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侦探 第41章

雪女之夏 : 第二十三章 不可能犯罪

　　浅川陆和松山老师一起，把客厅的沙发和餐厅的椅子都拼起来，放到壁炉旁边。

　　正好够四个人睡，当然彼此是分开的，披上毛毯以后，看起来还挺温馨的。

　　“终于能暖暖的睡一觉了。”小宫校长舒了口气。

　　虽然紧绷的情绪并未消散，但人在疲惫到极点的时候，总想放开一切不管不顾的放松一下。

　　“是的。”

　　雪绘也点了点头，似乎很少见她这样的笑容。

　　浅川陆这才想起来她们的房间在三楼，按理说比二楼还要更冷，每晚一定都很折磨吧。

　　在壁炉旁边睡觉，总算有了一个安眠的机会。

　　“那么，晚安了。”

　　希望明天还能见到完好无损的大家。心中默念一句，他躺到了自己的角落里。

　　没有闭上眼睛。

　　浅川陆没有给自己安眠的机会。

　　正常人类一般情况下可以16个小时不睡觉，偶尔也能24小时不睡觉。睡觉是人体重要的生理现象，心、肺、脾、肾等脏腑都能够获得充分的休息，从而维持基本的生理功能。熬通宵的话，容易引起气血不足、肾阴虚、脾阴虚等病症，直接威胁健康。

　　30个小时以上，这个症状就会进一步增强，出现精神涣散、注意力下降，工作和学习效率低下，执行能力减退。

　　50个小时以上，开始头昏、头痛、视物模糊、胸闷、心慌、恶心、腹胀、反酸嗳气、便秘、食欲下降、皮肤油腻、面色灰暗、行走不稳、易跌倒。

　　70个小时以上，猝死的风险会大大增加，脑出血、脑梗塞、心绞痛、心肌梗塞、心律失常、心跳骤停、肺栓塞等严重疾病的发病率会明显升高。

　　据说世界上最长时间不睡觉的记录是264个小时，大约11天。

　　实验者在结束以后，出现了非常痛苦的认知失调，喜怒无常、记忆混乱和妄想症，精神完全错乱。

　　浅川陆还没到达这个阶段，从到达这里的第一天算起，他差不多已经48个小时没有睡觉了，整整三天。

　　而且是在极度寒冷的状态下，并不是普通的熬夜。

　　各种体调不良的负面状态还没有表现出来，他每天仍然生龙活虎的精神奕奕，甚至还能继续打猎和劈柴，这得益于他强大的身体机能，而且对自我的完全掌控，让他可以屏蔽困倦的欲望，不会不小心打瞌睡起来。

　　但他毕竟不是超人，再这样下去，力量和反应都会一步一步减弱，逐渐失控。

　　到那时候，还能不能击败凶手，就是一个未知数了……

　　浅川陆知道这就相当于“熬鹰”，不能轻易放弃，要看到底是凶手先忍不住跳出来，还是他的体力先被消耗完。

　　他保持着平静的呼吸，在寂静的客厅里假寐，几乎没有人发出声音，其实想必大家都不会那么快睡着。

　　可是周围连一点动静都没有，就好像大家觉得一旦翻身的话，就会被凶手盯上……这种无形的压力仿佛鬼压床。

　　耳边只剩下木柴炙烤的劈里啪啦声，火与影在天花板上投射，浮动的姿态像是鬼魅浮现。

　　浅川陆还在等待。

　　…

　　小宫里穗发出一声尖锐的喊叫。

　　她很想这样形容，但实际上她做不到。

　　“说话”这个动作看似很简单，但实际上需要调用呼吸器官、发音系统、共鸣系统以及吐字器官四个部分的共同协作，简单来说，在神经系统的调配下，由动力器官产生动力，然后由发音器官产生声音，由共鸣器官通过共鸣，产生特色的个体声音。

　　复杂的说，就需要气管、肺以及相关呼吸肌群，声带、唇、齿、舌等构音器官，还有口腔、鼻窦、咽腔、喉腔、胸腔、软腭、嘴唇等部分的力量，总计共上百块肌肉的协调才能完成，哪怕是说一个字，喊一句话，都是如此。

