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下城寻求邂逅是否搞错了什么 第748章

伯特自己也搞不懂自己在焦急什么，只能拼命逃之夭夭。其气势有如脱兔……说错，是「脱狼」。

伯特承受着街上居民们的惊愕，头也不回地冲过街道。

「等……等等！」

然后艾丝猛一回神，全速追了上来。

「为什么偏偏挑这种时候追上来啊你！？」

「照、照顾伯特，是我的工作……！」

「我还是头一次听说！」

「伯特！不可以，冲动……！」

「你误会了啦！？」

把丽娜的话信以为真——跟其他派系生小孩不妥——提出警告的天然呆女孩，让伯特不顾切地大吼。遇上一心忠实完成洛基指令的最强刺客，他使出浑身解数，试图加速。

眼看伯特想摆脱自己，艾丝也加快了速度。

「该死的！」

「【苏醒吧（Tempest）】！」

「该死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市中心卯足全力的少女；夹在腋下晃来晃去的亚马逊人手脚；扯开喉咙大叫的自己。

★

伯特挥洒着汗水，在整座都市到处逃命。

「哈啊，呼啊，咳！哈……！？该死的王八蛋……！？」

太阳完全西沉，入夜了。

在化为废墟的风月街重建区域，伯特抵达了「丽娜的秘密住处」，把抱着的少女身子一扔，双手双脚撑在地上。

伯特守住了【洛基眷族】首屈一指的飞毛腿之名，成功逃离了身缠风力（风灵疾走）的艾丝。不用说，是突破极限的火场爆发力发挥了功效。

伯特正肩膀起伏喘着大气时，「呜，呜嗯……」被扔在地板上的丽娜总算醒了。

「奇怪，这里是……我的秘密住处？咦，伯特·罗卡，你怎么了啊，出了一身大汗！？」

丽娜惊慌失措，但被伯特满布血丝的眼睛一瞪，「呜！」吓得退缩。

可能是看伯特的疲惫程度就猜到了几成，她干笑了一下。

「啊，啊哈哈哈哈……对不起，都是我害的。……那现在怎么办呢？已经晚上了，我们的约定，那个……」

她说的约定是指约会，还是伯特要问的那件事？

不论如何，两人独处的时间就快结束了。看到丽娜脸上表情明显依依不舍，伯特的嘴抿成一条线。

他撑起筋疲力竭的身体，四肢无力地站起来。

「……今天累死了。省得麻烦，今晚我一样睡这里。」

「咦？」

「明天一定要去找那个，知道吗！」

看丽娜好像想都没想到会听到这句话，伯特忍不住吼起来。

「伯特·罗卡还要在这里过夜？真的？」

「……对啦。」

「还愿意跟我在一起？」

「我不就这么说了吗！」

伯特语气一粗鲁起来，她绽放了灿烂的笑靥。

少女自己也站起来，开始夸张地比手画脚。

「等、等我一下！我去做饭！一起吃吧！伯特·罗卡先去楼上没关系！」

丽娜开心地破颜而笑，又跳又叫地跑进厨房去。

伯特敷衍了事地回话后闭起嘴巴，目送她的背影离开后，一声不吭地去了最顶楼的寝室。 他跟昨天一样走到窗边，在开着没关的窗户边坐下。

「……问出该问的东西，走人不就没事了……」

轻声落下的低语，是讲给自己听的。

伯特让晚风吹抚着灰色毛皮，眯细眼睛。

「我是哪根筋不对了……」

是不是太久没接触到「善意」，让自己迷惑了？抑或是她说出了跟少女（莉涅）一样的话语，打乱了自己的心思？伯特不知道。唯一能确定的，是爱装独行侠的嘴唇，已渐渐忘记了嘲笑。

视野下方的「夜城」，如海洋那般静谧。

风月街沉入黑暗之中，在那幢幢楼阁漏出的点点灯光下，今天男男女女想必依然耽溺于情爱，呢喃着爱意。即使那是只限一夜的美梦。

伯特眺望着夜色，知道眼皮变得越来越重。

很多事情让他累坏了。真的太多了。又是想起过去，又是回想起已逝少女的话语，又耽溺于反常的感伤。反正这种日子，势必会梦见梦境的后续。伯特很不幸地知道了这点。

丽娜悦耳地咚咚爬上楼梯的脚步声传进耳里时，伯特的意识，慢慢沉入苍茫月光般的黑暗之中。

★

自己最后一次能坦然面对别人的「善意」，究竟是什么时候？

从故乡出发，经过漫长的旅程，最后伯特穿过巨大到必须仰望的市墙，踏进了迷宫都市欧拉丽。

伯特做的第一件事，是寻找能为自己带来「恩恵」的天神。先是待在部族，然后来到欧拉丽，他一路走来看过众多天神，知道他们是何种存在。他们大多玩世不恭，爱好娱乐。伯特甚至听人 家说，对有意成为冒险者的人而言，最重要的是遇见善良天神的「运气」。他不能被天神的反复无常拖累，因此挑选起主神来特别细心。

