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比那名居桃子
它的右爪被一张暗流中浮现出的血盆大口死死咬住，啃噬至臂根，黄金色的毛发与暗金色的河流一经接触便不断地泛起那种不洁的音调。
两种色系相近、明暗却截然相反的物质从接触的那一刻起，便以对等的速度不断消灭着彼此。
金狼的血肉越是消弭，暗河的阴影便越是稀薄。
自那黄金的狼兽现身那一刻起，青子便识破了它们的正体。
那根本就不是什么从远古留存至今的神代遗子，被冠以幻想种名讳的魔术天敌。
而是更为深层次的，源头直指脚下这片大地的，过去曾被远东的术者尊称为龙的，星球意识的末梢。
前者已是如此可畏的神秘。
那么此刻正与之此消彼长的后者，那些暗金色物质背后的正体，又是何等可怖的存在？
那的确是令人畏惧的未知之物，但畏惧之人却不包括此时的青子。
眼前的狼兽正痛苦地撕咬着稠密的暗河，被拱卫在暗河深处的青子反倒莫名地心生起一股安心感。
“啊啊，得救了，差一点就死掉了”之类的，介乎丢脸与庆幸之间的安心感。
僵持不下的局面并未持续太久。
这场短暂的拉锯战最终以黄金流星三号大金毛自断左臂脱身而告终。
欢快的大快朵颐声随之响起，在大金毛切断左臂与自身的联系，回归族群之后。
那只残留下来的左臂终于不再与暗河产生腐蚀般的共灭现象，其存在的形式从毒药变成了可口的餐点。
在最后一根金毛消失殆尽之后，先前淡薄了不少的暗流重新回归了初见时的那抹深沉的暗金色，色调甚至还沉凝了不少。
青子将这种变化看在眼里，莫名地感受到了一种扭亏为盈的欢快氛围，连带着这种精打细算的风格，也让她产生了一股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Lucky，原来这些狗东西只要被切断跟盖亚之间的联系就能直接吃了。”
同一时刻，有清冽的少年音自青子的耳畔响起。
那是与周遭混沌的暗金色河流截然相反的，能够让青子回想起自家后山清泉似的清澈声线。
“小信女？”她试探着问道。
“嗯嗯，我听着呢，同情心泛滥的青子姐姐。”
传来意料之中的回应。
“小信女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青子随即大惊失色，震惊程度远超方才目击三只自然的精灵。
“青子姐姐你很没礼貌唉！什么叫做变成这副模样了？我怎么可能变成这副丑八怪模样？这是我临时借给你的一点点资产，用完之后记得还给我知道么？现在我是在通过这一点点【时海】的小水洼跟你说话，还有快向我道歉！立刻!马上!”
另一端的少年似乎被刺激得抓狂了。
“太好了……”
闻言，青子紧绷的心弦为之一松。
那样一只温软如玉可爱贴心的小棉袄如果变成这样一团黑漆漆的史莱姆的话，她会感觉到人生幻灭的。
“不是，你这屑女人刚刚那种松了口气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是错觉，错觉啦!”
“哼!”
“总，总之道歉的事一会儿再说!小信女你现在在哪呢？”
“我正在满世界找神光棒准备变身呢。”
“哈？”
“对面的死狗们也在找神光棒，小心！”
“！”
得益于少年的预先提醒，青子于暗河之中及时观测到了那三只金狼身上的异常。
它们身上不知何时已经长出了不似动物应有的根须，翠绿的藤蔓取代柔顺的金色毛发疯狂生长，最终纠缠于一体。
连带着脚下的地面，不，青子此刻脚下踏足着的是那条活着的暗河，而暗河之下的回廊，更准确地说是青子此刻入目所见的一切。
世界，在无声无息之中变幻成了不似现世应有的模样。
从金狼们周身生长出根须，到眼前的世界改形换貌，都只是须臾之间的事情。
周围的暗河也随之变换形态，化身为一只翼展宽广，形似乌鸦的暗金色怪鸟，在翠绿的活化根须蔓延过来之前，它猛然振翅，载着青子冲破牢笼，直上云霄。
青子紧紧握住乌鸦的缰绳，在鸟背上伏低身形，将破风时的阻力降至最小。
这是她从未有过的船新体验，对于刚刚升上高一的女高中生或者刚入行半年的新手魔术师来说都是如此。
青子从未骑乘过这类能够飞上云海的幻想种，自然毫无经验可谈，刚才的一系列动作全部来自于物理教科书上的流体力学常识。
真是贴心到无微不至的设计，这只大乌鸦的背上居然自带缰绳与鸟鞍，甚至还有同款的安全绳索!
