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月
寂静里,只有快要煮干的巨大汤锅在咕嘟咕嘟的散发着声音,袅袅水汽升起。笸箩上还没切开的粉饼已经黏连在一起了。
季觉看着靠椅上那张脸,终于分辨出昔日的模样和痕迹,恍然的瞬间,忽然惊觉,他之前还请自己吃过粉呢。
只不过,那时候他的笑容太过于市侩和成熟了,难以分辨究竟是谄媚巴结、敬畏讨好,还是涕零感激。
现在笑起来却轻松多了。
“……不是说,打了疫苗么?”他回头问。
“疫苗不是百分百保证的。”余树的神情复杂:“身体状况和灵魂状况太过薄弱的话,同样也会缺乏抵抗力……况且……”
他停顿了一下,沉默一叹。
这一具身体,差不多也已经油尽灯枯了。
气血衰弱,呼吸艰难。
就仿佛风中残烛……
就算没这件事儿,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死,所谓的灵瘟,也不过是最后一缕恰巧吹过的风。
季觉回头,看向了刚刚赶来的市场负责人:“他是什么情况?”
“是他啊。”
市场负责人弄清了死者是谁之后,愣了一下,神情复杂,仿佛早有预料一样,轻声一叹:“起码能少遭点罪,也算解脱了。”
季觉沉默片刻,声音渐冷:“有人勒索么?”
“不不不,没有的,咱们市场没这种事情,就算也有也被保安队打断腿了。”负责人赶忙解释,擦着汗,唏嘘感慨:“是这家伙太拼了,早晚卖粉,半夜去送垃圾,每次往返崖城的时候,还带一大堆零碎的来卖,每天都这样……说了很多次了,身体会遭不住,他不听。
听说海岸是计件加底薪,还去参加了很多次,招工的人都认识他了,每次都只劝他回来,年纪太大了,根本遭不住。
前些日子还找我打听,送货赚不赚钱呢,得亏拦着没让去。”
“欠了债么?”余树问。
“是啊,多多少少,这年头都有点嘛,但他的缺口不小。”
负责人把手下扫地的几个人过来回答,七嘴八舌:“除了赚钱还债,还得给老婆治病,就那个什么藓……”
“苔藓病?”
“对,前几年闹过一次的那个,城外就没家里不死人的。”
“倾家荡产啊,买不到药,听说除了老婆,家里人都没了。”
“怪可怜的。”
抽烟的大妈拄着扫帚摇头:“前几天,老婆也死了。”
“不是说养好了么?”负责人也错愕起来:“上个月他乐了好久,还给我发糖呢……”
“本来是快好了嘛。”大妈看了他一眼,低声说:“结果……遇到这种事情,难免的。要我说,罪也受够了,熬不住了吧?”
余树愣住了。
眼眸低垂。
早在去千岛之前,他就翻过崇光教会的记录。
几百年里,诸多灵瘟的记录浩如烟海,其中光是失梦症就有好几个架子,数十次大范围流行,全部都是在混乱时期和战争的间歇。
相比记在里整个岛屿尽数寂静的惨烈状况,如今,只不过是小阵仗而已。
在崇光教会的统计里,失梦症的潜伏阶段其实很漫长,甚至不乏无症状携带者的状况,而病发的原因也多种多样,在其中,最多的原因,却只有一条……
——想死。
失去一切对活着的执着之后,就会萌生对死的渴望。随着意识渐渐蒸发,自我也随着梦境一同离去,再也不见,遗留在尘世中的,只剩下一具空壳。
再也不会感到痛苦了。
寂静里,季觉沉默,凝视着那一张遍布皱纹的静谧面孔。好像依旧沉浸在美梦里一样,所有的苦难和褶皱都泡开了弧度,微微弯起。
用尽了积攒一生的微笑。
“季先生……”
余树鼓起勇气,低声呼唤。
“放心吧,我还没脆弱到那种程度。”
季觉缓缓摇头,“我只是在想……最后的时候,他看到了什么呢?”
余树的嘴唇翕动了一下,不知为何,忽然回想起:之前在海上,被枪顶在脸上的时候,那时候的自己。
海洋里漂流的尸体,雾气中的歌声,仿佛有未曾有过的安宁在向着自己呼唤……
当终结到来,所感受到的居然不是恐惧和不甘。
而是某种如释重负的解脱。
“……大概是幸福吧。”
他下意识的,轻声呢喃。
看着那一张面孔。
苦难已经终结了,从此之后,不必担忧。
所以才会微笑……
“幸福?”
季觉好像笑起来了。
他终于回过头来了,看着他,可却脸上毫无笑意,眼瞳漆黑:“只有死了才会感觉到幸福的世界,难道就没有人觉得有问题么。”
“……”
余树错愕着,沉默。
只有手指颤抖了一下,下意识的握紧了。
被那样的眼神看着,想要回答,却说不出话,也找不到答案。
而季觉,已经转身走了。
断然的离去。
忍无可忍。
.
