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月
“可意识呢?”童听皱眉,“意识和自我归于何处?”
“不是就在它的名字里么?”
童源反问,“失梦症……那些梦早已经将意识和自我都带走了,不,应该说,意识和自我也融入了那些虚无缥缈的梦中了吧?”
对尘世再无眷顾和留恋之后,人就将转身走向没有尽头的美梦,渴望一夕之欢愉和安宁……
脱离肉身和生命的桎梏,从灵魂中孵化出这般飞蛾。
化为蝴蝶的美梦,至今还在持续着。
“一梦黄粱啊。”
童源轻叹:“昔日华胥君的赠礼与遗毒,铸梦者号召苦痛者背弃尘世,去往永无之乡的邀约。”
这便是失梦症的正体——混沌时代所遗留到现在的碎片,曾经的诸王们所造的功业和恶业中微不足道的一分。
在那个上善未曾完全显现的年代,神明陨落之后一片混沌的世界,其疯狂和恐怖,远非如今世代的人所能想象。
即便是此后永恒帝国的残虐暴君们都难以企及。
毕竟,能名留青史的,哪里没有点绝活儿在身上的?
而作为其中代表,混沌时代的诸王们,一个个都有惊世智慧和狗驴心肠,堪称群英荟萃,仙之人兮列如麻。
盗火者意图独占全世界的火焰,织网者想要将苍生纳入自己所编织的宿命之中,烛照者想要以万物之灵魂汇聚,点燃变成第二个太阳。
而那位铸梦者,被称为黄粱之主、华胥之君的王者,和他们相比起来,也不相伯仲,甚至,还更加有所超出。
曾经的梦境和欲望之主不满足于苏醒时分的乏味与无聊,居然丧心病狂的将自己的梦境和现世重叠在一起,彼此融合,缔造出了所谓的万象乐土……号称能满足一切欲望,具备世间一切美好。
宛如天国。
如梦似幻的美好时光里,残暴的欢愉持续了九十一年,不知道多少人从四方汇聚而来,心甘情愿的舍弃现世中的一切,只希望做一场春秋大梦……直到最后,当苏醒的时刻到来时,和现世重叠的梦境撕扯着现世的一部分一起,迎来了破灭和虚无。
华胥之君与他的万象乐土就此分崩离析,消散无踪。
而所引发的灾害和震荡到现在还深深的影响着整个世界,甚至,自此之后,有灵众生的意识和灵魂之中也出现了仿佛生来如此的裂痕,还有的人,诞生之后意识就不复完整……先天残缺。
“严格来说,失梦症并不是一种病,反而更像是上位感召一样的仪式,只不过仪式早已经失控,无人主持。”
童源缓缓说道:“在曾经的混沌时代,你我口中的失梦症,就是华胥君的面向整个世界的公告和邀约。
体会过美梦中的幸福之后,那些受困于现实和痛苦的人,便会化为蝴蝶,投向那一场永恒的幻梦里。
就像是飞蛾本能的追逐火光一样。
对于如今的世代不折不扣的灾害,在曾经的混沌时代,却是不知道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福音。”
“可是已经过去数千年了吧?不,混沌时代的时间都是混乱的,甚至可能万年以上了……”
童听皱眉:“华胥之君都早已经随着万象乐土一同湮灭,如今这一份邀约所指向的,又是什么地方?”
“这不正是问题所在么?”
童源轻叹,如是【观】,如是【解】,自这一只小小的飞虫之上分辨着残存的蛛丝马迹,寻根溯源。
漫长的死寂之中,他指尖的光晕不断的变幻,显现出光怪陆离的风景。
绝非现世的诡异景象。
有某个瞬间,浮现出了一张模糊的侧脸,似有所觉一般,回眸看来,又消失不见……两只交错在一起的手掌,却各有六指,可六指之中的一指微微弹了一下,景象又再度消散……无数星辰交织,化为老态龙钟的妇人,察觉到童源的追溯之后,冷漠的瞪过来了一眼……
“嚯!”
童源被逗笑了,“追查的人还真不少啊……千岛的无面、帝国的六指、仇家的老虔婆,嗯,我看看,里面还有几个秽染在从中作梗,呵,还有龙祭会掺合呢。怎么水一混了之后,都把手伸出来了?”
眼看着那变幻的虹光,乃至不断劈啪作响的诡异声音,童听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生怕自己这点微末道行被牵扯到其中去。
可眼看自己亲爹毫不顾忌的样子,顿时疑惑……怎么这次这么高调?
演都不演了?。
“哦,别担心,我用的是麻家那老婆娘的‘命观’,还别说,挺好用的——”
童源的右手里捏着一本薄薄的批命古籍,而如今,古籍正在以飞快的速度枯朽破碎,化为尘埃,其中所记载的命数如柴薪一般,炽热焚烧。
顶着别人的马甲胡作非为,其中的快乐实在难以言喻。
难道麻姑还能从坟里爬出来谴责自己不成?
就只有童听的眼皮子一阵狂跳,欲言又止。
倒不是想要谴责亲爹这种行为,而是想要说一声,您老省着点用,给我留一点……下次让我试试!
可惜,童源半点省吃俭用的意思好像都没有,而且还在站起来蹬!
手里那本命观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耗,丝毫不姑息的拿别人祖传的积蓄挥霍,忽略掉一切干扰之后,以天听一系以乱对乱的本能追溯着眼前的乱象。
无以计数的景象彼此跳转。
到最后,有那么一瞬间,仿佛有雾气浮现。
遥远的歌声响起了,夹杂着海水涌动的沉闷声音。
稍纵即逝的景象之中,一张惨白的面孔从海水中起伏,带着诡异的笑脸,随波逐流,去往了远方。
然后一个另一个,再一个……
无以计数的尸骸漂浮在海面之上,带着幸福的微笑,去往了大海的深处,一层层的雾气最深处,岛屿的轮廓隐显。
幻象还是真实呢?
