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子2326
“……纷纷世事无穷尽,天数茫茫不可逃。
鼎足三分已成梦,后人凭吊空牢骚。”
楚衡空将手机当惊堂木一敲,喝口水润润喉咙:“三国演义的故事到此结束,全书完。”
他有点担心清瑕的情绪,毕竟他没见过几个小孩看完三国不惆怅的。清瑕眨巴眨巴眼睛,有些失落地低头。
“原来吕将军没复活啊……”
“听完之后第一句居然是这个吗?!白门楼都过去多久了还惦记着吕布呐?!”
清瑕愤愤不平:“而且最后的定场诗里居然都没有吕布!明明连李傕郭汜都有提到的!”
“那这个毕竟……”楚衡空顿了顿,“好吧我也觉得吕布是该提一嘴,怎么说也是重要角色了。”
“是吧!不公平~不公平~”
清瑕用力摔在沙发上,幽幽地叹道:“没想到最后是这样的结局啊。”
“蜀国没赢很意外吧。”
“倒不至于,刘皇叔的势力一直都比不过曹丞相吧。我听到中间就觉得会是曹操统一天下了……结果英雄豪杰都死了,笑到最后的是司马懿,一方面觉得过分,一方面又觉得很现实。”清瑕说,“真实的历史也是这样吗?”
楚衡空耸了耸肩:“大方向是一致的,三家归晋,司马家得了天下。而晋朝也仅持续了150多年便宣告终结,其后又是新的乱世。”
“这样啊……”
清瑕不再说话,双脚一前一后地晃荡着,侧头望向窗外。一只小鸟正在树梢停留,啄了啄羽毛后又展翅飞起。她的视线追随着鸟儿,飘向高高的天上。
“有种,奇怪的感觉。”
“怎么?”
“以前,我是很喜欢很喜欢这个故事的。”清瑕说,“我喜欢书中的每一个角色,光是畅想着他们的交流与战斗就会觉得很开心。但是听完真正的结局后,我却觉得自己……没有这么喜欢这个故事了。”
清瑕抱着皱巴巴的故事书,若有所思:“但是,这才是故事本来的面目啊。那么,我喜欢的其实不是《三国演义》和书中的人物,而是自己的幻想吗?”
“你可以用一个小办法做甄别。”楚衡空说,“如果现在我再给你讲一遍三国,你还听吗?”
“要听的!”清瑕当场举手,“我要听辕门射戟、三英战吕布、赵子龙单骑救主、诸葛亮火烧赤壁!”
“你还点上了嘿。”楚衡空敲了她一个暴栗,“那看来你依然喜爱这个故事,因为你仍对它抱有热情。”
“可我不喜欢这样的结局。”
“我也不喜欢,我想就通俗文学的读者而言,少有人真正喜爱三家归晋的结局。”楚衡空说,“然而喜欢一个故事,不意味着你必须喜欢它的每一个段落。你大可对其中一段爱不释手,而对另一段不喜的做些评判,这样的态度才像个读者。”
清瑕思索了一阵:“可这种带有‘杂质’的态度,也能算是喜欢吗?”
“不加保留的喜爱与不分黑白的憎恶一样,都是很可怕的感情。”楚衡空揉揉她的脑袋,“人与人的观念总是不一样的,即使是自己创作出的东西也必然有缺陷在,何况千百年前他者的创作。
若有人说他喜爱他者的一切,那么此人必然是刻意忽视了那部分令他不快的因素,这是在骗他人,也是在骗自己。我想你是熟悉这种做派的。”
清瑕意识到了:“就像高等级的享欲妖一样啊。”
被强制固定的服从,根植在血脉中的爱戴,以此为根基建立的不可动摇的阶层社会。这份单调的狂热,可谓是享欲妖身为外道的象征。
“在思想上靠近外道的人,其实也不少见。”楚衡空说,“那么,第一个故事也讲完了,你之后想听什么?先别急着回答,我给你两个选择。”
楚衡空竖起两根手指:“其一,是孙猴子带唐僧取经的故事。一路颇多欢声笑语,也有针对当时乱象的含沙射影,最后取经成功,皆大欢喜,是你最喜欢的好结局。”
“第二,是大观园内的痴男怨女,棋琴书画,谈情说爱,期间妙语名篇不绝,最后的结局却未必多么合你胃口。”
“你想选哪个?”
