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乌鸦掀桌
如果宇文权是一个蠢货,那他就不会上当。
如果是一个聪明人,这样自作聪明正好就会掉入朱厚聪的陷阱。
卢世煜目光如炬,死死盯着宇文权,声音中带着深深的失望。
"模仿臣的笔迹伪造考卷,模仿齐王的笔迹栽赃陷害。”
“殿下随臣学习书道十五年,应该记得臣说过的话。”
“一切文艺,不可为阴谋所用,一旦沾染,精神全无,骨气全无,人亦如此啊!”
宇文权闻言,顿时委屈得眼泪都掉下来了。
“我就是怕老师和惜朝出事,所以才留了一着先手。”
“那我想要知道试题,只能买通老吏。”
卢世煜继续问道:“殿下许诺他什么了?”
宇文权如实说道:“如果严东楼不滋事,他的侄儿就可以先知道试题登科。”
“如果严东楼滋事,我就许他做我东宫僚属。”
卢世煜闻言勃然大怒,花白的胡须剧烈颤抖。
他猛地抄起案上的戒尺。
"手伸出来!"
宇文权浑身一颤,却不敢违抗。
他缓缓抬起右手,掌心向上。
戒尺带着风声重重落下,清脆的"啪啪"声在寂静的值房里格外刺耳。
每一下都让宇文权的手掌火辣辣地疼,但他咬紧牙关,硬是一声不吭。
最后一记戒尺落下,卢世煜的声音已带着几分沙哑。
“恫之以权势,诱之以名利,这是储君应该做的事情吗?”
“君王的德行就是邦国的基石,储君品行端正,国家就会安定,储君内心动摇,国祚就会倾斜。”
“一个国家,连储君都要行诈伪之术,这个国家就会倾覆。”
宇文权闻言,立刻委屈着反驳道:“老师,我也想当一个纯洁无瑕的赤子,我也想安心当这个国家的礼器。”
“我也想像书上说的一样,臣行君义,子孝父慈,兄友弟恭,可是实在是太难了。”
卢世煜怒道:“君子行路,不但要提防小人对自己的伤害,更要提防的是与小人对抗时,自己对自己的伤害。”
“所以道比术要难得多。”
“阴险诡诈之主,只能招来阴险诡诈之臣。”
“殿下总有一天会明白臣说的这些道理,道理全听,举步维艰,道理不听,死路一条。”
“等你有一天明白了这个度,便是你可以执宰天下之时。”
卢世煜长叹一声,眼中既有痛心,又有忧虑。
“你伪造试卷的笔迹,臣能看出来,以陛下的翰墨功底,你以为他看不出来吗?”
宇文权闻言一怔,瞪大了眼睛,脸色发白,显然被这句话点中了要害。
他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殿下,望此事能给你一个教训,以后好自为之。"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此番事了,老夫便要向陛下乞骸骨,告老还乡。”
“往后的路就只能由殿下独自走了。"
"什么?"
宇文权如遭雷击,顾不得手掌的疼痛,一把抓住卢世煜的衣袖。
"老师,为何突然要走?”
“学生知错了,再不敢行此等事!”
他眼中泪水夺眶而出,在年轻的面庞上肆意流淌。
卢世煜长叹一声,目光越过宇文权望向窗外渐暗的天色。
他心知肚明,若自己不走,太子此番难逃罪责。
只有他主动将一切罪责揽在自己身上,保全太子。
这份苦心,此刻却无法明言。
“太子殿下,天色已晚,请回吧!”
第120章 宇文权中计,卢世煜致仕(下)
刑部大牢中,严东楼双手负于身后,在狭小的牢房中来回踱步。
"先生,您刚才说,陛下不日必将召见下官。”
“届时本官该如何应对?"
朱厚聪淡淡的说道:"八字足矣。"
严东楼急忙凑近,只听得他一字一顿道:"齐王蒙冤,自揽其罪。"
"妙!"严东楼抚掌而笑。
忽然,甬道内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圣旨到!"
只见一名身着绛紫官服的内侍手持拂尘,在狱卒的引领下快步而来。
"陛下口谕,即刻宣严东楼入宫觐见!"
