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子2326
第117章 合
若把至今为止的骚动比作一场“游戏”,那么在观赏游戏的三位外道眼中,此刻游戏才刚经过第一回合。
各方势力登场,相互接触,经历第一个“事件”,各自总结得失,根据现有的情报做出推断,如此一轮流程走过,就算完成了一个“回合”。除了昨日那撞到枪口上的海盗头子,当前金叶市还没有势力出局,各方的目的刚刚揭晓,说是刚开始毫不为过。
不过,游戏之所以是游戏,就是因为有着盘面外的玩家。对于情报充足,力量强大的黑幕们而言,他们的一个念头就足以加速盘面,想让谁出局也无非是一句话的功夫。因此黑幕不关心小家伙们的动向,他们的注意力总放在盘面之外,那些与自己并立的操盘手身上。
“凡萨拉尔,你究竟想做什么?”
奥莱克此时就望着凡萨拉尔,后者刚从市长宅邸回来。他掏了掏耳朵,一脸无趣:“本想去看看那个引发祸患的学者,结果老套得像结了蛛网。迷惘,愚蠢,吸吮着毒药般的执着,最后果不其然碎成一抔尘土,无聊透顶无可救药。”
“你清楚我不在意这些小事。”奥莱克皱眉,“我说的是你,梦魇之王,你为何屈尊来到这座小岛?”
凡萨拉尔将下巴放在手背上,假惺惺地笑着:“为了我们热爱的小小游戏啊,我的朋友~”
“我们在过往一千五百年里玩过无数场相似的游戏了,在你还是个虹孽时我就认识你,我比你的导师还清楚你有多么没耐心。”奥莱克指出,“基本上你在第一个事件就会率先下场,至少在角色们登场后过去托个梦,到第二回合我们已经开始了盘面外的争斗,到第三回合往往游戏已变成你所热爱的地狱礼赞。
从没有延续到第四回合的游戏——因为没有一个人经得起你的胡闹,你害得我每次想玩人都得自娱自乐。”
“承认吧,你很乐在其中。”
“作为娱乐,的确如此。”奥莱克加重语气,“但这次是正事,她是‘现存’的最后一位戒律骑士,命运必然会引领她走向曾经的战场。我要杀了她,碾碎她的肉身,磨灭她的幽体,将她曾存在的事实送入连永恒时光也无从知晓的深海。
只有在这件事上整个虚像之海会达成合作,若不是我怕本体行动带来太大扰动,我早已将此事禀告海中的君王!”
凡萨拉尔打理着指甲,漫不经心地说:“你要和‘无色’聊聊吗?好有勇气啊,连我都不想和那个……那个……‘东西’打交道。”
“你错了。”奥莱克面沉如水,“我会觐见‘极渊’。”
这句话让温度瞬间降低至冰点。这是字面意思的描述,仅仅因为一个词汇,他们所在的环境便成了生者必亡的死地。伯恩法散出一片历史迷雾,让此处的交谈成为不被记载的杂音。
它无言起身远离两位大人物。这不是它能听的内容,即使是司铎也不配聆听接下来的交涉。
凡萨拉尔大睁着眼睛,啧啧称奇。
“你认真的。”
“虚像之海是认真的。”奥莱克纠正,“它不想再次看到骑士的天穹。”
“那很棒!闪耀的觉悟!去做吧!”凡萨拉尔为他鼓劲,“这正是我叫你来的原因,在这错综复杂的潮流中,你是最适合出手的大人物。没人会因为你而行动,毕竟你是‘厄运’啊!众生平等的不幸!环境够恶劣连究体真械也会生锈不是吗,只要有你在所有的死亡都合情合理!”
奥莱克不停地摇头:“而你呢?”
“我们螺旋塔最讨厌修罗岛的疯子,与骑士团也一向不和。”
奥莱克受够拐弯抹角地交谈了,它单刀直入。
“——可你最喜欢戒律骑士了,凡萨拉尔。”
凡萨拉尔双手置于膝上,像个绅士那样优雅地坐着。他的面部微微抖动,上翘的唇间露出一颗颗整齐的牙齿。牙齿一颗接一颗地显出,像一堵洁白而弯曲的城墙,从下方一路修到脑门中央。
“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梦魇之王放声大笑,以那曾为无数尘岛带来噩梦的尖啼。他双手撑在桌上,忽得前倾身体,他的眼中有无数蝠影闪动,仿若邪祟居住的魔窟。
“何必这么反复试探呢?我都死了四百多年了,这点可怜兮兮的影子连你的一根小触手都拦不住,你有什么必要顾忌我?”凡萨拉尔高声尖笑,“放心吧!大胆去做!就算你把这里的人都杀光,我也不会拿你怎样的!”
