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厨子卫宫
千花还在那里聊天，和摊主越来越熟了。
“没办法，居民也要盖房子嘛，那个莲花池在位置上挡住了修路修房子。”
大叔不知从哪掏出一根短棍，朝着远处一指:“就在那……现在已经是大楼了。”
“真可惜”
千花表示遗憾。
“可惜的东西太多了，小姑娘你还年轻，没办法体会到。
要好好珍惜眼前的事物，千万别等到离你远去再后悔，明白了吗？”
“嘿嘿”
千花满不在乎地笑了笑，“这种道理我当然知道了，不用大叔你教啦！”
“唔”
“这镇上还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我们可能待不了两天，要尽量多逛逛。”
“……没多少了。”
摊主说到这个便黯然神伤:“而且会越来越少的。”
“嗯？”
“啊，对了，关于这个……就让我来解释吧。”
见子终于遇到一个自己也能参与的话题，出于东道主的尊严，开始对千花讲述来龙去脉。
简单来说，这片土地被开发商承包了，目前已经在规划了，大概一两年后就会动土建起各种大型设施——不过按照日本的基建效率，拖个三四年也不是不可能。
“听说是要盖游乐园，但也有说是垃圾焚烧厂的。”
“这么漂亮的小镇要盖焚烧厂吗……游乐园倒是可以接受。”
千花不解:“村民全都同意吗？这会影响周围的环境吧。”
“这我就不知道了。”
见子摇头，“大家做决定的时候我又不在。”
这时叶守终于开口:“想必是征得当地政府同意，并且也让村民们投过票了吧。”
“……原来如此。”
不用多说，一听“投票”二字，千花就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唉？”
见子反而一头雾水，“怎么回事？”
“这是很常用的手法了，四谷同学。”
琉璃看了一眼同样露出好奇表情的老板，然后为见子解释道:“从法律角度来说，在居民区周围建造大型设施，是要考虑到对周围环境的影响，从各个方面严格审查，并且征得居民同意才可以动工。
比如说光照，水质，空气……这是居民的合法权益，承包商是不能随意侵犯的——理论上。”
“理论？”
“同样是承包一片土地，建一座游乐园和建一座垃圾场，给居民的观感完全不一样，前者要远比后者更容易被表决大会通过。
所以，先用好消息哄骗居民，拿下同意书并承诺赔偿金，然后跟政府协商拿下承包权——只不过，在正式提交文件上，要建设的工程就未必是向居民许诺的那个了。”
“这不是诈骗吗？！”
“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琉璃像是对小孩说话一样，笑道:“以前这种手法很常见，但现在也慢慢不灵光了，尤其是城市规划方面对大型设施越来越严格。
所以，很多公司宁肯多花一些基建的钱，也愿意搬到比较好搞定的乡下地方。”
因为少子化和农村空巢化，日本很多村镇以中老年人为主，这些人很难抵抗公司的宣传攻势，而发现不对劲后，又缺乏与之斗争的精力。
再加上拿到了赔偿金，一般也就不了了之
“政府不会调查里面的问题吗？”
“只要搞定当地的议员就可以了。”
“就……这么简单？”
“偶尔也会出现失控的状况，”
琉璃无所谓地说道，“那就是政府和银行的麻烦了，一个成熟的企业应该学会控制成本和未雨绸缪。”
“这可真是……”
“喂喂，几位客人，你们刚才说的什么同意书啊，承包商的……是不是只要把土地从大名那里要过来，就可以决定它建什么东西？”
老板不同于见子，一副很兴奋的样子。
“换句话说，不让它建东西，也是可以的咯？”
國地？早在二十年前就不这么干了！
琉璃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某种早已过时的操作，但看老板那智慧的眼神……应该不是说的这个。
“地皮放个几年也很正常，有的甚至能放几十年呢……但说到底这取决于和政府达成什么协议。”
话说回来，还说大名？你是江户时代的人吗！
“政府……就是幕府吧？”
老板抓耳挠腮，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唔……其实成为议员就行了，只要地方上有个能说话的人，企业也不可能肆无忌惮的。”
千花这时候出了个主意。
“大叔你去竞选议员吧！哈哈”
议员？大名吗？
——荞麦摊老板若有所思。
“该怎么做呢？”
