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覆酒
“即使顺利避开了官方的注意，躲过了失控和疯狂，我们也随时会陷入缺乏材料，找不到需求物件，获得不了足够知识的困境，我组织这样的聚会，就是为了让同处困境的大家能够卸下戒备，互相帮衬。”
黑纱下的眼眸微微失神，夏洛蒂不自禁地屈下腰肢，向着这位先生诚恳地行了一礼。
“您的品格让人敬佩。”
正如此前所说，这片土地的确有着巴托里、布莱特那样的欺压者，也有无数劳工难民，像苏芙比母女那样纵然困顿，也艰难挺起腰板的秸秆们，更兼知晓世事，却约束己身，温良恭俭的莫桑女士及真知先生。
或许，那片刻的温情，善意的悯恻从一开始就有她们的痕迹。
“不必如此，收好吧，这是买下那份非凡特性的现金，总共四十五张。”
从腰侧的口袋取出一叠厚实的纸钞，老者细数过后，将之一并递给了少女。
交易的完成相当干脆，毫不拖沓，当那微沉的份量落在掌心，夏洛蒂稍稍有些恍惚。
指尖摩挲着微糙的表面，一时的富有给予了心态的满足，却无法安抚生命易逝的紧迫。
“先生，之前所说的并非只是假设，我的手中的确有着魔药配方，序列九‘仲裁者’。”
不再敛声，这是少女长考后做出的决定，无论是否会引起官方的关注，她都必须用上手头的一切资源，在短期内完成蜕变，能够齐平那位克利夫伯爵，与之站在同一张牌桌。
“那就依之前的报价，你觉得如何？”
抚着沙发的扶手，真知先生即刻再起了喉嗓，看得出来，他的确对收藏这类非凡的知识或物件抱有极大兴趣。
“成交。”
虽然不清楚对方该怎么验证配方是否正确，但夏洛蒂也不打算从中作假，占些不必要的便宜，其一，她不想开口询问，暴露自身没参加过聚会的事实，其二，在这个兼具非凡的时代，前者绝对算得上一位稀罕的，好心肠的人。
从皮箱中取出来时便已写好的魔药配方，她轻推页脚，让纸张在桌台上划过弧线，精确地落到老者的跟前。
没有提起细看，真知先生只是将之按平，取出手帕擦拭指节，自衣兜中取出一枚镶钻的项链。
其呈色翠绿，造型繁复，最中央的宝石更是棱角分明，留有狭缝，宛若猫的竖瞳，光是远远看上一眼，一道不知名的目光就仿佛透过平面，向少女倾下了注视。
“不要长久地注视它。”
简言提醒过后，老者便合上双眼，轻轻摇晃项链，虔诚地喃出祷告。
“掌握知识的先觉者，引导智慧的辟途者。”
“您是识者之光，迷宫之主，您手持银匙，维系着人和兽的界门。”
“今日，我怀虔诚与敬畏之心，在您的见证下，验证真伪虚实......”
随着轻浅的喃声，项链的摇晃频率愈发明显，直至大放光芒，形如银星。
“真实，有效。”
取下项链，没有多戴半刻，真知先生微微摆头，似是在驱散晕厥，半晌过后，他才面露欣喜，笑着解释道。
“交易成立，女士，别怪我的猜度。曾经，就有位先生不知廉耻地行骗作崇，若没有这一物件，险些就让那些与会的成员蒙受损失。”
“诚信是交易的基础，我能理解你，真知先生。”
继而收下如数的纸币，比起老者的致歉，夏洛蒂更在意之前那段祈祷的字句。
很明显，它有着一定的指向性，那虔诚且敬畏的语气表明了对方是尊高位的存在。
所谓的真神，知识与智慧的门徒，暗自记下了这一词藻，少女正要起身告别，就见对方再而挥手，叫住了她。
“稍等，女士，其实，关于你之前提及的澄目魔虫，我的确有些了解，当然，这需要额外垫上五十金镑。”
“愿闻其详。”
不假思索地颔首附和，夏洛蒂凝神谛听，一意专心于记取。
辅助材料与纯水等一众素材，都可以通过寻常的方式购买或提炼，唯有非凡特征得之不易，为她所刚需。
“虽说名字之中带着魔虫二字，但实际上，这类超凡生物更偏向于水栖性，只有在残月悬起，不见光亮的时候才会从浅海飞向大地，用那双澄亮的瞳孔追溯光源。”
“廷根这座城市临近海湾，曾经也算是它们的一处栖息地，只是现在想见它们一面，乃至进一步的捕获，不仅需要合适的时间，还需要一份必要的强运。”