奥莱克面无表情地靠在椅背上,忽得也笑了。
“你似乎觉得我有眼疾,看不到地底下你的那点小秘密。”
“你有眼吗,老水母?我以为你全靠触手视物。”凡萨拉尔嚣张地摸着下巴,“总之就是这么回事,我有我的一时兴起!”
“那么我们做个约定。只要仍在金叶市以内,这局游戏归我掌管。除此之外,我不干涉。”
“我们似乎没这么玩过。”凡萨拉尔坐回凳子上,恢复成和善的黑肤男人,“可以!很有新意,听你的!”
“我们这么玩过上千回了,每一次你都率先掀桌子。”奥莱克起身,“这一次,你必须遵守约定。”
“要不要我签张图书馆的契约?”凡萨拉尔高喊。
小男孩脚步一顿,他的声音比提起骑士时还要更为森寒。
“我改主意了。直到游戏结束为止,请你不要踏出咖啡厅一步。”
一根根铁索从地面升起,在小咖啡厅中纵横交错,封死了所有的门窗。人们看不见恶魔的锁链,这是仅对同为外道的两人起效的束缚。
铁索间锃锃发亮,反射着男孩无情的目光。其中色泽混动,变化出一张男人的英挺脸来。那是不幸的连锁所选中的第一个对象,昨日所有行动无一成功的符术师巫何。
锁链中的色泽浑浊变动,巫何的面容淡去,露出一张不安、脆弱的中年男人的脸来。不幸的连锁再度启动,今日被厄运选择的对象是冰人赛斯伦。
凡萨拉尔吃吃直笑:“我还以为厄运对众生平等。”
“哪有,这世间常理你也清楚。”奥莱克笑笑,“强者的不幸是弱小,富人的厄运是贫穷。可另一群人将其视作生活,他们的厄运就只好变本加厉,混上分离与苦痛。
厄运总对弱者更加平等。”
厄运恶魔走出了小咖啡厅,凡萨拉尔靠在椅子上,仍然愉快地笑着。伯恩法回到桌旁坐下,它不知道梦魇之王在想什么,也不清楚大恶魔与它达成了何等协议,但它看到那些锁链明白了奥莱克其实也有所顾虑。
梦魇之王的权柄是恐惧,那毕竟是与实力无关的感情。许多时候你已经功成名就,你已经不再软弱,可你还是会一次又一次从梦中惊醒。因为即使你再度回到从前,你也仍无把握战胜曾经的阴影。
挥之不去的噩梦,就是恐惧。
·
大火将一切染做赤红,烧得那样旺盛那样凶暴,仿佛连夜空也将被烧出空洞。杀手们的残影在火中跳跃,手上还带着他们血液的温热,体内存留着他们留下的痛楚。
他穿过烟雾与烈火,穿过亡灵的残影,不断向前,不断向前。忽然视野开阔,天地一清,雨水冲刷着焦糊的路面。视野尽头是那辆翻倒的车子,烟、火花、与被冲淡的血……
“……”
楚衡空睁开眼睛,望着白色的天花板。
他很久没想起过去了,也一向克制自己不做多余的缅怀。但往事似乎不愿意放过他,一找到机会就渗入梦乡之中。连续两天梦到过去,似乎是冥冥中有种力量在告诉他不要忘却无力,不要逃离恐惧。
他没去深究,想太多也没有用。护卫用的小旗安分地插在房间四角,悠游亲自搓的携带式神殿用来还是很有保障。凡德把整个脑袋塞进布袋里,窝在靠枕上睡得正香。
这是它在市场淘的迷你物种特供睡袋,据说遮光防噪音触感绵软能提供宝宝般的睡眠,只是用起来颇像一团长了鱿鱼须的豆皮寿司。给出这一评价的金毛小姐趴在另一边的床上,被子蹬了一大半,小背心的肩带滑到胳膊上,圆润的肩头正朝着他的方向,睡相要多糟糕有多糟糕。
她皱着眉头,嘴唇紧抿,似是在梦里与什么大奸大恶斗争。楚衡空欣赏了一阵,侧坐到她的床边,用触手把肩带提回去。
“再不醒就被我看光了。”
“看就看咯……”姬怀素迷迷糊糊地嘟囔,“你敢看就得娶我……”
“喂,不搞职场X骚扰好不好。”
“还好意思说什么职场……你跟子弹当搭档去啦……”
姬小姐翻了个身,把头埋进枕头里。楚衡空搔搔脑袋,意识到自家好搭档许是跟个娘们一样闹起性子了。
虽然好搭档本来就是身高腿长的美少女,按老家某些人的想法美少女愿意跟你说话都是好运,美少女跟你耍性子那简直是福音。但实际上耍性子总是麻烦的代名词,再怎么漂亮的女人都一样。
他尝试去摸姑娘的脑袋,被姬大小姐一爪子扒拉开。
女人和女人果然并不一样。
“我真觉得没必要。”楚衡空倍感无奈,“升变这种事情,一个阶段有一个阶段的特性。我再厉害也就是个刚骨,你升三后肯定比我现在要强。”
“不是实力的问题。”姬怀素闷闷地说。
“你刚出家门就遇见自己老乡,还怕没路?”
