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子2326
老人大抵希望她能够借此机会融入人类社会,他特意准备了些藏在小镇里的楔子,准备着时刻与她“偶然”相会。但这些手段对王权来说都太幼稚了,老人还没意识到自己教出来的杀手有多么强的能力。她偷偷隐藏起来,看楔子们无头苍蝇般转来转去满面焦急,却不觉得多么的有趣,也没有感觉到内疚。
王权对自己的状态感到困惑,她持续观察,发觉到一起车祸即将发生。她随手救下马路中央的孩童,得到母亲发疯般的感激。
“有你在真是太好了。”
女人哭着对她说。
“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感谢你。你真是……你真是一个了不起的人!”
她得到了满足感、幸福感、感受到了自己所修得的技艺的意义——
没有。
什么感觉也没有。
她只是发现,自己没有任何触动,或许是因为人类在她的眼中都一样。美丽的人,丑陋的人,坚强的人,脆弱的人,都无法带来“不同”的感受。她能够轻易理解每一个人类的想法,她能够轻易挽救或是终结人类的生命。
人类在她的眼中没有区别。
所有的人类都是弱小的生命。
她望着那感激着哭泣的妇女,发觉对方给她的感觉与老人完全一致。她那冰冷的心脏又跳动起来了,与老人为她起名时一样。她甚至能够翻回当初的“日志”,找到完全一致的情感与心率。
【只是喜欢爱而已】
王权意识到了真实。她似乎对人类没有感触,她只是喜欢人类的“爱”。
到观察任务将要结束时,她依然因自己的结论而困扰。倘若对老人如实相告,他想必会非常地失望。一个极度失望的人是很难再给予爱的,而她不想失去老人的……家庭的爱。
于是,王权想到了一个好办法。这个方法极易达成,且效果极佳,老人毫不怀疑她的说法,为她的成长而欣喜落泪。
她说,我喜欢所有的人类。
这个任务很有意义,因为王权从中学到了谎言。谎言是这世界上最有效果的道具,能得到立竿见影地回报而无需付出多少。只要编织出精巧的谎言,她就能持续地得到爱。
当她如此做想时,她在心中发出冰冷的讥嘲。
【用谎言获取廉价的爱】
·
王权不知晓先前的实验体是被如何对待的,至少她很快就被投入了正式的任务。她开始转向职业化的教育,知晓自己从属于“血盟”这一组织,而老人就是血盟的王。世上不仅有人类,还有不纯粹的“异类”,她的使命就是将异类斩杀。
这个使命对王权有些困难,因为异类与人类在她眼中也都一样,她需要带着爱去杀人。她并不在意这一点——因为杀戮对爱并无影响。她可以杀死自己爱的人,因为她生来如此。
甚至,为此而感觉愉快。
【热衷于自相残杀】
【定义着歪曲的爱,享受残虐之举】
察觉到这一点时,她发觉自己很难笑出来了。但这样一来老人会伤心,也会失望。她开始学会调整表情,不时露出人们所期待的笑容。
她不会因此而受伤,但能得到更多的爱。
·
“你最近还好吗?”老人问她。
“各方面的状态都非常完美,差不多该给我更有挑战性的任务了吧?只是对付异类的话,我甚至都不会受伤呢。”
完美的演技,完美的笑容,在9成的真实中混入一点点的虚假,这是编织谎言的最好办法。当她对着镜子练习时,连她自己都坚信镜中人的轻松。
可是这次谎言似乎出了些问题,因为老人眉头紧锁。她敏锐地察觉到异状,换上另一幅天真而残酷的口吻:“请让我多承担一些针对人类的任务吧!我知道的,这才是血盟内部的主流嘛!”