所幸，伯特很快就找到了他觉得能缔结契约的天神与【眷族】。

那就是【维达眷族】，男神维达统率的探索类（地下城）派系。

维达是位格外沉默寡言的男神，可以说跟伯特所知的诸神完全不同，超世拔俗。若是换个地方，说不定已经离世隐居了，就是这样的一名神物（人物）。外貌特征是以男性而言较长的鹰羽般茶褐色头发，以及同色的眼瞳。

他静谧的眼神与神谕般的言谈，触动了伯特的心弦。

「万万不要连同你的獠牙与下颚，被一并撕裂了。」

——正合我意。

才刚碰面就对自己抛出的这句话，让伯特面露凶猛的笑。

仰慕男神（维达）的团员们，都是纯粹的冒险者性情。他们全都年轻，多为兽人。也因为整体气氛有点类似部族，伯特决定要加入这个派系。这或许是舍弃了部族的他，能做的一点赎罪。

伯特虽与团员们冲突不断，但也日渐崭露头角。在「平原兽民」培养的基础，以及野性的战斗经验，在地下城一样成了强力武器。最重要的是他有着强韧意志力，要磨利自己的「獠牙」。 伯特忘我、热中、毫无保留，日以继夜地屠杀迷宫的怪物们。他那誓将吞噬强者、努力不懈的背影，慢慢赢得了团员们的信赖，谁都愿意追从其后。当注意到时，伯特已经如同曾经憧憬的父亲那样，成为了率领群体的领头狼。

没没无闻的弱小【维达眷族】自从伯特入团后焕然一新。以实力超群出众的伯特为首，团员们也开始有人升级了。虽然与其他派系的争斗也不断，但伯特等人战无不克，一回神已经名列中坚派系之一。最初的绰号——【灰狼（Fenris）】这个称号也是在这段时期拜受的。

好战的兽人们正如同一般人首先想象到的粗暴冒险者，包括伯特在内，大家品行都很恶劣，但伯特所说的「逊毙了」的行为，谁也不会去犯。他们绝不成为欺凌弱者的小咖，绝不纵容强者的傲慢。有那种闲工夫，倒不如磨利「獠牙」。伯特成为团长后，做为理想典范引导了【维达眷族】，将他们变成了当时最有发展力的武斗派派系。

跟青梅竹马（那家伙）的情况不一样，他不会再重蹈覆辙。

不只要变强，还要成为典范。

这么一来，比我（伯特）弱小的团员们（这些家伙）也能得到「獠牙」，成为能够抵抗弱肉强食这种天理的战士。他能把弱者变成跟自己一样的强者。伯特如此相信了。看着受到自己保护，但仍随后追上的同伴，有时他们还会在背后保护伯特；感受着他们的笑容，伯特能够这么相信。

【维达眷族】对于失去一切的伯特来说，是个舒适自在的归宿。

他们这群傻子一在迷宫赚到钱就拿去喝酒，把主神也卷进来喝到通宵。新开张挂着红蜜蜂招牌的酒馆，是他们最常聚会的地点，每天都在那里惹是生非，跟冷淡的店主熟稔地互相叫骂。伯特也跟老头子吵过好几次架。然后偶尔才讲一句话的维达，总是让太过放肆的男性团员们吓得寒毛直竖，引来女性阵容的哈哈大笑。伯特本已失去的事物都在这里，这里有他的「家人」。

【眷族】的少数人类当中，有个女人。

她讨厌自己老是让人保护，实力仅次于伯特，当时担任副团长。她有着丝绢般的栗色长发，以及好强的笑容。她会叱责每天率先受伤的伯特，话不多，只是抚慰他的身体。

真是个好女人。

紧拥入怀时的柔嫩身子，搔动耳朵的吐气如兰，还有略显笨拙的吻，都给予了伯特温暖。当身为兽人的伯特嫌香水味刺鼻时，她满脸通红地跟伯特大吵一架，但第二天就不再擦香水了。为了渴求强悍力量的伯特，她自己也力图上进。

