铸命升途 第182章

　　鸟头艺术家转身吞下一颗蘑菇，闭上双眼，感受着涌入脑中的复杂信息流。和以前一样，其中的大多数碎片他都来不及思考，还有许多看似古怪的画面在其中闪过，但体内的感觉做不了假。

　　他感觉自己的大脑被塞得像肥肠一样满，要的就是这种感觉！灵感来了，灵感来了！

　　鸟头艺术家仰头，深情地唱道：“噗~噗叽，噗叽啪~~”

　　这首原创曲的开头竟然是口技模仿，其模仿之生动还原之形象让听众们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厕所。富太太满脸震惊，她的小狗紧张地回头闻了闻，确认自己大概也许没有漏出来。

　　鸟头艺术家仍然沉醉在灵感中，他满怀感情地唱起第二句：“噗叽啪噗叽啪噗叽啪噗噗！呸呸呸、噗噗、呕！”

　　“您在唱什么？！”富太太尖叫。

　　鸟头艺术家此时察觉到了不对，可是灵感来的如同腹泻般猛烈，使得它不得不张嘴倾泻作品：“在散步时喷出来的话，宠物生涯就要结束了。那就发出很大的声音掩盖过去吧~汪汪汪！汪汪噗！”

　　小哈巴狗闻言情不自禁，也发出“噗”的一声。围观群众们纷纷尖叫着散去，富太太气得原地大跳起来：“够了，把你的乐曲给我咽回去！您休想拿到一个翠枝！”

　　鸟头艺术家百口莫辩，嘴里仍不自主地唱道：“噗浰噗浰！”

　　小花赶紧用叶子捂脸，夸鲁看得目瞪口呆。他转而望向入口另一侧，一位蘑菇诗人正为一对情侣创作诗歌。

　　“你的眼眸~像沼地里沸腾的黄色~

　　他的歌声~犹如赐福崩裂的惊响~

　　相爱的人们啊，歌颂那比榴莲更厚重的爱情~

　　愿情缘化作大肠，将你们永远连接在一起~”

　　女情侣两眼一翻，差点昏阙过去。她的男友火冒三丈：“我他妈现在就把你揍成大肠！！”

　　“不是我，不是我作的！”那诗人赶忙摆手，“是蘑菇写的！”

　　“你他妈跟大肠说去吧！”

　　诗人右侧，那位专著风景画的大师终于完成了又一幅新作。他满怀骄傲地转过画布，向客人展示道：“请看这幅讴歌斗争精神，赞扬斗士风采的史诗大作《赐福护佑勇者前进》！”

　　客人瞧了一眼，尖叫道：“大便啊！！”

　　画师转头一看，叫得更惨：“天啊有X！！”

　　只见那画布上满是暗绿、深黑的烂泥与不知名物质，一群全副武装的斗士持枪喷出道道金黄的色彩，打得烂泥坑中的妖魔鬼怪丢盔弃甲，仓皇逃窜。画家很有创造力地运用了多种独特的花粉，以至于隔着画布也能闻到赐福的味道。客人看也不看扭头就跑生怕沾上一点，画家本人跑得比他还快。整幅画周边迅速成为了无人区，除了少部分犬类公民外全员退避三舍。

　　旁边的小花惊讶万分：“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

　　夸鲁惊恐地看向自己手头的蘑菇，赶紧将其用力扔得远远的：“不好，菇里有屎！”

　　同样可怖的场景接连在第三脉序各处出现，一时间噗叽之声不绝于耳，惨叫尖叫比比皆是，四处弥漫的赐福气息使得大量犬类公民精神抖擞，诸多笔墨给这个夏天的荆裟城邦填上了一笔金黄。第三脉序的公民们短时间内体会到了沼地平民当年的感受，可谓“满城尽带黄金甲”！

　　·

　　海产书店，早有准备的小动物们提前关紧了门窗，店长宣布本日不宜出门，建议大家在书店里藏到风头……气味过去再说。

　　楚衡空端着一杯冰茶，微笑道：“凡事均有利有弊，灵感菇的利大家已经体验的差不多了，今天就揭露一下灵感菇的风险，也便于公民们更客观地认识下这种蘑菇。”

　　古力啵听着窗外不绝于耳的噗叽声，看着自己的冻巧克力，硬是一口也咽不下去。它把巧克力倒进海豹嘴里，瑟瑟发抖：“楚衡空你究竟是怎么想出的这种点子……你为什么能面不改色地做出如此可怕的事情啵……”