“每天都要顶着太阳在很多人面前滔滔不绝一些连自己都不信的鬼话。”
千花微笑着说道:“能做到这点就有向上爬的基础了。”
“……”
做不到！
老板摇了摇头:他既不喜欢太阳也不喜欢人多！
“不行吗？好可惜，其实没什么难度的，我好几个亲戚都是这么干的，只要做多了也就熟了。”
藤原家自古以来就是第一等的名门，而且枝繁叶茂，派系众多。
到了现代，千花这一门甚至还出过首相，虽然她爸目前还只是个外交官，但按照排序的话，过两届很有机会成为外交大臣，也就是所谓的“外相”——这在日本是排在前几的实权人物。
而她的亲戚里，议员之类的也不在少数……可能随便到哪个地方，她都不认识人家，但一报家门就能拉上关系。
“我有点怕晒……”
“那就没办法了！”
千花果断摇头。
怕晒是不行的！
别管什么门第，派系，想当议员乃至都知事一类的高官，必须建立起自己亲民的形象，无论炎炎夏日还是寒风呼啸都要去赶场演讲，什么雨中拉票都是基本操作。
对于这点，某位露天演讲的首相就有话说了——知名度再高的大佬都不能免俗！
“唉！”
老板叹了口气，彻底断了念想，又恨恨说道:“说到底都是开发商不好！”
“嗯嗯！”
“本地大名也有问题！”
“就是啊”
千花只是一味顺着他说话:“我也最讨厌奸商了！”
“话说，承包商是哪一家？”
琉璃对见子问道，“四谷同学你知道吗？”
“这个……工地的牌子上好像是新世界重工。”
“……”
听闻，琉璃眨眨眼皮，下意识看向自家主人，而叶守也微微张大眼睛，本能直起了腰。
“商人无论在哪都一样，但县议员肯定是捞好处了，我来查查嘻嘻”
千花打开手机，在搜索引擎上划了划——
突然不嘻嘻了。
“咦，客人们，怎么不说话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面还挺好吃的。”
“好吃吧！我这可是老字号了！哈哈”
第102章奥比克:俺都要感动哭了
原本还很可口的面食，瞬间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千花变得出奇安静，琉璃也谨言慎行，叶守则接过了话茬。
“大叔你很喜欢以前的村子吗？”
“当然了！”
老板激动之下弄歪了发套，下意识甩了甩头发扶正，这个动作看得叶守眼角一阵抽搐，心跳不由加快。
“与其说是我喜欢村子，不如说我就是村子……我是在这里出生的，将来也会在这里死去，就像村民们祖祖辈辈那样。
——我本想这样的。
但这数十年间发生的变化，比过去好几百年都多，不知不觉中我已经找不到曾经的那个村子了，就连墓地都变了样子。
以前跟我玩耍过的小孩，跟我打架的汉子，偷我油豆腐的狸猫……现在都看不见啦
很害怕啊我
如果某一天我也进入黑暗再也出不来，在里面又找不到自己的老朋友，只能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你说那该怎么办呀？”
这个大叔看上去也不是很老，怎么说起话来就像是行将就木的老头子一样——千花暗暗疑惑，但不敢说话。
她刚才上网查资料，发现地区议员是个随处可见的普通庠政客，逢年过节要去给社长们拜年的那种，推动这些项目的人是县议会，里面说话算数的那个人姓藤原。
看名字，多半跟她父亲是一个辈分的……这种穷乡僻壤，还是不要招惹当地人了。
顺便，那个新世界重工是久世重工旗下子公司——对荞麦面摊主来说，这算是仇人坐到一块了。
不过千花和叶守真的很无辜:
家大业大，谁知道自己家里某某产业，某某亲戚在搞什么啊！
垃圾处理厂嘛，这种小生意叶守根本不会过问的！
实际上，他手底下的企业都是全自动赚钱，只有在赚“命运币”需要用到的时候，他才会分一些精力去关注。
所以千花难得安分守己，此时听到叶守竟然还主动提起相关话题，一双大眼睛顿时瞪得溜圆。
“唔……”
脚尖被踩了一下，叶守不动声色地收回脚，继续和摊主聊天。
“活得长就会不断经历这些……但你也可以去认识新朋友啊。”
“你还年轻，理解不了我的感受，而且现在的人类已经不会光顾我这样的老摊子了。”
老板忽然严肃起来，一本正经地对叶守吐槽道:“又一次我走在夜间小路，像往常一样去关心醉汉，结果人家竟然说我是特摄怪人，还说我皮套还原度很高，一点都不怕我！
小伙子，你说特摄到底是什么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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