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中落雨血泥相间
在八幡海铃看来，自己和丰川优雨现在的只是在工作上联系比较紧密的同时，但却已经是现如今在这个乐队里，关系最近的人了。
陷入某种恐慌的她，只能从这里找到些许安慰与支柱。
“正好我现在在乐队内，也没什么别的工作可以做了，需不需要我作为你的传声筒，帮你向丰川同学传达一些不怎么方便当面说的话题。”
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自然且随意一些，八幡海铃不想让人知晓自己内心的不安。
那种东西，如果能够成功安抚的话，就没有向人提出的必要，而如果安抚不了，就算说出来也于事无补。
只是，看向丰川优雨的目光中，多了些许难言的情绪。
两人就这么站在天桥上，相视无言，直到少年在八幡海铃眼中的倒影朝她伸出了手。
就算是同龄人，男性的手掌也会比女性宽大一些，八幡海铃感觉自己的手腕被包裹进了一片温暖中，与周围被有些微凉的晚风吹冷的肌肤相比，仿佛形成了一个格格不入的环。
翡翠一般的双眸中闪过些许惊喜，八幡海铃顺从着由自己手腕处传来的力道，从天桥的栏杆旁的被拉走。
“别靠边缘这么近，就算高度不算很高，摔下去也会很危险。”
少年的声音传入耳中，就算声音平淡听不出什么起伏，但八幡海铃仿佛仍能从中感受到些许关心。
“有优雨先生在，不会有什么危险，我觉得您是足够可靠的人。”
用另一只手掌握住自己刚才被丰川优雨触碰到的那处手腕，不让上面残留的温度在有些喧嚣的晚风下那么快冷却。
八幡海铃看着少年那把自己从桥边拉回来后就打算转身离开的背影，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说起来，我刚才的提议，优雨先生你有在考虑吗。”
少年的脚步，稍微有些快。
即便以八幡海铃的身高，有时也需要小跑几步才能跟上他的速度。
不过八幡海铃并不在意这些，她能感觉到丰川优雨现在心情不好。
如果是识趣的人，这种时候就应该默默离开，不要去打扰他。
只有朋友，才会在一个人心情糟糕的时候选择顶着周围散发出来的低气压尝试进行安慰和帮助。
虽然兼职的乐队不少，但是八幡海铃的朋友并不算多，如果要以相当严格的定义来筛选的话，估计只有椎名立希一个。
但那个行事风格与自己一样高效的女孩，并不需要需要自己主动促进关系，两人只是普普通通地从同学开始熟络，然后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朋友。
八幡海铃曾以为，办事风格同样高效的丰川优雨会像椎名立希一样，但事实证明似乎不太行。
既然如此，那自己主动一些也无所谓。
“比如有关若叶同学的事，虽然我还不了解详情，但您看起来似乎并不想让丰川同学为此担心，可以丰川同学的性格是不可能不管的，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替您传达两边的消息。”
“海铃......”
走在前边的少年脚步顿住，八幡海铃也赶紧刹住自己的脚步。
两人的身影，停在一个人烟稀少的巷口。
“能帮我去隔壁的饭店里打包一份单人餐吗，钱我之后会连同庆功宴的数额一起还给你的。”
放着庆功宴上的山珍海味不吃，反而在路边买一些饭菜带回家，丰川优雨有时候也感觉自己真是疯了。
虽然，那也不是给自己吃的就是了。
丰川优雨打算，在八幡海铃去买东西的时候，自己去买些苏打饼之类让自己勉强不会太过在意的东西对付一下。
“帮这个忙倒是没问题，不过优雨先生倒也不用找我提什么还钱的事。”
刚才自己的提议没有得到肯定的答复，八幡海铃明白丰川优雨大概是打算拒绝了。
眼中闪过一抹难以掩饰的失望，不过，她倒也没有太大的失落。
至少，现在丰川优雨还愿意与自己交流，还肯拜托自己帮忙。
“我之前就已经说过了吧，我这里随时都欢迎您的任性。”
“海铃......我不想用谎言让你失望，但我恐怕不会如你所愿。”
在八幡海铃转身的那一刻，丰川优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在一个乐队里，经纪人和队长有一个任性就已经足够了，否则乐队会难以顺利运行的。”
被拒绝了啊，比起上次在车站的沉默，这次的拒绝更加干脆。
八幡海铃深吸一口气，想要用微凉的晚风吹淡自己胸中的那些许失望。
