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魔女 第30章

　　伊薇特细细的眉毛微微蹙起，大概理解了为何刚刚巨狼不躲不逃，要和她死磕的原因。

　　他一开始就有求死之心？

　　艾琳继续追问：“为什么？是麟蜕生物吗？他们逼你的吗？”

　　丁尼生没有回答，沉默的看着地面，但很显然，只要他没有表露出否定的态度，就能视作一种肯定。

　　“你是不敢说，不愿说，还是……说不了？”伊薇特问。

　　这是她给的三个提示方向，不敢说意味着恐惧，不愿说意味着苦衷，而说不了则是另一种情况，比起前面两种，这更加倾向于一种强制的枷锁，但具体是什么枷锁，就不得而知了。

　　“说不了……”丁尼生沉默了许久，低低的说，“我只是一个……测试工具……我什么都说不了……”

　　说不了，看来确实有特殊枷锁，难怪麟蜕生物敢让他在外界晃悠，四处杀人……测试工具，这是最大程度的暗示了……

　　伊薇特心中了然，但也不打算真的动手。她打算把丁尼生送到AJSP去，一是换取100w赏金，二是这种情况下，或许反而能保护他。

　　毕竟艾琳所属的“伯德新闻”是“黑塔系”的媒体，和麟蜕生物属于天生不对付，人狼杀手又是个头条新闻，丝毫不缺流量。二者合一，即便丁尼生的余生要长期在监狱中度过，那也好过继续受到麟蜕生物的控制，当一个残忍的连环杀人魔。

　　但就在她做出这样决定时候，下一刻，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她抬起头，看到更多的人影，出现在了公路的前、后方，且每一个人影身上，都流淌着魔导回路的光。这些人的表情呆滞而漠然，似乎都是丁尼生的同类。

　　艾琳惊恐的捂住嘴，她显然也看懂了这些人身上发光纹路的意味，但关键是，敌人的数量有十几个！

　　这么多人，如果都和丁尼生一样，那就算无名小姐再强，又怎么护得住她？

　　“呵呵……”接着，伴随着一阵拍手声，人狼杀手们纷纷让开道路，让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他看着眼前的三人说，“真是不可思议，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佣兵，竟然能这样击败‘兽战士’，无名小姐，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伊薇特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中年男子，立即在网上查阅了一番，得到了对方的信息，她说：“休利特·肖恩，麟蜕生物的生物工程学顾问，阿迦舍大学的符文生物学教授？”

　　“没错。”中年男子毫不避讳的点头，推了推眼镜，露出自己布满符文印记的粗壮手臂。

　　“你在研究……让人类兽化的能力？丁尼生·诺顿是你的实验品？”伊薇特问。

　　“虽然很明显，但无名小姐，或者说，伊薇特·席恩小姐……你这样问，我就要回答，我是不是太亏了？”休利特笑眯眯的说。

　　伊薇特微微蹙眉，然后听到对方接着说：“不如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再回答你一个问题好了，我们等价交换。”

　　“你要问什么？”

　　“嗯，我的第一个问题是……你是零号吗？”

　　死一样的寂静在空气中弥漫，看着休利特怪异的眼神，伊薇特第一反应是有些莫名其妙。

　　她问：“零号是什么？”

　　“你不是零号？”看着伊薇特眼神中真实不作假的困惑，休利特有些吃惊，他又问，“你今年多大？”

　　“这是第二个问题。”

　　“好好好……你提问吧。”

　　“回答我刚刚的问题，你在研究人类兽化的能力？”

　　“对于这个问题，很可惜，答案是否定。兽战士的能力不是我的研究范围，我只是顺手一起做测试。”休利特微微一笑。

　　伊薇特猜测着这番话的真实性，淡淡的说：“我的年龄是，16岁。”

　　回答完毕，她继续提问：“你在丁尼生·诺顿身上做的实验是什么？”

　　“这是一个还在测试中的技术，我大概会给它起名叫‘灵魂协议’，这门技术可以让我们把特定指令，像输入心智核心的底层协议一样，输入到生物体的体内，来有效约束那些原本桀骜不驯的生物兵器。你可以想象到这门技术的运用，比如培育出强大的战争巨兽，效仿‘机械魔偶三大法则’，来给巨兽植入一样的内容，它们就会时时刻刻以人类为第一优先，像魔偶一样服从命令……多么完美的技术，光是想想都很令人兴奋，不是吗？”

