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午 夜 人 屠
明明是有着那样严酷的规矩的地方,竟然与其他地方相比也可以显得优秀吗?
在之前一直被单向填充着要反抗,要对抗,不要袖手旁观的理念,最重要的是不要容忍自己的东西被侵占的少女的身形有些呆滞,不知道要做些什么,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可以跟得上——跟上那独属于少年的,似乎总是天马行空,不受到任何拘束的思想。
“以你的视角,我的变化应该确实有点太快了,所以你也不必在乎这些,我说这些话实际上就是单纯感叹一下。”
“造的优秀并不代表里面的人也优秀,就像是优良的工匠也不会是百分百的好人。”
“我懒得说像是拿人祭祀,就天生是原罪什么的,这其实我无所谓。”
感叹。
江城也只是感叹一下而已。
与游戏中见过的不同,实际上相比于现实中的村子,游戏中的建模就已经足够优秀了,现如今摆在眼前的甚至是比游戏中那些由建模师建造的场景还要优秀的地方。
这东西是真实的,与之同样真实的还有他们选择用人祭祀的现实,尽管面对一切事不关己的行为,少年都不会轻易的带入任何恶感,这也确实是有关于凛和八重樱的灾难。
现如今说这些也只是单纯的想说,并且也不想单方面的只为少女灌输一种理念。
真正的人是学会独立思考的,是会以不同的角度看待事物,即便结果不会改变。
“其实现在非常讨厌的传统有可能也是曾经的遗留,比如说我以前就见过有个地方的传统是房子只盖半边,当时的我很难理解为什么有这种行为,直到后面我才发现是因为那里的水分太稀缺,所以房子只盖半边瓦的话,只要下雨,水就会自动流到院子上。”
“因为正常的房子是中间高两边低,所以遇到雨啊,雪啊之类的就会往两边流,但这样对于缺水的地方来说太浪费了,他们才会祖祖辈辈传下只盖半边房子。”
……
……
难道他们做的没错吗?
像这种话甚至没有说出来的机会。
因为仅仅是两三句话就被挑逗出的疑惑,并不足以击穿少年留下的一切。
因为名为江城的人就是教导着自己什么是拒绝,并指挥着自己反抗的人。
从来都不会擅自对别人失望,哪怕一定要失望了,哪怕遇到困难了也只会怪罪于自己的温和的少女,只是单纯的报以想要探寻一切,想要知道真相的眼神——尤其是在昨天真的将父亲大人击退了一次。
而且最好的结果是江城在连续说了一大段话后,没有接一个大喘气,也没有预留下任何可能被猜疑的空间,直接就接了下一句,也是盖章定论的一句。
不准备闹出任何的误会。
任何的戏剧性都不需要。
仰头看着天空,也同样伸手指着远方——
“但杀戮是会有引起仇恨的,杀外人会迎来外人的仇恨,杀自己人则会导致自己的内乱,内斗,用这种方式延续下来的村子就必须要经过,久陵鷗鏾气翼鏾逡改造才对,不然哪怕放着不管也总有一天会自己四分五裂的坏掉。”
“用战争推进的战车总有一天会散架,这并不是所谓的报应一说,而是单纯的他们的构造就代表了他们不可能永远赢下去,就算永远赢下去了,车的构造也会逐渐崩溃,人会死光,人也会疲劳,而等待新一代人成长的时间太过漫长,那辆战车是根本撑不起的。”
“知道理解不代表接受,毕竟人类可是个就连互相理峮岜3玖溜棋玖无虾解的第一关都过不了,就算过关了,也注定不会因为理解而选择认同的存在。”
因为就算不说别的。
不用其他的理由。
实际上,连他——江城本身都经历过,可以对某一件事情完完全全的理解,却无论如何无法接受,无法认同的事情。
很多不同的作品里探讨的只要人和人能互相理解,世界就一定会变得更美好这件事情,有可能,却不是绝对。
因为总有一些事情,总有一些行为是明知道自己是错的,明知道或许有别的选择,也依旧想要去做,毕竟人类是个绝对不可能完全的使用理智活下去的东西,正如自己当初没能选择彻底将芽衣推开一样。
明明当时内心还很彷徨,还踹踹不安。
明明有更好的选择,更幸福的选择。
明明只要推开人生就不会有难关了。