“嗯嗯嗯……”
清瑕紧抱双臂,苦思冥想,头上高高竖起的一根头发倏得耷拉下来。
“我想听孙悟空大闹天宫,可对贾宝玉的结局也很感兴趣。可是如果只听自己喜欢的故事,就会变成单调的人吧?这样说来,我是应该去听大观园的故事吗?”
楚衡空笑而不语,清瑕又想了一阵,抗议般举起双手:“楚衡空你好坏,我不想选啦!两个都听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楚衡空说,“这是正确的回答。”
“?”
“看书和人生不一样,不是仅此一次的选择。先看什么后看什么,想看什么不想看什么,全是你自己的自由。被责任感逼迫着看自己不感兴趣的东西,无法获得快乐,而主动去接触自己陌生的故事,说不定也能尝到惊喜。”楚衡空收起手机,“离‘应该’和‘必须’远些吧,不要变成无趣的大人了。”
清瑕一下下点头:“楚衡空好像老师一样……”
“是你太像小孩子了。”
“你现在是怎么选故事的?”
“我也开始主动选自己喜好的故事看了,逐渐变得无趣了。”楚衡空耸耸肩,“像我老爷子以前翻过来覆过去就挑着几本书看,其余的一概不感兴趣,那就是无趣的老人了啊。”
“这样说来,还是要趁着能看的时候多看书才行。”
清瑕念念有词,忽然站起来:“我要出门了!”
“去哪里?”
“去监督孩子们有没有好好念书。”清瑕转身,“我可以载你哦,一起来吧~。”
她的下半身在转身时如橡皮泥般拉长,生出两条恶魔般的蹄子来,白色的毛发飞速生长,硬化后变为骨甲。清瑕的脑袋顶到了天花板上,眨眼间她又变成了半人马,居高临下地向着楚衡空微笑。
“才过几天我就不怎么适应你的模样了。”
“我反而觉得现在更自然呢~”清瑕蹦蹦跳跳,“走远路时就要用四条腿走路啊。”
四只蹄子踢踢踏踏,在石子路上留下两串踏痕,清瑕小步行走在楚衡空的身旁,高出同伴一倍的身高使她看起来像棵橙红的小树。洄龙城市民们纷纷投以高山仰止的目光,在隔开一段距离后小声议论。
大部分人认为这位了不起的半人马是大探长收服的坐骑,少数人则坚信这是大探长的新女友,还有一部分人信誓旦旦地说楚探长外出冒险时和一匹马有了外遇,这女半人马便是他们爱情的结晶。
楚衡空默默发动不幸连锁,给信口开河者下了走路踩到狗屎的小诅咒。他拍拍清瑕的马身:“成了质点4还真方便。”
“这是我的天赋,普通的承空翼变化起来可没这么简单。”清瑕得意洋洋。
第267章 何去何从(中)
归一之路的升变者在抵达质点4之后,便有了自由操控自身肉体的能力。
这一能力的自由度因人而异,大多数承空翼可以自由收起显化羽翼,并对四肢、五官等做幅度不大的改变;少部分天资异禀者或特殊种族,则可以随意调整身高、异化肢体、乃至从里到外进行“易容”。
清瑕在承空翼中也算是极少见的类型,得益于享欲妖一族的固有天赋,她可以自由在质点1~3的形态中切换变化。独一无二的变异病毒,则使她同时也有按自身想像大幅度变化躯体的,超脱外道固有框架的创造力。
理论上清瑕可以转变成完全的马或是其余动物的形态,只是她自己不想这样做。
“我听爷爷讲过,肉体变化太剧烈的话,就有迷失自我的可能性。所以越是有实力的升变者对变形能力就越谨慎。”
“很合理,精神-幽体本就容易受物质-肉体的影响,像肢体残缺就会大幅度影响一个人的精神状态。”楚衡空点头,“尤其面容的变化要格外谨慎,这是对自我最明确的定义。”
“嗯嗯,所以我无论变成什么样都留着自己的脸。”清瑕戳戳脸颊,“听说从前的战争时期,还有些升变者为了潜入作战而专门成为‘无面人’,感觉他们的幽体会变成一团没有脸的面团子。”
“你这就错了。那种人的自我是最坚定的。”楚衡空说。
“?为什么?”
