铸命升途 第240章

作者:王子2326

  祸天之龙怒而长啸,狂风将绫枫的光束尽数击破。姬怀素立于龙背之上,她的声音随龙吟而放大,投入至绫枫的心中。

  “你自认独立后将有片刻安宁,城邦兴盛后贸易再起,听上去真是美好的愿景。只是不知,待你一城之独断孤行害死百亿生灵过后,这天下还有谁愿与你结盟,谁愿与你为友!”

  姬怀素朗声说道:“而这世间一饮一啄,均被命运潮流记得清清楚楚。因你一城独立之死伤便要超出外道百年杀孽,不知后世看来谁才是邪门外道,更不知这份因果到了最后,究竟是要谁来偿!”

  “——!!!”

  绫枫心中大震,一时间却不知如何回应,只觉得连握剑的手都在颤抖。那个女骑士的目光如同两把清澈的剑,直刺入她不愿直视的暗处,刺中那些被刻意忽视的可能。

  她咬牙鼓动光束再起,可无论如何也无法突破祸天之龙的风壁。姬怀素在此刻自龙背上跃起,她毫不留情地使出凌厉的踢击,祸天之龙变作纯粹的能力缠绕在她的甲胄之上,使这一击正面击溃了绫枫的光芒!

  踢击正面命中,封印直接剥夺了元素化的能力。化作人形的绫枫自高空落下,如一颗惨淡的星星落向田野。

  姬怀素在她身旁落地,抽出卡牌,唤回祸天之龙。她转身望向绫枫,第四队长的头盔早已破碎,缝隙中露出茫然的双瞳。

  “坚守必然灭亡,独立也是绝路。那我们该如何是好?我们就该死在战场上……这就是你坚信的正义吗?”

  “你啊,绫枫。”姬怀素说,“你太不相信自己的家园,也太不相信盟军了。你应该走出这城邦看看别处的战场,这样你才能知晓一个简单的道理。”

  她走上前去,一把将绫枫拉起。她用力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从来都没有什么孤军奋战,生死相依才是盟军。”她坚定地说,“所谓的正义,是当你走上战场时,我们也会在一起!”

  绫枫不由得眯起眼睛,像是看到了太过刺眼的光芒。

  她忽然有些理解,为什么老前辈们一代代守着这里,却总是毫无怨言。或许是因为在从前的时代,无论城邦还是盟军都如这个骑士一般正直。

  不曾动摇,从而永不言败。

第370章 岁物丰成(完)

  强者们的战斗极快开始又极快地平息,大地上的人们却无暇关注天上的电闪雷鸣。

  第四脉序已陷入了货真价实的狂乱,广范围的心理暗示被白莲花破除,神树的广播又将未曾听闻的真相送入众人脑中。怀疑、慌乱、迷茫、恼怒,混乱的情绪如水蒸气般蒸腾,反抗军中的恶魔们因此而颤抖。

  人实在太多了,不是数百人数千人等级的骚动,而是总人员过亿的思想冲突。如此众多的精神力如被凝聚到一起,甚至可对高质点强者造成伤害,本能稳住心态的升变者们身处于在此等集体冲突内部,也逐渐丧失了主见而融入到慌乱的潮流。

  “是菲菲德欺骗了我们!”

  “反对派的话也不一定是对的。”

  “你们为了惜命而出卖盟军!”

  “听到利益受损就不顾神树的叛徒!”

  “全都是骗子!”有个老农民歇斯底里地喊道,“都是为了自己的目的,向我们胡说八道!我谁也不信,我他妈谁也不信了!!”

  他使草叉砸在身旁的鼠笼战车上,砸坏了轮子将被关押的小体型公民们释放出来。重获自由的咕啵族与仓鼠们怒气冲天,跳起来不分青红皂白地去揪周围人的头发。单纯的应激行为被理解为刻意的攻击,农民们当场开始反击。

  推揉、拳脚、紧接着开始动用兵器,领袖人物们的话语在此时已经失去意义,狂躁的情绪支配了整个第四脉序。无法阻拦的大规模流血冲突,就将在下一刻发生了。

  而在这个时候,第四队长终于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现,第四脉序全境发生理念冲突,公民的生命安全收到威胁。以荆裟第四神卫队长绫枫之名,申请群体情绪安抚。”

