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侦探 第249章

　　在浅川陆发现那本未完成的“手稿”以后，终于让飞鸟井诗意识到，有些东西是瞒不住的。

　　她准备回去接受毁灭的命运了……

　　可就在那个病房里，看到了那绝望的景象。

　　“许祈诗就静静守在尸体旁边，一句话也不说，对笔记本上出现的字句也没有任何反应，不再理会我的呼唤，眼神里黯淡无光，仿佛也随着陆川浅的逝去而死掉了一样，我才意识到我犯了多大的错误，如果我按计划执行，就不会有这样的未来。”

　　飞鸟井诗狠狠咬牙，直到嘴唇都渗出血来。

　　这一次，她憎恨着自己，是对自己发怒。

　　就是因为自己那一瞬的私心作祟，导致了如此严重的后果。

　　她保住了这个世界，保住了浅川陆，却让外面的世界崩溃。

　　“所以，前辈，如果你是想打感情牌，什么‘既然我喜欢你那么这一切就算了，我们携手回去吧’这种话是没用的。”

　　她的眼神坚定决绝：“这是我最后的赎罪机会了，抱歉，我不得不把你绑架起来，但必须要找出那个凶杀案的真相。”

　　浅川陆的话，反而让她更加倔强了。

　　十八年前，飞鸟井诗由于不忍心动手，毁掉了许祈诗原本的计划，保住了浅川陆，导致后续出现一连串的连锁反应。

　　三年前，已经是植物人的陆川浅在病床上离奇死亡，找不出线索，被迫认定因病去世。

　　今年，飞鸟井诗回到“现实世界”，才知晓这个情况。

　　她是导致这一切发生的始作俑者，如果她当年就动手了，陆川浅早就能够复活，也就不会被杀。

　　但她不愿意承认自己就是罪魁祸首，因为她确实没有杀死陆川浅，没有直接上的“杀死”。

　　她既是凶手，也不是凶手。

　　为弥补负罪感，也为了赎罪，所以她才会反复用红字强调自己“不是凶手”。

　　飞鸟井诗不能接受这个现实，她必须要要找出一个真凶来，才能安慰自己。

　　所以，这案件必须是个“他杀”不可，她不接受其他解释。

　　如果没有真凶的话，那么她就是最大的罪人了。

　　这就是飞鸟井诗的内心世界，她真正的想法，真正的【动机】。

　　…

　　“我明白了。”

　　浅川陆点了点头：“但你不用担心，这次的案件，确实是一起【他杀】的案件，不是自然死亡，也不是意外或疾病。”

　　他格外坚定的说。

　　“什么……真的吗？”

　　飞鸟井诗愕然抬起头来，不敢相信他说的话。

　　好像终于看到了曙光，看到了一丝希望。

　　“嗯，关键就在于【动机】。”

　　浅川陆居然又绕回了正题。

　　他背对过去，在空旷的场地里漫步，一边走一边说：

　　“动机，动机，作为推理三要素之一，一直以来却总是被忽略，人们读推理小说的时候总是关心凶手是谁，手法又多么精妙严谨、异想天开，却习惯性的忽略动机，本格派把它当做无关紧要的添加剂，应付应付就行了，社会派则是把它当做讨论现象、抨击问题的工具，并不是真正的关心。Why dunt it，明明是个很有趣的问题，但人们总是闭口不谈。”

　　“别急着用那把剑，这不是偶然事件或不负责任的直觉，这是长时间一个个事件的积累：蜘蛛女是因为害怕和恐惧，所以才绑架那些学生，雪女是因为仇恨和憎恶，所以才冻死人，青行灯是为了传播怪谈和衍生，才塑造不可思议，伊吹莲是为了研究和成果，才想要杀死东云末月，猫又是单纯的恶和孩童的玩闹，才连环杀人，赤魟是为了保护和留存，才化身为岛，般若是因为嫉妒，才附身于星羽，东云宏介是想要永生不死，才变成神明，所有人都有动机，你也一样，飞鸟井诗，每个凶手都有动机。”

　　“末月告诉过我，不可轻视动机，像是在赤魟岛上的时候，我发现那个神明囚禁我的目的不是恨，而是爱。东云宏介没有自杀，而是为了以别的形态活下去。千鹤子却说，动机无关紧要，她认为动机就是人身上的过路魔，都是后人牵强附会的产物。”

　　“她们都没有错，而是看待【动机】的两种不同的方式。”

　　“在推理小说中动机无关紧要，在现实世界中，动机却是侦破案件的最好方式。比如丈夫死亡会优先怀疑妻子，妻子死亡会优先怀疑丈夫，一个人死了，警察会问他生前有没有和谁结过仇怨，爱与恨是最强烈的动机，一般有了这个线索，就会容易攻破。”