在面对着少女那双紫色的眸子时,想要说出的话也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因为在内心中所刻下的并不仅仅只是很难开口,一旦说出拒绝两个字就很难受——是如果说出拒绝了,那么自己绝对会当场崩掉的。
只要想到被拒绝之后那眼神中的悲伤会到何种程度,芽衣会难过到何种程度,心里就会感到无尽的心痛,这份强烈的共情会无休止的联系着那份悲痛。
不管日后如何,现如今也会连面前的难关都过不了了,不说悔恨,遗憾,连物理意义上的离开都做不到。
因为脆弱的内心绝对会在拒绝的那一刻直接崩溃掉,就连拖着身体离开,然后在某一天后悔的机会没有。
“毕竟啊,人类是只要喜欢的和做的不一样就会很易碎的生物。”
“千万千万不要让自己后悔。”
“八重小姐,这是我给你的忠告。”
回忆着假设不参与之后属于樱色轮回的故事会如何发展,在如今已经和少女有了不短时间的接触之后,哪怕明知道是虚假的也无法忍受,因而江城才更加忍不住的伸手——此时此刻指向的是心脏的位置。
“这样吗……”
“我知道了……”
无论何时都很听话,认真的少女反而在此刻变得有些游离。
灵魂的游离,内心的游离,演变到外界就是视线开始游离,像是喝醉了酒的人,连天空都倒悬着落入地面。
目光无论如何也无法聚焦在正在按着胸口的指尖上,万分想要证明自己的决心,也从始至终都凝聚不起来意志,总是会在不经意间就向上抬起些,注视着此时此刻属于少年的脸——那万分的认真,却如何也看不出属于第一次相遇时那份反击的认真的姿态。
眸子中的颜色就像是混杂了秋天的几分酸涩凄冷一样,像是穿着单衣被秋日的风吹过,从上到下都感觉冰冷。
坠入夜空、落入深渊,亦或者沉沦于无尽深海之中,肺部被挤压,全身被挤压,连睁眼都只能看见无尽的黑暗。
有模糊的光吗?
能看见模糊的光吗?
在那无穷无尽的,由水流制造而成的足以阻断一切的幽邃中,连光也无法逃逸,无法贯穿,无法刺入分毫,哪怕从下往上看也不能令视线透过哪怕五米以外的无尽的黑暗……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什么东西能穿过吗?
恐怕就连张开嘴顶着压力,从肺部也不会排出任何东西,嗓子里也吐不出一个模糊的字符,只能从嘴巴中喷出几个泡泡——那也是最后生命的源泉。
江城过去究竟是经历了怎样的事情,才会有如此深入骨髓的感受呢?
对于后悔的感受,对于失去的感受,对于没能继续努力的感受……
为何会如此共情呢?
为何会如此清晰的了麇/拔III球诌龄泣韭巫,解呢?
哪怕是那些老人,那些德高望重的前辈,甚至连身为亲身经历者的自己都无法清晰理解到的东西,究竟是要在里面待多久,沉沦多久,才可以如此清晰的体会到……到底要在黑暗中摸多久才可以仅凭借摸索窥探出黑暗的本质,才能判断出距离、大小。
仅仅是想到就会感到心痛。
然而,此刻已经没有心痛的余地了。
然后,也不敢将这种伤痛重新再提及。
面对着这一份认真的少女,甚至连一丝一毫都不敢马虎大意的宣告——
“我一定会认真铭记下去的,无论是这一次有关于凛的事情,还是零梦5捌爸玲七榴印日后可能会经历的,我都绝对不会让自己有后悔的那一天。”
“我能感受到,如果是像我这样脆弱的人,感受到这种情绪的话,那么想必我的人生一定会每天都笼罩在那份阴影下。”
……
……
……
并非虚假。
并非谎言。
此时此刻说出的话语绝对不是为了迎合少年的言语而编造出的谎言——至少绝对不仅仅是因为这种原因。
此刻心中跳动的是毋庸置疑的真实。
是……
如果真的沦落到那样的境地了,那么活着本身或许也仅仅是因为——被要求着不能死,只要被允许就会毫不犹豫的选择自杀的还不如死了的绝望之中,活着就连行尸走肉都算不上,只能称之为腐烂的血肉了。
就如少年所说的,哪怕是再怎样看似无坚不摧的钢铁,坚硬的合金,也总有一天会疲劳,会损毁,会连铁锈都无法继续生出,也终有一天会化作灰尘,会彻彻底底的坏掉,更不要说是血肉之躯的人类了。
人类的意志、人类的觉悟、人类的精神、包括人类身体的构造……其本质都是远不如钢铁那般无坚不摧且顽固不化呢。
……
……
凝视着那在风中的少年,想要一直看下去,就像曾经无数次躺在草坪上看着不变的天空,看着那似乎有过移动,有过变化的云层。