“伊西丝。”
“先生,我在。”
“给我准备水银,启动工坊,调整序列调动灵质储备,开启四、七号素材库……”
“明白,大型炼金工程准备,预热开始。”
伊西丝最后发问,“项目名称呢?”
“【蠕虫】。”
第481章 礼物
“简报:今天是8月17日,上午,海州大部分天气晴,下午部分地区有雨,平均温度37度,气候适宜,日照充足,紫外线强烈,建议做好防晒准备。”
“忽略。”
“天门大学校务处再次发来邀请,开学日的演讲……”
“没空。”
“中土红邦归乡骑士团的会计先生发来……”
“等着。”
“……除此之外,未读讯息12封,暂无紧急事务,已录入备忘录提醒,延后处理,”
死寂的工坊之中,伊西丝的声音响起,平稳又轻柔,一如既往。
宛如星辰明灭的闪光悬浮在半空之中,聚散无形,每一缕闪光,都牵引着灵质六相交火阵列中澎湃思潮。
就在工坊内部一座座设备中间,无以计数的水银之手流转之中,把控一切,宛如浪潮一般,折射出璀璨的铁光。
季觉凝视着熔炉之中升腾的焰光,预算时间,“报告工程进度。”
“炉心温度稳定,水银纯化完成,液态灵质即将抵达蒸发临界点——工程一完成,工程三准备中,工程二开始,”
伊西丝说:“拘束场构建完成,杂波滤净,干扰排除。
先生,马上您就可以开始了。
灵质解放倒计时——”
“三。”
“二。”
“一!”
在倒计时归零的瞬间,熔炉,轰然一震,再紧接着,伴随着刺耳的警报声,钢铁摩擦的声音响彻整个工坊。
平滑如镜的金属地面凭空出现了一道笔直的裂隙,向着两侧缓缓的分开,而裂隙之后,呼啸而出的炽热狂风里,铁光涌动奔流,肆虐着,一次次的试图突破工坊的束缚。
而现在,当最后的枷锁打开的瞬间,海量炽热的水银再无可压制,宛如火山那样,浩荡喷涌而出!
无穷的银光升起,扩散,瞬间,快要便将季觉吞没其中,肆虐蔓延,凄厉的轰鸣宛如怪物的嘶鸣。
可紧接着,一切又戛然而止。
季觉伸出了手。
烘炉之中,濒临爆炸蒸发的液化水银陡然静滞,停顿在半空之中,就像是被看不见的手掌握紧了。
非攻的矩阵蔓延,徒手炼成的压制之下,轻而易举的将一切彻底接管,把持,从濒临失控的状态,化为掌心之中驯服的素材。
“伊西丝,维持灵质活跃状态。”
“维持开始。”轻柔的声音响起,“在物性衰退之前,您还有半个小时进行灵质炼成的工作——”
“足够了。”
季觉的另一只手抬起,凝视着掌心之中的那一枚戒指,在经历了连日的净化和修改之后,其中的猩红和漆黑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一片澄澈的透明,若有若无,灵光隐现。
此刻,掌心之中的戒指还在微微的震颤着,仿佛在季觉灵质的灌注和催化之下,明白接下来即将发生什么。
激动蜂鸣。
“也该给你换一个大一点的房子了。”
那一瞬间,清脆的声音从季觉合拢的双手之中响起,破裂,解离术。
赐福造物的构造在瞬间分崩离析,化为灰烬和尘埃,可当双手十指再度展开的瞬间,无以计数宛如星轨一般彼此交错的灵质回路骤然显现。
就像是气囊炸裂一样。
失去了物质的束缚和固定之后,内里的灵质回路在迅速的膨胀,扩散,在失控之中肆虐蔓延。
据说,人体内的血管展开之后可以从现世的这一头,延伸到另一头,可更多人,终其一生都在一个小小的空间里,从未曾跨越如此漫长的距离。
一枚小小的戒指内,所采用的九重灵质构造和上千层灵质回路的先后叠加和衔接,一旦全力展开的话,甚至能铺满两个足球场。
现在,在工坊的灵质活跃化的环境内,纤细脆弱如琉璃一般的无数灵质回路在迅速的蔓延。
然后,令无数工匠暴跌眼球的场景出现了。
就在季觉的手中。
粗暴的拉扯着虚空之中的灵质回路,将那一根根失去介质之后微风吹过都会彻底消散的回路玩弄在股掌之间,轻松又写意的树立脉络,重整分层,令那一团彼此纠缠的乱麻迅速的转变成了足以记录在教科书中的清晰面貌。
历历在目。
而其中,三个赐福也渐渐显现而出,失去了物质的束缚之后,正在迅速的闪烁。倘若没有工坊和非攻的压制,恐怕当场就彻底消散,回归上善。
再一次,回顾曾经引以为傲的作品,季觉忍不住皱起眉头。
糙,太糙了。
仿佛胶佬看着自己入坑的作品一样,无缝没做就算了,怎么水口还有残留毛边?漆面不均,结构不稳,可动性聊胜于无只能用来站尸。
用好听一点的话来说,就是可进步的空间还有很多。可用自己老师的眼光来看的话,这又是哪儿来的废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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