  【许可】

  不再是假神树那冷漠的宣言,苍老而温和的声音传入众人心中。淡绿色的光柱垂落,如青翠的纱幔将绫枫包裹。在荆裟神树的支援下,她的能力范围延伸至第四脉序全境,人们因此而得见温暖的光。

  元素的力量就是感情的力量,而微光是最纯粹的正面情绪,守护与治疗的象征。曾经螺旋塔的法师们使用这光芒平息争端,屡屡锉灭外道们的挑拨离间之计。如今神力随着光芒扩散,像温柔的手掌拂过人们迷乱的心灵,使得他们重新冷静下来……

  使得他们得以暂时地,以客观的视角看待眼前的一切。

  【城邦的民主政治,鼓励大家畅所欲言……可所有的争执,都仅限于口头。所有的冲突,都应是言语与思想。我们始终不会因政见不合而伤害他人……因为体制与律法所支撑的,是信任与爱】

  十分少见的,荆裟神树亲自对他的子民们说话。仅此一言过后,它便不再开口,似是耗尽了所有的气力。人们因此而受到了深深的震撼,许多虔诚的信徒甚至流出眼泪。

  而在理性还未反应过来的,区区数秒后。另一道巨大的声响在现实中夺取了人们的注意力。

  那是反抗军的旗帜,刀枪不入的巨人硬木先锋。它不分敌我地以巨型藤蔓推举起周边的人群,腾出大范围的空地。那巨人眼看己方局势一片大好,却如沉眠般躺下,掀起纷飞的尘土。

  在人们呆滞的眼光中,硬木先锋的驾驶舱弹开。古力啵举着面小白旗跳出来,激动道:“大家明明都是在为了城邦着想,为什么还要再打下去呢?现在外敌还没有打进来,我们自己却要同室操戈了啵?!”

  “我不想和自己的同胞战斗啵!”

  它举着白旗跑了出来,竟将战争植物撒手一丢,彻底不管了。其余的反抗军们纷纷丢下装备,举起花卉、瓜果与早已准备好的白旗。

  一时间第四脉序变作雪白的一片,独立派们与无政治主张的市民们,因那纯白色而受到了冲击。过多的事件密集发生,使得公民们百感交集。许多人随着一同放下了武器,不知是谁发出茫然的哀叹。

  “我们到底在干什么啊……”

  自诩正义而屡犯暴行的,究竟是谁呢?

  人们纷纷扶起周边的同伴,带着愧疚与歉意。道歉、辩解与争执均化作长叹……变为低沉的哭泣。

  ·

  硬木先锋内部,驾驶室内。

  薇尔贝特把玩着一只特制的千年虫,它像只蛤蟆般跳来跳去,边跳边重复道:“我们到底在干什么啊。我们到底在干什么啊。”

  她满意地笑了笑,将千年虫收起。

  躺在地上的石种说道:“小姑娘,这可不怎么光明磊落。”

  “很可惜,单靠真情流露是很难争取到民意的。”

  “古力啵他们都还觉得这是心灵的共鸣吧……”

  “那是最重要的推动力,不是吗?”薇尔贝特说,“所以不必让他们了解这些次要的小手段,就让田野的和解成为善意的奇迹吧。”

  摆脱思维控制者的影响后,众人看清了石种所言的事实,在神树的劝告下化干戈为玉帛,终于成功和解——

  事实当然不会这样顺利。

  大多数事情讲究一个先入为主,政治立场更是极难改变的事情。即使有石种和荆裟的双重影响力,顽固的民众也没有那么容易转变思想。

  因此,石种在进行精神力广播时,也种下了轻微的心理暗示。那是如同“今天下午你会有好运”一样的,仅有口头作用的思维引导。古力啵等人提前准备好的白旗,以及表演意味十足的主动倒下的硬木先锋,都在相当程度上加深了这份印象。

  之后绫枫以微光进行广范围情绪安抚,为暗示的爆发制造了客观条件,荆裟的传声更担任了强劲的推动力。第四队队长已被打倒,失去指挥者的第四队在全脉序的乱局中与寻常的公民无异,配合事前安排好的传声千年虫与混入独立派中的部分间谍,双方的和解简直水到渠成。

  第四脉序的大和解背后,实际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政治秀。

  “原本的计划不会这样顺利,但荆裟神树的传声时机选的太好了。”薇尔贝特评价道,“我想团结之神比任何人都明白城邦的现状。”

  “只靠爱与善意救不了荆裟吗……”石种感叹,“公民们都那么单纯,我们这些‘正派’却用着见不得人的手段,想来真是感慨万分。”