对杀戮感到兴奋的愚蠢孩童,加上一点恰到好处的残虐心理,这是最符合她身份的轻度异常表现。如此一来老人就能放心下来,轻度的呵斥与适度的教导,爱不会因此动摇——
老人蹲下身来,轻轻抱住她。
“孩子,我想你很累。”
有意识以来第一次,王权感到不知所措。不是因为她的伪装被识破了,而是因为老人……人类忽然变成了一种她无法完全掌控的东西。她从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她本能轻易地掌控所有人。
她听到老人温和的声音。
“如果你觉得疲劳,就停下来。如果你觉得苦闷,就去休息。搞不明白的事情,要记得和我商量。但不要将一切放在心里,那只会让你痛苦,而没有意义。”
“为什么你知道?”王权问,“你应当看不出来的。”
“因为我爱你。”老人告诉她,“即使你欺骗我,我也依然爱你。”
她的心灵被爱填满了,即使是冷漠的自己也没再发出声息。她对老人如实相告,关于她的异常,她眼中的人类,以及她在执行任务时的感受。
“我一点也不抗拒杀戮。我本应该普通地杀死它们,就像我普通地救人一样。可是我……感到愉快。”
“在折断它们的手脚时,我感受到了强烈的快感与满足,就像那些折磨蚂蚁的孩童一样。我享受着这种游戏,可同时感到……恶心。”
她紧紧按着胸口,感觉冷意从心中扩散到血液里。
“我感到自己令人作呕。”
老人不曾叹息,只是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不要害怕。这是你身为人的证明。你在观察人类的时候必然理解到,每个人都有丑陋的一面,而你我也不例外。”
“如我,如世上的众生,都无法纠正自己的错误。但是你可以,孩子,你有这份能力。当你克服这份本性时,你就会得到真正的成长。”
“可我不知晓应如何改变。”
“孩子,还有我在。”老人慈祥地望着她,“我会帮助你。”
·
自那天起,王权的任务暂时中止了。她被安排去享受生活,而老人将许多时间花费在古老的书籍上,他埋首于图书馆中,调查其余的实验体,偶尔协助她做些心理测试。
她发觉自己的情况稳定了下来——只要不涉及杀戮与战斗,她就能一直完美地扮演好人类。可是她绝不能将其告知老人,因为老人需要的是完美的杀手。如果不能再投身战斗,她的存在就丧失了意义。
老人的研究似乎遇到了瓶颈,他常常一人独坐在书房,望着黑夜中的月亮。而他的研究进行地过于深入了,又牵扯到了太多的人,即使他是血盟的王者,他也无法真正完美地掩埋秘密。
不知是哪位教官泄露了风声,血盟其余的家主前来针对计划问责。老人单刀赴会,以免引起王权的兴趣,但是他总是低估王权的能力。
王权不费丝毫力气潜入会场,看到其余家主苍白的面孔,听到他们震怒的声音。
“你真是疯了!你怎能动用沉沦者的血肉!”
“你在人为制造外道,我们可是盟军!”
第410章 守护众生之爱(中)
“是的,我们的使命是守护人类,正因如此我才开展了计划。”
衰老的王者目光闪动,其中流露出深深的疲惫与焦灼。
“地球很快就要撑不住了。”
“怎么可能!”一位家主反驳,“现在各国的经济都处于上升期,科技也在平稳地发展。在网络环境下情报操控更加顺利,秘密仍然能被稳妥地保守。”
他对老王者没什么尊敬,因为王者隐藏了身份,他仅以另一位家主的名义出现在众人面前。
伊万连科家主接话:“我们的盟约连冷战时期都熬了过去,地区性的战争也尚在可控范围!”
“你们注意过这十年来异常气候的频次吗?”老王者问,“平均的气温?海平面的高度?台风与地震?”
