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午 夜 人 屠
……
时到如今的德丽莎也终于回过神来，那份昂着头，叉着腰，似乎在等待着别人的夸奖的自满骄傲也完全消失——同出一色的瞳孔中只剩下了倒映在其中的已经哭出来，连下唇都被咬住的银色的白毛团子。
无法理解到底为什么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无法想象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这么悲伤。
似乎就连曾经的自己听到塞西莉亚的死讯的时候，那呆滞在原地的悲伤也只能和她的表情相提并论。
“怎么了？江城有什么问题吗？”
“别哭了别哭了，再哭脸都要花了……琪亚娜！大侄女！有什么问题尽管告诉我，我帮你解决，如果是他做了什么坏事，就算他真的是大主教我也会给你讨回来的，绝对绝对不会让他继续逍遥法外，肆意妄为。”
啊啊……
问题吗？
江城有什么问题吗？
似乎唯一的问题就是太温柔，太知心，却偏偏在要离开的情况下表现的不够疏离，于是给了一种仿佛能接近，仿佛能成为朋友，仿佛能永远生活下去被关心着的错觉，最后又在某一天残忍的打破这份错觉。
但明明都要离开了，明明都要消失了，明明又要像臭老爸一样在生活中不见了，却……却又唯独带走了芽衣。
是我不足吗？
是我有什么事情没做到吗？
乐天的大女孩本不应该有这种想法，被称之为草履虫的少女应该是无比的开朗活泼才是，就是应该快快乐乐的生活下去，永远阳光，永远活力四射。
怎么可能？
人类怎么可能这个样子？
能做到那种事情的只有蠢货吧。
倘若在这具身体里寄宿的灵魂不够细腻，又怎么会在失去那位老师这时候如此悲痛？
倘若在那个心脏中跳动的情绪不够丰富，又如何能办到如此清晰的感受到他人的好呢？
曾经那个渴求着父爱，渴求着家人温馨的生活，会在生日时看见父亲，为了保护受伤的父亲而勇敢的对抗崩坏兽的少女，无非是被世界毒打的太狠、太惨，以至于只要得到一丝爱就会毫无防备的依赖下去。
本质是来自于西琳，来自于那个失去了母亲又被拐骗进巴比塔内，经受着无休止的残酷的折磨，所有的朋友都一个接一个死去，只能挥动着小铲子将朋友的尸骨掩埋，唯一一次得到爱，至此之后唯一一次得到还是在战场上，即便如此也因为那一句我爱你而魂牵梦绕到渴求诞生出新的自己，新的人生。
渴求这爱而诞生的西琳的分支，怎么可能没有足够细腻的能感受到爱的心呢？
但正因如此才无法斥责江城，即便只需要顺着大姨妈的话骂两句就可以了。
“他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过分懂事的少女不会冤枉别人。
“只是我有些难以接受他的离开。”
过分听话的少女只会怪罪自己。
……
德丽莎还是理解不了这种细腻的情绪，严格来说就连最重要的人塞西利亚的相关真相都被层层掩盖了的，这位从始至终都处于他人的计划中的学员长，根本没有机会理解这种她本应理解到的，感受到的东西。
反而是一旁的姬子，嘴上不正经，实际上却在背地里每一次看到琪亚娜无声的悲伤时都不断的研究着过去，研究着琪亚娜过去经历的一切企图找到解决的方式的姬子，已经从这几句话里大概听出了一些明细了。
是齐格飞的离开的重复吗？
怪不得……
姬子清了清嗓子，走到少女的面前，半弯着腰双手搭在肩上，几乎是有些强硬的将自己的脸塞到那双眼中。
“琪亚娜，不要再伤心了，布洛妮娅不是也说过了吗？江城身上是有沉重的责任的，我想他一定也不想轻易的离开自己的朋友身边。”
正是因为如此才……
才……
那如天空般的眸子更无法抑制的颤抖了，一抹晶莹的湿润在其中闪过，即便想要强行抑制，即便已经瞪得圆圆的了，即便连嘴唇也被咬着，绷着脸上的表情，泪水也仿佛要顺着眨眼的片刻从眼角流出，滑落。
