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侦探 第134章

　　“当然，神明的力量比妖怪要强大得多，不过也正因如此，也会受到更大的限制。最明显的特征，那就是神明是虚无缥缈的存在，没有实体，也不能被认知，即使是灵感极其强大的阴阳师，也无法轻易观测到神明的存在。它只会存在于【集体意识】中。”

　　“人们对神的信仰塑造了神本身，也会进一步扩大神的力量，所以我说和妖怪一样，这就是基本的规则。”

　　“这就能解释得通，为什么古时候的阴阳师可以轻易使用【神降】的秘术，而现代的阴阳师却难以做到了。因为古时候的人们受教育程度低，普遍处于一种‘愚昧无知’的‘盲信’阶段，他们会轻易相信神鬼之说，这种氛围，塑造出了强大的神秘力量，无形中把世界演化成了水深火热的情况，在那个时候，估计神明都是真实存在的，也会回应信徒们的呼唤和祈祷吧。”

　　“而随着时代一步步发展，尤其是人类掌握了名为‘科技’的东西，不断的破除蒙昧，发展教育，得到知识，人们对世界观的认知进一步清晰，也就无形中缩减了妖怪和神明的存在空间，到了这个‘无神’的时代，已经不复往日神秘的辉煌了。”

　　“妖怪基本只能在我们阴阳师的清理下苟延残喘，最多出现偶然的附身案件，而神明也一样，变成了虚无缥缈的存在。”

　　千鹤子从捞金鱼的摊位旁站了起来，走到一半，顺手拿走旁边的一个苹果糖。

　　她刚咬一口，就露出嫌弃的表情：

　　“这什么味道……把它归到甜品的种类里，只能是侮辱苹果糖这个名字。”

　　“这岛上哪有什么苹果糖的材料，没毒就凑合吃吧。”

　　浅川陆随口答道，他更关心刚刚说的那些内容，这些信息给了他大量的启发，他瞬间想通了不少东西。

　　“也就是说……所谓的【赤魟】，其实也是神明的一种？”

　　“就算是妖怪，只要被信仰，那就有可能成为神。两者本就是同一种东西，只有一线之隔。”

　　千鹤子回答。

　　浅川陆明白了，她举“神降”的例子，并不是要说关于“雪童子”的事情，而是在比喻那些“狂热村民”的状态。

　　“这些村民被洗脑了，疯狂的信仰着赤魟，由此给了赤魟强大的力量，赤魟再反过来赐福他们，他们也变得强大。”

　　他回想起仪式后变得疯狂的村民，那种强大的力量连浅川陆也难以阻挡。

　　或许只有“神明的力量”才能解释过来。

　　“还要加上一个条件，那就是【封闭空间】。”

　　千鹤子抛弃了那个不称职的苹果糖，转而拿起了另一个摊位上的棉花糖，比她的脸还大，一小口一小口舔着。

　　“浅川同学，还记得【恶魔的证明】吗？”

　　“哦，我们最开始说过的那个理论……无法证明恶魔不存在的理论。”

　　“对的，但今天要说的是另一个，曾经有过这样的案例，1950年前后，曼哈顿中城住着一位大学生A。A与恋人B同居，并且一直有幻觉和妄想的症状，被诊断为轻度的精神分裂症。这时由于大学的学分被扣，A的症状恶化，声称自己的公寓有恶魔。”

　　“……恶魔？”

　　“是的，A甚至能清楚的看到恶魔的样子。但其恋人B并没有精神病的既往病史，并且一开始对A的恶魔妄想表现出厌恶的态度，但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随着两人同居生活的继续，B居然也开始声称自己开始能看见恶魔了……”

　　“幻觉传染了？”

　　“不仅如此，试图把B带回家的母亲C在经常出入那间公寓以后，竟然也开始向周围的人说，她也看见了恶魔。”

　　“该不会是服用了什么致幻药物……”

　　“不对。这种幻觉传染的案例在医学上被称为【感应性精神病】。WHO给出的诊断依据是发病者互相之间有着亲密的关系，并且与其他人相对独立。”千鹤子笑了笑，把舔到最后的棉花糖整个吞下：“而在神秘学上，这就是鬼神之说的起源。”

　　浅川陆听得背后发凉。

　　他无法想象，这个未来会成为“神主”的女孩，居然会说出这样接近亵渎的话语。

　　而她对于“感应性精神病”的讲解，让他似乎触及到了“宗教”这一概念的核心。

　　所以说，不光是妖怪，就连神明，也是人类意识塑造的产物？

　　“所以……被封闭在岛上的所有村民，陷入了某种集体幻觉之中，而他们的信仰，塑造出了神明？”