“他们的精神不需肉身的参照也能维持稳定,因此才不需要自己的面孔。”楚衡空淡淡地说,“遇到那样的人一定要提高警惕,那是世界上最可怕的类型。”
“受教了。”清瑕掏出本子,认真地记下,“小心无相……”
“别用那种引人误会的写法。”楚衡空想揉她的脑袋,但够不着,“到地方了,正经点别让小孩子看笑话。”
“咳咳!”
清瑕收起小本子,摆出骄傲的战士长的派头。他们走过生着爬山虎的漂亮的木头围墙,来到青铜浇筑的大门前方。门扉旁一左一右立着两尊肥嘟嘟的龙神像,其旁边显眼处配有城主府设立的玉牌公告:
“讲文明,懂礼貌,树立沼地好风尚。”
此地便是本年度沼地新建的标志性建筑,由城主府斥巨资一手建造的碧泽区第一实验学校。
俗话说得好,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打洄龙城重建以来,悠游针对过去沼地的乱象痛定思痛,下决心一定要抓好基层义务教育,普及健康良好的信仰观念,从根底隔绝邪教信仰与外道污染,第一实验学校由此应运而生。
本校聚集了全城最有决心最有意志工资也最高的精锐教学力量,大中小学一手包办。白天负责未成年人基础素质教育,晚间便是对成年本地居民开放的成人夜校,在校内表现突出品学优良的学员还可以参加官方一年两次的升变者资格考试,简称“升考”。
学校召开后大受民众欢迎,不少中庭市民专程租了沼泽的木房子就为了把孩子送进一校升考。
聚落的孩子们在沼地安居,又均是经历过旷野打磨的好苗子,便都得到了一校的名额。楚衡空与学校保安打声招呼,便带着清瑕进了校园。没多久一位女教师匆匆跑来,脸上的笑容有些尴尬。
“神子大人……啊不是,探长您来校视察令我们倍感光荣……”
“来视察的是这位清瑕小姐,我做陪同。”楚衡空摆摆手,“不用大张旗鼓的,请带我们看看新来的学生。”
女老师的笑容更尴尬了:“要不我先带两位参观一下校园……?”
清瑕歪头:“他们在教学楼外面上课吗?”
女老师认命地转头,声音里带着股悲切:“请二位随我来……”
楚衡空与清瑕对视一眼,均感觉莫名其妙。他们随着女老师到了三楼的一间教室前,正见老教师捧着一本《烛光诗集》讲得眉飞色舞,课室内一帮孩子听得聚精会神,教学气氛要多良好有多良好。
只不过,课室里仍有个小小的问题。
“……怎么有一半座位空着?”清瑕探头,“聚落的孩子们只有三成在啊。”
女老师的额头开始出汗:“这个……这个……”
楚衡空不方便为难她,正好见课室里有个熟人,招了招手。坐窗边的小女孩应声而动,背着保险箱跑出门来,身后还跟着只摇头晃脑的小狗。
“楚探长好!”蒂娜脆生生地说,小黑狗哈乌跟着叫了两声。
这小女孩正是当年的闹鬼房屋的幽灵女孩,如今城中秩序转好,也终于能跟同龄人一起上学了。楚衡空蹲下身来,朝小女孩笑笑:“大老远来沼地上学,这么辛苦?”