属于手边的工作却也不是如此轻描淡写就能解决的,哪怕是寻找路途探路,也不是单纯的走一遍,遇到障碍也需要好好清除。
向着树木挥刀,向着石头挥刀。
严格来说挥动的是稿子、斧头。
这些都是从家里就可以找出来的工具,就算是身为上级的巫女,理论上不需要进行这些粗鲁的低下的工作,少女以往也会用这种方式来找到外出的余地,从而消磨自己内心的悲伤——用工作的方式,也可以多看一些外面的事情,告诉凛更多的故事。
尽管如此,这种事情确实是第一次。
进行着这种程度的工作。
经历过严密的武士教导的少女或许未曾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的武艺会用在这种东西上——用来将面前的灌木切开一个可供穿行且不会造成任何伤害的口子。
尽管真正的主力也并非是自己,而是身旁的少年,那个听着自己的介绍与指挥,并全心全意的清除这一切阻碍的人。
比自己还要关注。
比自己还要认真。
所以绝不能让江城这么累。
所谓的武士的尊严,大家闺秀的修养都可以通通扔到一边,至少此刻心中所存在的只有一句——要帮助城君多分担一些工作。
看似浅薄到无法想象的话语,却可以仅仅因为这种微不到的东西抛弃自身的一切。
八重樱本质上是比起宏大的事情,更擅长为了一些普通的小事而努力的存在。
挥刀。
为了江城。
为了不让他付出更多的力气。
为了可以让他更早的休息——即便明知道他远比自己要强。
不想让他受伤,不想让他受累,希望他能更好的想法是根本无关乎那些东西,无关乎两人之间的区别,是因为单纯的不想要——不希望看见江城可能会有任何的疲惫,这一最简单的想法而去努力的行为。
在不知不觉间,暮色已经悄然无声的占据了视线的一角,连干枯的枝干都被装点上了几分金色的余辉。
这一日的精彩伴随着被风吹落的树叶上,随着弯曲的叶片舀着的黄昏而一同落下。
连脚下偶尔会踏足过的那些许露水所聚集的小小水潭,都倒映出了被染红的玫瑰。
因为一直秉持着这份较劲的想法,以至于就连时间的推移都忘却了,身体似乎都因此失去了名为疲劳的概念。
少女的呼吸声逐渐变淡,直至那娇嫩的唇瓣将最后一口深呼吸循环出的气体吐出,胸口原本剧烈到让人怀疑,仿佛下一刻就要有饱满的奶脂撕破布料冲出来的错觉也没那么严重,凶猛的颤动被平复。
伴随着目之所及的一切都被打通,站在一边甚至能看到另一边的些许景色。
至少在这单一的一条小路上,所有的工作,所有的准备都已经进行完毕了。
终于有时间看向少年。
偏过头,转过螓首。
那如绚烂的湖泊、如流动的溪水般温和到仿佛在发烫的瞳孔中所倒映的——是在这段时间里一直在陪伴在身边,属于一个人,只属于自己一个人的,作为友人的少年。
那熟悉的侧颜,似乎是因为养尊处优,长时间不接触阳光,而有些不太健康的皮肤。
本就纤细的身体似乎更单薄了一些,头发也不知何时长长了些,连眸光都能掩住大半。
层层的树梢遮蔽下依旧透过几分的暖色黄昏下,少年仿佛用自己的侧身挡住了所有的光线,一切都得贴合着侧颜,就连那逐渐迟暮的阳光都得顺着他的方向,依据着面孔射下。
分明是墨般的黑色,如夜间灯光下的阴影,阴影一样幽暗阴森的色彩,即便是放在森林中也是最为深邃,靠近内侧的黯淡,只有林地的最深处才有这份无光的阴暗丝发,却根根分明的仿佛在发着光,被染上、又析出了黄昏的颜色,连带着身姿都变得柔和,整个人仿佛都发散着光线,顺应着世间的柔和。
少女看着、看着。
直到又一次起身,让碎发飘起。
仿佛是陡然之间看到了那位总是自诩普普通通的人在过去的孤独,又似乎是鸟儿被惊起,掀起翅膀,扰乱了忧郁苍苍的丛林。
撩乱的碎发飞舞的姿态毫无秩序,一如被狂风卷起的树梢,片片枝叶随意摇摆。
终于是忍不住,也无法再用视线进行消磨时间的对抗,少女忍不住打破了寂静。
“城君……”
“可以再陪……和我聊聊天吗?”
“很抱歉,我的要求很冒昧,但我真的想和别人聊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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