她的外在与内在都跟青梅竹马（那家伙）截然不同，但伯特却受她吸引。

伯特的初恋（旧伤），彷佛能由她所治愈。

她的这份心意一定是「爱」。这份「爱」如此甜蜜，伯特不敢说自己没有任何想沉溺其中的欲望。

然而，伯特的「獠牙」不允许他这么做。

划过脸颊的闪电般蓝色刺青，无法愈合的伤痕，刻于身心的「獠牙」这样说着：

你要变得更强。

要紧咬强者不放。

果不其然，伯特渐渐变得比任何人，比什么都要更强悍。

弱小的少年，早已消失无踪了。

然后到了进入欧拉丽后的第四年，出生以来刻下第十六个年头的时候，已经达到LV·3的伯特决定就是现在。他要讨伐那个「平原霸主」。

伯特已经得到了够强的实力。而且他也没有那个时间悠悠哉哉地说「为了以防万一，再累积点实力」。连千里迢遥的欧拉丽，都听说了大闹北方平原的「怪物」存在。也许不知道哪一天，就会有伯特以外的某某人去讨伐那头怪物。只有这件事，伯特说什么也不答应。只有那头怪物，非得死在伯特的手里不可。

得到了维达还有团员们的允许，伯特决定只身离开欧拉丽。他对担心自己的同伴贱嘴几句，拜托他们守着总部。

对于这样的伯特，她悄悄地挽留了。然而伯特平静地甩开了手。伯特明明知道她的「善意」，知道她的「爱」，这时候却偏偏不去面对。伯特选择了「獠牙」。

离别之际，她浮现刚毅笑容的容颜，伯特至今未曾忘怀。

伯特踏出都市大门之际，维达说了这么一句话：

「伯特……有朝一日，你必须知道你的『獠牙』的意义。」

离开欧拉丽后，伯特被迫绕道，旅程花了足足三个月以上的时间。

最后伯特抵达了。那是他出生的故乡，北方之地。海一般广袤无垠的大平原，越过矮丘的前方是一片辽闾的苍翠森林，以及山脊白雪皑皑的巍峨群峰。他曾与妹妹等人一起在那大湖戏水。伯特等人过去在那自然环境丰富的广大庭园，渡过了放浪不羁的生活。如今这片土地遭到「霸主」亲手践踏，惨遭啃噬的死者骨骸散落一地，好景不再。环顾唤醒回忆与怒火的故乡景色，伯特静静地露出獠牙。

巧的是就跟那天一样，伯特在一个明月升天的苍茫夜晚，找到了「平原霸主」。

「霸主」不只人类，连同族也吞吃下肚而增强了力量；伯特与它的死斗，持续了一整晩。

伯特全身喷血，骨骼碎裂，失去了许多武器，但仍与巨兽持续搏斗。他弹开将父母大卸八块的利爪，躲掉踩烂妹妹的大脚，打碎咬死了少女的尖牙。伯特在敌人惨叫声回荡的月夜下吠吼，成为超越「霸主」的猛兽，用自己的「獠牙」猛咬对手。

然后。

在发出轰隆地鸣倒下的巨兽面前，全身上下染得血红的伯特，用他的双脚站着。他战胜了，吞噬了强者。伯特的「獠牙」办到了。

伯特浑身是伤，如同那个起始之日一样哭嚎。

欢喜与愤怒、悲伤、空虚、痛楚；所有激情浑然一体的情感，都在这声吶喊里。在黎明即将来临的昏暗天空下，他对着俯瞰自己的月亮不停吠吼。

我赢了！

我吃了它！

我变强了！

没人能再剥夺我的一切！！

划过脸颊的「獠牙」上，血滴滑落。

明明已经达到强者的境界，「獠牙」发出的痛楚却不曾减缓。

★

夜晚的黑暗，落在半毁的建物或瓦砾上。

于风月街的第三区，前【伊丝塔眷族】的地盘。

【洛基眷族】在无异于废墟的景象中，悄声进行调查。

在场人员有担任指挥的芬恩与格瑞斯、少数团员，再来就是撒赖硬要跟来的洛基。他们连魔石灯都不点，调查四周一带。

为了禁止闲杂人等进入风月街，「公会」在周围布署了看守。区域内部可能因为人手不足，没有设置警卫，看看瓦砾到处闲置的景象，重建进度恐怕也不如预期。

这些冒险者避开白昼，选择晚上出动，并不受到黑暗所苦，持续调查工作。

「芬恩，你如何解读现在的形势？」

当团员们往周围四散时，格瑞斯以娼馆暗处做为待机场所，慢吞吞地问道。

「嗯——……我认定至少有一份『钥匙』脱离了敌方之手，落在都市的某个地方。」

「根据是什么？」

「因为女神伊丝塔被遣返天界了。」

「呼~」洛基坐到半坏的木桶上休息；芬恩没特别理她，如此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