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下城寻求邂逅是否搞错了什么 第1451章

「……既然你都能够独自一人凿开隧道了，干脆先造出一条通往第14层的逃生路线不就好了……？」

「地表那边在收到消息后，【迦尼萨眷族】等派系应该已经采取行动，因此这种事交给他们即可。比起由我一个人处理，拥有大量人力的他们肯定会更有效率。」

面对把心底话说出来的路克，沿着冰窟往前走的蕾菲亚淡然地开口回答。

两边联手挖通正规路线的确是可以有效缩短时间，但眼下更要紧的是尽快与娜诺等人会合，而且先行出发的两人远比救难队更接近娜诺他们。

面对无意调整目标优先顺序的蕾菲亚，路克回了一句「说的也是」表示同意。

「话说我们的运气真差，迟迟找不到能通往下层的『纵向坑洞』。」

虽然蕾菲亚透过颠覆常识的方法在崩塌的地下城内移动，但终归存在著名为精神力的限制。最重要的是，就如同她所说的，那样很没效率。

蕾菲亚没有老老实实地沿着正规路线前进，而是寻找「纵向坑洞」这个能迅速通往下层的捷径。如此一来就不必在迷宫内徘徊，可以一鼓作气快速赶往第18层。

尽管路克不禁冒出「她不如使用鬼扯炮击（灵弓光箭）靠自己在脚下造出一个纵向坑洞算了」这种自暴自弃的想法，但这种做法在地下城内默许的无数举动之中仍过于蛮横。毕竟这么做势必会害死恰好位于正下方的冒险者，另外有很高的机率会造成坍方。

蕾菲亚承袭自王族（里维莉雅）的广域歼灭魔法（高等·胜利之剑）可以「横向」探查，却无法做到「纵向」侦测。

「不过我们已抵达第16层，只需再找到一次『纵向坑洞』就能前往第17层。」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耗费的时间比想像中更多。撇开我们不提，我很担心娜诺他们。」

正如路克所言，这里是第16层。

他们从遭遇坍方的第15层好不容易才抵达这里。

路克也瞄了一下蕾菲亚取出的怀表，发现「第七小队」潜入地下城已过了将近半天的时间。

差不多快刷新他们待在地下城内的最长时间纪录了。

按理来说已该感到身心俱疲……

（……可是我现在一点都不累。）

大概是地下城优先在修复因崩塌而受损的地形，截至目前都没再产出怪兽。另外，在蕾菲亚打造的「冰窟」里──一旦迷宫的墙壁遭到冻结──自然是不会产生怪兽。

尽管没被坍方压死，幸存下来的怪兽仍会出没，但数量相较于平时相当稀少。虽然蕾菲亚原则上算是后卫，偏偏她又能比路克更快杀死怪兽，老实说干脆全交给这位精灵独自处理算了。

（我好像成了可有可无的存在……？）

路克忍不住对前锋（自己）的存在意义产生质疑。

这令他感到更加自卑。

而这情况理所当然会导致路克变得不太开口说话，于是他与蕾菲亚之间渐渐被沉默笼罩。

「……路克，方便问你一个尴尬的问题吗？」

「……尴尬的问题是指什么？」

蕾菲亚似乎再也承受不住沉默般开口发问。

路克脸上浮现狐疑的表情。

「与其说是尴尬，不如说这想法略显自恋可能会更贴切……路克你对我抱有好感是吗？」

轰！！只见路克少年一头撞在侧面的冰墙上。

「哇！你没事吧！？路克！！难不成是脚滑了！？」

面对年纪比自己小的学姐突然提起这种出乎意料得令人瞠目结舌的事，路克满脸通红地吼了回去。

「你、你、你在说什么啊！？这怎么可能嘛──！！」

「啊、说的也是，太好了～若是之前那样仇视我的你忽然喜欢上我，老实说会令我很伤脑筋的。」

路克动摇地大声驳斥后，内心又被对方笑脸盈盈给出的答覆（反击）给伤得千疮百孔。

蕾菲亚没注意到步履蹒跚的路克，露出一副打从心底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其实娜诺对我讲了一些奇怪的话，说你似乎对我抱有好感。」

「……所以你认为我暂时都没说话，也是出于这种想法吗？」

「是的，如果你来到迷宫内还抱有男女之情，我就必须好好斥责你。啊～太好了，其实我一直很犹豫该如何处理这件事呢。」

可恶，这女人居然显得那么开心。

也不知是生气、悲伤还是想哭，路克因五味杂陈的心情而握紧拳头，微微发颤。

哪有人会直接询问当事人啦！

我（路克）才没有喜欢谁呢！没错，对这女人绝对没有产生任何情愫！！

重点是，就算真的对对方抱持好感，倘若被问到「你喜欢我吗？」，也不可能有谁会立刻表白「是的，我喜欢你」吧！！

这个不懂恋爱的傻瓜！

我果然──讨厌她啦！

路克脸颊泛红地瞪着眼前这位为了履行「指导者立场」，大脑彻底切换成「教师」思路的天兵精灵。

「你终于打起精神了。」

「咦？」

「希望你不要妄自菲薄，我之所以会显得无所不能，单纯是因为累积的『经验』比你更多罢了。」

看着微微一笑的蕾菲亚，路克不禁瞪大双眼。

「因此你无须感到自卑，更何况我是你们的指导者，理所当然会力求表现，不是吗？」

面对那抹笑容，路克心中冒出有别于前的羞耻感。

蕾菲亚恐怕已一眼看穿路克的心思，担心他对自我价值产生怀疑，为了让沮丧的路克打起精神才演了这出戏……不，蕾菲亚刚才那些话肯定都是发自内心，自己可没有因此偷哭喔（气死人啦）。