　　“怎么说话的，这是推广我们在沼地破除迷信的先进经验！”姬怀素竖起大拇指。

　　凡德瞄了眼通讯水晶：“大家注意之后对下口供啊，城主刚刚来信叫咱们千万闭上嘴别跟悠游说漏了……他怕悠游崩溃……”

　　“我都有打码，放心。”

　　凡德盯着录像材料标题那个大大的“X龙城沼地喷射行动作战实录”，心想这码打上之后的效果恐怕跟没打差不多。

　　“有人能帮我解释下吗？”棒棒鲫一脸懵逼，“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往池子里倒X——啊不是倒赐福——就能让他们都喷X。”

　　毒毒獭哼着欢快的小调，心情格外愉快。

　　“你要理解灵感菇的原理，他能输出作品全靠对样本库本身的模仿与学习。楚衡空不但往样本库里加了料，又提升了这块料的搜索权重，就导致你无论输入什么关键词，排在第一位的都是这个喷射行动录像，灵感菇总会优先用赐福当拼凑素材。”

　　棒棒鲫的脸色更精彩了：“所以无论吃蘑菇的人想做什么——他们中都会大概率做出X！”

　　“对的，对的，对的。”

　　老章鱼孚拉塔利趴在桌上，声泪俱下：“你们简直坏得流脓！老夫的心血就这样被你们，用，用X侮辱了！！我现在吃的每一口能量都带着X味，你们知道这是什么样的感受吗？！”

　　【我不想吃这个。】大海豹举牌。

　　“他妈的连你们店长都不吃啊！”

　　老章鱼重重拍桌，楚衡空斜了它一眼，笑道：“孚拉塔利教授你也不必装，这蘑菇风险多大，你应该我们要更清楚。”

　　孚拉塔望向窗外，大声吹起口哨。姬怀素冷笑道：“输出内容基本不受使用者控制，罔顾个人意愿进行大量信息传输，单这两条就是在安全底线上蹦迪！这要真漏了点污染信息进了数据库，后果简直不堪设想。你昨天好端端地干什么往码头跑，不就是自己心里明白这玩意危险，捞了一笔就赶紧着要出城避风头！”

　　“我拜托你们这些年轻人不要这么敏锐好不好……”孚拉塔利哭丧着脸。

　　丽可正在旁边乐滋滋地看漫画，闻言抬头：“这么说神卫队一直没出手，合着是等着出事后人赃俱获呐？”

　　“直接动手没有理由，捅了个篓子之后再管就方便得多。”楚衡空说，“真有事情出现，崔克绝对第一个到，你们信不信？”

　　“是他干得出来的事……”丽可悻悻然。

　　事情的发展正如楚衡空所料，当日午饭后不久，崔克队长便带着两斤腊肉登门拜访。次日，大海豹店长应《诗文每日时评》特邀编写了灵感菇专栏，与不愿透露姓名的灵感菇制造者一同分享了蘑菇的原理与制造经过（隐去了孚拉塔利的仪式部分）。

　　此文一出，关于灵感菇的讨论顿时成为当下第三脉序的热点，关于原创、版权、资格、自主等话题的探讨纷纷扬扬。捧菇派与反菇派各执一词，把文娱业搞得好不热闹。

　　正在这关注度飞涨的时期，第三脉序神卫队宣布将协同荆裟文化局、城邦版权局、城邦作协、美协与曼莎星堡最高检察院携手开展对灵感菇的监管与开发，杜绝非法纳入样本等侵犯版权行为，提供可供使用者自主选择的多种使用方式，促进灵感菇产业健康，合法，积极发展，保障蘑菇为每位公民提供安全服务。

　　此番官方介入过后，灵感菇的运作机制得到了大幅度改善，民间企业也开始培育自己的灵感菇品牌，而待到关于蘑菇的一系列法规制定后，蘑菇产业才终于算是走上了正规。

　　而这些均已是后话，对于揭露蘑菇风险的人们而言，事情在赐福作战后的第二天就已经结束了。

　　“我们决定不对投稿书籍鉴菇。”毒毒獭编辑说。

　　楚衡空挑眉：“我还以为你们会对灵感菇赶尽杀绝。”

　　“抄袭这等涉及创作精神的依然是底线，一眼就是用蘑菇做出的劣质作品也当然不行。不管有没有用菇，我们都会对内容严格把关。”毒毒獭拍拍爪子，“但若要深究蘑菇本身，到什么时候才算个头呢？用蘑菇写了一部分要杜绝，只用蘑菇写了一句话也要拒稿吗？全书都是手写的，用蘑菇查了些信息，这种算吗？一时间没有点子，用蘑菇给的点子改良了融进去，这又该怎么判？”