家主们均沉默下来,另一人开口时有些恐惧:“应当不至于……”
“天灾种的渗透变强了。”老王者笃定地说,“出生率正在逐年下降,同时狼人等异类的目击频次成正比上升,我不认为这仅仅是巧合。送葬队列的污染在加剧。”
“我想补充一点。”维卢斯家主沉着地开口,“享乐主义正在世界范围内抬头,对邪恶对象的崇拜仍在许多年轻人群体中流行。我们本以为‘世纪末预言’带来的恐慌情绪已随着世纪之交过去,但现在看来行动性上的腐化迎来了反扑。”
“当前尚不清楚源头是恶魔、享欲妖还是沉沦者……但很可能皆而有之。外道的感染在信息化时代下呈现复杂而难以分辨的趋势,这是值得警惕的信号。”
老家主们目光闪动,一位年轻的家主反驳:“我们的科技武器已远超20年前——”
“这正是我深深忧虑的。我们的科技发展越来越快,仅最近五十年就超过过去的千年。”老王者低声说道,“我们过去未被帝国找上门来,是因为地球的技术还太过低等。可以目前的趋势,我们离接触帝国还有多久?我们是否已处于危险的临界线上?”
“亦或者,它们已经看到了我们?”
会议室中安静得令人窒息,这是近200年来困扰血盟的最大阻碍。进步的科技,无法抑制的趋势。隐藏在社会暗面的血盟不可能阻止人类文明的整体发展,更何况当前的地球早已离不开科技。
若失去科学,他们还有什么办法抗衡异类?他们难道能再回到黑暗的中世纪,举起宗教审判的大旗吗?
“可这也不是利用沉沦者的理由。”维卢斯家主说,“比起科技,这是更加严重的饮鸩止渴。我们至少还有武学。”
老王者摇头:“时代已证实这条路没有意义。即使是楚同尘那样的男人,也抵不过批量化生成的机械。除非我们能培育出一位真正的武修。”
另一位高瘦的老者苦笑:“怎可能呢?我们没有师资也没有传承,摸不进那条路。”
“这就是我下决定的原因,尽管我们无法触及升变之路,但我们至少能轻易地触及外道。”老王者说,“沉沦者与其余外道不同,它们以爱作为联系,相比于机械或灾难,它们至少是一种与我们相似的生命……我认为爱这种相似性中,存在着人类的希望。”
“您一把年纪了说话还是这样天真。”有家主不屑道。
“我们为人类的希望而战斗,怎能不抱些天真的幻想呢?”老人笑笑,“如果真有意外,王权会让我负起责任。这次的听证会就到此为止吧,若真要深究下去,我们要开多少相同的会议呢?”
众家主默契地默许,因为所有血盟成员都打过异类的主意,少数人为了大义,更多人为了私心。在两千年的传承下,盟约早已被血液渗透,如今谁也说不清自己的势力是为了根绝异类还是争夺利益而存。
他们起身离开会议室,王权早早潜藏起来,等所有的脚步声都消失才敢呼吸。她出了一身冷汗,因为那些陌生的词汇竟让她感到熟悉。
她好像知道老人们正在谈论的东西,比他们所了解的要更深,比盟军的理解还更深刻……但她忘却了,她的脑中没有本应存在的记忆。只有偶尔的画面如星屑般闪过,让她看到深空中高歌的月亮。
她对那画面感到深深的恐惧,同时感到发自内心的欣喜。
·
从那次评议会后,王权的异常加深了。她时常感觉自己的心与身体分离了,丑陋的身躯随着月光飞向天空,而冰冷的心在人类的都市中徘徊。然而无论哪一方面,她都无法彻底地追随。因为她不知晓血盟的秘密,雾里看花的隐秘成为了她心中绕不过的结。
她申请了更多的任务,因为在执行任务她至少能享受杀戮的快感。可心灵的反噬如影随形,每次任务过后反感都成倍增长,她几乎要分裂成两个不同的人,一个人想在血海中高歌,一个人想要击杀自己。
她的谎言出神入化,没有一个人看得出她的异常,仅有老人仍然维持着担忧。老人开始频繁接触关乎黑巫师的物品,她知道原因。这不仅是为了纠正她的错误,更是为了成全老人的计划。
她是老人至今为止最成功的实验体,如果连她也失败了,老人付出的心血就将毫无意义。
“孩子,不要有压力。如果你觉得痛苦,就别再工作。”老人对她说。
他以为自己的行动能瞒过王权,还扮演着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你还是个孩子,不要看着那些太大的责任,不要去想那些你不知道的事情。”
“如果我无法完成任务,我被制造出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老人冥思苦想,良久一笑。
“或许你成不了最好的杀手,但你可以当我最好的孙女。去读读书,弹弹琴,找一个英俊潇洒的小伙子一起生活,等我老得不成样了对我说最后一声晚安,像你见过的许多人一样过平凡的人生。”
“但这毫无意义。”王权说。
“谁说的?”老人不以为然,“若这毫无意义,我们又在守护什么呢?”