严东楼整了整衣衫,不经意间看了伪装成狱卒的朱厚聪一眼。
接着便在内侍的带领下前往宫中。
另一边,太子宇文权才回东宫,还未及换下朝服,便见一名紫衣内侍急匆匆地迎上前来。
那内侍躬身行礼道:"太子殿下,陛下急召,请即刻入宫觐见。"
宇文权闻言眉头微蹙,心中掠过一丝疑惑。
父皇为何突然召见?
但他不敢怠慢,当即整理衣冠,随内侍登上早已备好的轿辇。
轿辇穿过重重宫门,在御书房外的玉阶前停下。
宇文权正欲拾级而上,忽见殿门开启,一个熟悉的身影昂然而出。
那人面容阴鸷,不是严东楼又是谁?
严东楼见到宇文权,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
他既不行礼也不言语,只是用嘲讽的表情将太子从头到脚扫视一遍,便拂袖而去。
宇文权见状,顿时如坠冰窟,后背沁出一层冷汗。
他死死盯着严东楼远去的背影,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严东楼不是应该深陷囹圄吗?
怎会出现在御前?
莫非情况有变?
"殿下?"
内侍的轻声呼唤将他拉回现实。
"陛下还在等着呢。"
宇文权强自镇定,整了整衣襟,却发觉自己的手指在微微发抖。
他深吸一口气,迈步向殿内走去。
"臣恭请陛下圣安。"
一句话后,殿内静得可怕。
良久,南楚皇帝宇文鉴才缓缓抬起头,毫无波澜的说道:"太子,来,过来,过来。"
宇文权闻言心头一紧,却不敢迟疑。
他起身向前,刚迈出几步,目光便猛然凝固。
只见御案之上,赫然并列摆放着两份试卷。
一份是贡院失窃的原卷,另一份正是他亲手仿写的伪卷。
"太子有什么事,要对朕说吗?"宇文鉴语气平静,淡淡的笑道。
这是一个父亲给儿子最后的机会,更是一位君王给储君坦白的余地。
可宇文权并没有抓住。
"臣…没有。"
宇文鉴闻言闭了闭眼,随即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胸膛明显起伏,仿佛要将满心的失望都吐出来。
待其再次睁开眼时,那抹温和的笑意已然褪去,只剩下了帝王的威严。
"那么朕…有些事要对太子讲。"
宇文鉴轻轻抬手,两名内侍立即上前,一左一右将一幅绢制的考场座次图徐徐展开。
泛黄的图纸上,密密麻麻标注着考室编号,墨色字迹工整清晰。
"你看。"
宇文鉴指尖轻点图纸。
"这黑色记的是原定的座次,红色则是考试时实际的安排。"
宇文权凝神细看,接着瞳孔一缩,红色标注的部分,从天字三十号考室开始,往后的考位竟都往后顺移了一位。
也就是说,原本坐在天字三十号考室的考生,坐在了三十一号。
宇文鉴不紧不慢的说道:"今日刑部审讯时,那封所谓齐王给老吏的密信上写着,要将做好的考题放入天字五十号和六十号考室。"
"可若按实际座次推算,密信上应该写考题放在天字五十一号和六十一号,这样顾惜朝他们才能准确拿到。"
"若是按信中所述提前放置,那拿到考题的,就该是顾惜朝前面的考生才对。"
宇文权听到这里,衣袍已全然被冷汗浸透。
他这才明白,负责考场调度的严东楼暗中做了手脚,而自己全然不知。
正是这个致命的疏忽,让精心设计的局露出了破绽。
接着宇文鉴的声音陡然转冷:"可偏偏顾惜朝二人还是拿到了做好的考题,太子不妨告诉朕,这是为何?"
最后一句话如同惊雷,在宇文权耳边炸响。
他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既然你不肯说,那朕来替你说。"
宇文鉴的声音陡然拔高,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
"因为这封密信根本就是伪造的,是你,栽赃齐王。"
“知道吗?”
“就在刚才,严东楼翻供,说不忍见齐王蒙冤,所以才自揽其罪。”
宇文权听到这里,才终于明白严东楼为何能从容出宫。
这一切都是他提前设计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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