（我又一次对这位学姐抱持了偏见……）

仔细观察可以发现，蕾菲亚时时都在警戒周围，也没有疏于确认地图，并且不断少量服用她所携带的精神力回复药。

沿途的怪兽之所以少到无须路克插手，是因为蕾菲亚选择了最好走的最短路径。她状似拥有无穷的精神力，单纯只是她都会在最佳时机完成补给，以面对这场生存之战。

由于蕾菲亚有做好身为冒险者「理所当然该注意的事」，因此才显得很厉害。

反观路克则没有做好身为冒险者「理所当然该注意的事」，他甚至还搞不清楚。

整件事就是这么简单。

少年又上了一课，这次让他彻底把自卑感抛诸脑后。

「路克，你的心情还很动摇吗？」

「……老实说还是有一点。毕竟我没料到会遭遇如此严重的天灾……不，而是『地形的恶意』。我相信娜诺他们也是这么想的。」

穿过筑起的冰窟，刚拐个弯就有「地狱犬」迎面袭来，两人同时出手解决，只处理「魔石」便继续赶路。

「那，你们又一次获得了成长。这就是地下城。纵使位于难度对自身等级而言非常低的楼层里，冒险者（我们）仍有可能身陷险境或赔掉性命。」

路克倒吸一口气。

即便是被称为最初的死线（first line）的「中层」，依旧有办法把第二级冒险者的队伍逼入绝境。

甚至是轻松取走性命。

事实上，若是少了蕾菲亚的话，路克他们早就全军覆没了吧。

「地下城会猎杀入侵者」──

路克至此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这就是地下城。

在这个地底世界之中，到处都设有致命的陷阱。

「……学姐也碰过差点没命的情况吗？」

为了避免过于躁进，当两人受困至今第一次稍作歇息时──

路克收下蕾菲亚喝了一口便递来的水壶，顺口提出这个问题。

「假如没有艾丝小姐他们……没有【眷族】的同伴们陪在身旁，我恐怕已经死上五十次左右了。」

「咦！」

路克当场惊呆。

听得出这绝非玩笑话。

眼前这位精灵是非常认真地宣称自己曾遭遇过「五十次以上的濒死体验」。

就连如此高竿的魔导士也遇过那么多次的险境吗──？

八成是因为路克将心思全写在脸上，于是蕾菲亚对着哑口无言的他露出苦笑。

「当我跟你一样还是Lv.3的那段时期，其实我比你更不成熟，老是扯同伴们的后腿。」

「……即使现在的你这么厉害？」

「没错，我在历经五十多次的濒死体验后，好不容易才达到这种程度。所以我非得继续精进不可。」

比路克强悍、心智也比他成熟的精灵再度露出微笑。

当路克困惑到无心补充水分之际，持续警戒四周的蕾菲亚语气严肃地说：

「路克，假如你觉得我『很厉害』……就请你将我指导的内容传授给其他人，把化成你血肉的这些事，尽可能地分享给更多人知道。」

中场休息宣布结束的同时，拥有端整容貌的精灵犹如喃喃自语般接着说：

「将先人的教导传授给后进，这就是『被指导者』的义务……这便是我在这次的指导之中得到的体悟。」

路克觉得这是「少女（蕾菲亚）的话语」，而非转述他人的体会。

她将自己的体认和感受如实地表达了出来。

正因为这里面蕴含着实际的体验与感触，才能够如此打动路克的心。

「然后，请尽可能地拯救更多人，尽可能地减少憾事的发生。不要失去你所珍视的人。」

路克──不禁浑身一抖。

正因为蕴含于其中的真心，令路克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

他甚至忘了应该要提高警觉，连忙望向位在一旁的蕾菲亚。

直视着前方的精灵，眼中却并未倒映出任何事物。

（那双眼睛究竟在看着什么，又在看着哪里────？你所珍视的那个人是谁？）

此时，路克的脑中浮现出「第七小队」的米璃莉亚和柯尔的身影。

以及开心欢笑的娜诺。

个性脱线又鸡婆，总爱以姐姐身分自居的儿时玩伴。

蕾菲亚的眼神──令路克不禁想像出这三位重要之人遍体鳞伤，倒卧于血泊中的画面。

他不由得唇齿发颤，莫名有种如坠冰窖的错觉。

「你……失去过什么人吗？」

等路克回神时，这个问题已脱口而出。

「我杀了她。」

路克诧异到忘了呼吸。

「虽说是莫可奈何的，但确实是我亲手杀死了对方。」

这并非自白，也不是忏悔。

对她而言就只是一个事实。

彷佛硬是从少女心中逼问出迷宫的黑暗面般，她将这个情报透露给路克。

路克并不清楚当时发生了什么事。

或许是对方受伤过重，为了避免让那个人继续受苦，蕾菲亚才了结了对方的生命。

或许是为了让自己与其他同伴活下去，才含泪抛下对方。

路克不知道答案，那种事在此刻并不重要。

蕾菲亚是否知道自己现在露出了什么样的表情？

她是否明白自己露出了什么样的眼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