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下城寻求邂逅是否搞错了什么 第1457章

「里维莉雅，你担心蕾菲亚会没命吗？」

面对这个问题，里维莉雅暂时陷入沉默。

「每当蕾菲亚前往地下城时，我必定会做好对策。另外也有拜托艾露菲和亚莉希雅她们，切莫让那孩子单独行动。」

「是因为担心她会胡来？」

「没错。精确地说是因为，她被已然逝去的幻影给『附身』了。」

明白她言外之意的洛基默默地倾听。

「遭封锁的地下城原则上算是呈现完全孤立的状态……即使有『学区』的学生跟在她身边，但八成也阻止不了蕾菲亚。一旦她身陷绝境，就会想趁机展现出她截至今日获得的成长，借此确认自己所做下的选择。」

能驱使蕾菲亚冲动行事的一切要素，现在的地下城恰巧全凑齐了。

语毕，里维莉雅肯定了洛基刚刚说过的那句话。

「将自我献给妄执的人，终有一天会被地下城啃食殆尽……毕竟我见过太多这种人了。」

彷佛正在遥想过去的翡翠色眼眸中倒映着「巴别塔」。

对于她的担忧，洛基既不否定也不肯定。

洛基只说：

「也是啦～毕竟现在的蕾菲亚，正试图不再当她自己。」

「巴尔德神，关于蕾菲亚内心的变化……这是怎么回事？」

在「学区」中央的舰桥内。

当指示已下达完毕，后续情况只能交由现场人员去处理时，雅里纱针对巴尔德说过的话语提出疑问。

于是男神缓缓道来。

「蕾菲亚经过指导学生的这段日子，我相信她已有余力去思考……但在当事人都没有自觉的情况之下，她心中的天秤摇摆不定。」

因此，蕾菲亚才没听懂其他人的提点。

因为蕾菲亚完全没有自觉，所以【洛基眷族】、巴尔德以及里昂他们再如何开导也毫无成效。

雅里纱听完男神的话语后，脸上表情更困惑了。

巴尔德静静地露出笑容。

「雅里纱，你与蕾菲亚重逢时有什么感受？」

「……蕾菲亚简直判若两人，她剪短了头发，变得既成熟又漂亮，让我觉得她真的成为一名冒险者了……」

「是吗？在我眼中，她是真的变成『别人』了。」

「！！」

雅里纱听完巴尔德的话，不禁瞪大眼睛。

与此同时，她也回想起来了。

──「判若两人」。

巴尔德在校长室和蕾菲亚重逢时说过的这句话。

倘若这并非比喻，而完全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在神明眼中也倒映出「蕾菲亚以外的某人」的话──

