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下城寻求邂逅是否搞错了什么 第175章

他将「又来了」这三个字扼杀在自己嘴里。

完全迷路了。这是在地下城里面前进时最需要避免的情况。

一般来说，冒险者必须以连接楼层间的阶梯、联络路线为起点，借此逐步掌握现在地点与路径。然而，贝尔他们跌进了无数的纵向洞穴之一，并没有任何起点、路标，再加上地下城内蕴藏了稀有金属（坚钢）等特殊矿物，带有磁力，因此也没办法使用指南针等工具。

他们无法研判目前正处于地图上面的哪个地点，找不到该走的路线。

好几次碰到死路，让贝尔与他扶着的韦尔夫都眯起了眼睛。

「先冷静下来吧。」

当贝尔面对眼前挡住去路的岩壁而茫然伫立时，莉莉做了一个大大的深呼吸，对两人如此说道。贝尔他们回头一看，只见她脸上虽在流汗，却试着让自己平静下来。

照着莉莉所说，一行人不躲不藏，在地下城一隅开始商量起来。

「首先来确认小队的装备吧。先是治疗用道具，莉莉有四支灵药，两支解毒药。贝尔大人你们呢？」

「我什么都没了。」

「我的腿包里面还有几支灵药。」

贝尔接过莉莉从背包里面取出的水壶补给水分。考虑到自己在小队里面扮演的角色，还有今后的状况，他只稍微含了一口水就拿给韦尔夫了。

「再来是武器。莉莉在刚才崩塌时失去了手弩。韦尔夫大人的大刀没事……」

「贝尔丢了大剑，还有短剑、小型盾对吧。」

「呃，嗯。」

在交谈的同时，当前状态让贝尔紧张兮兮。

贝尔等人围成一圈的这个地方是迷宫的死巷。一旦敌人从通道深处大举攻来，轻易就能够断绝他们的生路。就算不去想这个，四周都被墙壁包围，也不知道怪兽什么时候会生出来。他拼命压抑着惊恐的心情，不过莉莉、韦尔夫也应该相同。

贝尔一边与同伴交谈来掩饰恐惧感，一边悄悄确认佩在腰际的〖赫斯缇雅之刃〗与〖牛若丸〗。

「不过，两把匕首都没事喔。」

「『火精织布』也还堪用。」

「明白了……关于今后的方针。在武装、道具有限的状况下，为了生还，大家必须尽量避免和怪兽交战。如果状况允许的话，最好的选择就是逃跑。」

贝尔单膝跪地，而韦尔夫因为腿不能弯，所以席地而坐。贝尔扶着他直冒冷汗的背，点头表示没有异议。

坐在他们正面的莉莉趁着这个时候开口说：

「贝尔大人，韦尔夫大人，请两位冷静下来听莉莉说。虽然这只是莉莉的个人观感……不过我们目前身处的楼层可能是第15层。」

「……！」

面对张口结舌的贝尔、韦尔夫，她接着说：

「回想起从纵向洞穴坠落的时间，我们可能坠落了两个楼层的距离。从这个楼层的特征，还有通道的宽幅、光源，还有迷宫的复杂程度来看，这里不太像是第13、14层，反而比较接近第15层的特色。」

贝尔回想起那段感觉格外漫长的坠落时间。莉莉说的话有凭有据，也很有说服力，可以让人接受这个现实。

同时，返回地面的希望也变得渺茫。连身处第14层时都很难突破现状了，要跨越第15、14、13层的路程抵达安全地带的「上层」，以目前小队的状态来说是不可能的事情。怪兽那么强悍，迷宫那么广大，贝尔他们又已经疲惫不堪。

「走投无路」这个词汇通过脑海，令贝尔与韦尔夫当场僵住。

这个时候，莉莉顿了一下，接着才说：

「接下来才是重点。返回上层的希望渺茫，这点不会错。不过有个办法，就是刻意舍弃前往上面楼层的选项，而是前往下面楼层……到第18层避难。」

起初，贝尔他们不明白莉莉在说什么。

莉莉继续说明。

「第18层是地下城中几个不会产生怪兽的安全楼层（safe point）之一。以进入『下层』为目标的冒险者们一定会把那里当成据点，因此只要能够到达那里就可以确定安全无虞了。」

