房间自己处理的,让您担心,很是抱歉。”
微微耸肩,是明摆的掩饰。
也不知是何处走露信息,暴露身份,梅琳娜离开廷根没多久,便遭遇了野生非凡者的埋伏。
她固然知晓财不外露的道理,可途径带来的便利,让符咒这类薄利多销的事件总有十足的市场,所以就引来了有心的设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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