　　“我们是开书店的——不是法庭！”棒棒鲫摇头。

　　【审来审去，搞得人心惶惶，并无意义。】大海豹举牌，【蘑菇的利与弊均已揭示，之后就交给各位创作者与读者自行把关。我们依然只出版自己认可的书，至于蘑菇创作这件事情本身嘛，就交给时间去做公正的评判吧。】

　　小动物们总能很快地看开，并相信人性的真善美，楚衡空觉得这是城邦总能过得快活的原因。要是在地球上，以后会怎样还真不好说，但在荆裟城邦，他相信创作者们总能得出一个公允而合理的答案。

　　今日又是个大好天气，阳光透过蘑菇房的一扇扇格子窗撒下，令屋中也变得暖洋洋的。他走到二楼，想抽本书籍打发时间，见到店员妙努坐在书架前发呆。它的手里攥着一幅刚完成不久的花粉画，画上绘有漂亮的日出。

　　“画得蛮好啊。”楚衡空说。

　　“是画好了。但是……”妙努犹犹豫豫地说，“我自己一直都不擅长彩色画，这幅画是我吃了四个蘑菇才完成的。”

　　它盯着画上的太阳发呆：“我本来想带给妈妈看的……但我现在才知道蘑菇的原理。我以为自己有在努力画画，但我其实，从来都没有‘创作’过吗？”

　　楚衡空蹲在它的身旁，拿出旅行手册。

　　“创作究竟是什么，是件很难说清楚的事情。用不用工具，有没有原创，我觉得都是职业创作者才要纠结的东西。

　　对于一般的爱好者，我想另有一套评判创作的标准，这标准古往今来都绝不会出错。”

　　他将妙努的画放在书上。

　　【孢子素材画-日出】

　　【评级：末流】

　　【产地：森罗秘境-荆裟城邦】

　　【效果：融入以暗示孢子为媒介生成的表述素材后，完成的绘画】

　　【思念：海产书店店员妙努向来喜爱日出的景象，那是幼时母亲带它旅行时留下的珍贵回忆】

　　“这画里有你的感情不是吗？”他拍拍妙努的脑袋，“那它就是你的画。”

　　妙努的眼睛亮了起来，它高兴地拿起自己的画，跑到灿烂的阳光下。小动物们纷纷凑来评头论足，鼓励起首次绘画的朋友。

　　今日小动物们也依然快活，它们因创作与鉴赏而快乐。

第284章 文思泉涌（EX）

　　赐福再现第三脉序的当天，夜晚。

　　孚拉塔利刷刷改完稿子，将其丢给毒毒獭，怒吼道：“最后一次！”

　　“写个对谈草稿都要抄袭，不知道说你什么好。”毒毒獭仔细看了一遍，“这次就放你一马，收稿。稿费用什么结？”

　　“翠枝吧，反正神力结晶到哪都吃得上……”

　　老章鱼卷过一把翠枝，没精打采地趴在桌上。凡德很长眼色，递来一杯热姜茶：“教授辛苦呀。”

　　“要不是你这孽徒揭我老底，老夫何至于如此辛苦。”孚拉塔利唉声叹气。

　　“哎呦，这盗亦有道还是您上课时亲口讲的，拿着免费蘑菇充自己腰包，也不知道是谁先不地道。”

　　凡德倒是一点不怕它，暮光图书馆的教学风格从中可见一斑。它戳戳老章鱼：“话说教授你怎么跑城邦写书来了？咱图书馆待遇又不是不好，大家天天你抄你的我抄我的保您酒饱饭足啊。”

　　“静极思动没听说过？”孚拉塔利吹胡子瞪眼，“咱们恶魔讲究的就是一个自由！为了那口吃的，啊，一窝图书馆几百年，像话吗！得有诗和远方！”

　　“那您心态够年轻的，鱼老心不老……”

　　孚拉塔利一触手把它揪起来，阴笑道：“倒也别光说老夫啊。凡德我问你，你的毕业论文还记得几成？”

　　凡德一听露出纯良的微笑：“不瞒您说，除了标题全忘了。”

　　“就知道你这孽徒没谱！眼珠子里是一点货没装，就这还敢出来旅行，真够丢人现眼的！”孚拉塔利大骂。

　　它从胡子里寻出一把银光闪闪的小钥匙来，丢给凡德：“有空去曼莎星堡的书库找找你当年的参考文献，把看家的本事找回来。长点记性吧啊，人家乐意带你到处玩是人家念情分，出门在外还得有自个的能耐。光靠你那三脚猫催眠术，想走远，没戏！”

