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覆酒
“谢谢,梅琳娜,你真好。”
并非止于言辞,她敞开手臂,轻轻搂住了小鹦鹉,是拥抱——
一个垂下额首,趴伏在肩窝的拥抱,浅尝辄止却又亲密无间。
第四十八章 破局之始
早间八时,贝克街221号。
踩着温润的阳光,翩跹轻快的步伐,夏洛蒂掐准秒针的拨动,卡着时间推开了事务所的大门。
“早安,各位。”
随着这句致语,远方的钟塔应时敲响,为少女的登台附上伴奏,附上悠长彻耳的鸣声,和洽且自然。
“华生小姐!”
“你来得真是及时,女士。”
鸟雀姑娘覆着喜悦的欢声在前,老侦探似有揶揄的玩笑在后,花孔雀的默然不语亦是如旧。
不为所动,夏洛蒂用余光环顾四周,前厅的陈设依旧没有变化,可两只小雀的啾喳却让它多了朝阳般的生气。
“抱歉,先生,我在途中遇到了腿脚不便的姑娘,不得已去搀扶安慰好久,才抹去了她的眼泪。”
似假似真地道着事实,她脱下风衣,轻放于一侧的置物架,随后,在沙发间找了处空位坐下,即苏芙比与温妮的中央。
实际上,夏洛蒂如今已不用再靠事务所的薪酬充实钱包,但人脉关系的便利与介入事件的身份仍然能为她提供不少的帮助,要说变化,大概是自己能更为自然地放任天性。
没有拂人兴致,辛格同样微笑着应和道。
“哈哈,那你还真是做了件好事,假若道义上是正当的,一位女士迫切需要帮助,作为绅士就不应过多考虑个人的安危。”
放下烟斗,或许是听进了华生的劝导,又或许不愿影响到几位姑娘,老侦探并没有往其中塞入烟草,只是轻捻着以作心理上的慰藉。
没有沉默太久,不多时,微沉的嗓音再起。
“昨天港口区那边出了桩诡异的命案。”
交叠双手,置于腿根,辛格缓缓将报纸推至众人眼底,用颇感兴趣的语气说道:
“受害者有两位,其中一位是普通的劳工,另一位名叫塔隆,身高近两米的先生。说实在,若不是目击者的多次声称,我简直不敢想象有人能击倒那样的壮汉,他简直像座小山般魁梧。”
“可辛格先生,再怎么强壮的人,也敌不过子弹,不是吗?”
指尖落在茶几,作轻浅的纵跃,这之中就不乏夏洛蒂的得意。
厉害吧,我干的。
“你说的没错,那位壮汉的身上有着两处伤口,致命伤在脖颈,另一处在眼窝,因凶手有意的破坏,很难看出子弹的型号,况且,从现场的状况来看,简直是处人间地狱。”
“就像野兽糟践肉块,那位劳工的死相实在是......且经过法医的解剖,塔隆的胃囊里竟然还有几根未消化的人骨,与前者缺失的部分恰好吻合,令人不禁毛骨悚然。”
是咋舌的感叹。
“好了,先生,你就一定得在心情正好的大早上说这种事吗?你看看,温妮的小脸都快被你吓白了。”
正如少女所说,越是听着,鸟雀姑娘的面色就越发苍白,到最后,她不由得缩紧身子,微微发颤。
好在夏洛蒂早有察觉,当即捧起女孩的小手,置于掌心轻轻抚摸,借体温的传递与附耳的细语慰藉道。
“不用在意辛格先生,他总爱夸大事实,以期唬到别人。”
明明身为事件的当事人,少女的指责却义正言辞,丝毫不见假意。
如是的作为引得小鸟雀耳根微红,引来苏芙比目光泛酸,也让老侦探一时哑然,失笑片刻。
拿起方才的报纸,夏洛蒂几经翻看,在记载着‘港口命案’的那一面顿住视线,细细阅读起来。
[昨晚于港口区维尔克街,两位先生离奇死亡......]
没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都是些对于事件的描述以及可能性的猜测。
讲真的,少女有些失望,她本打算看看警察能不能调查出那位塔隆先生暗藏的身份信息,但上面没提,要么是中途有阻力,没查出来,要么就是有意做了隐瞒。
倒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事情是昨晚刚发生的,塔隆又涉及到港口区的工会,身份敏感不说,假若和自己的猜测相匹,因迪亚党甚至与巴托里伯爵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警察们无法确认或是不敢提及亦情有可原。
当然,话虽如此,却也不妨碍夏洛蒂加深警察们无能的印象。
难道,每个大侦探的世界,警察都是些气氛组和背景板吗?