“当心!”
有高能以太流自大地某处放射而来。
乌鸦毫无征兆地改变飞行轨迹，几乎是擦着那道已经无法用语言去描述丈量的翠绿色以太洪流的边沿堪堪避过，左翼的暗金色翅羽转瞬被灼烧掉一小半。
“你没事吧！”
顶着气流开口说话是一种艰苦的体验，但眼见乌鸦左翼受伤，青子根本就顾不了那么多。
“小问题，另外再强调一遍这丑八怪它的不是我!”
随着清澈的少年音再次儒雅随和地传来，大乌鸦被蒸发掉的左翼很快在暗金色物质的修补下恢复如初。
“就算你……唔……”
“风太大我听不清，你说话也嫌累，我给你个内线频道，你自己脑子里想想就行了，另外这只乌鸦的视野也共享给你。”
少年的话语变得言简意赅，省略了大部分无关紧要的称呼，开始注重效率。
青子比了个OK的手势，随后很快便感觉自己的魔术回路中多了点东西。
那是残留在她小源中的魔力，过去由那孩子所提供，现如今它们被转化成了某种形似信息共享类魔术的法术模型。
在进入【频道】之后，海潮般的信息流转瞬便淹没了青子的视觉与听觉。
片刻之前，她正骑乘着无名的大乌鸦飞翔于云海之上，不时躲避开来自地面未知目标的能量放射。
而现在，她终于看清了此间所发生的一切。
在数千米外的高空之下，哪里还有什么无人问津的湖底图书馆。
那是一片广袤的原始森林，苍莽的树海将现代文明的痕迹彻底抹去，只留下一片令人望而生畏的葱郁生机。
而在树海的正中央，有一头盘亘于参天古木之上的巨兽，正向着天空的云海彼方，喷吐出先前那种差一点就让她死于非命的翠绿色以太流。
尽管缺少鳞爪，半身与那棵古树生长在一起，但那头巨兽的模样，毫无疑问地像极了远东的龙。
是了，自然的精灵能够轻易地改写现实，这便是盖亚的触须所持有的权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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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那三只金毛与此刻那头巨大的龙种是同一存在，而这片苍莽的树海，便是它所张开的固有结界!
指望这种自然的精灵魔力枯竭收起结界是不切实际的妄想，除非有办法切断它与盖亚之间的联系。
在掌握现状之后，青子毫不犹豫地下达了【这已经超出了寻常现代魔术师能力范围】的冰冷判决。
光是那片广袤的活化森林，都不是常规意义上的魔术师所能处理的庞然大物，若非有这只乌鸦的帮助，青子在那头古龙张开固有结界后不久，就会被活化植物所吞没。
哪怕是同居的那位拥有童话传承的魔女，在面对自然本身的此时此刻，恐怕也只能束手就擒，望洋兴叹……
等等……
透过【频道】获得的广域感官，青子的听觉系统捕获了某种在现实中从未亲身经历过的宏伟信号。
仿佛有盛大的交响曲轰然奏响，青子的目光随之眺望向地平线的尽头。
地平线的尽头，是漆黑的【墙】。
古龙栖息的树海虽广袤却并非望不到尽头，身处云上的青子即使不借用乌鸦的视野，也能清晰地辨明树海的边缘所在。
不，它已经称不上是树海了，因为在绿野之外，有真正的一望无际，没有尽头的事物存在。
在那不断收缩阵地的绿野之外，是狂暴的黑色大洋。
青子曾见过它风平浪静时的模样，岁月静好，恬美得像一面银镜。
此刻它却换了一副模样，像是随它主人的心境一般，揭下美好的虚像，向那片浮萍般风雨飘摇的绿野展露出狰狞的獠牙。
熔金般的日耀自穹顶洒落而下，大片的活化林在那暗金色的日光下焦化崩裂，丧失生机，不祥的黑色太阳早已悄无声息地高悬于苍穹之上。
此刻充斥于听觉感官之中的，正是那些漆黑的【墙】由四面八方席卷而来的宏伟交响。
这是自然与自然的对抗，
是固有结界之间最原始最纯粹的战争形式。
翠绿的古龙圣域，活化的苍莽原林，即将迎来另一头大怪兽的洗礼。
大海啸，已然降临!