　　看得出休利特很热爱自己钻研的事业，一口气说了很多。

　　“像催眠或认知修改那样？”伊薇特问。

　　“不不不，这差别可是很大的。灵魂协议的厉害之处在于，它是以灵体为锚点，来影响记忆体与肉体。打个比方，利用这门技术，即便我对实验体的认知不做任何修改，一样能锁住他们‘兽化’的能力，并且开启和关闭，都只需要设置一个‘安全词’。”

　　休利特旋即又惋惜起来：“当然，作为一个测试中的技术，它的问题还很多，难以走出实验室。真正到了大规模应用，可能还要一个世纪。”

　　利用灵体为锚点？伊薇特心中一动，忽然说：“你们还勾结了圣灵教派？”

　　她这话只是试探，但不曾想，休利特的脸上却露出了古怪的笑容。

　　他说：“无名小姐，你的洞察力真是令我感到害怕，居然这么快就意识到，这是基于灵魂符文而诞生的技术了。”

　　接着，没有正面回答圣灵教派的话题，他说：“好，该我提问了。无名小姐，根据我们的调查，你和一个金发小女孩在伊什岛上出现又消失，中间蒸发了四年，这段时间，你去了哪里？”

　　“躲藏了一段时间。”伊薇特自然不会说实话，敷衍了一句后，继续提问，“你说的零号是什么？”

　　“呵呵呵……零号，还有壹号，不就是你和你那个金色头发的同伴吗？”

　　休利特说了一番让伊薇特摸不着头脑的话，然后露出一个自认为亲切的笑容，劝说道，“无名小姐，希望你能积极配合我，公司对你和壹号都是有善意的，你想要什么，公司都能提供，你尽管提……为什么不合作共赢呢？”

　　“你认错人了，我不知道什么是零号和壹号，也不知道你说的合作是什么，我还在等你给我解释。”伊薇特面无表情的说。

　　“你……真不是？”休利特也迟疑了，自言自语起来，“虽然年龄对不上，但除了是你，还能是谁呢……”

　　接着他面色一冷，说：“无论是或不是，结果都是一样的，无名小姐，公司对你是有诚意的，我同样也有诚意，才愿意和你说这么多。你如果非暴力不合作，那我也只能使用一点手段了。”

　　……

　　此言一出，寒意立即席卷了场间。

　　艾琳小姐的心提了起来，紧张的望向四周，心想如果爆发冲突，自己和丁尼生岂不是必死无疑？

　　无名小姐疑似有着神秘身份，又拥有强大的力量，肯定没事，但她怎么办，丁尼生又怎么办，真的不会被麟蜕生物灭口吗？

　　然后艾琳就听到伊薇特说：“可以商量，你先放他们两个离开，等艾琳小姐和丁尼生·诺顿走远了，我就和你谈这个。”

　　“无名小姐……”艾琳忍不住叫了一声，心中感动不已。

　　很显然，在她看来，以无名小姐的实力，只要想跑，绝对是有机会逃走的，但她居然第一时间选择照顾自己这个雇主！

　　这是何等的善良？

　　又是何等的契约精神？！

　　当然她也知道自己是拖油瓶，便也不多废话了，拉着丁尼生就一步步的向昏暗的公路尽头走去，同时不忘记偷偷报警，呼叫AJSP速速过来阻止邪恶的大公司在这里当街绑人。

　　……

　　艾琳小姐走得速度有点慢，但所幸，丁尼生居然还有一点余力，变成巨狼后，载着她跑远了，消失在黑夜公路的尽头。

　　看到这一幕，休利特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他不在意艾琳报不报警的事情，因为来之前他已经用了一些手段，确保AJSP来的速度会很慢。

　　他说：“不相干的人走了，那么接下来，无名小姐，我们是不是也该离开了？”

　　“是吗？”伊薇特面无表情的说，“如果我拒绝呢？”

　　“那会有一点麻烦。”休利特冷笑起来，“但我还是希望你不要再继续消磨我的耐心了，虽然我会保证你的生命安全，但这不妨碍过程会有一点粗暴……”

　　他的话说到这里就停了，因为他突然发现，对面的无名小姐，眼眶中属于眼白的部分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一片漆黑。

　　两个暗红色的瞳孔在漆黑的映衬下，似乎亮起了醒目的红光，宛若忽然苏醒的魔神，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邪恶意味。