“你不懂啦。”姬怀素用爪子拍他的腿,“我不是怕没渠道,我感觉自己要升不上去了。”
楚衡空快笑出声了:“怎么可能?”
这是货真价实的杞人忧天,姬怀素才逆影都已经能变出冰与火了,质点2阶段卷得都已初步具备质点3特性。她升变后当场变当阶段传奇楚衡空都觉得理所当然,怎么可能上不去。
“所以说你不懂啦……我们至尊道路升三是要做选择题的。净火、浊泪、还有无定尘……”
姬怀素扑腾了一下,气馁道:“我觉得我哪一块都做不彻底。”
第118章 情感元素
“有三种选择不是很好吗,每一种都很适合你。”楚衡空笑。
“才不是看适合不适合……”姬怀素嘟嘟囔囔,“看的是感性啊……感性……”
楚衡空想起闲暇时和搭档的聊天,关于三条道路的异同。归一道路是最简单的,全看自己,有超凡技艺就能升变巧手,有强健体魄就能升变刚骨,一个个部位练上去到最后就是不坏金身天下无敌。
浮光道路则很看资源,最开始的根基就是超凡物品,其后每一步都围绕着那“基石”的升级。靠自己磨石成“杖”,优化成更进一步的“兵器”,之后再研发出更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像是异世界的发明家。
而至尊道路……
没几个人能把这条路说清楚,玩元素的家伙们似乎不讲究原理,只看天赋与“悟性”。似乎你悟了你懂了你体会到了就有了升变的资格,而体会不到的庸人再努力也是白搭。可姬怀素向来是个公认的天才,这种问题不该发生在她的身上。
“想保护什么,才会有光。想破坏什么,才会有影。正向上升的情感升华是净火,负向下沉的情感凝结则是浊泪……”姬怀素沉沉叹气,“所以我这边想突破的话就要谷尽情感啊,要么就爆爆爆猛猛猛变成大火炬要么丧丧丧阴阴阴在角落里摊成一坨。”
楚衡空想像了一下洄龙城火炬手姬怀素与警队巨婴姬怀素,被自己逗乐了:“不如走无定尘。”
“无定尘最糟了,渺无定数无根浮萍,只有那些迷茫于前路的人才会变成随风飘扬的尘土。”姬怀素把被子团起来,像抱枕一样抱在怀里,“可再这么摇摆不定下去,我就真要变成尘埃了……”
她看上去有点颓废,全不似平常的自己。楚衡空注意到床边有未干的水渍,这说明她之前又偷偷尝试制造冰块了。提前接触浊泪的力量就会让自己被负向情感环绕,所以整个人才阴阴沉沉自怨自艾。
他不太明白姬怀素为什么这么着急。骑士们的线索已经到了手边,升变不再是虚无缥缈的期望,按理来说她应该跃跃欲试兴奋地一晚上睡不着才是。可实际情况却恰恰相反,她嘟嘟囔囔,耍小脾气,像个千方百计推脱面试的没自信的大四学生。
想到这里,楚衡空忽然明白了:“……你在质点2停多久了?”
姬怀素一声不吭。他把触手悬在女孩腰肢上,做出无声的威胁。
“你好烦。”她一爪子打飞触手,“老爹说捡到我的时候我就是质点2了……他俩怕我暴走封印了我十几年,到我长大才解封。”
难怪。
他想起姬求峰说过的那些停留过久的天才,丧失锐气的年轻人。一段时间的压制是前进的动力,一时无路的迷惘能激起不服输的进取心。但当停滞从一年变成十年,从十年变成二十年,情况就变了。
像是他以前看过的一本童话,讲一场长达数十年的大塞车。开始时车子本身与人们都抱怨连连,但在漫长的时间中人们适应了车上的生活,当某一天塞车奇迹般缓解车子再度开动时,人们反而忐忑不安,连车子也抵触向前迈进。
当停留成为常态,前进反而变成未知的恐惧。
触手忽然落了下来,缠上腰肢两侧的痒痒肉。姬怀素一个激灵蹦起来,脸色发红笑得发抖:“干什么干什么!耍流氓啊!”
