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中落雨血泥相间
就连八幡海铃自己都觉得，他们大概没办法回到从前那种相互信任的关系了。
但现在......
“优雨果然一点都没变呢，还是那么让人安心。”
看着已经拎着医药箱回来，正低头翻找着药品与绷带的丰川优雨，八幡海铃突然感慨一声。
“就算自己的状况已经很危险了，也还是尽可能照顾到别人......难道你直到现在还在把我当成你手下的队员吗？”
八幡海铃的感慨，让丰川优雨拣选药品的动作为之一顿。
这个问题，他从未考虑过。
虽说哪怕只是为了自己最初最初的目标，亲手给八幡海铃这种事也是要做的。
有些事无论当事双方抱着怎样的想法，只要切实去做了，就一定会起到某种收买人心的效果。
在过去，他也不止一次曾用这样的想法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寻得理由，只是......
回想起自己的上一次死亡，丰川优雨还是想不通，自己当时为什么会想要去救若叶睦。
若叶睦是属于自己的东西......这只不过是在一切结束之后，为了让自己显得那不么像一个不知好歹的白痴所找的理由。
如果当时是因为自己无论如何都死定了，所以发发不会被任何人记住的善心，那么现在呢......
“......只是习惯成自然罢了，你们当初也没少让我操心。”
从医药箱里找出棉签、纱布和响应的药品，丰川优雨的声音变得有些不耐。
“比起这个，还不如先指认一下你具体伤在哪里了，否则我没办法帮你清理伤口。”
被血液浸湿的布料和八幡海铃的皮肤黏在一起，黑与红两种颜色彼此交融，他实在不好分辨伤口的具体位置的大小。
而且，一回捆绷带的时候总不能连着这块黏糊糊的衣料一起捆上吧。
“不用那么麻烦。”
对于丰川优雨的催促，八幡海铃嘴角的笑意倒是明显了许多。
蹬掉自己脚上的鞋子，西装丽人将双手伸向自己的左腿，捏住袜子的顶端直接将其一拉到底。
浸染的鲜血的黑丝不再像以往一样轻盈，血液为其赋予了些许重力，扔到地上时发出一声轻响。
唯一的遮挡被当事人亲自去处，伤口的位置和大小在丰川优雨面前彻底展露。
而与之相对的，这种行为也让八幡海铃整条白皙的左腿都带上了些许血迹。
这种行为，自然是让心情本就不算轻松的丰川优雨血压上涌。
增加了清洗伤口的工作量还在其次，要是因为这种行为导致伤口进一步开裂，说不定就不是现在这种简单处理能够搞定的了。
轻吸一口气，丰川优雨让自己不要跟伤员一般见识，说不定这见过刚刚不仅仅是划伤了腿，还撞到了脑袋。
用生理盐水将一小段纱布弄湿，丰川优雨开始清理伤口附近的血迹，随后是医用酒精消毒、棉签涂药......
在用浸满了医用酒精的棉签触碰到八幡海铃的伤口时，丰川优雨能够清洗感觉到这个一直对自己的伤口不甚在意的西装丽人大腿轻轻颤抖了一瞬。
看起来，她至少还是个能够感受到痛觉的正常人。
不过八幡海铃说的小伤并不完全只是敷衍，伤口确实不算严重，丰川优雨很久就进行到缠绕绷带这一步。
随着包扎接近尾声，丰川优雨的内心也渐渐变得放松了一些。
“伤成这个样子，一会你还能开车送我回去吗，要不一会我来开车好了。”
医用酒精刺痛着伤口，但除了最开始那轻微的一下颤抖以外，八幡海铃甚至没有皱过眉头，任由丰川优雨对自己的左腿施为。
包扎伤口的大部分时间，她都还在思考丰川优雨刚刚所说的“习惯成自然”究竟是什么意思，还有一部分则是在享受与这个阔别多年的男人如此近距离的接触。
这种直接触碰身体的亲密举动，除了丰川祥子以外，恐怕就连千早爱音都没有这种待遇吧。
直到丰川优雨提起要回丰川家这件事，八幡海铃才渐渐回神。
搭在办公桌边缘的指尖按，不自觉地攥紧，她当然不希望丰川优雨就这么离开。
现在已经是自己最好的机会了，如果真的就这么把丰川优雨送回去，或许两人多年以来断掉的联系会因为丰川祥子的离世而重新得到连结，但他们之间身份的隔阂也会因此彻底定死。
接手了亡妻地位的新任丰川家主，与一个年轻有为但事业有成的都市丽人，虽然不能完全算是两个世界的人，但至少绝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如此近距离地为对方包扎伤口。
而且......