“不辛苦的。爸爸现在锻炼得很结实,天天扛着保险箱送我上学。”蒂娜微笑。
“那他健身是挺有效果……”楚衡空嘴角一抽,“你知不知新来的同学们去哪里了?”
蒂娜眨了眨眼:“你先答应我不责怪老师好不好?”
“不怕啦,我们又不是来找茬。”楚衡空示意女老师不必紧张,“是不是,清瑕?”
“当然啦~”清瑕柔声说。
蒂娜点点头,朝清瑕说:“人马小姐,你带来的小孩子全都逃学了。”
清瑕露出恶魔般可怕的表情。
·
工头老范提着激流斧,吆喝道:“休息十分钟,列队检查!”
伐木工们懒懒散散地排成一排,老范背着手一根根查看木桩子,重点检查木桩倒下的方位。
树干砸人是业内风险最高的事故,砍一棵树前必定要算好方向,某些韧性强的木材有回弹风险,容易提前倒塌的空心木砍起来更是提心吊胆。沼地的各种稀奇古怪树木颇多,即使砍完了也不能掉以轻心,鬼知道木桩子里还藏着什么鬼东西。
老范眼尖心细,见一根细细的虫丝扮成木渣子延伸出来,手起斧落将隐藏的毒虫砸成浆糊。“这哪个扑街砍的?命不要啊!”队伍里一个年轻工人缩起脖子,那是臭名昭著的爆虫,在空气中暴露久了会爆炸。
老范又摁死三只不一样的虫子,越看越气,转身一顿狂骂:“X你老母,叫你们背安规不背安规,记规定动作不记,就你们这号痴线以后还想单干,出去一周就死佐啊!缺胳膊断腿躺公园领救济金,让你老母背你啊!”
工人们被骂得灰头土脸,老范走到最后一排站住。这木桩里藏着一窝毒虫,全被提前按死,木头倒下的方向比他算得还更到位,避开了周围易散的小木头。
“这是哪个的?”
新来的女工举手,她戴着个木头盔当防护帽:“范工,我的。”
“你就砍得好啦!以后出去摔不死的啦!”老范看过其余木桩,都很满意,“他妈的一帮老鱿鱼还没有人家小年轻砍得好,歇班啦食饭啦。新人中午都加一个鸡腿!”
工人们没精打采地应了一声,跑去领盒饭了。女工和其余年轻人围在一块吃,老范端着自己那份蹲过去:“叫咩名来着?薇塔是不是?”
“是啦范工。”
“你就干得仔细,知道小命紧要。”老范说,“我手头分到个一校夜课的名额,你去啦。”
薇塔脖子一缩:“不必不必……”
老范不满意了:“X你老母,念书都不去?有空调吹的。”
“晚上时间这么宝贵,不如去练拳。学点手艺都好过念书。”另一个黑哥们懒洋洋地说。
老范拍拍他粗如树干的胳膊:“打拳?想当条子?”
“当条子又能打外道,赚的又多。”
“当条子也要念书的,扑街仔。”老范叹了口气,“你们都不去念这个书,名额怎么办啊。”
“你自己去啦范工,我宁愿干木匠。”
“我大老粗一辈子还去念书,笑死人。”老范吐了口吐沫,“X,真想干我介绍个木匠师傅你。年纪轻轻大把出路,赚快钱可以,不要总卖力气干活……咩动静?”
四周轰隆隆一阵巨响,像有千军万马奔腾而来,老范手里的筷子都在抖。他放下盒饭转身,只见一只血色的半人马直冲而来,表情之凶狠恨不得生啖其肉。
老范简直吓得魂飞魄散:“救命啊——探长救命啊——”
半人马一把揪住他领子拽起来,一米六的老范显得跟个鸡仔似得:“我要去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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