　　凡德眼前一亮：“荆裟大书库的凭证？这么大方，谢谢您嘞~”

　　凡德把钥匙往脖子上一挂，欢天喜地地溜走了。孚拉塔利没好气地喝完姜茶，朝柜台方向嚷嚷几声，骂骂咧咧地出门去了。

　　楚衡空静待凡德走上二楼看书，向古力啵问道：“孚拉塔利在城邦多久了？”

　　“蛮久了……”古力啵想了一阵，“他的第一本书好像都是几十年前出版的了啵。”

　　·

　　孚拉塔利的家位于第三脉序最偏远的一枝，它的小屋几乎紧挨着这片叶脉的边境，远远看去，仿佛稍有震动就将跌落云霄，落入海洋。

　　这样偏远的地区，自然没有几个住户，连市政设施也相当老旧，街边的路灯时亮时灭，间隙长达十几秒。在路灯暗下的十几秒内，周围便没有丝毫光亮了，黑漆漆得像是怪兽无声张开巨口。

　　孚拉塔利摸着黑走进家门，点亮屋中的灯光。它在窗边坐下，静静遥望着时隐时现的道路，触手随思潮而颤抖。

　　命运真是个说不清的东西。孚拉塔利心想。它早就已经放弃了，留着那把小钥匙，不过是因为丢了之后的麻烦可能更大……出于缅怀过去那样的感性理由……

　　它蛮喜欢荆裟城邦，但待在这儿也不过是为了避祸。城邦将要变得不安宁，它自然要赶快捞一笔后另寻他路，去乐土或无尘地等地隐藏自己。

　　但是“凡德”真的出现了。尽管一无所知，孱弱得出奇，那却无疑是“凡德”……而那个银臂的男人就是它的契约者……

　　孚拉塔利长出口气，瘫坐在桌前。

　　“暮光，我的任务完成了。”它低声说。

　　它什么也不做，钥匙离开自己的一刻，馆主的隐匿术式就宣告失效。此时此刻它已经暴露，找它的人应该快到了。

　　路灯熄灭。13秒。亮起，路上无人。第二次黑暗更长一些，15秒。依然安静。再下一次只有3秒。再下次，长达17秒的黑暗。

　　黑暗结束时，三个男人站在光下。

　　其一是头戴古旧头盔，浑身长满毛发的男人。他的双腕是朱红色的手爪，蜷曲的毛发中隐藏着一只只血色的眼珠。

　　空想恶魔“冷酷”。

　　其一是穿灰袍，持金属长枪，背负骨质大炮的男人，他的兜帽下生长出细碎的，粘稠的触手。

　　空想恶魔“遗忘”。

　　最后一人是手持双锤的壮硕男子，他的眼眶中燃烧着白色的火焰，骨骼撕裂他的皮肉，在背后生成喷气孔般的异常结构。

　　狂想悖魔“暴虐”。

　　狂想级1名，空想级2名，恶魔附身者们的视线穿透黑暗刺向房屋。追击者们到了，它藏不住了。恶魔附身者们走向房屋，他们走得很慢，全然不担忧老章鱼逃跑。

　　灯光再一次熄灭，黑暗中传出唏哩呼噜的动静。

　　有人在吃面。

　　他吃得很香，即使只听声音也能想象出那畅快的吃相。那必然是一个饿极了的人，饿得端着碗大吃大喝，筷子尖在碗底上剐蹭，连汤带水一点不落。

　　昏暗的灯光再度亮起，吃面的高个男人蹲在路灯底下。面是家常的炝锅面，加了白菜、煎蛋、西红柿和足足两个大虾，大海碗里通红的面汤香气扑鼻。这么一碗面条能满足所有饿货的渴望，难怪这人吃得这般香。

　　暴虐恶魔举起双锤，男人还在吃面，似乎全然没注意到。另有个稍矮的男人站在一旁，津津有味地啃着煎饼果子，他的腰间别着一把折扇。

　　“蹲着吃饭对肠胃不好。”姬求峰说。

　　“面条就得蹲着吃，”男人开始喝面汤，“站着吃没劲！”

　　他用手背抹了把油乎乎的嘴巴，捧着面碗站起身来，蛤蟆镜上裹着层热力带来的雾气。恶魔附身者们的视线凝固在他的身后，看着那件脏兮兮的军大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