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往事，八幡海铃抿了抿嘴唇，向着丰川优雨张开了自己的臂弯。
正低头将手中的绷带围着八幡海铃的大腿一圈圈包扎，准备完成这最后一步的丰川优雨，突然感觉自己的双肩被人拥入了怀中。
本能的颤抖再度开始，丰川优雨抬起头，看到了八幡海铃那双宛如翡翠一般的双眸，此刻正酝酿着一种难言的情绪。
“优雨，你可以不用回去，只要你点头，我马上就可以带你离开。”
双掌扣住丰川优雨的肩膀，不知是不是受了怀中人的影响，她的声音也在轻微颤抖。
只不过，丰川优雨的颤抖，源自于某种铭刻在内心深处的，最初的阴影与恐惧。
而八幡海铃......丰川优雨甚至能从中听到些许期待已久的激动。
“我知道，现在的丰川家对你而言已经是龙潭虎穴，如果你不想回去，我可以带你走，祥子......祥子她不会有意见的。”
听到八幡海铃的话语，丰川优雨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
离开丰川家，且不说八幡海铃能不能做到这一点，这确实是自己最初的目的之一......活着。
但也仅仅只是之一而已。
死了那么多次，虚与委蛇了这么久，哄着这些随时可能爆炸的定时炸弹，甚至还忍着自己心里的抗拒，搀扶着八幡海铃走完从地下车库到办公室这段路。
丰川优雨想要的，一直都不仅仅只是活着而已。
倒不如说，付出了那么多代价，仅仅只是为了拿到本就属于自己的权力......丰川优雨接受不了这么轻贱的自己。
他要赢，他要赢下所有，赢不了就重来，自己还有命可以作为砝码扔上天平。
虽然不知道自己的回溯什么时候就会失效，真正陷入死亡的地狱之中。
但让丰川优雨就这么放弃一切，去听八幡海铃那不知道能不能实现的计划......他确实怕死，但还没有对死亡畏惧到失去理智，看到一点虚假的希望就放弃一切的程度。
“......我还真是个混蛋，竟然真的想过就这么扔下一切逃跑，但是......我不走，我要回去。”
压下心底那短暂升起的意动之后，丰川优雨直视着八幡海铃的双眸，片刻后又重新低下头，将绷带包扎的最后一步完成。
“车还有多久准备好，我该回去......欸？”
口中的话尚未说完，丰川优雨便感觉自己眼前一黑。
一双温润的手掌，遮住了丰川优雨的双眸，随后他便感觉一股成熟的气息扑面而来。
几乎是本能的，丰川优雨向前伸出自己的手掌，抵住了八幡海铃逐渐靠近的身躯。
手掌的上半部分摸到了细腻的脖颈，而下半部分则是抵住了细腻的锁骨。
“海铃......”
丰川优雨轻唤一声，不清楚这位西装丽人突然又发了什么疯。
简直就像是上一回背叛自己那样，无缘无故就做出这种奇怪的举动。
“优雨，我很差劲吗，为什么这么不信任我，现在的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愣头青一样的小女孩了，我真的可以帮到你。”
黑暗的视线中，八幡海铃的声音传入丰川优雨的耳畔。
她说得很认真，甚至带着些许委屈的哭腔，仿佛为了某个目标而努力了很久，但直到走至近前，才发现自己一直在自作多情。
“我没有不相信你，但你现在的举动与信任根本没有丝毫联系。”
感受着那具已经近在咫尺，但依旧打算进一步靠近的娇躯，丰川优雨不得不将自己手掌的力道加重些许，才能抵住八幡海铃让她不要越界。
丰川优雨有一种感觉，如果刚才自己没有伸手将八幡海铃抵住，这位西装丽人想做的恐怕并不只是给自己一个拥抱。
所以，这女人到底想干什么？
这个念头，不知是第几次开始浮现在丰川优雨的脑海之中。
对于八幡海铃的行为，他已经完全不能理解。
刚才还一副愿意为了故人两肋插刀的义气模样，但在遭到拒绝后却又做这种暧昧又出格的行为。
她对自己抱有什么别样的感情吗，但这又怎么可能。
这一次在十年前，自己对待她的态度远比上一回要冷淡。
上一回她在不知不觉间背叛了自己，可能是为了利益，也可能只是觉得继续参与进自己的事情里嫌麻烦，所以放手不管，那么没理由在这一次对自己如此依恋。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自己在过去用死亡换来的情报是不会有误的。