转过身，看着依旧只把话题局限在乐队之内的丰川优雨。
“可是，在我看来，优雨先生的任性程度丝毫不下于丰川同学呢。”
细心地察觉到，少年的肩膀似乎僵硬了一瞬，但八幡海铃并没有停下自己的话语。
她很少对人进行这样的点评，不太礼貌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关系确实没有近到这个地步。
但现在，就算有违社交的礼节，可能会遭人讨厌，迎来疏远，八幡海铃也觉得有些话不得不说了。
待过三十多个乐队的经验告诉她，再不做点什么，自己就会自始至终都只是个外人，这个乐队也不会太长久。
既然再这样下去早晚要解散，那自己还不如试试。
就算是最坏的结果，也权当是长痛不如短痛了。
“优雨先生办事相当负责，总是把乐队的大部分权力抓在手里，不让其他人因为运营上的事分心，甚至就连乐队的事都会替其他人包办......太任性了。”
“你在说什么？”
转头看着八幡海铃，丰川优雨的眼中带着质问和不解。
他当然看得出八幡海铃并不是在指责自己，否则不可能连语气都这么小心翼翼，在说出最后的评价之前还要进行一通铺垫。
丰川优雨甚至怀疑，八幡海铃就是故意挑起话题才会说这些。
“我的意思是，优雨先生您对自己的能力一直都有一种近乎盲目的自信呢，总觉得自己能够独自做好幕后的一切，连自己掏钱善后这种事都会去做。”
看着丰川优雨那皱起的眉头，八幡海铃的视线同样分毫不让。
在两人认识以来，她还是第一次如此顶撞丰川优雨。
“但是，您差不多也该接受，自己的能力是有极限的这一点了吧，为了让若叶同学成功归队所要做出的努力、在若叶同学缺席的这段时间里，要维持乐队正常运行所要付出的精力......仅仅只是为了圆回一次演唱会的事故您就几乎将自己手中的利益全都付出了，难道真的觉得接下来这段时间，您还能独自支持下去吗？”
语气虽然有些激动，但八幡海铃依旧相当理智地压低着自己的音量。
“明知道自己可能没办法独自支撑下去了，还打算继续咬着牙死扛，您不觉得自己真的太任性了吗......哪怕只是为了这个乐队，也请您稍微让步一些，将自己肩上的责任分给我们一些吧。”
翡翠一般的双眸中，闪烁着名为嫉妒的目光。
这份嫉妒，并非针对眼前的丰川优雨，而是朝着此刻大概还在庆功宴包厢丰川祥子。
她嫉妒丰川优雨对丰川祥子的执着，之前在车站丰川优雨那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丰川祥子的宣言，让她直到现在还耿耿于怀。
但同样，她也在嫉妒，丰川祥子可以直接要求丰川优雨接受她的帮助。
在旁人看来，丰川祥子和丰川优雨那几乎天天斗嘴的关系，光是看着就让人心累。
但在八幡海铃眼里，这种关系着实让人羡慕。
这意味着他们在相处时无需顾忌太多，即便是互相伤害也能直来直往，不必担心对方会因此离自己远去。
“足够了，海铃，我能明白你的关心，但在这种事情上，我是不会让步的。”
轻呼一口气，丰川优雨努力让自己的呼吸恢复自然。
他知道八幡海铃想要表达些什么，他的情商还没有低到对关心自己的人还直接恶言相向的地步......又不是在面对丰川祥子。
但是，要让丰川优雨仅凭一番不再为了表面上的得体和礼貌而选择委婉的话语，就去相信和依靠眼前这个少女。
实话实说，他做不到。
垂下眼帘，浮现在他脑海中的画面并非是空无一物的黑暗，而是被血色朦胧的视线，以及丽人那一缕缕被血污所浸染的浅绿色长发。
有时候，丰川优雨也希望，自己的能大心脏到忘记对死亡的阴影，抑或是直接失去一部分记忆就好了。
只可惜，他并不是什么【Oblivionis】。
“是担心我对乐队的可靠度吗，没关系，我也可以像祐天寺小姐一样签一份拥有足够强制力的合同，我很早之前就说过您可以信任我。”
“不，和你没关系，只是我也有着自己的倔强。”
八幡海铃今天的话真的很多，简直比以往几天加起来都多。
连带着，丰川优雨的话也多了起来。
“我只是......不想让自己低头，我担心那会让自己曾经付出的某些代价白白沉没。”
“所以，就算是选择死撑，就算是这样可能会让乐队陷入困境，您也不打算稍微依靠我一些么......我明白了。”
虽然被拒绝，但多少也是把话说开了。
八幡海铃松了口气，露出些许笑容。
他不打算让自己分担，但却会一直这样硬撑下去，真是让人放心。
但是，为什么我会感觉有些生气呢，简直就像是自己的付出落空了一般。