“还是现在这样适合你。”楚衡空收回触手,“瞻前顾后做什么?实在不行就无定尘嘛,做个自由的姑娘。”
他边说边挠让金发姑娘笑个不停。姬怀素咬牙切齿:“我改主意了我要当净火……我升变以后第一件事就是烧干你这条贱格的触手!”
她骁勇地跃起将楚衡空摁倒在床上,企图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凡德被屋里的动静吵醒,睡眼惺忪地抬头想问谁家在拆房子。它一转头正看见金发姑娘正骑坐在某人身上上下其手,女方衣冠不整,男方的触手还缠在对方腰上。
凡德利索地将眼一闭,一头囊进睡袋里,心说我眼睛孽障重啊,大清早起来看动物世界,金毛猎犬捕食鱿鱼。
·
半小时后,金叶市西部。
一辆公共水车在西台站停靠,早起买菜的老头老太太们慢吞吞地下车,最后才是啃着三明治与迷你糖球的三人组。
楚衡空咽下早餐,吞下一颗金丹似的伏戾心和丹,为今日的行动做好准备。
从车站沿大路一直走,是片靠山而建的高档住宅小区,再往北就是金叶市仅有的一座小山,市长金叶的宅邸就坐落于山中。姬怀素下车后拿出一面水蓝色的小旗,旗上有胖嘟嘟的小龙张牙舞爪。她闭目测算了一阵。
“靠近山脚再布阵,这边范围不足。”
小旗是悠游亲手搓的多合一遗物,能当护卫用的临时阵地也能做闲人勿进的分界线。昨天那场稀里糊涂的大乱斗中楚衡空能花大半时间救人,可动起真格的来他们都未必有照顾平民的余力。早些做好准备,也算尽一份升变者的责任。
“大概这四个方位,到地方光盾充能激活就成。”凡德对着地图指指点点,“不过我觉得你们有点紧张过度啊,拜访个市长至于跟打仗似的吗。”
楚衡空递给它一份报纸:“至于,金叶这个人有问题。”
那是张手工制作的剪报,打印下来的报道周边用铅笔写着简短推断。金叶市的信息化程度勉强达标,借助本地的魔导网络,在旅馆里也能有收集情报的渠道。
报纸上的金叶是个气质虚浮的年轻人,凡德按时间顺序看过报道,发现金叶此人的风评在几十年间可谓跌宕起伏。
在金叶市初建时,金叶还是颇受市民敬爱的好市长,他一手包办了城内的交通、排水、魔导网络等基本市政规划,其中大多一直沿用到今日。可短短几年后,市民们便生出抱怨,因为其性情偏激且好大喜功,总是强行发布些欠缺打磨的法案,又听不得一点针对的声音。
许是市民们的抗议起了效果,金叶在其后数年淡出政坛,又重新投身于自己的老本行魔动技艺。在航路通畅的时候,他热衷于在城内开新品发布会,请那些见多识广的访客点评他的作品。可以最客观的角度来看,他的新发明也都太过异想天开,如此自然得不到多少认同。
于是金叶与那些访客争论,他的发布会每每以一地鸡毛收场。这段大发明家的生活结束于十九年前,金叶斥巨资兴建了一座地下工厂,宣扬自己将造出令庸才们为之震撼的杰作。可工厂开工三个月后就因粉尘爆炸遭受重大损失,大批工人死伤,工厂失去人手,黯然停工。
刊登这场事故的报道被楚衡空放在剪报中央,头条是个痛哭流涕的青年,他的采访内容有一半是在向记者描述“铺天盖地的血”。青年人的样貌看上去有点眼熟。
“这人看着像那个浊泪。”凡德说,“你怀疑他的力量和这次事故有关系?”
“高材生怎么看。”
“以前似乎没冰人的报道。隔了二十年才爆出来的话,这污染进度未免有点太慢了。”凡德嘀咕,“不确定,再看看。”
工厂事故过后不久,洄龙城被外道围攻,小岛联系外界的航路断绝,金叶的发明游戏也就彻底沉寂。那以后他成了怪癖的老者,在山中修了一栋颇为奢华的豪宅,二十年间鲜少出面,只偶尔让工人运送些特制的仪器入山。但他依然顽固地坐在市长的位置上,以他的技艺、地位和部下掌控着这座小小的尘岛。
“这人真可悲啊!”凡德感叹道,“折腾一辈子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姬怀素抢过报纸:“什么说法?”
“要是图权,无非当几十年的独裁者;图清名,事儿办完急流勇退,到现在大家还念着他的好;想搞学术,自己专心钻研就是,偏还要弄什么发布会大张旗鼓,又急功近利搞出事故。东一棒槌,西一榔头,到头来哪边也没讨好,活成个声名狼藉的老东西,何苦?”凡德指指点点。
“人之常情。”楚衡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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