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侦探 第244章

　　说白了，他还觉得，飞鸟井诗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

　　即使她刚刚讲故事的时候都是用的第三人称。

　　他很纠结，也知道这样思考下去没有结果，明明他才对过去的事情深有感触。

　　他还深深记得，自己回忆起过去的事情，他和许祈诗亲密无间，两小无猜，互相约定着未来，生死相依的感情。

　　要让他当机立断切割出来，怎么可能轻易做到。

　　两种情绪夹杂在一起，难以分明，于是，浅川陆换了个问题：

　　“既然如此，你的目标应该只是我。为什么当初你要杀雾雨葵……三年前的时候。”

　　他唯一不解的是这个问题。

　　三年前的“鵺之夏”，飞鸟井诗扮演成“鵺”的身份，接近雾雨葵，准备杀了她，这一切都是浅川陆亲眼目睹的。

　　为什么她要这样做？

　　“这也是为了你。”飞鸟井诗解释道：“一开始，我只是想把你创造出来，意识就立刻转移给阿浅，这样就不会有两个人格割裂感，挣扎困难的问题了。但后来我发现，一个婴儿的意识并不能和外界少年的身体所兼容，阿浅的意识死在了十八岁那年，也就是说，我至少要等到你十八岁成年以后，才能进行这个转移，才能保证完美的贴合。但这无所谓，只要有希望，我就等得起。”

　　“于是我把自己也写进了书里，塑造出这个‘飞鸟井诗’的身份，我亲自来维护这个世界的运行，来保证这个计划能够顺利进行下去。你疯狂的锻炼自己，竟以个人的能力实现了力量的飞跃，这让我无比惊讶，没想到这种变化的情况，或许因为你的意识也是从外面来的【人】吧。你去做哪些危险的见义勇为、惩奸除恶的工作，我也看在眼里，虽然危险，但我也在暗地里保护你，算是平安无事……”

　　“但你十六岁那年，我才意识到，真正的危险，可能不是来自于敌人，而是来自于朋友。”

　　“你在那起事件中，难免会与雾雨葵扯上关系，我开始担心了，如果你和这个世界的女性有了牵绊，有了新的感情，你是否还能保持原来的模样，原来的性格，等到你十八岁后，你是否还愿意回到原来的世界里陪我在一起？我必须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于是我一方面演成鵺，另一方面演成雾雨葵，在中间阻隔你们两个人的相会。但后来我发现这样还是不保险，所以我决定彻底排除威胁。”

　　飞鸟井诗眼里是平静，没有丝毫杀意，仿佛她认为这句话很正常，不需要特别着重的说。

　　就像在说今天早饭吃了什么那样。

　　在她眼中，这只是为了确保计划完成，所必须的工作。

　　浅川陆张着嘴，一时愕然失语，但他却找不出话来反驳。

　　飞鸟井诗的担心并不是毫无道理。

　　就像现在的他，要让他回到原来的世界，重新变回陆川浅，他真的愿意吗？

　　不光是雾雨葵，还有千鹤子、雪绘、末月、星羽她们……任何一段感情，他都不可能割舍得掉。

　　要让他抛下所有人，回去，不可能。

　　原来飞鸟井诗的动机是这个——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动机】很重要，为什么飞鸟井诗始终不肯提及【动机】。

　　因为这个【Why dunt it】太沉重了，沉重到难以让人接受。

　　浅川陆咬着牙：

　　“你为什么下得去手……雾雨葵是无辜的！那个场景……那个熟悉的场景，你去杀她，你难道不会心痛吗！”

　　他的语气第一次带上了愤怒的情绪，呼吸也沉重起来。

　　他的愤怒很好理解，不光是因为飞鸟井诗毫无罪恶感的准备杀死一个人，更加是因为那个“场景”实在太特殊了。

　　学校旁街边小巷，学生的少女，被残害的未来，凶手……这一切，仿佛都预示着过去的那个事件。

　　鵺之夏和过去的那个夏天是极其相似的，如果浅川陆没有及时出现救助的话，雾雨葵就会成为另一个受害者，另一个陆川浅。

　　他不理解，飞鸟井诗明明是知道那有多痛苦，多残忍的，为什么还能如此平淡的作案动手……

　　“我为什么要有负罪感？”

　　然而，飞鸟井诗表情异常的平静，没有丝毫波动，她的感觉不像是“冷漠”，而更偏向于“无感”：“对我来说，雾雨葵也好其他人也好，在这个世界里都是我创造出来的人物罢了，我也可以决定他们的去留。浅川陆，如果你是【作家】，你会同情你笔下的人物吗？”

　　这句话把浅川陆问得愣住了。

　　他不是不愤怒了，也不是没有反驳的话，只是他终于意识到“违和感”在哪里了。

　　——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在飞鸟井诗眼里，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虚假的，不是真实的世界，人物也不是真实的人物，就像是二次元里的纸片人一样。