　　“是的，现代科技的发展和人们的理性认知，会削弱神秘侧的力量。就像刚刚提到的B，在被送入精神病院治疗一周后，就不再产生幻觉。这种类型的幻觉只要远离污染源，并跟其他人保持适度的交流，就会自然消失，人类是不能脱离社会而生活的。”

　　千鹤子点了点头：

　　“但这个荒岛成了最好的囚笼，这里的村民接触不到外界社会，保持着相当原始的村落结构，由实际上的主教担任村长，每个村民都对赤魟大人报以最忠诚的信仰，在这个密闭舞台上，不会有外界的因素加以干扰，更不会戳破魔术背后的谎言，因此，赤魟的力量可以无限制的酝酿、发酵、膨胀下去。这种神代级别的神明力量，如果能造成【时空倒流】的伟大奇迹，想必也不奇怪吧。如果说为什么绑架这些学生，我想，可能是背后有某些人想要借此机会，塑造一个小型的‘实验场所’。”

　　……又是实验。

　　浅川陆听到这个词，眼神一沉。

　　他想起了【龙宫御殿】，想起了【伊吹莲】。

　　不管这次的幕后黑手和东云家有没有关系，但这样随意拿人的生命做实验的家伙，他都同样的报以憎恶。

　　尤其是这些实验对象，还是他的同学和老师们，这更不能容忍了。

赤魟之夏 : 第三十八章 流离之人追逐幻影

　　他们不知不觉中聊了很久，就在这诡异的祭典之中，像对普通的情侣那样逛着。

　　千鹤子踩着木屐，浴衣包裹着清秀小巧的背影，笑容纯真可看不出任何背后藏着的“狼”的成分，仿佛在此刻就是个普通的女孩子，享受着祭典的欢闹，拉着浅川陆玩了所有的摊点，还有尝遍了所有的小吃和美食，一边说着那些关于“神”的宏大之词。

　　浅川陆牵着她的手，身高差下简直像一对父女，要不是年龄没有那个感觉，真让他有些莫名的罪恶感了。

　　“快来快来，我要玩那个——”

　　红线紧紧链接两人的手，虽然握着假肢，却也能感到温暖。

　　浅川陆感到了久违的安心，和她在一起，哪怕面对的是这样绝望而可怕的敌人，也能平静下来，享受此刻的欢愉。

　　千鹤子的身影仿佛渐渐溶于这夜色之中，和周围的红光融成一片。

　　他们在欢笑，在交谈，在闲逛的时候，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很快，就到了最终时刻。

　　“明明已将一切吞噬，但我仍感到饥饿。”

　　直到祭典的氛围达到最高点，村长加藤澪带着一众长老登上台阶，在众人的视线之中，开始了吟唱。

　　所有的村民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齐刷刷看了过去。

　　“那个缝隙只能容一人前行，而你在空中遨游。”

　　和第一次轮回一模一样的剧情，村民和长老们开始合唱，奏响了庞大的共鸣乐章，在村子上方不停回荡。

　　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变得格外诡异，开始趴在地上，呈现出各种各样扭曲的动作。

　　浅川陆看着这一切，却也无力阻止。

　　——是的，仪式开始了。

　　“前辈，你最好有什么破局的方法，不然我们这次可就栽在这里了。”

　　浅川陆握紧了千鹤子的手，他看到，周围的狂热村民们又一次围了过来。

　　是的，又一次，他被村长指认为“渎神的外乡人”，村民们狂热的杀意和攻击性再一次被激发。

　　他们眼中的猩红格外明晰，恐怖的力量再一次袭来。

　　可谁知，面对此情此景，千鹤子却一脸淡定的说出了不让人淡定的话：

　　“我怎么会有什么办法呢……”

　　“哈？那怎么办——”

　　浅川陆吃惊反问，但还没反应过来，千鹤子的身体就先一步，挡在了他的面前。

　　双手张开，仿佛要拥抱一样。

　　“浅川同学，你应该早就知道了啊。”

　　划破风声的鱼叉，刺穿了她的胸膛。

　　不，准确来说并不是刺穿，因为没有伤口，也没有鲜血崩裂，而是穿过了她娇小的身躯，仿佛不在一个图层。

　　而是穿模穿透了过去——

　　“其实我并不在这里，现在的这个我，只是你幻想出来的千鹤子，就和上一次的星见小羽一样。”

　　千鹤子笑着，她根本没被鱼叉攻击到，而那鱼叉则是透过来，刺穿了浅川陆的身体。

　　顿时，尖锐的痛觉传来，而眼前千鹤子的身体，又模糊不清了起来。

　　“……果然如此吗？”