　　这是个构成相当精妙的系统，因此动物只能单调的喊叫，而人类才能发出多种多样的声音，甚至可以朗诵和歌唱。

　　但换句话说，只要这个庞大的机器中某一个零件失灵，都会导致齿轮失格、纽带破裂，最终全体失效，无法发挥作用。

　　小宫里穗感觉自己的某一个器官被冻起来了，她只能像婴儿那样哇哇学语，却呼喊不出声音。

　　仿佛溺水者那样，渐渐失去呼吸。

　　她甚至不能分辨是哪里出了问题，因为寒意如蚀骨之蛆，就好像有锯子在磨她的脊椎一样，疼得无法思考。

　　手……也动不了，身体……也无法起来，就这样躺着不能动弹，一点一点坠入冰窟。

　　“小宫校长！”这时，她终于听到了呼喊。

　　好在眼睛和耳朵没被冻住，她欣喜若狂，看到了立刻赶过来的少年。

　　浅川陆察觉到了小宫校长的异样，他或许是听到了那极低不易察觉的呼救，又或者是闻到了那丝绝望恐怖的味道。

　　第一时间握住了她的手，随即感觉到冰凉刺骨，就像是抚摸在冰块上那样。

　　小宫校长的身体正在大量脱水，或许是渗出汗液，或许是正在准备结冰的前兆，总之湿漉漉的。

　　“坚持住！”他喊了一声，立刻抱着来到壁炉旁边。

　　可这根本无济于事。

　　往里丢了几块柴火，甚至把风箱拉到最大，可在这样灼热的温度下，小宫校长仍旧在快速衰竭之中。

　　她的睫毛被一根根冻起，呼出雪白的雾气，四肢冻得就像冰棍那样僵硬。

　　“可恶……！”浅川陆很想救她，但他想不到任何办法，即使亲眼目睹发生，也无能为力。

　　他那种鼓动心脏、震动身体取暖的方法，只有他自己才能做到，又不能让小宫校长也挣脱困境。

　　虽然她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被冻起来，但体内的器官已经因为超低温渐渐衰竭，无力回天了。

　　最后一刻，她仿佛是意识到了自己的结局，竟挣扎出最后一丝力量，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黑……小心，黑……”

　　“黑？”浅川陆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可只是天花板上漆黑一片的光影，没有任何人在那。

　　再次回过头来，小宫校长已经彻底停止了呼吸，保持着瞪大眼睛的状态。

　　浅川陆默默无语，将其放下。

　　屋内依旧寂静一片，没有任何声响，两边的椅子和沙发上，松山老师和雪绘分别睡着，紧闭着眼。

　　这般动静也没能吵醒他们，睡得很熟，浅川陆守了一夜，能够百分百确定，他们根本没有起来过的踪迹。

　　……凶手，居然这样也能杀人。

　　……凶手，究竟是谁？

雪女之夏 : 第二十四章 分崩离析

　　“……我们……正打算订婚来着，就在今年……”

　　第二天一早，松山老师跪倒在小宫校长的尸体面前，歇斯底里的捶着地板。

　　他用手抓挠着自己的头发，甚至都要脱落撕扯下来。

　　他懊悔着自己昨晚为什么没能醒过来，又质问着浅川陆明明看到了这一切，为什么没能阻止凶手：

　　“你不是说你能保护大家的吗！”

　　“我没能做到，抱歉。”浅川陆低垂着视线，事实就是如此：“如果真的存在凶手，那么他的能力甚至可以远程发动。”

　　第一天遭到袭击的时候，他看到了那个黑影，误以为凶手必须要近距离接触才能将人冰冻。

　　但事实并非如此，或许凶手在发动能力的时候，不需要靠近，甚至不需要做出动作和发出声音。

　　……如果是这样的话，不仅靠近壁炉没有用，而且在房间里关上门也没有用，哪怕浅川陆守着都没有用。

　　这个能力太诡异了。

　　他的计划失败了，又一个牺牲者在眼前出现。

　　“我不想听【凶手】、【凶手】的！”

　　松山老师怒吼，他冲过来想抓住浅川陆的衣领：“这种推理有什么意义！如果不是你昨天拦住我们，里穗她就不会死了！”

　　浅川陆脚步轻摆，轻松的躲开了对方的进攻：

　　“我虽然感到抱歉，但话不能这么说。如果昨天我没拦住你们，你们早就会在风雪中死掉。”