为什么芽衣可以一起离开？
为什么连布洛妮娅都可以知道更多事情？
……
……
……
……
能看出来的，少女能看出来。
能看出来布洛妮娅对于江城的事情的熟络。
能看出来在四人中唯独只有自己像是突然插进去的那个路人一样。
就像是野生的小狗，每天都可以看到一家人待在一起拍照，于是每次都会凑进去把自己的身影也留在合照中，看着那包含着所有人的照片，于是就下意识的以为自己也有家了，一直等到那一家人离开的时候，她才会意识到自己从来都不属于那一家。
是野生的。
只是碰巧路过。
但碰巧路过的小狗无论多么无法接受这一个事实，也最好乖乖的离开，不要汪汪叫两声，打破别人一家的好心情。
说到底这又能怪罪谁呢？难道不是自己因为被江城关心了两声就忍不住凑上去，就下意识的以为自己也是朋友了。
甚至狂妄到以朋友的身份，以朋友的地位去指责芽衣的强势……直到最后一下子差不多都离开了才意识到自己的愚蠢。
所以最后琪亚娜还是勉强的维持出了过去的样子，一觉醒来发现齐格飞不在了之后毅然决然的踏上寻找的旅途的样子——那个谁也不知道到底做出了何等的觉悟，才会在如此年幼的年龄就决心跨越世界，翻遍世界也要找到齐格飞，找到家人的姿态。
“好啦本小姐可没事，不就是区区一个江城而已，说的好像本小姐很缺家人似的。”
“像这种关系本小姐可从来都不缺，如果不是他突然离开，故意拉情绪……”
“总之就这样了，大姨妈，姬子阿……阿姨你们也不用担心。”她装作无事的拍着胸口，故意的将名字继续叫错，“本小姐可不会被这种小小的事情打到，在此之前本小姐也有臭老爹，以及……以及……反正不用担心就是了。”
……
……
看来已经恢复正常了。
不恰当的想法在心中得到确认。
于是下意识的松了一口气，于是就这样自以为是的认为一切已经终结。
“布洛妮娅就说笨蛋怎么可能会被这种事情打倒，学园长也在关心着你。”
“而且比起这件事情，对琪亚娜而言最重要的应该是考试的，按这种速度，琪亚娜一辈子也不可能成为S级女武神。”
布洛妮娅或许从未意识到，那个被视为草履虫，被视为笨蛋的家伙的内心是多么的复杂和敏感——或许就连江城本身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下意识的被那副坚强，那副乐天的姿态所骗到，于是就只记得薪炎律者的飒爽，天穹游侠的潇洒，而忽略了提枪对准自己的痛苦的少女。
在天穹市的挣扎、与自己内心的抗争、以及姬子死去的悲伤……无数次的绝望到甚至想要举枪自杀。
因为自己的性命是姬子老是用一命换一命的方式救的而不能死，又因为自己害死了姬子而万分厌恶自己——最后造成的结果就是对自己生命的忽视，无论是主动被胡狼做实验以求得到第一消息，还是创造出那一场天穹流星……本质上是西琳/律者这少女究竟对自己厌恶到什么程度才会被核心侵蚀到这样的凄惨呢？
面对着想要离开的芽衣时，又是以怎样的方式斗争到最后，甚至又一次的使用律者的力量，直到被打晕了才稍显消停……如果不是那时候已经背负了太多的重量，背负了姬子的死去，还有着别人的陪伴，名为琪亚娜的少女又会变成何种悲惨的姿态呢？
现如今这个想要找出有人关心自己，曾经有人关心自己，但翻来覆去，除了江城和齐格飞的名字之外都喊不出来的少女的心中又是什么样的想法呢？
想帮忙却总是掉链子，根本注意不到真正问题的德丽莎、一无所知的布洛妮娅、以及唯一可能看到的多一点，却也无能为力的姬子。
大概无数干扁的话加起来，也不如——汉堡肉，炸鸡，另外再来一份烤的稍微焦一点的披萨，吃完这些琪亚娜应该就能好受很多了。
别惊讶，这其实也是我喜欢的。
在悲伤的时候，吃美食总是没错的吧。
我看你平常也挺喜欢吃东西的，所以就想着多吃点，应该能让你开心一些，放心，我可没有偷窥你什么的，只是吃完饭后的洗碗工程我也会……会承担一些任务的，真的……
