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中落雨血泥相间
害怕一松手就会让自己淹没在漩涡之后，又怕自己一不小心太用力，会将这个救命稻草拉断。
现在，丰川优雨已经是她最后的希望了。
毕竟，就算还有向丰川祥子求助这个选项存在，若叶睦也是绝对不会想去麻烦自己半身的。
向丰川优雨求助，已经是若叶睦能够做出的最大努力了。
如果连他都不肯帮自己的话，自己或许真的只能乖乖去听森美奈美的话，去医院待到丰川祥子和丰川优雨订婚为止。
“我知道了，我会帮助小睦的......这段时间你就先留在这里吧。”
看着面前的墨提斯，丰川优雨沉默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自己答应过丰川祥子，不会让Ave Mujica解散，当然不可能让森美奈美将若叶睦带走。
更何况，如果若叶睦被送进精神病院里，事态的发展不就又和十年后丰川清告留下的日记里记载的一样了吗？
即便起因和将若叶睦送进去的人选不同，但丰川优雨也不希望事情向着已经确定的坏方向发展。
“不管怎么说，我都是Ave Mujica的经纪人，没有看着自己的队员就这么不明不白被迫离开乐队的道理。”
“只是因为经纪人吗？”
金色的双眸注视着眼前的丰川优雨，留着浅绿色长发的少女突然蹦出一句话，捏着少年衣袖的指尖稍微有些僵硬。
抱着吉他的另一只手握着琴颈，少女的指节有些过于用力，甚至有些发白，语气变得有些怪异。
少女的疑问飘进耳中，让丰川优雨微微一愣。
目光同样注视着墨提斯的双眸，似乎想从这个简单相处下来发现有些小孩子气的人格眼中，找到某些答案。
比如......她到底是怀着怎样的想法问出这种会让人感觉有些为难的问题的。
然而，回应丰川优雨的，是一双有些茫然与躲闪，仿佛知道自己问了不适时宜的问题，故而重新变得拘谨的眼神。
“还因为......我对祥子有过承诺，自然也会照顾她的半身。”
说完这几乎不用思考就能给出的答案，丰川优雨的声音顿了顿，又加上一句。
“而且，我和小睦是......朋友，既然她向我求助，我也会尽量帮助她。”
本想说若叶睦是属于自己的东西，但一想到虽然现如今自己面前的人格是墨提斯而非若叶睦，如果将那种话说出口无疑是祸从口出，丰川优雨在最后关头硬生生改了口。
不过也没差了，在外人眼里，被自己带着逃课了一下午的若叶睦，确实也当得上朋友这样的称呼。
“朋友啊......”
口中发出一阵低喃，墨提斯原本灵动的目光变得有些沉重，似乎怀着什么心事。
捏着丰川优雨衣袖的指尖慢慢松开，看着丰川优雨欲言又止。
抱着怀中的吉他踌躇了好一会，墨提斯仿佛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终于鼓起勇气开口。
“那么，我和优雨先生，也能成为朋友吗？”
金色的双眸中带着与刚才求助时截然不同的期盼。
就在刚才，抱着吉他代替若叶睦从家里跑出来，独自一个人踏上前往此处的路途，可谓是墨提斯第一次感受到些许的自由。
不再只是坐在若叶睦脑海里的沙发上，透过电视机看着外面的景色。
也不像上次表演时那样，为了帮若叶睦顶住压力，抱着吉他踏上那山呼海啸，凝聚着各种狂热欲望的舞台。
静谧的街道、微凉的晚风、凌晨时分已经空无一人的站台......