　　浅川陆苦笑道。

　　的确，他的脸上没有太多惊讶，或许是他早就意识到了，只是不愿意承认。

　　这次的轮回，星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出现在同一位置上的千鹤子。

　　她出现得毫无逻辑，又不合常理，那根红线就算真的存在，也不可能让她跨越海洋突然传送到这里，这不现实。

　　而且，她也不可能读出浅川陆的记忆，知道时间轮回的事情，这正是因为，这个“千鹤子”也是他想法的一部分罢了。

　　这个“千鹤子”在村庄的时候，根本没有和其他村民互动过，她就是一个虚拟的存在，就像从制服突然换成了浴衣。

　　玩那些摊位上的小游戏，买那些小吃品尝，都是浅川陆一个人做的，他也只是在自言自语……

　　“这座岛太诡异了……还是我的脑子真的坏掉了？”

　　可直到刚刚为止，浅川陆还对这个千鹤子的存在深信不疑，他甚至能感受到牵着手的触感。

　　可现在一旦戳破谎言，就算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也只是虚无缥缈的幻影罢了。

　　“说不定是你想我想到受不了了……所以才虚构出我的存在哦？”

　　这家伙还在没心没肺的开着玩笑，真受不了。

　　可尽管如此，他还是紧紧抱着怀中的女孩，即使这个千鹤子其实并不需要保护，他依旧承受着外面狂热村民的疯狂攻击。

　　背部，手臂，腿脚，都被划开一道道口子，鲜血直流，鱼叉不断贯穿他的身体。

　　这一次，浅川陆没有突围厮杀，也没有逃跑，只是站在原地，默默接受自己的命运。

　　浅川陆只是语气平静的，和这个不存在的女孩交流：

　　“前辈，可我还是有一点想不通，既然你是我幻想出来的存在，按理说我不知道的东西，你也不可能知道，为什么你能告诉我那么多【神降】、【神明】相关的知识？”

　　“浅川同学，实际上，这都是你自己看过的内容，实际上，真正在思考的人是你自己。”

　　“我自己……我怎么可能懂得这些知识……”

　　“这就是你不对的地方了，浅川同学，**惯把自己称为‘武斗派’，而不是‘头脑派’，习惯用拳头解决问题，每次都说自己不擅长思考和推理，所以你幻想出了一个我，觉得‘以千鹤子学姐的知识，肯定能找出这座岛的真相’……”

　　说到这里，千鹤子用另一边手，轻轻抚摸浅川陆流满血的脸颊。

　　她这么温柔的眼神，浅川陆还是第一次看见，竟有些不真实了。

　　“但是啊，浅川同学，不要这么妄自菲薄，其实你很聪明的不是吗，你自己查出了岛屿的真相，只是你不信任自己而已。”

　　“你可是推理社最厉害的后辈啊，完全可以挺胸抬头起来，骄傲的宣布自己的推理——”

　　浅川陆听到这句话，终于笑了：

　　“说什么呢，前辈，你的后辈不就只有我一个——”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停在了这里。

赤魟之夏 : 第三十九章 最后的轮回

　　再一次醒来。

　　第五次轮回。

　　这种事情，熟悉了以后就轻车熟路了，浅川陆这次没有什么剧烈反应，仅仅脚步晃了一下，就重新站稳身子。

　　他在赤魟祭被狂热村民围攻致死，于是触发时间倒流，再度重生。

　　虽然说得轻巧，但死亡的感觉真不好受，疼痛的感觉尤其清晰，他开始逐渐理解东云末月“死而复生”能力的残酷了。

　　怪不得她的药里也含着止痛成分，这种感觉的确会把人逼疯。

　　“这一次的起点是——”

　　浅川陆缓了几口气，平静下来，他刚想观察情况，但马上缩回了脑袋。

　　是的，他站在村子边缘。

　　天上的太阳西沉，渐暖的霞光笼罩着周围的一切，把气氛渲染得暧昧不清，而那些村民正在热闹的准备着祭典的摊位。

　　这次的重生起点是【6月14日，黄昏】，上一次，他和幻想出来的“千鹤子学姐”正要前往村子，去陪她闲逛玩耍。

　　说到底，为什么要闲逛玩耍？

　　既然是自己幻想出来的女孩，为什么要做那种没有任何好处，还不理智冲动的事情，好好的躲起来，还能多聊几句。

　　说不定还能再一次出海，逃回东京，还有希望找别的破局方法呢。

　　可他们却偏偏选择参加祭典……明知道那是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