甚至会在每次吃饭的时候把汉堡肉通通留给一个人的人、一句话也不说也在关心的人……
怎么可能那么喜欢吃汉堡肉呢？
明明烤焦的披萨口感很差的。
明明每一句话都有无数的漏洞，但加起来却止不住的感觉温暖。
嘴上说着不会安慰别人，却比任何人都知道怎样安慰别人。
说实话，我真的很不会安慰人，大概是我能清楚的意识到想要安慰别人就首先要能共情，而无法设身处地的经历相同的事情的共情，大多数时候都是虚妄的。那些安慰的话反而会变成砸下去的石头。
人与人的痛苦是无法比较的，因为单份的痛苦对于单个人的内心都是截然不同的打击，同样的事情对待不同的人也是不同的效果，别人可以忍受，不代表你就一定要忍受，或者说一定可以忍受，如果不忍受就是你不行……这种当然是恶心的废话了。
这么懂，这么知道，又为什么……
不想接触的话，当初把自己晾着就好了。
就任由自己哭泣，任由自己嫉妒，任由自己看见芽衣她们幸福的表情一个人流泪……明明只要这样做就好了。
……
此时此刻内心中的真实想法，隐藏在乐天的傲娇少女姿态下的真实的波动。
总之没人知道。
所以一切照旧。
唯独只有德丽莎还不在线，不知道悲伤从哪里来的，又不知道悲伤为何消失，似乎暂时性被安慰的画上句号，只是仍然能隐隐约约的从琪亚娜的身上感觉到还未退去的潮湿——那是无数黑夜中新添的小雨。
应该没事……
……吧？
被删除掉太多记忆，以至于连自己的逻辑都难以贯通的少女下意识的跟了上去，将江城的问题姑且放下，继续聊着别的事情。
姬子虽然感觉还有点问题，但也没法直接开口，在这里唯独只有她作为教师的身份，很难插入到她们的团体中。
也就只能跟随着德丽莎的想法。
一起聊着别的事情。
通过转移话题的方式，让琪亚娜的心情尽量好点，别总是想那些很伤心的事情。
在之前每一次少女被触碰到伤心的事——比如同时承载了两次分离的汉堡肉和烧焦的披萨时就是靠着这种方式解决的——尽管实质上是听话乖巧的少女感知到了别人的不安，所以主动的跟着话题把情绪压下来。
这样似乎是恢复了正常的聊天一直持续了十几分钟时间，一直在提与刚才相反的话题，直到最后，德丽莎才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问——
“那……你要去参加登基典礼吗？”
“放心，大姨妈给你撑腰。”
“绝对绝，对不会让人欺负你的，就算那个叫江城的是新的大主教也一样。”
……
……
……
“——要！”
……
……
……
PS：具体参考一下天穹游侠那边……琪亚娜最开始其实是很脆弱的，尤其是无法接受得而复失。
第109章前拥后抱的后宫生活
“好累啊……”
“好烦啊……”
看着摆在病床上的一大堆麻烦的文件手续以及须知和需要遵守的礼仪，江城已经到了连眼睛都不想睁开的地步了。
这是第一次后悔成为主教这件事情。
这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次。
明明身体还在虚脱透支着，就要去思考和学习那些繁杂到爆炸的礼仪，很多都是在剧情中完全没见过，或者说里面的绝大多数都是剧情中没见过的，简直就像是从仓库底下积压的五百年前的仪式中找出来的老古董。
即便是有着芽衣和八重樱的协助——如果不是因为两位少女一个坐在床边帮自己捏肩，一个在旁帮忙迅速分类整理，江城感觉自己三天就要累死在这里，就算没有累死也会想着跑路，逃出浮空岛，开启天命难逃计划。
“好了，好了，要处理的事情也不多了，米丝忒琳说她保证这就是最后一批。”
轻轻的捏着肩的雷电芽衣也只能尽可能的安慰一下了——这些工作即便是她都感觉太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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