　　他感到愧疚，但并不是全部照搬全收。

　　“胡说八道！你……！”松山老师被身形晃了一下，愈发恼羞成怒，原本只是想教训一下，现在动真格挥拳打来。

　　浅川陆早就捕捉到了对方出拳的预动作，微微伸出脚，将重心不稳的他绊倒。

　　松山老师因为过猛的冲劲，狠狠的栽倒在地上。

　　砰！

　　体型庞大的男性摔出了巨大的声响，想必这一下很重。

　　“你们……不要吵了……”雪绘在一旁呆呆的看着，不免担忧的伸出手来，想要劝阻两人的争执。

　　“别碰我！”

　　松山老师揉着自己的红肿的下巴，狼狈的爬起，他又难看又恼怒，但又毫无办法。

　　看他的体型就知道，他平时有健身的习惯，更是拳击练习的爱好者，在本地的拳馆也是数一数二的好手。

　　可在浅川陆面前，那些直白简单的动作，就好像幼儿学步一样，哪怕是几天没睡的浅川陆，也能轻易击倒。

　　“妖怪……你才是妖怪，如果说有超能力者的话，浅川陆，你才最像是超能力者！你有这样可怕的力量，哪里是什么正常的高中生……！我懂了，一切都是你搞的鬼，这几天晚上我都不知道你做了什么，这些人都可能是你杀的！”

　　他只能这样用言语发泄怒火。

　　“我不承认这个推理。”但即使被这样指着鼻子骂，浅川陆依旧冷静得不像话：“如果我是凶手，我只要不打猎，不劈柴，就能轻易的把你们饿死和冻死，完全不需要大费周章的搞这些东西。甚至，我第一天就能一个一个的扭断所有人的脖子。”

　　他要杀人，不会用“冰冻”的方式，因为他根本没有这样的超能力。

　　“你……怪物！”

　　看着这样冷静回答的少年，松山直哉仿佛目睹了某种怪异的东西，就好像胃里在翻江倒海，忍不住要吐出来了。

　　他狠狠的回过头去，收拾着自己的书包，披上被褥，就要离开：

　　“那好，我要走了，如果你拦着我，你就是真凶，没问题吧！”

　　“……请便。”浅川陆叹了口气，他知道如今的情况，已经拦不住任何人了：“如果松山老师觉得能走出这暴风雪的话。”

　　松山老师走到门口时，突然折返回来。

　　但他并不是威胁说说而已，而是背起了小宫校长冰冷的尸体，把她用绳子固定在背上，包裹在被褥内部。

　　他要带自己的爱人一起出去。

　　房门再一次被打开，屋外风雪依旧，寒风和雪花如同地狱使者的触手，鞭打着身躯、摧残着心灵。

　　松山老师顶着颤抖的身躯，一步一步向外走去，雪地没过他的小腿，再加上背上的负重，让他每走一步都非常吃力。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回过头，却在最后留下了一句话：

　　“……你们等着。如果我下了山，会让救援队来找你们的。”

　　…

　　浅川陆目睹松山老师离去，直至目力的极限，才关上门。

　　他沉默了很久。

　　松山老师是个坏人吗，恐怕完全不算吧，他在这几天的恶劣生存环境中，干的劳动是仅次于浅川陆最多的，是尽心尽力为集体的利益做考虑的人，而且即使知晓自己可能被雪女盯上了的恐惧之中，也同意保护浅川陆，是个合格的老师、合格的大人。

　　人在极端痛苦和极端愤怒之下，做出发泄情绪的举动，浅川陆完全可以理解。

松山老师在最后，居然克服了自己的情绪，说出了那句温柔的话，令人惊讶。

　　小宫校长的死，浅川陆没能拯救，对于这一点，感到深深的懊悔。

　　松山老师要进入暴风雪中，他也没办法阻拦。

　　其实松山老师作为一个野外生存过的露营爱好者，怎么会不知晓严寒的恐怖呢，看那个男人的眼神，恐怕心已经死了吧。

　　这并不是逃生，而是相当于“殉情”的举动，浅川陆自认为，没有资格再为他人做决定了。

　　他只能沉默。

　　沉默之时，听到了身边低声的呢喃。

　　少女双手合十，紧闭双眼，正在小声的祈祷。

　　“……你在祈祷什么？”

　　“祈祷小宫女士的安宁，祈祷松山先生的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