  “你在下暗示时可没有犹豫。”

  “领导者可不能像老百姓一样单纯啊。”

  驾驶室的屏幕上显示出外界的光景,事先准备好的“法案重投”大旗飘扬在阳光下,以反抗组织为首的农民们纷纷排队在请愿书上签名。原本无心政治的部分农民们也加入到情愿派的队伍中,因为一位金发的骑士正在人群中高声呼吁。

  “荆裟的难处,盟军内部都是清楚的。好让诸位知道,残心命主非常关注城邦,他的亲传弟子此刻就在城中奋战。从此一事便可看出,命主大人的态度已经表现得很明白了!

  在各个大势力的援军主力赶赴城邦之前,当前修罗岛的战力绝不会轻易离开战线。再过几天,第一批战士就会来到战线上。”

  “大家要相信盟军,更要相信自己的祖国。荆裟绝不会孤军奋战,让我们一起守护神树的荣光!”

  此番宣传堪称为反法案派注入了一针强心剂,四队长绫枫随后现身表态证实其言论为真,更是大为振奋人心。

  一时间第四脉序人声鼎沸,团结奋战又一次占据了舆论的主导。而姬怀素在完成任务后则溜回了驾驶室里,不知从哪顺了瓶果汁美滋滋地喝着。

  薇尔贝特似笑非笑:“我都不知道残心命主还派了弟子行事。”

  “阿空就是,百分百亲传!一句话不带假的!”

  “原来阿空还有这等奇遇。”薇尔贝特点点头,“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我联系了其他尘岛的援军呢?”

  姬怀素眨了眨眼:“我不知道啊,我蒙的。”

  薇尔贝特笑了出来:“哦!”

  “在这儿混了这么久,我差不多明白城邦政治是个什么玩意了。”姬怀素自信道,“城邦政治就是先夸下海口,再让它实现。办的成就是英主,办不成就是庸君。”

  “你很善于找到问题的本质,我想你有成为政治家的潜力。”

  “那我得是大政治家,说什么就一定得做到。”姬怀素猛吸了一口果汁,“等下午我就找小夜拉关系去,这城邦问题得内外齐下手,说什么得把援军搬过来。”

  “我觉得她在升变后变聪明了。”石种说。

  薇尔贝特评价道:“或许封印部分力量更有助于思考。”

  她披上西装外套,操控信息投影走过人群,在一棵大树下找到了落魄的菲菲德。这位农场主兼议员如今备受冷遇,拥趸们纷纷弃它而去,不少人痛骂它是蒙骗大众的大资本家。

  “我是知道的。”它失落地对薇尔贝特说,“在独立成功以后,最先破产的就是我的农场,我在计划开始时就知道了……可我不害怕贫穷,为了荆裟城邦,我可以割舍掉这些财物!我饿过十年,我不怕再饿十年,再饿二十年!”

  “他们口口声声说爱城邦,可为什么就不愿意为城邦舍弃自己的利益啵?”

  薇尔贝特感觉自己在和小朋友说话,她想这恐怕是荆裟相当一部分公民的现状,有道德也有责任感,却对某些事情看的太过单纯。

  “爱荆裟与爱自己从来都不是矛盾的。”她说,“人人均有私心,城邦往日的繁荣正在于凝聚了私心与公义。团结一心的集体使得神力强盛,生产与贸易本身就是意义。”

  “20年前的重创是荆裟颓废的直接原因,可维持至今的消沉才是颓废不振的核心。你宁可舍弃财富与幸福都要远离战场,不正说明你从心底里,已不信任这你爱戴尊敬的神树了吗?”

  菲菲德闻言一震,薇尔贝特的投影已经离开。她的赠言自人群中传来。

  “在指责众生之前,不妨先自己想想。神树想看到的究竟是城邦全体的幸福,还是公民饿死自己独生的未来吧。”

  ·

  就这样,第四脉序的乱局告一段落。

  强制义务劳动法在这一天后不再执行,菲菲德农场地下的基地被薇尔贝特全面接手。一度猖獗的“假神树”,在不知不觉间不再对田野施加掌控。

  短短一周之内,地下的反抗组织成员,与摇摆不定的中立派们,为重投法案而贡献了1800万票。这一数字还在随时间的推移而不断上升,让人们看到了重新投票的可能性。

  局势的转变,以最直观的方式表现在了曼莎星堡。

  “哦哦……”

  草木摇曳之处,老荆裟发出浑浊的叹声。那衰弱的身躯此刻,竟显得有了些许力量。他极缓慢地活动着肩膀,微笑着自言自语:“看起来……我们还有希望!”