　　“你……”休利特的心脏狠狠跳动了一下，突然感到了一阵心惊肉跳，仿佛某种对危险的感知系统被触发了一样。

　　但很快，他又觉得有些违和。作为麟蜕生物的高级顾问，他自身也是强大的法师，拥有诸多的隐藏装备，又不是没底牌，何必如此紧张？

　　可，不等他继续开口威胁，下一秒他就看到，银发少女那头漂亮的、折射着斑斓光晕的银色长发，像是群蛇一般，突然的扭动狂舞了起来！

　　紧接着这些发丝突然拉长，眨眼间，就洞穿了周围每一个兽战士的头部，让他们额头的位置出现一个渗出血液的小孔，并且无力的瘫软倒下。

　　休利特的瞳孔顿时剧烈收缩了一下。

　　秒杀？

　　全员秒杀？！

　　这一刻，这个少女所展现出来的能力，与刚刚暴力击败人狼杀手时所用的手段截然不同，并且完全超出了休利特的想象边界！

　　“你……你……怎么会……”

　　看着像秸秆般倒下的兽战士，休利特感到一股凉意从脊背窜起。

　　明明在全球法师中，他也算第一梯队，是最强的那5%。

　　可此时，面对着这拥有诡异刺穿能力的银色发丝，他居然有一种多年未曾有过的恐惧情绪，以至于衣服下面的殖装义体，都无法给他带来安全感。

　　等黑目红瞳的银发少女，带着宛若邪神一般的气息走近时，休利特颤抖着往后退去，激动的说：“这不是人类的手段，你……你果然是零号！！你还说你不是！！”

　　接着他转身就想起飞，殖装义体从他的衣服下面蔓延出来，像钢铁侠的纳米战甲一样，逐渐凝结出一个幽蓝战衣。

　　但银色的发丝很快缠绕过来，像是魔鬼伸出了手。

　　它们拴住了战衣的腿甲，往下一拖，变成蓝色殖装战士形态的休利特，就像个断线的风筝一样，砸在了地上，然后一边努力往前爬，一边还是被银色发丝拖拽到了少女身前。

　　“放、放开我！你这个魔女！！”眼看那张美丽而恐怖的脸越来越近，休利特尖叫起来，像个即将被暴徒拖入小巷中的无助少女。

　　他立即放出好几个符文圆环，每一个圆环都有一道赤红色的能量脉冲，朝着银发少女轰去。

　　这是10w规格的军用级术式，破坏力足以威胁军用载具，却无一例外的被银白发丝一一拦截了下来，迸发出一道道剧烈爆炸的波纹。

　　这不可思议的画面，更是让休利特肝胆俱颤，恍若置身于噩梦之中。

第60章 蚀种

　　在用触手化的头发，将休利特绑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后，伊薇特没有下杀手，而是迅速离开了这条公路，飞到了一处郊区荒野。

　　她不清楚休利特有没有安排后手，呆太久是否会等来麟蜕生物的武装部队，所以只能先换个地方再盘问他。

　　在松开了堵住他嘴巴的发丝后，一想到这家伙可能把口水抹在自己头发上，伊薇特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决定回头把这多余的部分都剪掉，然后说：“回答我的问题。”

　　“我……为什么要回答你的问题？你能保证不杀我？”休利特脸色苍白，但还是梗着脖子问。

　　“我能保证让你死之前不受折磨。”伊薇特说，“这个理由够吗？”

　　“那个……真不能再饶我一命吗？我可以保证我什么都不知道……”休利特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容。

　　伊薇特没有说话，木偶般的脸上无悲无喜，但传递的意思却很清晰——都看到我的秘密了，还想活命，你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想了想，她说：“我可以给你留遗言的机会，让你发给亲人。”

　　休利特的笑容呆滞了一下。

　　伊薇特的嘴角扬起一个微小的弧度，作为麟蜕生物的顾问与阿迦舍大学的教授，休利特的许多信息都是可以被她用骇客手段检索到的，这就有了许多利用的空间，她说：“我想，你也不希望死之前，连一句话都没法留给父母、妻子还有孩子吧？你妈妈可能在期待你今夜给她发晚安，你的妻子和女儿，都等着你周末回家，和她们一起度过一个美好的周末。”