“那您就继续这样任性，背负着乐队的大家前进吧，只不过接下来我也不打算继续这么乖巧下去就是了。”
翡翠一般的双眸中，透露着目的未成的失落，以及某种不愿放弃的倔强。
算了，无所谓了，既然丰川优雨总是拒绝和无视自己的好意和需求，那自己也没必要继续坚持了。
没必要......继续坚持考虑他的感受了。
“为乐队付出了感情，希望Ave Mujica能够顺利运行和存在下去的，并不只有您一个人，我对这个乐队同样抱有感情，我也不希望自己的心血白费。”
虽然这个名为Ave Mujica的乐队成立时间不长，但对于八幡海铃而言，却是除了自己人生中第一个乐队以外，唯一一个寄予了期待，并且付出了感情的乐队。
而这一切的根源，都是眼前这个曾经给了自己某种幻觉的丰川优雨。
她是不会放弃这个乐队的，哪怕只是为了不让自己的倾注的感情白费，八幡海铃也不会让这个乐队因为丰川优雨可能会到来的不堪重负而崩溃。
“自从加入Ave Mujica的第一天开始，我就知道这个乐队的未来不会一帆风顺，即便没有遇到若叶同学这样的突发状况，乐队里的其他人那种我行我素的性格，早晚也会出事，祐天寺小姐上次的擅自行动就是例子。”
主动后退几步，八幡海铃走到巷道口，站在繁华与冷清的边界线，看着站在小巷里的丰川优雨。
“我当初从未抱有想要融入这个乐队的想法，直到您以经纪人的身份加入，才让我看到这个乐队长久存在下去的可能，尝试将这个乐队视为归宿。”
虽然一直以来，丰川优雨和乐队的成员们关系都算不上亲近，但八幡海铃知道，他其实相当能包容人。
不仅仅是对祥子这个未婚妻，丰川优雨对其他人虽然没有祥子那样几乎是无止境的迁就，但也足以称得上宽容。
且不提同时在两个团队里担任主职，时不时就会缺席活动的三角初华，以及即便顶着巨大压力也要保下来的若叶睦。
就算是曾经差点惹了大祸的祐天寺若麦，在重新签了合同之后，丰川优雨也就非常干脆地将那件事揭过了。
这种近乎万金油一般的调和剂，才是这个乐队最需要的东西，补足了这个乐队最后一块名为“凝聚力”的短板。
毕竟，想让一群性格各异的人安分下来，最好的办法并不是让所有人达成共识，那是几乎不可能的事。
最好的方案，其实是找到一个愿意默默付出、让步吃亏的人，成为大家的调和剂。
“一直以来，我作为您副手所做的一切，都是希望这个乐队能在您的调和下能够变得长久，但既然现在您自己也成为了不安定的因素之一，那么我也要开始违背您的意愿了。”
现在回想起来，八幡海铃感觉当初的自己还真是草率。
但事已至此，她不打算让自己在这个乐队里投入的感情付之东流。
虽然对自己的才能相当自信，但八幡海铃自认为自己并不缺少一种名为自知之明的东西。
当初那个集体背叛了自己的乐队，就让自己耿耿于怀至今。
如果这个名为Ave Mujica的，让自己第二次倾注了感情的乐队也陷入解散，八幡海铃不知道自己又要耿耿于怀多久。
哪怕只是为了让自己晚上能睡得着觉，她都不会让丰川优雨自己一个人死扛。
充满市井烟火气息的灯光，打在少女身上，让穿着冷色调黑色皮衣的她看上去比平时更加不好接近。
“总以为自己能做出最好的安排，却基本不考虑自己的能力范畴以及其他人的感受，和当初的我有些相像呢......这种人我最清楚怎么相处了。”
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失落，但很快又重新变得强势。
就连八幡海铃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有多久没有摆出这样的心态了。
就像当初组建第一支乐队时那样，不顾别人感受，自以为在替对方着想的心态，并且还将自己的想法付诸行动。
之前她还一直在压抑，但现在既然连最可靠的丰川优雨都选择任性，那么她也不妨加入其中好了。
就算被指责我行我素，她也要维系这个乐队。
“在这里等我，我会去打包好您要求的食物，但是是双份......别想着拒绝，否则明天您会发现双份的双份会出现在您办公桌上的，您也不希望上面的文件被可能溢出的油渍弄脏吧。”
看着八幡海铃离去的背影，丰川优雨只是静静地听着她刚才那一连串的发言，没有发表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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