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中落雨血泥相间
转头看向一旁依靠在一旁的树干上，似乎极度抗拒与满身酒气的自己并坐的丰川优雨，丰川清告熟稔的撕开易拉罐的拉环，一仰脖子便将里面的液体全部倒下肚。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按照老爷子原本的计划，你应该会在祥子上大学之后才开始出现在她面前才对。”
捏瘪手中已经空掉的啤酒罐，丰川清告此刻的声音就像周围吹拂的晚风一样冷静。
精准地将捏瘪的酒罐投进一旁的垃圾桶里，金属在傍晚已经清空过一次的垃圾桶中碰撞，发出清脆的回响。
他在等，等丰川优雨的回答。
丰川清告一直都很清楚，丰川家或许会将自己逐出家门，但绝对不会放弃祥子这个唯一的正统继承人。
所以他才能毫不担心地颓废，让自己的女儿一次次失望。
比起跟在自己这个一事无成的父亲身边，继承丰川家的家业对她来说才是更有未来的道路。
但是，现在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少年，是一个例外。
按理来说，那个叫丰川定治的老人，是不会那么早就把丰川优雨放出来的才对。
他一直忌惮着丰川家的黑暗，所以不敢太早将这个早就给祥子准备的丈夫暴露出来。
在自己被逐出家族之前，他甚至从未让丰川优雨踏入过丰川家的宅邸。
自然，丰川祥子在此之前根本就不知道丰川优雨的存在，就连自己和已经过世的亡妻，都没有见过这个少年几面。
“看不出来啊，我还以为你已经彻底颓了呢，原来脑子还保留着最基本的思考能力。”
看着眼前这个酒气冲天，但意识似乎相当清醒的男人，丰川优雨也稍稍有些惊讶。
他知道丰川清告不是完全的废物，能入得了丰川定治那个老家伙的眼，入赘进丰川家，甚至还想过想过栽培他管理家族企业的人，不可能是完全的烂泥。
但是，竟然这么快就在烂醉和清醒之间转换......
这家伙应该也是有些本事的，否则也没资格亏掉168亿这么大的数字。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优雨。”
对于丰川优雨的嘲讽，丰川清告不甚在意。
从他入赘丰川家的那一天开始，看他不顺眼的人就多了去了，各种明里暗里的针对更是层出不穷，到最后甚至做了个价值168亿的局将他踢了出去。
相比之下，丰川优雨这种毫无力度的嘲讽，他甚至能直接当成赞赏来接受。
“提早这么多把你从英国放回来，老爷子又有什么打算？”
放......
这样的形容词让丰川优雨眉头一皱，他不喜欢这样的形容。
听起来就像是，自己原本一直在被圈养起来一样。
虽说从现有状况来看，实情可能也大差不差就是了。
“谁知道呢，估计是想让祥子赶紧收心吧，毕竟就连让我去给祥子的乐队当经纪人，找机会把那个乐队破坏掉让她回家这件事，都是那个老家伙一手安排的。”
丰川优雨将目光看向森林的深处，不负责任地猜测着。
毕竟，现在的他除了猜测也做不了什么。
丰川定治显然不会允许自己就这么回去插手丰川家的产业，在他眼里自己是给丰川祥子准备的助手，不可能让自己脱离丰川祥子独立行动。
但是，现在就破坏掉Ave Mujica，逼得丰川祥子不得不回到丰川家，那不就又回到十年后的死局了吗？
“猜猜呗，清告，你认识那个老家伙的时间长，你觉得他想做什么？”
看向坐在长椅上的丰川清告，丰川优雨的眼神多了几分怂恿。
能从这个酒鬼身上弄到些信息，自己也不至于回到十年后继续两眼一抹黑。
“我不知道，如果我能猜到，就不会被人诈骗，进而被赶出丰川家了。”
颓然地摇了摇头，丰川清告有些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脸。
很显然，被逐出丰川家这件事，对这个一直努力想要配得上丰川瑞穗的赘婿而言，是一个相当大的打击。
不仅仅是自己过去的努力全部化作泡影，同时也等于宣告他的亡妻遇人不淑。
对丰川清告来说，这等于是过往的人生统统被否定了。
“优雨......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男人颓然的声音从指缝间漏出，带着难言的忐忑和颤抖。
看着刚刚振作了一小会，突然又变得垂头丧气的丰川清告，丰川优雨不满地皱起了眉头。
刚才在警局的时候还一副打算质问到底的样子，结果还没硬气一会就又软了下去。
跟这种有些反复无常的人交流，着实有些累人。
“把祥子从我那里带走吧，带她回丰川家，继续和我待在一起只会耽误她的未来而已。”
仿佛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将这句话从自己的气管里挤出来，丰川清告感觉自己此刻的心情简直比刚刚那罐啤酒的配料表还要复杂。
理智告诉他，祥子只有离开自己才能过得更好。
从感情上，他也不希望女儿继续跟着已经颓废的自己吃苦。
但是，当真正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心中又极为不舍。
那毕竟是自己的女儿，自己与亡妻情感的结晶。
所以刚才在警察署，听到丰川优雨打算把祥子带走的时候，他才会那么激动。
可最后，他还是将剩余的话说了出来。
“她是丰川家的正统继承人，不应该在那个出租屋里腐烂发臭，我已经......没办法继续做一个合格的父亲了，想过赶走她，但却狠不下心......”
