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里应外合
雨水滴落的速度变慢了。
水坑里溅起水花弹射的速度变慢了。
其实,时间的流速并没有变慢。
慢的只有感受到公孙红蝶的剑意的人的感官。
蓝小骨清楚地看见一滴雨珠从公孙红蝶的眼前缓缓滑过。
这一刻,她不禁屏住了呼吸。
她见过的最完美的脸是安晴晚的脸——即便是那颗生在瓷白无暇的脸颊上的泪痣都美得让人想伸舌头去舔一舔。
但她见过的最完美的眼睛却是公孙红蝶的眼睛。
这是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可就是这样一双眼睛此时却透着比安晴晚的眼睛更沉的死气。
“她生错了地方。”
司空听雪突然道。
一个拥有如此绝望的剑意的人,却偏偏生在了墨玉谷这样一个擅使暗器和毒的门派,这如何不能说可惜呢?
她们阴极宗其实就需要这样的人才。
公孙红蝶确实生错了地方。
安晴晚无比认同。
她虽看不见公孙红蝶的眼睛,但她是一个剑客,一个比在场所有人都更高明的剑客。
剑意即人意,剑心即人心。
没有人比她更懂公孙红蝶的剑意,没有人比她更懂公孙红蝶。
当剑是死的,人又怎么独活呢?
公孙红蝶还在呼吸,其实早就死了。
同样的,在场所有人里,也没有人比安晴晚更懂蓝小骨。
但很多时候,懂是没有意义的。
这世上总有很多身不由己。
这场决战是必然会进行下去的。
其实,本有人可以阻止这一战,那就是蓝小骨和公孙红蝶的娘亲,但她终于没有现身。
所以,一切已经无法回转。
决战时刻来了。
所有人都在等这一刻。
雨势更急了,风也更大了。
公孙红蝶道:“如果我赢了,我会杀了你,所以,你赢了,也要杀了我。”
蓝小骨道:“我赢了,不会杀你。”
公孙红蝶道:“那你一定会输!”
她已出剑。
这一剑,不似安晴晚的剑那般迅捷如电,璀璨如月。
这一剑,不似靳雪衣的剑那般变幻莫测,诡若云雾。
这一剑乍看起来显得极其寻常,甚至不只是寻常,而是不着边际,不成章法,像是一个初学者刺出来的一剑。
可若是谁敢小瞧了这一剑,他必死无疑,因为这一剑的背后已暗藏无穷的变化。
蓝小骨自然不会小瞧公孙红蝶的剑。
长鞭啪的一声甩出。
绷直的长鞭,与抖动的利剑,就好似两条在雨水中交战的毒蛇。
毒蛇从未交接,它们只是在不断地变换身姿,时而前探,时而侧身,时而撤步。
其实在一般人看来,这绝不是什么精彩的较量。
剑与鞭始终未曾交击,这架势不就和“你们不要再打了”很相似么,倒不如两个地痞无赖近身肉搏来得刺激了。
但看得出门道的人已然汗流浃背。
他们看见了变化,看见了杀机。
这样的平静终归是不会持续太久的,因为两人总要分出胜负。
于是,蓝小骨先进了一步。
她的性子本就急躁得多。
她所仰仗的本来也不只是鞭子,还有她那对玉琢般的脚。
双足踢得好似疾风骤雨。
公孙红蝶浑然不惧,她完全没有避让蓝小骨的脚,反而欺身上前。
她本已被疾风骤雨所笼罩。
如同一叶扁舟,随时将要倾覆。
可就在这风浪之中,她竟看见了一束光,一束指明了前路的光,她顺着那道光穿了过去。
“不好!”
已有人惊叫出声。
在那般漫长的试探后,两人竟要在一瞬间分出胜负了吗?
公孙红蝶右手横剑,荡开了甩来的长鞭,左手一抓,巧到极点地刚好抓住了蓝小骨的右脚。
仿佛她不是去主动抓蓝小骨的脚,而是蓝小骨迫不及待地想要把脚给她抓。
显然,这不是冒险一试,而是早就看出了破绽!
