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里应外合
唯独气味不行。
这世上，每个人都有其独特的气味。
那是熏香、香水也无法掩盖的。
如果说靳雪衣是清香幽雅的腊梅，蓝小骨是在暮色里如烟花盛放的玉蕊，那么，司空听雪一定就是一盆精心培养的盆栽。
盆栽里插着五颜六色的花，因而她的气味也是复杂的，复杂到其他人就算想模仿也模仿不出其中的一二，复杂到安晴晚也无法完全分清楚。
安晴晚笑了起来。
她问道：“看见她，你们想到了什么？”
这话是对靳雪衣和蓝小骨说的。
靳雪衣道：“想到了和蓝姑娘相遇的那一晚。”
马车、道旁、棚子、突然出现的赤足少女。
蓝小骨则是道：“想到了遇见宁不移的那一晚。”
仇人、千里迢迢、突然相见。
安晴晚又问道：“那你们觉得她出现在这里是要做什么？”
靳雪衣蹙眉深思，她记得那天晚上安晴晚也问过她类似的话。
“她想杀你？”
说罢，靳雪衣突然摇起了头。
“不，不可能，她如果真想杀你，绝不会选这种地方，更不会就这样明晃晃地坐在那里，她不可能不知道这样会大幅增加杀了你的难度。”
蓝小骨插嘴道：“这也不可能是偶遇，如果是偶遇，那在发现你的第一时间她肯定就已经逃走了，不会继续淡定地坐在这里。”
靳雪衣道：“所以她一定是主动来找你的，我猜她之所以把会面地点选在这里，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把见面地点选在酒楼而不是荒郊野地，是为了表明自己没有恶意。”
蓝小骨道：“第二个原因，酒楼里人多，选在这里见面，她觉得万一你一见面就想杀她，她可以以这些食客的性命做要挟，让你不敢动手。”
安晴晚点头道：“既然你们已经知道她不是来找我们麻烦的，那又有什么好紧张的？”
也是嗷。
靳雪衣和蓝小骨同时尴尬地把手从身上携带的武器上挪开。
安晴晚款款前行，来到司空听雪对面坐下。
司空听雪朗声道：“小二，再来三壶酒，三个杯子。”
“好嘞，客官。”
小二匆忙呈上酒壶和杯子。
待小二走远，司空听雪道：“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
安晴晚倒了一杯酒：“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聪明，我只是善于观察，一个人在失去眼睛后，她一定会变得很善于观察，因为她害怕这个世界，越是害怕，就越要学会观察。”
司空听雪深以为然：“那你觉得我在失去了健康的手脚后，最想要的是什么？”
安晴晚坦然道：“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既然来见我，那就一定会带着一个让我不会杀你，还会帮你的理由。”
司空听雪道：“这么自信？”
安晴晚道：“宁不移来找我的那天，我说他是第一个让我感到佩服的聪明人。”
司空听雪笑得很开心：“你对我的评价很高，敬你一杯！”
她仰头喝了一杯酒，仪态万方。
安晴晚陪了一杯：“现在可以说了吗？”
司空听雪道：“我遇到麻烦了。”
安晴晚道：“什么麻烦？”
司空听雪道：“平南王府来了个新门客。”
安晴晚道：“那人比你更厉害？”
司空听雪道：“他叫欢喜道人。”
安晴晚道：“他威胁到了你的地位，他还想杀我？”
司空听雪突然叹道：“你为什么要这么聪明，你要是再笨一点，我就不舍得杀你了。”
安晴晚摇头道：“可惜你杀不了我。”
司空听雪道：“我杀得了你。”
安晴晚道：“因为你是司空听雪？”
司空听雪道：“因为我是司空听雪。”
安晴晚道：“为什么一定要杀了我，因为我打乱了你的计划？”
司空听雪摇摇头，她的眼睛忽然变得星辰还明亮。
安晴晚看不见她的眼睛，但能听到她的呼吸变急促了，她的心跳速度变快。
司空听雪一字一顿道：“因为，我喜欢你。”
“啊？”
在一旁默默喝酒的靳雪衣和蓝小骨听到这话差点栽倒在地。
等会儿。
司空听雪刚才说了什么？
喜欢？
她说她喜欢安大小姐（安晴晚）？
没搞错吧，她是女人，安大小姐（安晴晚）也是女人？
而且，喜欢是可以这么直白地在大庭广众的面前说出来的吗？
“你这家伙是变态吗？”
蓝小骨忍不住斥责道。
要不是打不过，她真想一脚踢在司空听雪的脸上。
司空听雪只当没听见。
饶是一向很淡定的安晴晚都没想到司空听雪会给出这样一个答案。
不是因为恨，而是因为喜欢。