　　所以，她不会对这些人物报以真正的感情，只要影响到了她的计划，就会毫不犹豫的抹除。

　　在真正的“神明”眼中，万物都是蝼蚁。

　　飞鸟井诗在那一刻已经下定决心，为了拯救陆川浅，为了让病床上的他复苏过来，就算再大的恶人，她也愿意做。

人之冬 : 第十六章 真相

　　“但我也能理解你的愤怒，当时你疯狂的攻击我，想要保护那个女孩，或许也是想起了过去的遗憾吧。”

　　飞鸟井诗继续说道：

　　“当时我不得不撤退，没想到封印了你过去的记忆，居然还能出现松动，要让你提前回忆起来可就麻烦了，我意识到我不能再以真实身份出现在你面前，不然可能会让你记忆复苏，必须隔离起来。于是后来我就没有主动出现了，而是以幕后的方式进行监测和操纵。”

　　“在你进入高中以后，这个世界开始隐隐不受控制了，或许是演变了十多年了，也开始出现异常了，就像你说的超能力和妖怪，各种难以想象的要素开始涌入进来，仅仅一年你就经历了好几个异常的事件，还遇到了不少女人……我又开始感觉到危机了。”

　　“于是第二年的夏天，我创造出《赤魟之夏》的剧本，用一本书的力量把你困在那个岛上，利用无数的时间轮回约束你的行动，只要你稳稳的停留，就不会有任何变数，平静的等到十八岁，就可以执行计划了，但可惜，你成功冲破了出来，这本书也只能变成废稿。”

　　“第二年的冬天，神之冬，终于等到你成年的那刻，我提前谋划，创造出‘至上真神教会’，因为当时你的力量已经足够恐怖，不是神明这个级别的对手，恐怕不能压制你，我只能创造出一个神，希望以此来控制你的灵魂，没想到还是被你们击败了，果然是不行。”

　　“所以第三年，我没有办法了，只能亲自上场。”

　　她的话，听得浅川陆心惊胆战，一时难以回答。

　　没想到，自己经历过的这些事件，背后居然都有她的参与。

　　飞鸟井诗就像一个幕后的操纵者，一直关注着这些事件的进展，甚至很多都是她谋划进行的。

　　“赤魟之夏、神之冬，那两个事件……都是你幕后主使的？”

　　浅川陆只想到了赤魟之夏，因为有书的关系在，没想到那个邪教的背后，也有飞鸟井诗的影子。

　　还以为击倒了东云宏介就万事大吉，居然飞鸟井诗才是真正的主使者，一直没有被人察觉。

　　“当然。”

　　飞鸟井诗没有丝毫隐瞒，当即就说了：“不然你以为星见小羽只是一个半妖而已，最多也就有化为岛屿的力量，赤魟凭什么可以逆转时间进行轮回？甚至有一次她都没被信仰依旧发生了轮回，你应该能察觉到这个破绽的。教会的事也一样，如果不是我的帮助，怎么可能让一个邪教那么快的扩张七十万的信徒，怎么可能让一个普通的富豪化为神明？这一切，都必须要有【作家】的权限才能做到。”

　　这下，原来残留的一些疑点和困惑都得到了解答。

　　包括那本不知下落的《赤魟之夏》……还有那场东京暴乱背后的真相……

　　可此时，浅川陆却没有真相揭开的爽快，反而感到了一阵深深的悲哀。

　　飞鸟井诗只是为了完成那个计划，就差点杀死了雾雨葵，还把一个年级的师生困在荒岛上，完全不顾他们的死活。

　　甚至还把东京的万圣夜变成了狂乱之夜，制造了无数的伤亡和混乱，差点毁灭了这座城市。

　　按理说，这种恶行应该让浅川陆深恶痛绝的，她是罪人，也是应该被惩罚的人。

　　但是，对于飞鸟井诗来说，这又没什么不对。

　　她既是毁灭者，也是创造者，作为神明，她创造了这个世界，也有随意剥夺这些的权力。

　　她并不把这些“角色”“人物”“NPC”当成生命，只是故事里的人物而已。

　　维度是不同的，层面是不同的，不像浅川陆那样，是真的把这个世界当成了真实的世界，周围的人都是活生生的人。

　　在飞鸟井诗眼中，生命的价值，永远不可能真正等同。

　　她只要完成计划，一切都可以牺牲。

　　所以，浅川陆并没有立场去审判她，因为他甚至是这个计划的“受益者”，只要计划完成，他就可以作为陆川浅复活……

　　太讽刺了，自己做了这么多年的制裁者，伸张正义的英雄，结果到了最后，却成为了无力的当事人。

　　“我明白了，所有的来龙去脉，前因后果……飞鸟井诗，你把我的灵魂带走吧。”