　　“但反过来说，如果是没有动机的作案，就会格外困难，一头雾水。人们老说现实中不存在完美犯罪，因为现代的刑侦手段太强大了，只要留过一点点痕迹，就会被捉出来，更不要说还有各种监控摄像头，这在小说里一般都会被BAN掉。但现实中是存在完美犯罪的，比如一个人走在荒野的无人区里，另一个人和他素不相识，没有任何亲属、朋友关系，话都没说过，第一次见面，就把他推入山谷，现场没有人目击，没有人发现尸体，凶手若无其事的回去，没有人找得出他们之间的联系，这就是完美犯罪了。”

　　“这种毫无动机，没有任何理由的突然杀人，才是最难侦破的天谜。”

　　浅川陆说到这里，被飞鸟井诗忍不住打断了：“你是说……真凶没有动机，所以才难以查出来，难道陆川浅也是被某个陌生人突然经过杀死的？怎么可能！必须是之前出现过的人物……也必须有线索说明……那个病房里没出现过这种人……”

　　太反常了，这个推理本就漏洞百出，不需要新出红字，用之前的就自相矛盾。

　　然而，浅川陆毫不意外，只是微笑着看着她：

　　“如果我说，这个【真凶】，自己也没意识到自己杀了陆川浅，又如何呢？”

人之冬 : 第二十六章 更上一层

　　“根据已知的情报，我们所处的世界有两个层级。”

　　浅川陆张开手，掌心中浮现出两个泛着微光的平面，互相平行着，隔着一段距离。

　　因为“想象”的力量，他也能简单具象化一些内容出来，他知道飞鸟井诗一定能看到，只是当做投影讲解用而已。

　　“上面这层，你把它称作【现实世界】，也就是真正的【人类】所在的世界，陆川浅他们所在的世界。”

　　“下面这层，就是我们的【书中世界】，是由【作者】超能力的化身，飞鸟井诗你所创造出来的世界。”

　　他指了指这一层平面：

　　“在我人生的前十八年里，我一直以为这两个世界是平等的，以为我只是和其他小说里的穿越者一样，从一个世界转生到了异世界，穿越到了某个和现实很像的平行世界里来。直到你告诉我真相，我才知道这两个世界存在上下级所属的关系。”

　　手指慢慢往上抬起：“也就是说，现实世界比书中世界高一个维度，如果我们是二维，他们就是三维，如果我们是三维，他们就是四维，这不是物理学上的概念，只是用一个比较生动的形容来表述而已，因为我们这本书就是她创造出来的。在这样的压制关系下，现实世界的【人类】对于我们来说就像神明，只要【作家】动一动笔，稍微修改，就能生杀予夺，决定一切。”

　　这些都是已知的情报。

　　事到如今还说这个干什么……飞鸟井诗有些不解，这和谜题有什么关系？

　　浅川陆仿佛察觉到了她的疑惑，微微一笑：

　　“我说……如果我们假设，在【现实世界】之上，还存在另一个世界呢？”

　　“什么……？”

　　飞鸟井诗愣住了，她好像能理解他在说什么，但又不能理解。

　　于是，浅川陆把这个说法更加直白的说：“既然我们的世界是你们的一本书，那你们的世界为什么不能是更上的一本书呢？”

　　“你是说……还有更高维度的【作者】，就连陆川浅和许祈诗的现实世界，也是别人创造出来的？”

　　飞鸟井诗难以置信，她一连后退了好几步，下意识就要拿起背后的剑：

　　“【金字：二、侦探不能用超自然的或怪异的侦探方法。】”

　　“可以试试看，你斩得掉吗？”

　　浅川陆却似乎早就预料到这一点，不躲不让。

　　金色的光芒淹没了眼前的世界，然而剑芒散去，他手中的平面仍然完好无损，在原先的两个层级上，又新增了一层。

　　“诺克斯十诫”，无法对其生效！

　　“因为这不是超自然的或怪异的侦探方法，既然【作家】的能力能存在现实世界中，多层世界的结构已经被证明存在了，从唯物主义的观点来看，这就是可被证实的理论，也是可以用来推理的论据。从力量上来说，你的金剑也绝对战胜不了它们。”

　　浅川陆微笑着：“很难相信吧，自己所在的世界是虚假的，自己居然也是别人创造出来的产物，一个NPC，一个角色而已。一般人绝对不会想到这样的概念，因为如你所说的，大脑会自动屏蔽干扰这样的质疑。但刚好，是你戳穿了我身边的假象，成功让我产生了质疑的种子。你是不可能想出来这种推理的，那些警察专家也绝对不行，这是只有我才能做出来的推理。”

　　“你……你到底想说什么……”

　　飞鸟井诗脸色苍白，她手脚发软，感觉到事情正在渐渐脱离掌控。

　　因为浅川陆提到的推理，的确是她从来没想过，从来没探及的全新领域。

　　“事实上，如果推广这个理论的话，恐怕这个宇宙远远不止这三层世界。在我们之下，这个世界中也有可能衍生出新的【作家】能力者，比如那个貘，它的梦境很有可能就会衍生出一个世界，那么我们之下也有了新的世界。在我们之上，也会不断出现更高维的存在，每一个世界都是上层的【人类】所创造的，层层迭迭，无穷无尽，就像一个千层饼，或者说套娃……”