不再浏览,她松开两指,任由这张油纸洋洋洒洒地落回桌台,泛开轻响。
“辛格先生,您应该不是随便提及这桩命案的吧?”
心知这位侦探的脾气,对于委托外的事,他鲜少会过度关注,更不会在当下的场合着重讲述,这番话语应是代表少女失踪案与之存在必要的关联。
“你很敏锐,女士。昨晚,得益于你们收集到的信息,我在港口区的线人有了一些新的发现。”
拉出一面光洁的黑板,辛格让出身位,让三位姑娘都能看清上方的图案字句与勾画的线条脉络。
“将失踪的就近地点悉数勾连,我们可以将案发区块锁定在一个半径之内。”
持握的粉笔重重落下,在那潦草的手绘地图上,老侦探圈出了其中一块区域。
“这里是铺牙街,是所有案件归总后的中心点,也是因迪亚党的管束地,嗯,用这个名词应该比较合适。”
“刚刚的那起港口命案同样发生在这里,说实在,我有些惭愧,竟然没能在一开始注意这么醒目的地方,它与每处案发地的距离都不算远,有着足够的时间就近蛰居,后续再转移受害者。”
“出于工会组织的监督,我本没有往这方面猜,毕竟,铺牙街的管理相对严密,秩序也不像港口区的别处那般混乱,只是,如今一想,才知假设是多么重要。”
轻薄的唇微微勾起,悉听着辛格的陈述,夏洛蒂的笑颜愈发明媚,灿如朝花。
从入驻事务所,到受任失踪案,到理清关系,确认因迪亚党牵扯其中,再到如今的线索合并,恰好衔接,事件的发展完美地画上了过渡的破折号。
无论是交叠的巧合,还是偶然的堆砌,都分外的顺理成章。
或许,这值得猜忌,但所谓的强运不就是如此吗?
她付出心力,走在规划好的道路,缓推快就,亲手集齐了破局的所需,这不是理所应当的事吗?
夏洛蒂对己身有着自信,绝对的自信。
“凭借华生与苏芙比之前提供的素描,我设身在铺牙街拍摄了数张形似嫌疑者的相片。”
将十几幅人物的照片一一挂上隔板,老侦探双手合十,置于下巴,沉声道。
“你们觉得哪一位最与可能是这起连环案的真凶?”
俯身回首,佝偻腰背,招手示人......这些照片中的人相动作各异,但在细微处都有着相近的地方。
阴郁,警惕,普通,这类面孔明明在港口区相当多见,可异口同声的话音却在此刻应约响起——
“是他!”
红艳的姑娘,银发的少女,两根纤指齐齐指向同张照片,继而轻浅地碰至一处。
一缘一会,不期而遇,恰如比翼连枝。
第四十九章 追凶与慰藉
指尖相触,温软的触感让小孔雀不由得微张薄唇,侧目看去。
她见华生同样倾下眉睫,那双银灰的细长眸子还扑棱扑棱地眨弄,似笑非笑地打量着自己。
触电般地抽回食指,不知为何,每每见到这份笑颜,苏芙比的耳根都会微微泛红。
“看来,你们都有了自己的见解,方便和我具体讲讲吗?”
没有在意两位姑娘间的旖旎,老侦探将那张彩映的照片从隔板取下,置于桌台的正中央。
图中的人相不算高大,身着罩衫,肩背微驼,顾盼周遭间带着些鬼祟,似乎时刻都提防着旁人的走近。
“衣服的这里,有几根茜红的发丝,赛缪尔那丫头的发色,我是不会认错的......”
指向照片上一处微不足道的色块变化,苏芙比的语气分外笃定,亦附着几分哀伤。
这个时代的相机虽是得到普及,但彩照的像素相对模糊,仍停留在胶片的层次,且后续的曝光和冲洗极为繁琐,更别说拍摄的对象尚在走动。
或许是长期作画的纯熟,又或许是天生的视觉敏锐,小孔雀竟能通过肉眼的观察,在这混淆的相片中一眼看清有别的点面,这已经超出了夏洛蒂的预料。
就连己身的感官都没能捕捉到这缕发丝,难道,那双艳如血珀的明眸不仅仅是单纯的好看?
“那么,华生女士你又是怎么认为的?”
悉听了苏芙比的话语,辛格皱起眉目,似有不解,随即再向同侧的少女发声道。
“先生,您认为,一个连环作案的凶手,会带着怎样的心态?”