这就是墨提斯从出生起就一直能透过电视看到，但却从未亲身体会过的景物。
这就是......活着的世界。
在来的路上，墨提斯其实不止一次想要偏离原定的路线，四处走走看看，好好感受一下这个根本不属于自己的世界。
但是，不行，她只是若叶睦的辅助人格，必须要按照若叶睦的意志行动。
现在若叶睦因为森美奈美的要求而感到痛苦，自己就必须尽快帮她找到丰川优雨，向他求助才行。
而且......夜晚的世界好黑，简直就和那个废弃了很多人格的深渊一样黑，黑得墨提斯不敢踏足其中，只能一路沿着光走。
如果当时自己身边有一个朋友的话，自己说不定也能鼓起勇气，用“毕竟还不认识路，需要四处看看”为理由，到处探索一下吧。
哪怕知道，失去这个机会之后，自己以后恐怕只有在舞台上表演时才能出来，但若叶睦还是想要交到属于自己的朋友。
毕竟，小睦有吉他，雨睦有手机，只有自己......真的什么都没有。
所以，自己想要有朋友。
从未设想过的问题传入耳中，让丰川优雨在墨提斯进门后第一次皱起眉头。
和墨提斯......交朋友？
开什么玩笑。
“都多大人了，还说这种话......不过，如果小墨需要的话，我当然能成为你的朋友。”
从椅子上起身，在墨提斯身旁坐下，丰川优雨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虽然语气有些怪异，但态度与之前在办公室里对待若叶睦时却相差不大。
墨提斯金色的双眸中倒映出丰川优雨的后脑勺，似乎是这种话题真挚得有些幼稚，此刻那一直表现得沉稳的少年表现得想刚才的墨提斯一样局促，甚至连脸都别到了另一个方向。
不过，光是这个回答，就已经足够让墨提斯感到开心了。
“好耶，这下我和优雨先生就是朋友了。”
少女白皙的双掌高兴地抛向高空，短暂的惊喜后，墨提斯甚至放下了自己怀里的吉他，直接从背后抱住的丰川优雨。
纤细的臂弯圈住少年的脖颈，陷入喜悦中的墨提斯在沙发上一蹦一蹦的，连带着坐在她身旁的丰川优雨都被带着一阵起伏。
全然没有注意到，随着自己的动作，正将脸别向另一边，侧背对着自己的少年那变得越来越惨白的脸色。
“朋友、朋友啊，那优雨先生可以和我做一些朋友之间的事吗，一起去喝饮料，一起出门去玩，一起去LiveHouse排练，话说优雨先生会乐器吗......不会也没关系，我也不会弹吉他，我们可以一起学——”
墨提斯高兴的话语还没说完，就感觉自己原本环住丰川优雨的手掌被猛然甩开，被甩飞出去的手背甚至撞上了沙发的靠北。
所幸，这里虽然不算豪华，但家具的质量还算过关，至少沙发的靠背没有硬到让墨提斯感到手疼的程度。
“优雨先生......”
错愕地看着突然甩开自己的手臂站起来的丰川优雨，墨提斯的表情有些茫然，又有些受伤。
虽然对情绪的敏感程度不如若叶睦那般灵敏，但墨提斯还没有迟钝到连这种态度都理解不了的程度。
在丰川优雨甩开自己手臂的时候，墨提斯能够感觉到，他的那份抗拒和抵触。
原来，并不希望和我一起做朋友吗？
意识到自己刚才似乎有些越界的墨提斯重新恢复了拘谨，身体稍稍缩在沙发上，微微低下头，等待着丰川优雨的训斥。
有些失态地深吸几口气，丰川优雨努力平复着自己慌乱的心跳。
转头看向桌子上，镜子里倒影出的自己，脸上正挂着不加掩饰的苍白。
怎么回事？我发作了？
丰川优雨有些同样有些错愕，他承认墨提斯刚才的举动，让自己的身体出现了难以言喻的抗拒。
但是，他自认为忍耐能力还是比较强的人，之前森美奈美在Ave Mujica的办公室里也有过类似的举动，虽然不如墨提斯这么活泼，但气质却更加危险。
即便是那样，自己也能强忍着没有发作，那这次是为何......