　　休利特不说话了，他不是无牵无挂的“无敌之人”，相反，他还和大部分35岁的中年人一样，有着太多软肋，这些软肋许多，都比死亡要可怕得多。尤其是提及到女儿的时候，对方虽然没多说什么，但不妨碍他联想，如果自己表现得不配合，自己女儿会不会遭到魔女的伤害报复？于是，在震耳欲聋的沉默之中，过去许久，他才终于做出决定似的，深深的吐出一口气，低声说：“卑鄙的魔女……你想知道什么？”

　　“你所知的，所有关于‘零号’和‘壹号’的情报。”伊薇特说。

　　“这个……如果是这个，我了解得也不够多。”休利特摇头，“我只知道，去年的时候，黑塔医药那边的线人为公司传递了情报，内容说，黑塔医药在深渊基地内，有两个保密等级极高的实验体逃走了，那两个实验体的代号分别是‘零号’与‘壹号’，并且外貌上，应该分别是一个银发、一个金发的……小女孩，大约在八九岁的样子。”

　　说着，休利特看了伊薇特一眼：“你的年龄虽然看上去要大一点，但确实和那个银发小女孩的相貌极其相似，几乎就是她长大的模样……哦对了，根据公司这两年的调查，那两个实验体过去的身份，也被确定了下来，她们一个叫‘伊薇特·洛希维娅’，另一个叫‘莉亚娜·蕾妮’，在成为实验体之前，都是一个受黑塔资助的福利院孤儿。”

　　顿了顿，他无奈的说：“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一下子就确定你一定是零号了吧？就算是假身份，你的假名……改动也有点太偷懒了……”

　　伊薇特立即沉思起来。

　　如果休利特临死前不打算说谎，那就意味“零号”已经可以石锤是原主，也就是她。但对于莉亚娜·蕾妮，她倒是不太熟悉。在很久以前的初次入梦之中，她与其他蜕生计划的基因病孤儿们相处不多，只是知道似乎确有那么个小姑娘的存在。

　　原主和莉亚娜是零号和壹号，有着极高的保密等级，显然是因为“永生计划”……

　　她又问：“你为什么说我使用的不是人类的手段？”

　　“这是一个猜想……零号小姐，请允许我这么称呼你，您知道‘蚀种’吗？当然，这是麟蜕生物内部流传的一个代号，也许在黑塔医药有别的称呼……”

　　蚀种？

　　听着这莫名其妙的新词，伊薇特微微一怔，脑海中立即浮现出了另一个名词。

　　——神蜕！

　　与末日来源可能有关的神蜕！

　　“你继续说。”伊薇特不置可否。

　　“蚀种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流出的代号，我们对它一无所知，它或许是一个活物，一个死物，一个概念，一个遗迹……但公司内部的很多学者都认为它真实存在，它背后代表着或许是一种来自外星球、或史前文明的技术遗产，公司是从这里面获得了理论支撑，才交由我们这些人做落地的应用……”

　　“最初，这一切只是猜测，甚至只是一种调侃。但后来听说，黑塔医药内部也有类似的传闻，我们的学术小圈子，才开始真正相信起来，相信黑塔和麟蜕是特殊的，我们的新技术并非来自于研发，而是某种特殊的获取，甚至是继承……”

　　“而你，零号小姐。”休利特说，“你和壹号，作为逃走的实验体，在黑塔的保密等级太高了，定然与一个重要而强大的新技术有关，甚至和那个虚无缥缈的‘蚀种’有关，公司对你的格外关注便来源于此，希望从你身上得到黑塔的机密。”

　　“而我本人，没有直接上报公司，选择偷偷来找你，除了想单独揽下功劳外，其实也有私心。我希望从你身上获得一个答案，一个我所处的学术圈里所有人都在期待的答案……”

　　“零号小姐，在我死之前，您能告诉我——‘蚀种’，或类似‘蚀种’的技术源头，真的存在吗？”

　　……

　　在给了休利特一个肯定的答案后，伊薇特从休利特脸上看到了一阵复杂的情绪变幻，最后释然般的吐出一口浊气，似乎终于得到了某方面的满足。

　　再等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给爸爸妈妈老婆孩子分别发了语音留言、道了晚安后，伊薇特终结了他的生命，用土魔法做了个简单的小盒子。

　　这个小骨灰盒她日后会用匿名渠道寄给他的妻子，这也是他临死前的恳求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