「当我听闻洛基亲自指定蕾菲亚担任眷族招募官时，我就已经有预感了。在和她见面后，预感便转为确信。她基于愤怒、后悔或赎罪的心情……想要成为『另一个人』。」

雅里纱听完后双肩颤抖。

在这段日子里，蕾菲亚曾多次露出眺望远方的神情。

当时蕾菲亚的侧脸看起来确实不再是她，而是彷佛「变了一个人」。

那一瞬间，蕾菲亚与那位雅里纱从没见过、拥有一头黑亮长发的精灵身影重叠在一起。

「蕾菲亚很可能正不停追逐着已逝之人的『幻影』，想为了对方献出自我。」

男神没有理会瞠目结舌的雅里纱，彷佛在陈述事实般，以并未蕴含一丝情感的语调说了。

「一旦蕾菲亚的身与心追上那道『幻影』……纵使她活着回来，也不再是我们所熟知的蕾菲亚·维里迪斯了。」

＊

无数怪物的惨叫声重重回荡。

巨人发出足以撼动大地的呻吟。

不过精灵只身一人表演的剑舞和歌剧并未因此停歇，继续引发腥风血雨和痛苦的哀号。

蕾菲亚发出嘶吼。

咏唱的旋律不曾间断，透过仍未沙哑的嗓音与「美丑少女」的幻影重叠在一起，使其附在自己身上。

咏唱的速度不断加快，毫不拖泥带水，再无一丝多余。

为了诠释她的歌声、她的高洁与她那文雅优美的身段，蕾菲亚持续抹杀自己的存在。

只差一点，就只差一点了。

虽然还没赢，但已经取得优势了。

再一下就可以杀死软弱的自己，只要再接近强悍的她一步，自己就可以越过这片由可怕怪兽组成的汪洋，称霸那座名为巨人的山巅。

还有什么可以舍弃的事物？

还有什么可以更换的部分？

菲儿葳丝曾为了蕾菲亚，被怪兽啃食得只剩一条手臂。

既然如此，自己（蕾菲亚）也失去一条手臂或许会更好。

若我至少以失去一条手臂为代价理解她的痛苦与悲伤，伫立于心中的「她」也会露出笑容吧。

走吧。

没问题。

自己能成为真正的「魔法剑士（菲儿葳丝）」。

左手上的魔法阵正殷殷期盼着获得解放的那一刻到来，扭转并决定战局的杀手锏兼定时炸弹已进入倒数阶段。

蕾菲亚瞪视着怪兽，将目标锁定在歌利亚身上，抬起手，准备发出独自一人也能战胜对手的「魔法」。

「【追奏解放】──！！」

当她正要把自己的「选择」轰向地下城之际──

「蕾菲亚学姐──！！」

突然传来带有魔力的高亢咆哮，「冰之结界」应声碎裂。

「！？」

蕾菲亚跟怪兽们都错愕地往西侧望去。

看着高耸的「叹息大墙」底部。

只见闪闪发亮的冰晶与电流飞散于大气之间，遍体鳞伤的「第七小队」──娜诺等人随之现身。

怎么可能会被打破？理应不可能会被打破的。

学生们绝不可能摧毁由高阶魔导士（蕾菲亚）设下的「冰之结界」。

但他们还是办到了。

发射的是娜诺的「魔炮」。

学生们不惜受到波及，仍执意从内侧摧毁结界，一而再、再而三地在零距离之下发射雷炮。

「为什么──」

在蕾菲亚停下剑舞和歌声，呆然地还没能把问题说完时，朝这里跑来的四人已抢先一步说出答案。

「当然是为了帮助你啊！」

全身灼伤、甚至连身上的鲜血都烤干的「第七小队」，向包围蕾菲亚的怪兽们展开突击。

为了围剿一名少女而完全没有提防后方状况的怪兽们，遭人杀得措手不及。

「为什么要这样擅作主张！？为什么要这样自以为是！？既然你之前都已斥责过我不要『送死』了，那你自己就不要做出相同的行径啊！！」

路克挥剑砍向怪兽大军，放声大吼。

「您明明教导我们冒险者要懂得互相帮助！」

「独自一人无法战胜地下城，这句话可是您自己说的！」

拉弓射箭的米璃莉亚和拿起匕首刺向怪兽的柯尔也拼命诉说。

「学姐！拜托你不要一个人胡来！别抛下我们擅作主张！我们不想再当个『局外人』了！请让我们和您并肩作战！！」

已耗费大量精神力的娜诺尽管步履蹒跚，仍执意跑向蕾菲亚，如此哭喊。

娜诺等人说出的话语就是「蕾菲亚说过的内容」。

蕾菲亚以「指导者」之姿绞尽脑汁、全心面对，最终总结出的「自己的教诲」。

蕾菲亚发自内心想传授给学生们的内容，在这一刻全回归到自己身上。

曾经的指导如「镜像」般统统投射到目瞪口呆的她身上。

「听我说！学姐！我很想去帮助别人！像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使命感，根本就只是自我陶醉罢了！」

灰色短发随着动作在风中飘扬的路克，单独一人向歌利亚发动突击。

路克只身担任诱饵冲向发出怒吼的巨人，虽然强烈的压迫感令他握剑的那只手不停颤抖，但他还是将自身的感受化成言语，为了蕾菲亚奋勇作战。

「可是！我现在对于冒险者！对你产生了些许憧憬！！」

蕾菲亚的手微微发颤。

心脏演奏出一股旋律。

「所以！我不想单方面受人保护！！」

名为少年的镜子（路克）倒映出「昔日的蕾菲亚」。

那是即便再软弱、再天真、再爱哭，仍执意追逐憧憬的少女。

也是受尽挫折、倒下无数次，即便如此依然没有止住心中憧憬的蕾菲亚·维里迪斯的原点。

「学姐，您在看哪里！？您注视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顶着一头金红色乱发的娜诺，沿着米璃莉亚跟柯尔杀出的血路往前跑。

纵使怪兽的咆哮声不断传来，她仍牢牢注视着蕾菲亚，气喘吁吁地踏着摇摇晃晃的脚步往前跑。

「其实我很害怕！明明蕾菲亚学姐就是蕾菲亚学姐，但有时又会变成『其他人』！总觉得学姐您会离我们而去，这真的令我恐惧得无法言喻！」

她跑到全身僵住、伫立在原地的蕾菲亚面前大喊。

「拜托您看着我们！别再注视不在这里的人（谁）了！学姐！！」

名为少女的镜子（娜诺）倒映出的并非过去的自己──而是目瞪口呆的「菲儿葳丝」。

那是追逐幻影、披上少女的外皮、戴上少女的面具，虚伪的白色精灵。

「镜子」倒映出来的一切光景令蕾菲亚恍然大悟。

被打磨得光亮无比的「镜子」，迫使现在的蕾菲亚不得不去面对「真相」。

「蕾菲亚就是蕾菲亚！」

雅里纱如此呐喊。

就算是面对不可忤逆的天神，她依旧要为了挚友提出驳斥，也为了守住与挚友的羁绊似地，她说：

「性情比谁都温柔，会为了他人落泪难过的蕾菲亚！正因她是那么优秀却又笨拙，本性耿直！所以她绝对无法变成其他人的！」

因心系挚友而从眼角落下闪闪发亮的点点泪珠。

「没错，你说的对，雅里纱。无论如何追寻他人的足迹，披上他人的外皮、戴上他人的面具，终归只会沦为一个扭曲的存在。相较于抱着一具腐尸不肯放手，这是更为凄惨且可悲的生者末路。」

看着探出上半身的少女，巴尔德脸上浮现哀伤的笑容，表示赞同。

尽管直到现在仍身陷迷惘之中的某位学生（孩子）令巴尔德操足了心，但他宛如想相信对方般抬起头来，令思绪飞驰。

「她无法变成除了蕾菲亚以外的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