离开自己，对祥子而言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你想说自己这一年以来的颓废都只是在女儿面前的表演，为了让她对自己失望好回去继承家业？”
看着坐在椅子上捂着脸的丰川清告，丰川优雨深深皱起眉头。
他开始怀疑，丰川祥子那副不被嘴一顿就不精神的性格，是不是从丰川清告身上遗传过去的了。
甚至就连这副自以为是对别人好的样子，都如出一辙。
但是，他现在不想骂人。
如果坐在长椅上颓废的人是丰川祥子，丰川优雨很乐意和对方进行一场口腔体操，激烈地交换意见。
他清楚丰川祥子虽然任性，有时候还有些软糯，但在某些方面又相当坚韧。
至少被激起胜负心后，她真的会拿出超绝的行动力，试图用事实来打自己的脸。
但眼前这个男人......
自己激将过、怂恿过、嘲讽过......每一次都稍有成效，但就像是滴入水缸里的一滴墨汁一般，很快就被稀释得无影无踪。
这个男人可能真的被打垮了，只有在扯到祥子的时候才会有一点应激，但很快就会重新消沉下去。
“随你吧，如果你觉得祥子可能会活不到下一个十年也没事的话，我也没什么意见。”
虽然心里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但丰川优雨还是决定在离开前最后激他一下。
如果丰川清告真的彻底没了心气，那将其当成日后用来控制丰川祥子的备选手段之一吧，也不知道祥子对自己这个颓废的父亲还能抱有多少容忍。
“你说什么？”
不出意外，自己的手臂又一次被人拽住。
但是这一次，丰川优雨已经不对眼前这个男人抱有多少期待。
谁知道，他这一次应激又能持续多久？
“祥子的姥姥，去世的时候不过四十岁左右、祥子的母亲，你的亡妻，去世的时候也才刚过三十岁，按照这个递减规律，祥子能不能平安活到十年后都不一定。”
不负责任的猜测传进丰川清告的耳中，令他拽着丰川优雨的手掌越捏越紧。
“你在诅咒祥子？”
“只是一点猜测罢了，连续两代唯一的直系血脉接连夭折，本该作为祥子继位前守护者的你也被清出家族......受益者有点多呢，我都数不过来了，说不定连我都在其中呢。”
将拽着自己的手掌掰开，丰川优雨看着眼前这个一直用酒精麻痹神经、始终放弃思考的男人脸上竟然露出了思索的神色，不由得眉头一挑。
这次好像有戏？
但随后，丰川优雨又觉得眼前这家伙脑子简直有病。
对自己的女儿不管不顾了一整年，让其一边上学一边兼职一边照顾自己，但凡换个身体素质差点的人，早就猝死在那个阴暗的出租屋里了，也没见他有过一丝一毫的振作。
结果现在听说自己的女儿可能会死，就急成这个样子。
丰川优雨发现自己不是很能理解丰川清告的脑回路，这个接连被丰川定治和森美奈美评价为“过于诚实”的男人，在他眼里简直比森美奈美那个老女人还难懂。
他并非看不懂丰川清告现在的心态，只是实在理解不了他的心态怎么会在这么短时间内发生这种转变。
早干嘛去了？
“不......不会的，老爷子不可能对祥子动手，如果没有了祥子，继承人就只能从分家过继，他的年纪大概已经没有时间重新培养，只能选现成的，但那样的继承人不可能真的站在他这边。”
原本被酒精浇得浑浊不堪的双眸流露出思索的光芒，虽然被踢出了丰川家，但他并非对里面的势力争斗一无所知。
倒不如说，正因为被踢出局了，他才对其更加深刻。
归根结底，还是能用外人掌权来形容。
接连三代都是独生女性，而且还有两代都算得上短命，权力自然就落到了他和丰川定治这样的赘婿手中。
但是为了不让自己的后代在成长之后发现权力已经被分家们夺了个干净，丰川定治是那种宁可在公司里培养忠心自己的外人都不愿意多用分家人的类型。
数十年如一日让赘婿这种血缘上的外人掌权，不难想象这个家族里的斗争究竟有多激烈。
而现在，祥子同样是个女孩，而且心思并不在家族经营上，不出意外的话以后将会由丰川优雨掌舵。
又是个血缘上的外人，大概率会继续沿用丰川定治那套方法......