　　浅川陆把手慢慢伸开，像在拉一个手风琴一样，手中的平面不断复制生成，从三变成了十，再变成了百。

　　仿佛扑克牌般层层迭迭的浮现，然后一合掌，再张开，又变回了原先的三个平面。

　　“但太过遥远的地方，也和我们无关，只需要探讨这三个世界就够了。”

　　“除了刚刚提到了【书中世界】、【现实世界】以外，给最上层的地方取个名字吧，就叫做【真实世界】。”

　　飞鸟井诗呆呆的看着那些变化：

　　“真实世界……”

　　身为作家的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也有可能是别人笔下的产物。

　　“在【真实世界】中，也存在一群人类，他们甚至比陆川浅和许祈诗还要高级，为了和作家区分开来，就叫【读者】吧。”

　　这一瞬间，浅川陆突然转了个头。

　　他看向了这边。

　　他看向了我们。

　　“【读者】无处不在，无时不在，他们就在这里，现在这一刻，他们也在看着我们，听着我们的对话。”

　　“就在这里……”

　　飞鸟井诗也看了过来，她难以置信，因为眼前什么都没有。

　　但她却也最能了解，因为作为【作家】，她也是这样观察着这个世界的一切的。

　　仿佛虚空中的一只只眼睛。

　　“其实【读者】也只是普通的‘人’而已，他们不是超能力者，也不是神明，但由于维度的差别，他们的力量比我们强太多，甚至比【作者】还高，他们只要一个细微的念头，一个不自觉的想法，就足以更改我们的现实，这就是【读者】对我们的影响。”

　　浅川陆皱着眉说，其实他也是很难想象出这种概念，因为太过抽象，太过遥远了。

　　他解释道：“难以理解的话，不妨把【读者】想象成一群长颈鹿吧，他们是一群观测者，如果遇到有趣的故事，有意思的情节，有看点的内容，就会一拥而上过来，他们想看到无法预测的命运之舞台，所以会伸长着脖子凑近来观测。”

　　这种说法，或许能消解一些恐怖和诡异的感觉。

　　然而，浅川陆下一句话，却立刻变得骇然起来：

　　“我认为，陆川浅的离奇死亡，其真凶就是【读者】。”

人之冬 : 第二十七章 时间点

　　“你是说……那种强大的存在杀死了陆川浅。”

　　飞鸟井诗虽然一时间还是很难接受【真实世界】、【读者】的讯息，但她却已经进入了这个推理思维。

　　如果是更高维的存在，的确可以轻而易举的杀死陆川浅，还能创造出那种不可能犯罪，绝对的密室。

　　就像她作为【作者】想杀死这个世界里的人，也不需要亲自接触，亲自动手，只需要动一动笔就能抹杀了。

　　【读者】想要杀死陆川浅，或许只要透过病房远远的看一眼就能做到吧。

　　“为什么这个世界存在‘规则系的妖怪’？有时那种强制的规则连我也无法抗拒，因为规则实际上的本质是【读者】的认同。”浅川陆继续解释道：“为什么这个世界的群体信仰、民众意识会塑造神明？实际上，塑造神明的也是【读者】。”

　　只要想通了这个最基本的概念，一切都非常清晰了。

　　只要【读者】希望，任何不可能的事情都会发生，世界的规则，也会因他们而改变。

　　可是……

　　然而她还是疑惑：“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陆川浅也是某个计划中的棋子，还是说有谁憎恨着他……！”

　　飞鸟井诗不理解，为什么这么高维的存在，偏偏要杀死一个躺在病床上的植物人。

　　陆川浅已经那么惨了，为什么还要补上最后一刀，他和【真实世界】到底有什么关联？

　　“所谓的关联就是没有关联，所谓的动机就是没有动机。”

　　浅川陆摇了摇头。

　　这就是他必须提前说那么多“动机”的原因：

　　“世界上最难攻破的谜题，最难以解开的案件，就是没有动机，没有恶意，甚至是没有察觉的案件——”

　　他站起身来：“关键在于【时间】。”

　　飞鸟井诗不解：“时间？”

　　“嗯，作案的时间。”浅川陆说：“你说过，浅川陆死亡的时间是2024年4月1日，如果只看【现实世界】的表述的话，这个时间点没有任何意义，只是个愚人节而已，

医生按时来查房，家属按时来看望，许祈诗还是在那里，一切都平平无奇。”

　　他停顿了一下：

　　“但在我们这个【书中世界】，这个时间是有特殊意义的。”

　　飞鸟井诗立刻开始思考……2024年……那就是三年前……三年前发生了什么事吗……4月份……是春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