安晴晚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司空听雪道：“我喜欢你，喜欢你的手指，喜欢你的嘴唇，喜欢你的鼻子，喜欢你的耳朵，喜欢你的身体，喜欢你的脚，喜欢你的聪明，我这么喜欢你，喜欢你到做梦都会梦见你，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但是，我知道的，我不可能真正得到你，所以我只能杀了你。”
安晴晚道：“你喜欢我的很多地方，但你唯独不喜欢我的眼睛，你觉得这是喜欢吗？”
司空听雪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起来：“你喜欢过一个人吗？”
安晴晚摇头：“我想，应该没有过。”
司空听雪道：“那你为什么会认为我的喜欢不是真正的喜欢？”
安晴晚道：“我明白了。”
司空听雪道：“你明白什么了？”
安晴晚道：“我们不是一路人。”
司空听雪道：“这就是我要杀你的原因。”
安晴晚道：“我已经可以分辨出你的气味了。”
这话让司空听雪、靳雪衣、蓝小骨全都愣住了。
“气味？”
“是两年半前的我的气味，那是一种已经快要被我自己遗忘的气味。”
司空听雪愈发不解，但安晴晚已经不给她继续发问的机会。
“你走吧，今天我不杀你，你带来的情报确实很有用。你不用妄想像宁不移那样留在我身边，我不喜欢你。”
司空听雪没有半点迟疑，她将壶中的酒一饮而尽，然而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在不施展轻功的情况下，她的右脚损毁得厉害，整个已经完全变形了。
那是看得见的残废。
那是让人心生怜悯的残废。
等司空听雪已经彻底消失不见，靳雪衣一脸疑惑地问道：“安大小姐，你刚才说的气味是怎么一回事？”
安晴晚没有回答。
她只是在想。
如果她没有学会听风辨位，如果她没有遇到林典史夫妇。
那么，世界上将会少一个安晴晚，多一个司空听雪。
“吃吧，吃完我们就去铁衣帮。”
靳雪衣开始点菜。
蓝小骨问道：“铁衣帮的自证大会，会不会是欢喜道人联合铁衣老祖布下的陷阱？”
安晴晚道：“可能是，也可能不是，无论是与不是，无论来的是欢喜道人还是悲伤道人，那都不重要，只消把拦路的都杀了就是了。”
蓝小骨点头。
有道理，把制造问题的人杀了，那就没有问题了。
PS：谢谢唏嘘大酋长！的刀片。
四十三 她像一柄剑
酒楼角落里的对话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吃过午饭后，安晴晚三人驾车再次上路。
铁衣帮立于岳州洞庭之畔。
从她们所在的这个小镇过去，最多只要两个时辰，而铁衣老祖举行的自证大会是在明日正午，因而三人其实一点都不着急。
她们一路观赏道旁的湖光山色，慢悠悠地走着。
“你明明看不见，也能感受到山水之美吗？”
蓝小骨一脸诧异地看着嘴角洋溢着幸福的安晴晚。
安晴晚笑着道：“山水之美，既在视上，也在听上。我虽然目不能视，但我还能听得见，风声、水声、鱼跃的声音。蓝姑娘，你有体验过在窗外细雨如丝时赖在床上不起来的那种感觉吗？”
蓝小骨摇摇头。
安晴晚道：“那你真应该试试‘小楼一夜听春雨’这样的体验，蓝姑娘，你知道为什么你一直打不过百步飞龙陆二吗？”
蓝小骨道：“因为他的内力比我深厚，他的枪法也要比……”
安晴晚摇头打断蓝小骨的话：“一开始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但在和蓝姑娘你相处了一段时间后，我觉得问题不在这里，其实蓝姑娘你的内力并不比陆二浅，甚至很可能比他还更深厚。”
蓝小骨愕然：“那？”
安晴晚道：“蓝姑娘你太紧了，你做什么事都很紧切，你应该松一松，这是你第一次没有任何挂念地观赏路边的风景吧？”
蓝小骨默然无语。
安晴晚没说错。
过去的她确实很忙，也就这段时间跟着安晴晚到处跑才放松下来。
只是……
这时，安晴晚又开口了：“靳姑娘那边则不同，蓝姑娘是太紧了，你是太松了。”
“啊？”
靳雪衣没想到自己也会被点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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