就像长崎爽世无论如何都会苦苦纠缠、初音自始至终都是只金毛忠犬、丰川祥子不管怎样都会死去那样，背叛过自己的八幡海铃不是什么值得彻底信任的存在。
现如今这种莫名其妙出格的举动，更是让人难以捉摸。
总不可能，自己对她越是冷淡，她反而越是喜欢自己吧。
但从一开始，自己对她冷淡就是因为发现过去那种信任似乎让她产生了一些得寸进尺的想法才进行的敲打，自己的目的是一个听话的下属，而不是别的什么东西。
而现如今这个八幡海铃，明显不算听话。
这种人，怎么可能让自己放的下心。
果然，还是得回到丰川家才行，那里有更加可靠的信息来源。
前提是，得先摆平眼下这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八幡海铃。
“优雨，和祥子比起来，难道我很差劲吗，为什么她从一开始就能对你肆意撒娇，得到你近乎无底线的偏爱，而我不管如何示好，你都不肯将视线放在我身上。”
沉默，似乎是不知道如何回答，亦或者因为答案实在是太过明显，以至于被询问的人感到无话可说。
“我从十年前就一直等待着你所有的信任，我看着你和祥子卿卿我我，看着你和她结婚，又看着你被她扔下，陷入现在的险境，但我直到现在都还在等你......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将压抑了十年的心声吐露而出，八幡海铃看着眼前这个陷入沉默的男人，忐忑地期待着他的答案。
手掌依旧没有从丰川优雨那被遮住的双眸前挪开，八幡海铃坚信，安静的黑暗更适合思考。
“......八幡女士，请你自重。”
沉默片刻之后，丰川优雨的声音才缓缓响起。
没有什么长篇累牍的解释，也没有什么爱莫能助的歉意，更没有什么处于劣势地位的拱卫，有的仅仅只是礼貌又得体，充满了社交礼节的劝告。
甚至就连称呼，都变得冷淡而生疏。
而正是这个几乎从未在对方口中听到的称呼，让八幡海铃眼中的光芒彻底灰暗了下来。
几乎就在话说出口的下一瞬间，丰川优雨便感觉自己的肩头一痛。
坐在办公桌上的八幡海铃躬下身，轻而易举便一口咬在了丰川优雨的肩膀上。
温热的感觉伴随着痛感一起从肩头向着四周蔓延，但或许是因为隔着衣物，又或许只是八幡海铃并没有真正用力，那点痛觉并没有进一步加剧的意思。
恰恰相反，八幡海铃很快便松开了自己的牙关，将脸埋在丰川优雨的脖颈间轻嗅，仿佛在贪恋着根本就不属于她的气息。
丰川优雨没有选择推开她，也推不开这个力气似乎有些大得出奇的前乐队贝斯手。
只是将抵住对方锁骨的手掌改成撑着八幡海铃的双肩，自始至终不让她距离自己更进一步。
轻抿着嘴唇，丰川优雨没有去拨开那只遮住自己视线的手掌。
在一片黑暗的视界中，丰川家的鳏夫微微低着头，仿佛在沉思着什么。
第131章 我信任你……那才有鬼
“优雨怎么还不回来啊，拿一把吉他不用那么久吧。”
丰川家的宅邸内，一道浅绿色的倩影百无聊赖地坐在花园的秋千上，时不时透过花园的围栏看向外界，似乎在翘首以盼某人的回归。
若为若叶家的女儿，同时也是长住在这座宅邸中的一员，这位丽人某种意义上说是这座别墅的管理员也不为过。
在现如今这女主人过世，男主人有事暂离的情况下，她于情于理都该在别墅内，招呼那些心怀鬼胎而来的宾客。
但此时此刻，她只是一个人躲在别墅的花园里荡着秋千，无论是已经长眠的女主人还是前来哀悼的宾客，全都扔在大厅弃之不顾。
“该不会是偷偷和爱音跑了吧......老情人十年再遇，也不是不可能诶。”
“Mortis，该回去了，我们已经出来很久了，再不回去，会让客人们觉得优雨作为丰川主家不懂礼数，而且......爱音和优雨不是情人，优雨也不会做那种事。”
另一道口吻不同的声音在花园内响起，似乎对这位被称之为Mortis的丽人的发言感到不满。
不过，这种不痛不痒的告诫，似乎连呵斥都算不上，自然不会被明明身体与年纪都已经是一位相当成熟的女性，但心性却与青春少女差不多的Mortis放在心上。
倒不如说，正因为是她的话语，所以Mortis才更不会放在心上。
“那些人假得要死的演技有什么好看的，就算我们和优雨一起全程都在灵堂里待着，他们还不是一样会鸡蛋里挑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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