安全楼层在怪兽跋扈的地下城中属于安全区域，深受冒险者们信赖，经常被当作休息区。

从首层楼，也就是第1层开始算，第18层是第一个安全楼层，诚如莉莉所说，的确很有可能有实力比贝尔等人更强的高级冒险者常驻该地。只要等他们要返回地面时请他们允许贝尔等人同行、跨越中层，这样就能够生还了。

「莉、莉莉！等一下。能不能从这个楼层活着回去都有问题了，要是往更深的楼层走……」

「可以利用纵向洞穴。中层到处都是陷阱洞穴，只要找到其中一个洞穴往下跳，就能够一举前往下方楼层。我们现在连目前位置都无法掌握了，与其胡乱摸索通往上面楼层的唯一阶梯，莉莉认为这样还比较有效率。」

听了莉莉正确的分析后，贝尔无法反驳，喉咙发出了声响。

脚受了伤、忍着痛楚的韦尔夫微微睁开双眼提出了疑问。

「楼层主怎么办？第17层不是有个大家伙吗？」

层次与一般怪兽不同的存在，「迷宫孤王（Monster rex）」。

听到韦尔夫提起楼层主这个攻略迷宫时的最大难关，莉莉却立刻做出解答。

「贝尔大人打倒『弥诺陶洛斯』的那天……大约两星期前，【洛基眷族】进行了远征。他们是以人数众多的部队前来。为了防止不必要的人员伤亡，他们应该不会放着楼层主不管，一定会把它解决掉。」

「为、为什么这么肯定？」

「莉莉听说第17层的楼层主『歌利亚』会占据通往第18层前的大厅。如果是【洛基眷族】这样实力高超的冒险者们，与其放着楼层主不管，还不如干脆地打倒它还比较安全。」

莉莉解释，在前往第18层时，吝惜战力而随意放着「迷宫孤王」不管，对于率领大部队的【洛基眷族】来说危险性反而比较高。

「『歌利亚』的生产间隔（interval）是两个礼拜前后……反过来算，应该勉强还没有生下来才是。」

趁现在应该还来得及通过没有主人的第17层。

莉莉的言外之意就是这个。

「你是认真的吗……？」

不是往上，而是往下。

为了生还而投身更危险的地带。

听到令人张口结舌的一连串提议，韦尔夫一脸茫然，并开始怀疑莉莉是不是发疯了。

或许也可以说，那是对「少女在这种状况下依然可以做出大胆、确切判断」一事所表达的敬畏与赞扬。

这么小的身体到底是哪里藏了那样的胆识与勇气？贝尔睁大双眼，心里也是这样想的。

「……这不过是一个选项罢了。贝尔大人你们说得没错，老老实实往楼上走，眼下是比较安全；而且到处徘徊也许能够遇到其他小队，并请求他们出手协助。」

可是，这些都得「靠运气」。

跟初级冒险者众多的上层不同，中层是高级冒险者的领域，同业的数量锐减。再加上依照地下城呈现圆锥构造的法则，中层的迷宫规模比上层广大得多。不论是像无头苍蝇般摸索通往上面楼层的阶梯，还是要遇见其他小队，这些手段的「运气」要素都偏重。也因为这样，莉莉才会提出要前往第18层的意见。