……
第140章青色英雄（十一）
不祥的黑色太阳高悬于穹顶，熔金般的日耀不断将古龙圣域化作枯竭的焦土。
狂暴的黑色大洋卷起接天的【墙】自四面八方碾压而来，黑潮过境，葱郁的林木被连根拔起，随着洋流被抛至天上，又很快落至地下。
这一次，镜面彼端的天空中不再有白月高悬于，漆黑的天体孤独地悬挂于古龙圣域的穹顶，那似黄昏又似黎明的不洁天象终究是隐去了，脆弱的平衡被打破，白月与黑日之间的天平彻底滑向黑色那一方。
当流淌着熔金的漆黑天体彻底升上天穹之后，更为荒诞的天象取代了似明又似暗的黄昏与黎明。
那颗无法照亮任何事物的太阳，无法散发光与热的太阳，那颗正在掠夺万物生机的太阳，为此方世界带来了永眠的黑昼。
黑昼之下，有古老而苍莽的咆哮自那树海的中央响彻，盘亘于圣域中心的那头古龙向着穹顶那漆黑的天体昂起孤傲的头颅。
苍翠的庭院在不断被掠夺蚕食，滔天的黑潮正在冲击它构筑出的宏伟屏障。
翠绿的树海在片刻之前已停止收缩，于树与海的边境上筑起高墙。
第一波肆虐的黑潮在尾声之际被树界的壁垒拦下，但更多的【墙】正于地平线的尽头，于那片漆黑的大洋深处升起。
古老的龙种早已放弃在青子这样一个渺小的个体身上付诸精力，它已判明此世最大的敌人正是天穹之上那颗黑色的太阳。
象征生命的光芒自黑昼之中升起，那是来自大地深处灵脉的供给。
此刻于那圣域中央闪耀，照亮黑昼的庞大基盘，是这颗星球上最初，也是原始的能量放射形式，称之为最为远古的，引导以太流动的神秘也不为过，将它视为闪电、视为风暴，视为火山喷发一类的自然现象更为合理，而魔术师所掌握的数秘纹只是人智对这种自然现象余音的粗浅模仿。
魔术本就是人智所达成的神秘，是魔术师世代积累下来秘法传承，同时也是遍布于这片大地之上的，诸多早已消亡的奇迹再现。
而那头古龙此刻所唤醒的，则是沉睡于大地深处的奇迹本身。
难以估量的以太流自星球地脉接引至龙的根须之下，又经由那庞大躯体内部淬炼，最终形成古龙口中所蓄积的毁灭源流。
那种存在即为毁灭的以太武器，自铸造之初便被锁死了用途。那是绝对不能交由人智所驱使的禁忌神秘，自始至终它的目标都只有一个——击毁那颗高悬于圣域穹顶的黑色太阳。
盖亚的根须已经做完决战前的所有准备，而对垒的另一方却至今不见动静。
青子焦急地眺望着那颗漆黑的天体，那颗在黑昼之中流淌着溶金似的日曜的，丝毫不会让人觉得刺眼的太阳。
初入魔道的见习魔术师下意识地想要做点什么，但此刻对抗的规模早已超出了人智/魔术的范畴，此时的她所能构筑的最大出力魔炮对于两头庞大大物来说都不过是麦芒般琐屑的事物。
除非使用那个。
如同作弊器一般的那个东西。
能够对抗来自太古的古老神秘的，只有更为古老的神秘。
那起源于宙之理的彼岸，比这颗星球的历史更为古老，被苍崎家的前人偶然取得的，名为第五法的神秘。
但是，哪怕已经取得了家传刻印的自己，真的能够在此刻唤醒名为魔法的奇迹吗？
所图为何？
所为为何？
所需的代价又应取自何方？
【Lucky！也就是说我家的麻烦事全部推给大姐就行了呢。】
儿时天真烂漫的言语浮现于耳畔，此时此刻，显得是那么刺耳。
那是十余年前的青子，在得知将由大姐独自接受苍崎的魔道传承之时，发自内心的欢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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