公孙红蝶确实早已知道蓝小骨招式中的破绽。
如今她抓住了脚上功夫绝顶的蓝小骨的右脚,是该分出胜负了。
但就在她将要挥剑之际,蓝小骨做了一个完全超出她预料的举动。
蓝小骨左脚点地,整个人腾空而起,一双腿好似蟒蛇直接缠上了她的手。
公孙红蝶脸色骤变,她终于明白那是故意露出的破绽,可她已来不及闪躲。
她只能眼看着蓝小骨瞬间贴近,以指化剑,在她身上连点数下。
噗——
公孙红蝶松开蓝小骨的脚,飘然退出数丈。
她的嘴角已露出显眼的血痕。
“你是怎么做到的?”
蓝小骨笑道:“我自知无法在短短数日内改去招式里的全部破绽,便想着何不利用这破绽衔接出新的招式来呢?全是多亏了安姐姐,这几日,她也不嫌弃我的脚,不厌其烦地陪我练了一遍又一遍。”
说这话时,她的眼神都柔和了许多。
“公孙红蝶,我早说过,我一定会赢你,因为我知道自己要为何而赢,但你却什么都不懂!”
公孙红蝶死死按着剑。
她看向在夜雨中依然云淡风轻的安晴晚。
她的剑在颤抖。
她的心在颤抖。
蓝小骨本应和她相差无几,可现在,她还是什么都没有,但蓝小骨有了安晴晚。
这不公平。
但这世界从来就不公平。
“啊!”
公孙红蝶手中的剑再次飞出。
这回,这把剑好似化作了流金铄石的烈日,散发着不加掩饰的杀意。
满天的雨,满天的剑雨。
凡是高明的剑客都看得出来,公孙红蝶的这一式剑招其实远不如刚才的剑招。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剑招竟迸发出了更加骇人的威势。
蓝小骨被打得不断闪躲,两人身上的伤也越来越多。
不是公孙红蝶的剑强了,而是蓝小骨的心弱了。
这是杀生的剑。
但蓝小骨的鞭子却不是杀人的鞭子。
“你怎么还不下死手,你真不怕死?”
瞬息间,公孙红蝶又刺出十几剑。
可蓝小骨还是没有下死手。
她下不了死手,因为公孙红蝶终究是她的妹妹,她们身上,有一部分的血是相通的。
十几剑一瞬而过。
蓝小骨已被彻底逼至死路。
下一瞬,公孙红蝶的剑必然会刺入蓝小骨的咽喉。
司空听雪道:“你还不去帮忙?”
安晴晚道:“不必?”
司空听雪愕然:“不必?你比我还冷血?”
确实不必。
因为在公孙红蝶的剑要杀的不是蓝小骨。
在剑锋即将刺穿蓝小骨的喉咙时,在蓝小骨下意识反击时,公孙红蝶的剑竟突然出现了一寸的偏差。
高手交手,半寸之差已足以分生死,何况是一寸呢?
这一寸,足以让公孙红蝶刺空,足以让蓝小骨一拳打碎公孙红蝶的胸腔。
这一刻,公孙红蝶的脸上却露出了笑容。
那是解脱般的笑容。
能从她那样真正的冰块脸看到这样的笑容无异于铁树开花。
“能死在你手上,总算不亏。”
公孙红蝶闭上了眼睛。
然而,蓝小骨的拳竟也没有落在她身上。
在千钧一发之际,蓝小骨扭身一闪,噗通一声摔进了旁边的水坑里,却精准地避开了她。
她惊愕地看着宛如落汤鸡的蓝小骨。
蓝小骨叉腰道:“是我赢了,你虽然让了我一剑,我也让了你几指,还有我最擅长的毒功和蛊虫,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我赢了!”
公孙红蝶嘴角淌出的鲜血已染红了衣裳。
蓝小骨道:“你倒也不必气馁,我本就大你一岁,你只要勤学苦练,下次未必不能赢我,唉,你且好自为之吧!”
说罢,她舍下公孙红蝶,朝安晴晚飞奔而去。
直到这时,四周观战的人才终于回过神来。
刚才那疾风骤雨般的交击看的他们根本喘不过气来,如今他们终于可以抒发胸臆。
“老子就说蓝小骨能赢,现在你们信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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