在说完自己的看法后，她最后目不转睛地望着贝尔，为自己的话语做结。

「这支小队的队长是贝尔大人。就交给贝尔大人判断吧。」

贝尔差点停止呼吸。

莉莉的这番话让贝尔感受到，这是今天体内掀起最热高温的时候。

他的汗腺全数张开，一道、两道的汗水沿着脸颊滑下。

回头看看韦尔夫，虽然他痛苦得颦眉蹙额，但还是对贝尔笑了。

「可以，你决定吧。不管选择是什么，我都不会怪你。」

那是带着信赖与羁绊的一番话。

同时，也是剥夺了贝尔退路的宣言。

心脏跳得更剧烈了。

小队的队长。的确，在三人里面只有贝尔能够担负起这个职责。

支援者莉莉、铁匠韦尔夫，都是为了冒险者（贝尔）而伸出援手。这支小队不是属于别人，而是贝尔的小队。

贝尔非得挺身而出不可。

（……！）

加重的心跳声好像在压榨心脏一般。

左右小队命运的决定令他感受到无限的重责。自己所做的抉择也许会夺走同伴的性命，也许会害死他们。

那种恐惧足以令他裹足不前。他真希望干脆哭出来逃之夭夭，接着道歉，并放弃这个重责大任。

然而——在这股冲动的背后，他也明白，这就是担任小队领袖的责任。

这个判断的重量不同于单独冒险。每一位同伴将性命交给了自己，这就是集团迷宫探索（小队行动）。

不光是自己，贝尔的性命也同样交给了莉莉他们。面对帮助自己、保护自己的两人，贝尔怎么能够辜负他们呢。

逃离选择自己、相信自己、拉着自己前进的同伴，这是对他们的亵渎。如果说有一个时候可以回报莉莉、韦尔夫对自己的信赖，那就是现在了。

他咬紧牙关、握紧双拳，将颤抖的呼吸吞进肺部深处。

他下定决心。他做到了。再来就是决断了。

要回头，还是前进？

是要任由「幸运」决定自己的命运，还是由大家一起披荆斩棘？

是否要前进（冒险）？

他闭起眼睛——接着睁了开来。

在莉莉、韦尔夫的注视下，贝尔竖起眼梢这么说。

「前进吧。」

□

时钟的指针告知向晚时分即将来临。

赫斯缇雅人在【米赫眷族】的总部「天青药铺」。

这栋木造建筑物同时也是贩售灵药等道具的商店。由于冒险者也会造访这里，因此指定为发出冒险者委托后的召集场所刚刚好。现在一行人正在召开搜寻贝尔等人方针的会议。

除了赫斯缇雅、米赫、娜扎外，红发红眼的女神赫菲斯托丝也在现场。

除此之外，还有将头发在两侧梳成发髻的男神建御雷，以及他的团员命等人。

「抱歉，赫斯缇雅。你的孩子没回来，原因可能出在我们身上。」

「……」

听着建御雷的谢罪，赫斯缇雅双手抱胸、闭着双眼。命他们在建御雷的背后忏悔般地低着头。

在第13层，【建御雷眷族】对贝尔他们进行「怪物奉送」一事。

当赫斯缇雅来到建御雷的总部求助时，命他们听到这件事——贝尔等人的外观特征与小队阵容——脸色顿时铁青，于是将整个事情的始末经过向主神和盘托出。

尽管命他们当时也是迫不得已，不过建御雷仍然为自己的孩子将怪兽塞给别人一事向赫斯缇雅致歉。想到贝尔等人没有回来的其中一个原因可能出在他们身上，赫斯缇雅暂且保持沉默。在米赫等人的旁观下，她睁开那双带着蓝彩的眼眸，环顾着孩子们的脸庞。

「如果贝尔他们回不来了，我会埋怨你们到死，但不会憎恨你们。我向你们保证。」

听了这番话，命等人都睁大了眼睛。

面对女神慈悲为怀的宽容，还有毅然决然的眼神，他们的心第一次被主神以外的神所打动。

原谅了孩子们后，赫斯缇雅恳求他们说：

「现在可以求你们助我一臂之力吗？」

「——谨遵钧命。」

【建御雷眷族】的六名成员以整齐划一的动作膝盖跪地、低头致敬。

看到以团长樱花为首的团员们都想回应女神的恩情而宣誓效忠，建御雷与米赫等人都眯起了眼睛。

其中，赫菲斯托丝对漂亮清算了孩子们罪过的神友投以笑靥。

「那么，我们继续谈吧。时间宝贵。」

听到米赫上前说道，赫斯缇雅也「嗯」的一声点点头。

「刚才说要组成搜索队嘛。赫斯缇雅的孩子还活着，这点千真万确吧？」

「嗯，我很确定。赫菲斯托丝，韦尔夫怎么样呢？」

「等一下喔，我订契约的孩子多，很难掌握……嗯，应该还活着。我赋予的『恩惠』数量好像没有减少。」

在建御雷出言确认后，赫斯缇雅、赫菲斯托丝相继回答。赫菲斯托丝闭起没戴眼罩的左眼，用手指轻轻敲了敲额头。她虽然封印了「神力（Arcanum）」，不过仍然在短时间内算出了眷族人数。

米赫向她问说：

「赫菲斯托丝的孩子能够帮忙吗？」

「说实话，我把团员借给洛基『远征』了……他们要去深层区域，所以有实力的孩子都跟着去了。如果要现在立刻能够动员的孩子待在中层，恐怕有点不可靠喔。」

「对不起。」听到赫菲斯托丝道歉，赫斯缇雅摇摇头要她别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