这样一来，饿了几十年的分家们会做出怎样过激的举动，似乎都不会让人意外。
脑海中升起这个念头后，丰川清告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之前一直被“祥子是唯一正统继承人，不可能有人会对她下手”这样的想法所影响，现在脑海中突然多了一种新的思路，便愈发觉得细思恐极。
双手抓住丰川优雨的肩膀，催人呕吐的酒气扑面而来，但丰川清告的眼神格外认真。
“优雨，你必须马上回丰川家，开始从老爷子手里接过事务，他那个年纪和身体估摸着也没几年了，在祥子真正有所觉悟之前，必须有人替她稳住大局。”
“不可能的，你觉得那个老家伙会让一个还没有和祥子产生感情的家伙就这么回去接触家族的权力？恐怕在分家闹事之前，我就先不安分了。”
迎着丰川清告的眼神，丰川优雨都快忍不住自己的嗤笑了。
是他不想去当丰川家的爷吗，丰川定治那个老家伙防自己简直比防分家还要严谨，直接把自己发配到祥子身边，还派出森美奈美打头阵。
丰川优雨可不信，森美奈美这种明里暗里想要破坏Ave Mujica的行为，没人给她撑腰。
那么多年过去了，非要等到自己女儿组乐队了才开始运作，他可不信这是巧合。
想让若叶睦弃音从演或许是真的，但绝对不仅仅只有这一个目的。
在丰川定治的计划里，或许并不需要自己对他忠诚，只要自己对祥子忠诚就足够了。
而更令丰川优雨不爽的是，他的目的已经实现了，只不过并非源自于他现在的计划，而是十年后丰川优雨要面对的死局。
“你说得对，在老爷子眼里，现在的你还不值得信任......难道要把这些事情告诉祥子，不，她这个年纪还不应该有这种忧虑，可恶，就没有别的什么人选了吗？”
看着丰川清告那副一边思索一边自言自语的模样，丰川优雨突然感觉有些好笑，但又被对方身上的酒气熏得强行崩住了嘴角。
他自己就是丰川祥子目前最大忧虑的来源，竟然还大言不惭地说这种话。
不过，看他现在这个样子，应该是有利用的价值了，至少不会被自己利用到一半之后突然摆了，让自己功亏一篑。
比起干到一半突然变卦的，那种干着干着突然摆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反而更令人恼火。
“人选？你不就是吗？”
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丰川优雨忍着扑面而来的酒气，幽幽开口。
“你确实被逐出丰川家了，但你和祥子的血缘关系却是无法断绝的，硬着头皮要杀回去的话，应该也不是做不到吧。”
少年的声音中带着些许莫名的劝诱，他找到了这个颓丧之后仿佛对一切都不在乎的男人的软肋。
不指望凭这个就让他言听计从战无不胜，但至少有一点可以确定。
这个叫丰川清告的家伙终于能够进行利用了。
“反正，你和我现在也和丧家之犬差不多，要不要试试为了祥子彻底燃烧一把，就像你以前试图做过的那样......反正野狗也不需要墓碑，只需要狂奔到腐烂就好。”
就算有着“诚实”这个弱点，但既然能被允许入赘丰川家，至少说明他的能力是得到了丰川定治那个老家伙认可的，起码是值得培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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