他拍拍王权的脑袋,温和道:“你要牢记,幸福的生活就是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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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权并不太理解“幸福”的含义。
按照一般人的观念,幸福意味着保足的物质生活,充沛的精神享受,一定的社会地位、同类的认同感与自我满足。然而在她眼中人类全都一样,一样的对象提供着相同的乏味,其所贡献的“爱”的味道也没有不同。
她可以轻易地说出谎言让人类给予“爱”,可折磨与杀戮能更快地收获满足感。对于王权而言,幸福的生活或许是一座血肉堆成的愉快的活山,她从山中随意取出人类折磨,被折磨的人类则赠与她真诚的爱。
生出这个念头的当天她被呕吐感与雀跃折磨了许久,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将幻想付诸于行动,同时企图掐死自己但没有成功。她决定去钻研人类的生活——去模仿出完美的幸福人生。这样一来老人至少能够放心,她也就能对得起老人的爱。
王权已经熟练于观察人类,这一次她开始模仿人类。她伪装成孩童接近他们的父母,伪装成青年贴近他们的恋人。这种模仿行动,极为奇妙的,给予她短暂的解脱。
因为她演得实在太好了,好到甚至能骗过自己,从王权的身份中脱离出来,全身心地成为另一个人。在那种时候就连挣扎的内心也会平复,她能够远离自我厌恶与杀戮快感,去真正成为一个平凡的“人”。
可代价是从伪装身份中脱离之后,憎恶感便成倍地爆发。因为她隐隐认识到了自己的本质:一种被制造出的恶劣生命,在心知肚明的情况下享受虚伪的生活。既然从最开始就是假的,也就无所谓什么真的。
然而王权知晓,自己决不能将这份异状展现。因为老人将一切寄托在她的身上,一旦她表现出失败的迹象,老人就会将更多时间花费在古籍与实验室中。她隐隐意识到这是极度危险的,尽管说不出理由,但她明白决不能让老人再向“沉沦者”伸手。
于是,王权精心策划了一场完美的演出。她制作了一个小蛋糕,买了蜡烛,在某个夜晚为老人办了一场小小的生日派对。她演得就像每一个善良的孙女那样真挚,甚至连自己也为之感动。
她的谎言终于成功了。老人相信她痊愈了,他流出浑浊的泪水,止不住地发出欣慰的笑。
王权也笑了,她陶醉于自己的演出,相信老人终于能够安心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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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事实与她的预料恰恰相反,在王权的异常消失之后,老王者的执着反而变本加厉了。自那日以后老人越加着迷于沉沦者的实验。他长时间沉浸在古籍中,将更多的资金投入实验里。
不断有新的实验体被启动,又因事故而被抹消。就连王权也不知道他究竟为何如此焦急,似乎老人知晓比其余家主更多的东西,但无论搜查何处也找不到他的秘密。
她下定决心,要阻止老人继续涉险,为此不惜动用武力。可老人却先一步找上了她,像个无能的愚笨的老父亲。
老人想要她的记忆。
“为什么?”
“你是目前为止最出色的孩子,你比任何人都懂得爱。”老人说,“因此我想,你的记忆……你的日志与数据,或许能对其他人起到理解的作用。她们或许难以被教导,但她们能从你这出色的长辈身上理解‘爱’。”
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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