没有直言答复,夏洛蒂继而做了设问。
“不正常的心理需求,受迫于人的强制,这些都是可能存在的原因,我无法确认行凶的渴望是一开始就存在,还是自后续逐渐发展起来。但有一点能够肯定,接连的得手,往往会让凶手拥有强烈的自信心。”
轻轻摩挲烟斗,代入假饰的角色,老侦探推己及人,如是开口。
“对,就是自信,这张照片不同的地方就在此处。”
不像小孔雀那般留心外在的细节,少女更注重内在的区别,哪怕刻意隐藏,人的心态也会通过肢体的动作,养成的习惯呈现出来。
“虽然这位先生同样在警惕着周围的动静,但无论是站姿还是举止,都没有高度的紧迫与防备,也没有劳工们的疲惫与颓丧。”
“如果说,一次的巧合是偶然,那么多个巧合的串连便是线索与证据,嫌疑的可能大大增加。”
一言已尽,夏洛蒂也不再解释,反倒是启唇慰藉道。
“想来,辛格先生,拍摄这些照片应该花了不少功夫,辛苦了。”
正如其说,设身走进港口区,深入铺牙街并不安全,除了凶手极有可能潜藏其中,受迫于暴露的风险动手,因迪亚党的立场同样无法确凿。
这么看来,辛格为了侦破这起影响恶劣的案件甚至不顾风险,比自己还要激进。
“你们都做了那么多,假若我还是一事无成,那岂不罔顾了你们的努力,也辜负了沉甸甸的苏勒。”
乐呵呵地微笑着,虽然没有承认,但老侦探的确有感受到关心的暖意。
“和你们说的差不太多,我同样关注了这位先生,也暗自做过调查。他叫伏恩·杰拉尔德,土生土长的廷根人,当过一段时间的海员,也做过个把月的劳工,最近才加入因迪亚党。”
“明明没有固定的工作,却频频出入奢靡的场所,相当可疑。当然,这起案件对于我们来说到这里就结束了,我会整理线索,递交给警署与发放委托的那位女士,后续的处理就不再处于侦探的工作范畴内了。”
将隔板重新推入凹槽,哪怕真相已处在眼前,辛格也不打算进一步推进。莫桑女士的提醒尚在耳畔,隐秘意味着危险,逮捕与审判亦是警察与法院的职责。
他是侦探,不是侠盗,他需要对自己负责,也需要担心这几个姑娘的安危。
然而——
“辛格先生,可赛缪尔她......”
就像晴天霹雳落入心田,苏芙比再不敛声沉默,磕绊着,祈求着,她不愿放弃好不容易触到的希望。
即便早知寻回妹妹的可能渺茫,她也想亲身参与到案件的前线,而不是惴惴等待,听任那些迟钝的警察发来哀悼。
“抱歉,苏芙比小姐,这太过危险了。”
是有心乏力,无奈之下的拒绝。
闻此,苏芙比脸色发白,身形摇晃,好在夏洛蒂及时挽住了小孔雀的腰肢,将那发软的身子轻轻拥入自己的肩头。
发丝覆着发丝,银灰的涓涓细流自红艳的布绸上淌下,近到连彼此的鼻息都清晰可闻。
“呼气吐息,放心,我还受着你的委托,我会将之绳之以法,我会寻出赛缪尔的下落。”
湿热的气息打在皮肤,轻柔的嗓音道着慰藉,苏芙比没想到少女会将她柔和地拥进怀中,脸上一红,下意识就想挣脱开来。
可华生比她想象中的要用力得多,稍稍尝试两次也没能成功。
......算了,反正自己早就在华生面前撕碎了伪装,撇去了尊严,那再丢脸些也无所谓了吧。
放弃抵抗,小孔雀顺从地将脸颊埋入了少女的肩窝。
这是自我安慰,当紧绷的心弦断裂,当心怀的希望远去,她的确需要一个港湾,一个能容下自己,任凭倾泄情绪的港湾。
了解她的一切,知晓她的挣扎与不甘,这个人,唯有约瑟芬·华生。
“我一直都记着。”
没有止于言语,夏洛蒂伸出右手,轻轻拍打着苏芙比的后背,温和且耐心。
“我保证。”
薄唇抵近耳畔,是附声的轻喃,也是不改的承诺。
近处的温妮看着这一幕,想起华生曾说自己是她唯一的朋友,只觉得胸口有些气闷,心中更是泛起一阵莫名的酸涩感。
为什么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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