  他脑后的面孔开口:“无需挣扎,大局已定。”

  “嘿。”老荆裟笑了一声,“老朋友,我们走着瞧!”

第371章 兵戈扰攘(1)

  荆裟树蝉们没精打采地叫着,蝉鸣声被雨声盖过。往日在街头演奏音乐的小体积公民们,如今与其他的虫类公民一同在树上怒目而视,乐声被骚动取代,彼此间发生不安的推揉。

  雨滴从小虫们的身旁落下,自荆棘刺上弹起,融入街上的浊流。浑浊的积水映出一张张阴沉的面容,军靴踏过,泥点子溅到过路人的裤腿上。

  路人们的视线因此相交,如出一辙的焦躁、烦闷,同样含着满腔等待发泄的怒火。一人拍了拍裤腿。“脚步这么重,却长着一张独立派的软弱的脸啊。”行人停下。“想挑事吗,保守佬。”

  “啊啊,想要狠狠地捏碎你那没用的卵蛋。”“你们也就只剩一张嘴了。”

  雨下大了,看不清是谁先挥拳,总之是很重的一击,将另一人砸到了酒吧窗户上。他迅速起身回击,雨夜因血而更加浑浊。公民们理所当然地被卷入了,像是终于找到机会一样迫不及待地参与进来。于是又一场群体性的斗殴开始了,仿佛预兆未来的不幸的烽火。

  酒吧里的客人们没什么反应,这段时间的第二脉序天天如此。他们讨论着那些不知从何而来的,隐秘的消息。角落里的红发女人竖起尖耳朵,饶有兴致地听着。

  “田野又运来了一批兵器……”“它们的量产型战士的确好用。”“都可以替我服役了吧!”

  “这些兵器要用到谁的身上。”“当然是外道啊。”“那样的话运去前线不是更好。”“我根本没收到相关消息。”

  “那么是用来内战的?”红发女人随口说道。

  这句话点破了大家心照不宣的默契,勉强维持着的平和顿时被剑拔弩张的怒视取代。酒吧内的人逐渐分成泾渭分明的两派,连酒保都做好了准备,唯独红发女人还像是眼瞎了一样独自喝着酒。有人气势汹汹地走上前去:“你是哪一派的!”

  “住手吧。别在异乡人面前丢人现眼了!”

  回应他的是苍老的呵斥。矮小而干瘦的老年人将那人的拳头推开,沉着脸坐在旁边的座位上。

  “思莱恩先生……”

  人们似乎都认识他,因那不怒自威的气势而畏缩了,沉默地走出酒吧去。不多时吵闹声在外面响起,红发女郎透过泥泞的窗户看雨。

  思莱恩要了一杯果酒,对她说:“在这个时候来荆裟旅游可不是好选择。”

  这位老人有着长长的耳朵与可用片来形容的大眼睛,让红发女郎感到很亲切。她笑着说道:“很多人都在打架啊。”

  “这地方传统如此,战士们用拳头解决争端。”思莱恩摇头,“有专门的法律,叫做决斗法……谁赢了就听谁的,大概就是这样。因此雄辩家在这里无人关注,强者说了才算。”

  “矛盾重重吗?明明都是一支军队里的战友吧。”

  “以前,我们第二脉序的公民是战无不胜的军人……就如同铁棘冠这个名字一样,像钢铁一样坚硬,像荆棘一样顽强。”老人说,“但是这支军队,在20年前承受了过大的损伤。”

  “打输了吗。”

  “赢了。然而是惨烈的胜利。”思莱恩淡淡地说,“坚守十年却在最后一战功亏一篑,回来的人不到离开时的一半。活下来的人开始怀疑,这样的战争到底有什么意义……30年一度的苦役,越来越少的援军,越来越强的敌人。伤亡、饥饿、短暂的幸福、就这样无休止地重复下去。迟早有一天会坚持不下去,然后成为第二个幽冥神国吧。”

  他盯着淡红色的酒水:“战争中没有收获,只有越来越多的失去。所以大家想要远离战争……责任、义务、正义,将诸如此类的事情抛在脑后,远离战火的中心,到远方去……”

  “老爷爷,那是在逃跑啊。”红发女郎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