残月即是月相只剩一道浅弧的形状，是月末才有的景象。
今日恰好是十二月的二十七，当分针顺时走完最后一圈，那离月终就只剩三日的结余。
不多不少，既不会觉得枯燥，也不会觉得漫长，是个好日子，踏入非凡的好日子。
新年的第一夜，富有仪式感的初——夜，看来，是上天都在为我筹划合适的时日。
不愧是我。
就此离开酒厅，她见月白风清，心有不喜，于是，仅仅摊平五指，举至头顶，便创造出了一片崭新的夜空。
没有月相的绚烂，唯有漫天的明星穿过指缝，自远方相继投来倾慕的光芒。
“今夜，星光灿烂，亦如我心。”
第四十五章 有趣的女人
水泥砌成的道路因连绵的落雪浊染污秽，两侧的煤气路灯受缚于玻璃罩，散发着明亮却氤氲的光芒。
一辆出租马车行驶于晨曦之中，周围的行人或戴帽，或撑伞，只在途经时稍稍抬首。
侧靠厢壁，夏洛蒂闲来没事，只平摊五指，置于窗外，静静感受着早间的湿气与朦胧。
昨晚的收获不少，不仅是知识的积累，还有富足的钱财，得幸于此，少女也不再需要借宿别处，饱受风霜。
“有钱真好。”
回忆着昨日饱满充实的睡眠，有感那柔软床榻的舒适，夏洛蒂不禁露出了富有限定的灿烂笑容。
在了解澄目魔虫的习性后，她的皮夹还剩足足六百镑，能够在任何享乐的场所好生挥霍，但少女最终只是在临近的旅馆挑了处中档的房间安睡一宿。
一时的欢愉与长久的畅意，孰轻孰重，夏洛蒂还是分得清的。
翻开早时购买的廷根日报，她取出钢笔，在第五版的广告划上半行，圈出关键。
与真知先生告别之际，那位老者也告诉了自己该如何参与下次聚会——
当报纸的版面出现伦斯特收购行的宣传，就表明第二日的晚间，在康诺酒吧有着新一轮的非凡者聚会，具体时间参考字句中变动的数字。
“女士，伍德街到了。”
拭了拭额间的汗水，年事已高的车夫沉沉喘息，可语气中仍然带着一份恭敬。
“辛苦你了。”
道出一声慰藉，倾身跨过踏板，不声张，也不表态，夏洛蒂只在软座上留下一张几便士的纸钞，平淡且端庄地渐行渐远。
或许，在她的身后，有感激的声音，但好心肠的华生小姐从不会为之动容。
翻开怀表，此时刚过六点，离辛格侦探规定的工作时间还有段空暇，她也难得能行走在阳光下的土地，感受难得的清新与宁静。
非凡生物已有了初步的下落，获取魔药配方中的辅助材料亦不算难事。
迷迭香五克，鸢尾根十克，芸香两株，水蕨汁液六滴，依次估算着所需的剂量，虽然部分植株于冬季会枯萎发蔫，但在附近的药铺与花店，多多少少有着预先的留存，或晒干，或栽培。
仅仅花了二十苏勒，她就大致买齐了这些算不得稀罕的花草。
至于纯水的提炼，对于前世通晓化学知识的自己而言，只不过是缺乏了一处可用的空间与相对的设备。
离子交换法在这个时代不可行，反渗透法所需的高压环境更是天方夜谭，最简单的应该是以蒸馏的方式加热水分，将沸腾的蒸汽重新冷凝成液体。
这么一来，就能得到相对纯净的蒸馏水，虽然仍然有些杂质，但莫桑女士说过，辅助材料对魔药的影响不大，仅是承载非凡特性的基础溶剂。
走进一家将将开门的药铺，见到柜台处的年轻姑娘正在翻箱倒柜地整理着药材，夏洛蒂也不发声打扰，单是坐在一旁，优雅且闲逸地旁观着往来的行人。
半晌，那位手忙脚乱的学徒方才抽出空来发现了少女，连声道歉着。
“呀，女士，抱歉抱歉，我一时忙昏了头，没注意到您，请问您在哪方面，额，您需要哪些药草？”
谈吐的小磕绊与措辞的纠结无不告知着夏洛蒂，对方只是个随行的学徒。
“我需要借用一下你们的仪器，半个小时就足够了。”
“可是，这不是由我做主的，那位先生他——”
无心等来拒绝，少女只是用几张苏勒就堵住了前者的唇舌。
哪有什么不情愿，无非是钱不够多罢了。
走进后室，诸多奇巧的物件随之映入眼帘，划痕放血的裁刀，造型古朴的真空泵，治疗干咳的支气管壶，甚至于，在角落处，还有养殖蚂蝗与蚯蚓的玻璃箱。