实在是难以分辨,可以太一道的占验就是如此,即便是将结果摆在眼前,依旧还有诸多古怪的意象需要解读。
可那一瞬间,吸引童听的,是岛屿之上那一座仿佛通向天穹的高塔……乃至,缠绕在高塔之上的诡异阴影。
阴影回眸,蓦然看来。
顿时,景象骤然消散,再度隐藏在混沌之中,更加深邃……
仿佛触动了什么反噬一般,灵质之虫灰飞烟灭。
再紧接着,命书一震,无火自燃。
只剩下漫长的寂静。
“僭主?”
童听轻声呢喃。
“不只是僭主之塔,还有秽染之妖的遮掩和修改,不,除此之外的本质还有未央和绝渊……你忽略了歌声和黑天。”童源摇头,面无表情,“幕后搞风搞雨的,搞不好是条大鱼呢。”
童听沉默。
许久,自嘲一叹:“以太啊……”
以太成于观和见,同样,也败与观见。
谁知道自己一眼看过去,能看出什么鬼东西来?看不出来就算了万一真看出来了怎么办?
童源出手顶着马甲,都差点招致反噬。
他本来还以为是什么邪门歪道跳梁小丑在搞七搞八,结果一铲子下去,发现雷特么的不是一般的大!
牵扯到华胥之君和万象乐土,背后还有漩涡之下的秽染搞事,背后还有绝渊和未央……
鬼知道还涉及到了什么。
一时间,他居然开始头痛。
“垮着脸干什么?看看你那副风声鹤唳的样子。”童源回眸看了他一眼,嗤笑:“这世道,杀人盈野的大群,谋财害命的白鹿,放火烧山的熵,率兽食人的天元多的是,什么时候轮到以太去跟人掰手腕子了?”
“好歹涉及崖城。”
童听自嘲一笑:“总不能放着不管吧?”
“所以才要让你和盛年分开,盛年管着家里的产业,做投资,做慈善,做事,他有这个能耐,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资格。
但你不行,以太和人牵扯的越多,就越是泥足深陷,难以目光长远。
这不是让你袖手旁观,而你是要明白,从哪里入手,才最为方便……”
童源再一次的伸出手,遍布皱纹和老年斑的手掌轻轻的拈住了,仿佛捏住了一根细微飘忽的蛛丝一样。
从千头万绪的乱麻之中,找到了至关重要的一线。
再紧接着……
猛然一拽!
那一瞬间,仿佛有婴儿啼哭一般的尖锐声音响起。
幻听!
可紧接着,便是一阵阵刺耳的尖啸声,仿佛高亢的蝉鸣一般,此起彼伏,自远方的山林之中!
蜂鸣之声不绝于耳。
虫子!
海量的灵质飞虫纵声嘶鸣,振翅,升上天空!
在以太的恶意牵引和推动之下,凭借着刚刚浮光掠影之中所见的一瞥,伪装成源头,下达指令。
转瞬间,整个联邦沿海,无数潜伏的灵质飞蛾都陷入了狂乱,中断了一切传染扩散的过程,振翅而起。
在尖锐的嘶鸣之中,它们彼此汇聚,成千上万,仿佛肆虐的洪流一样,没头没脑的开始乱飞!
就像是有人忽然飞起一脚,将隐藏在暗中的马蜂窝一脚踢翻了一样。
虫群狂暴!
海量飞蛾呼啸而过,几乎令天光暗淡。
遮天蔽日。
童听神情凝重,居然已经发展到如此恐怖的规模了么!
“行了。”
躺椅上的老人懒洋洋的挥了挥手,打个哈欠:“把马蜂窝捅翻了之后,就没我们事儿了,剩下的出风头的机会,就交给年轻人吧。”
“年轻人?”童听不解。
可抬起头来的时候,却看到了,天边所飘来的那一片铁幕阴云,匆匆一瞥之下,仿佛察觉到了什么。
错愕一瞬,自嘲一叹。
“到底是余烬啊……”
闷热的午后,凉风不见。
远方传来阵阵轰鸣。
下雨了!
此刻,新泉。
惊雷霹雳,天地俱暗!
呼啸而起的狂风之中,无数水银蒸汽汇聚成的铁幕之云笼罩了一切。
绚烂的银光和折射自烈日的碎虹重叠在一处,大地之上投下的庞大阴影边缘,竟然也仿佛裙摆一般接上了一层缤纷绚烂的虹彩。
铁幕如盖,遍及天穹,将尘世覆盖。
扰动的银光舞动在天穹之上,妖艳又肃冷,如此狰狞。
“真美啊。”
顶穹开启的工坊中季觉感受着扑面而来的狂风,抬头眺望,再忍不住微笑:“感觉如何,伊西丝?”
伊西丝沉默,不发一语。
天穹之上,银色的云层之中,模糊的面孔若隐若现,仿佛向着尘世投来一瞥,望向了自己的创造者、控制者与束缚者,仿佛有什么神采变化。
又仿佛没有。
此刻漫卷的云层之上,无穷水银舞动着,层层叠叠的展开,盛放如莲花。即便和万象之塔的模拟之中,自己最后的模样相比起来,过于逼仄狭小,尚且不足万一……
不过是一具载具一般的容器罢了。
可同时,却再无任何的枷锁。
重归自由。
当倾盆的银色暴雨从天穹之上撒下的时候,千丝万缕的细密雨幕便覆盖了一切,无穷银光里,季觉好像看到了面前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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