　　浅川陆低下头来，沉默过后，只能叹息：“我已经做好准备了，让我回到原来的世界吧，我去代替陆川浅的意识。”

　　知道了这一切的真相，也算是了结最后一点遗憾。

　　他既然是为了这个被创造出来的，那就让他去完成最后的使命吧。

　　“你真的愿意吗？”

　　飞鸟井诗抿了抿嘴唇：“要知道，如果回去，就相当于要割舍这个世界的一切，包括你认识的那些女孩们，而且你必须舍弃这具健康、强壮、青春的身体，变回一个躺在病床上，手脚无法活动，瘫痪的中年人，你会失去一切力量，变回一个普通人。”

　　她就是知道，浅川陆不可能愿意，所以才想着用强迫的办法把浅川陆的灵魂抽离。

　　“当然不愿意了。”浅川陆苦笑，做出了预料中的回答。

　　正如他刚刚说的，他不可能放弃她们独自回去，即使知道这个世界是虚假的，是编造的书，也想在这里过新的人生。

　　即使他对过去的事情心有余念，对许祈诗的经历抱有同情，想要拯救陆川浅，也是曾经的自己的人生。

　　但他还是不想回去，就像两个人格分割出来的瞬间，意识到这一点以后，他就已经不是陆川浅了。

　　“但是，我有得选吗？”

　　浅川陆望着飞鸟井诗。

　　他没得选。

　　他反抗不了飞鸟井诗，就算是最强的时候也打不过她，因为他就是一个书里的人物罢了。

　　只要飞鸟井诗一句话，他的身体就会四分五裂，只要她亲自动手，这个剧本就无法破局。

　　事到如今，只能面对命运，坦然接受：

　　“不过，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

　　“我愿意回去，成为你的牺牲品。但是，作为交换，飞鸟井诗，我希望你能继续写这个故事。”

　　“让这本书的世界延续下去……让时间继续流动下去，不能停在这一刻。”

　　“你不能找千鹤子、雪绘、星羽、末月、雾雨葵她们的麻烦，而且要让她们忘了我，就像封印我的记忆那样，让她们好好生活。”

　　“只要你答应这个条件，我就和你回去。”

人之冬 : 第十七章 死者

　　“浅川陆……你知道吗，你和阿浅最大的区别就是。你是个多情的家伙呢。”

　　那一瞬间，浅川陆真的以为，自己又要被大卸八块四分五裂一次了。

　　没有想到，过了两秒以后，飞鸟井诗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说真的，你是怎么认识那么多女孩子的，还报菜名一样说出来……”

　　“我也没想到的，顺其自然而已。”

　　浅川陆无奈的说，他也没想到，即使到了这一刻，他依然觉得对面坐着的少女，笑起来的样子很美。

　　自从进入到这里以后，还是第一次看到她露出笑容。

　　“不说废话了，开始吧。”

　　他站起身来，准备接受自己的命运，只要他牺牲能解决一切问题的话，他愿意去做这个牺牲者。

　　这样的话，陆川浅能够复活，许祈诗的心愿能够消解，飞鸟井诗的计划能够完成。

　　就连这个世界的其他女孩，也不必守着病床哭哭啼啼的了，她们也能得到解放，从此以后忘了他好好生活……这也不错。

　　然而，飞鸟井诗却依旧坐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

　　“能听到你那么说我很高兴，但可惜……这一切已经没有意义了。”

　　“什么意思？不是只要把我的灵魂带回去，就能让陆川浅复活吗？”

　　“如果是以前的话，是可以的。”

　　飞鸟井诗的眼神中闪过一丝黯然：“但现在已经不行了。”

　　浅川陆看着她的表情，隐隐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的气氛。

　　不对……如果可以的话，为什么飞鸟井诗不当机立断的杀掉他，完成计划。而是在这里说这些话，解释这么多，难道是想感化他吗？

　　到底计划出了什么纰漏，出了什么问题？

　　“前面已经说过，我并不是许祈诗本人，和你一样，只是一个她创造出来的人物而已。只不过我拥有着【作家】的权限，可以随意穿梭在这两个世界之间。为了监测你的实时情况，为了确保计划的顺利完成，我已经很久没有回去了，直到不久之前——”

　　飞鸟井诗默默解释道：

　　“在这个夏天，被你揭穿过去的真相以后，我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于是准备执行最后的计划，但在那之前，我必须先回去看看。”

　　“可回到了原来的世界以后，我看到了令人想不到的情况……我这才知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那件事情】。”

　　她手掌从眼前划过，突然出现了一个画面，放映在两人眼前。

　　仿佛身临其境，浅川陆看到了【现实之中】的景象。

　　在那个关着灯，一片黑暗的病房里，仿佛是他正在躺着的高级病房那样，白色的床单，各种精密复杂的维生仪器和管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