真是相当粗犷的治疗手段，若不是确信这里的确是药铺，她多半会认为是哪处陈放刑具的场所。
感慨之余，夏洛蒂也取来杯具，简单地搭起灶台，燃火蒸馏，不多时，清澈的液滴便依附在烧杯的环壁。
确认所需的份额，再多余出部分以备不时之需后，她压下木塞，将试管置入了随身携带的提箱。
这个时代，玻璃早在数十年前流行社会，更广泛运用在建筑用材与奢侈品上。
材料齐全，只缺少澄目魔虫的瞳孔与四十毫升的蓝血，这些主材不急于一时，夏洛蒂亦有心规划起往后的时间。
拜访那位鹦鹉小姐需要提上日程，哪怕不知道符咒的威力如何，可一位能生产道具的非凡者，对如今缺乏杀伐手段的自己来说，实则是一份强大的助力。
说不定，撩拨几句，加深情谊，就能收获对方的关心，无偿得到帮衬，此行来到伍德街，她早就有着这样的打算。
“空手过去总归有些寒碜，但梅琳娜作为贵族，若是要体面地赠礼，那岂不是要花上大把钱？”
不妥，礼物在于心意，怎么能一昧讲究贵重！
为自己的吝啬名正言顺地找了理由，然话虽如此，夏洛蒂却分外认真地环顾周遭，直至寻到一抹翠色方才心悦地扬起薄唇。
就它了。
走近路边种植的桦树，她几个纵跃，就攀上了树干，在枝节处小心翼翼地摘下一捧馥郁浓香的灌木。
它们葳蕤地生长着，有些枝干罕见地违背时节，萌发新芽，绽出朵朵橙黄的小花，就像冬日里焕然的生机。
这不是桦树的枝叶，而是檀香科的一种寄生属植物，就与那位鹦鹉小姐的笔名相同，即——
槲寄生。
同样，在黑廷斯帝国，这株植物有着特殊的典故，它四季长青，象征着希望和丰饶，是对他人的诚恳祝福。
也不知是无心之举，还是刻意为之，摘取枝节时沾上的碎叶仍粘在少女的发间，且俏皮地随风舞动，一上一下，犹显呆愣的可掬。
没有清理枝叶，循着地址向前，只是还没来得及敲门，她就见到了一幕意料之外的景象——
那正巧要寻的鹦鹉小姐正一手撑住自家的门柱，看似潇洒地一按一翻，纵跃半边身子，腾空越过墙头。
只是，后程的走向似乎并不理想，旦见她在半空失衡，明明唇角还带着些许得意，却分外狼狈地向下坠落，震得林木一颤，连带那插着两片鸟羽的宽檐帽都恰好飘到了夏洛蒂的手中。
噗呼~
心中作乐，却不外显，少女缓步走到躺倒的姑娘面前，且俯下腰肢，凑近眉目，将那由槲寄生编织的花环轻轻覆在小鹦鹉的额间。
轻薄的粉唇似笑非笑，柔和的嗓音泛起涟漪。
“女士，你带来了一缕清晨的微风。”
第四十六章 夏洛蒂之名
“约瑟芬小姐......"
薄唇微微张开，鹦鹉小姐愣愣地看着夏洛蒂，看她屈膝半跪，置五指于身前，作挽起自己的姿态。
明明倾身颔首，腰却挺得笔直，深色的西装修裁曲线，微乱的发丝饰有绿叶，像守候心安的骑士，也像暖阳下小憩的人偶少女。
犹且当她垂下视线，任由晨曦落在颜面，银灰的眼眸泛起涟漪，?潋滟温婉和洽的波光。
就像那些扬葩振藻的诗篇，好唯美。
耳尖微微发红，梅琳娜竟一时有些看痴了。
见此，夏洛蒂不发一语，只扬起明媚的微笑，捧起前者白皙的右手，轻浅地落下一吻。
“我在。”
这自然不是占便宜，只是唤醒少女失神的必要魔法，不过——
“假如梅琳娜小姐再不起来，我可是会有些苦恼哦，毕竟，在旁人看来，这可是个很容易被误解的动作。”
用余光瞥了瞥因这动静汇聚的视线，夏洛蒂不动声色地做了提醒，仿若不知正是因为吻礼才招致了他人的注意。
有感掌背泛开的湿润，再闻周遭起伏的议论，鹦鹉小姐的羞意再而酌染，连脖颈也泛开了红晕。
“抱歉，让你看到我这么失态的一面。”
忙不迭起身，她固然能拍去衣物上沾染的灰尘，却怎么都压不下内心泛开的涟漪。
明明自己还是第一次被这么亲昵地对待，却完全生不出抵触，甚至还想进一步地接近华生，就像朝花追逐太阳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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