手掌轻轻抚上抚上自己有些惴惴不安的胸口，丰川优雨的大脑飞速运转，回忆着自己刚才的感觉。
本能的排斥与抗拒自不必说，但是在想要发作的时候，却没有那种努力想要把自己的失态压抑下来的感觉，自然而然就发作了。
已经平复下来的丰川优雨转过身，压下自己的口吻，将语气重新变得温和一些。
“墨提斯，以后可不能随便对人这么亲昵的动作，就算是朋友，这种举动也稍微有些越界了，明白吗？”
这一次丰川优雨没有继续坐在沙发上，而是重新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坐下，示意这有些不安的女孩放松一些。
“越界？”
墨提斯有些困惑的歪了歪脑袋，但身体在丰川优雨的宽慰下确实重新放松了不少。
可即便如此，她也有些不理解丰川优雨所说的越界是怎么回事。
作为天生的表演型人格，在她的想法里，朋友之间会有这样举动并没有什么不妥，很多影片里都是这样。
虽然那些影片里，大部分说彼此是朋友的人，最后都不再做朋友就是了。
上次长崎爽世不还在飞鸟山拉着祥子的手臂跪下了吗，比我这过激多了。
“简单来说，就算是朋友也要保持社交距离，刚才那种事，像我和祥子之间这么做就没事，但对你来说就有些过界了。”
为了掩盖自己刚才没能克制住的失态，丰川优雨只好从别的地方想办法找补，幸好墨提斯看起来并不懂这些，而自己在某种意义上说的也没错。
“总之，之后你和小睦就算暂时待在我这里，也要注意社交距离......时间不早了，先去休息吧。”
指了指自己也没用过几次的床榻，丰川优雨的声音有些疲惫。
他感觉自己在若叶睦面前，哪怕只是在这具身体面前，也开始变得越来越松懈了，刚才的发作就是某种证明。
“新的衣服和床单被褥明天我会去帮你买回来，这段时间你就先待在我这里，学校和乐队那边也暂时先不要去了，否则到时候你也有被直接带走的风险......放心，我会想办法将这件事解决的。”
捏了捏眉心，丰川优雨很快就对若叶睦和墨提斯的安置做出了安排。
他不相信，以丰川定治对自己的监视力度，会不知道这位有着偏绿色长发的少女溜到了自己这里。
但既然墨提斯成功抵达了自己的家门，就说明那个老家伙在经过某种权衡之后暂时选择了放任。
当然，也有可能是今天时间有点晚了，那个老家伙还没收到消息。
但无论是哪种，只要明天还没有上门来想要将若叶睦和墨提斯带走，就说明她们在这里暂时是安全了。
“我明白了，我会转达给小睦的。”
墨提斯乖巧地点了点头，似乎是因为刚才被丰川优雨的动作吓到了，她就连抱着吉他从沙发上起身的动作都有些颤颤巍巍。
没有对丰川优雨的安排提出任何异议，也没有询问他打算如何解决。
墨提斯就这么轻轻挪动着自己的脚步，将那把粉色的吉他放在床头，脱下鞋子乖乖在丰川优雨的床上躺下，甚至还给他在单人床上留下了一小块位置。
那副有些过于乖巧的样子，放在若叶睦身上或许平平无奇，但对墨提斯而言却怎么看怎么别扭。
对于墨提斯这种有些过于懂事的行为，丰川优雨并没有回应，只是随手把灯关上，把自己累了一天，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已经相当疲惫的身体扔在沙发上。
脑袋搭在一侧的扶手上充当枕头，膝盖搭在另一边扶手上，剩下一节小腿顺着重力垂下，将这个不管怎么看躺着都不会很舒服的沙发当成了自己接下来一段时间休憩的场所。
他还没无聊到去和一个连社交距离都不懂的小屁孩抢地方睡觉。
抱着这样的想法，丰川优雨闭上了眼睛。
视线重新陷入黑暗，但墨提斯的双眸并没有阖上，金色的瞳孔倒映着窗外的霓虹，稍稍有些失神。
【小睦，你刚才太过分了，为什么要问优雨先生“只是因为经纪人吗”这种问题，他愿意帮忙不是已经皆大欢喜了吗？】
在心底发出轻微的斥责声，墨提斯微微撅起嘴，露出一个有些生气的表情。
现在她感觉，自己这个辅助人格是越来越难当了。
若叶睦下不来决心从家里逃跑，她来劝；
若叶睦担心路上不顺利，她来走；
若叶睦害怕向丰川优雨求助时，会面对少年那可能会感到为难的眼神，她来说；
但是，能不能不要在自己办正事的时候，突然把身体抢过去，问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啊。
更可恶的是，若叶睦问完了以后什么不等丰川优雨回答，自顾自就钻回了身体里，由自己来面对丰川优雨的回答。
【墨提斯也做了多余的事，你和优雨交朋友，会让他困扰。】
平淡的回答在心底响起，让本来就有些不忿的墨提斯更加没好气。
【我只是想帮你和他拉近关系嘛，既然你觉得我什么都做不好，那我把身体还给你，以后别叫我了。】
赌气似的闭上眼睛，墨提斯打算把身体还回去。
自己已经成功让丰川优雨答应帮助自己，要帮若叶睦做到的事已经完成了，已经没有继续使用这具身体的理由。
就算自己不主动还，若叶睦也会把控制权收走的。
今晚自己已经做了很多事情了，第一次走在被路灯照耀的街道、第一次自己坐列车、自己使用钱币......
只有活着的人才能做到的事，自己已经借机做了不少。
只是，没能确定自己有没有交到朋友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心中这么想着，墨提斯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了一些。
但就在她将身体的控制权还回去的前一刻，丰川优雨的声音越过相隔在两人之间的黑暗，飘进她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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