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条新娘 第127章

　　“风与疾病在我手中乃是一体。刚刚打你们的风击当然也都混入了瘴气。孔雀祛除病毒的庇护还在时的确难以奏效——不过只要剥掉它，就是这种结果。”

　　帕祖祖咧嘴一笑。

　　海登却能感觉到身体越来越发冷，越来越使不上力。病风已经让他又开始发烧了。

　　转头再看，不只是海登，连亚人们集体召唤出来的大猩猩兽神都倒下了。瘟疫顺着血脉交感传递，甚至连山顶上那些金刚部落的亚人们都纷纷遭殃，昏迷、发烧、呕吐，失去战斗力。

　　事已至此，海登其实也不剩什么战斗力。但他必须拖延时间，无论如何也得拖延下去，拖到翻盘的杀招到来。否则，大家便要全部死光。

　　没了战斗力，海登又不可能变成超级金发猴子人，那当然只能靠嘴皮子。所以海登立刻开口说：“等一下，我投降！”

　　他可不是卡莲。如果是要为了胜利拖延时间的话，海登是什么话都说的出口的！

　　然而帕祖祖听到海登这话，却瞥了眼山顶，再度冷笑：“傻×。莫非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拖延时间？”

　　……噫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拖延时间，而且在拖延的东西八成就在那山顶上？”

　　帕祖祖讽刺了一句，伸手一招。狂风立刻卷起海登，将他抓住。随后帕祖祖则是扇动翅膀，扯着海登便往山顶飞去。

　　驭风部落的亚人们早就吓得跑光了。这里的地上只瘫着一堆失去战斗能力，昏迷发烧或呕吐的金刚部落亚人。他们有些看到帕祖祖飞来，挣扎着还想上来厮打，但帕祖祖一瞪眼就把他们全吹飞了。如果不是安洁拉的能量循环提供再生吊住了他们的命，一瞬间金刚部落的亚人就能全被杀光。

　　不过顷刻，山顶便只剩下抓着海登的帕祖祖，以及仍然倚靠在苹果树下唱歌的安洁拉。

　　安洁拉看见海登被风暴裹挟着扯上来，立刻皱了皱眉头，但她的歌声并没有休止。

　　而帕祖祖如今终于看见安洁拉，显然也大吃了一惊。

　　“果然是一个旧神！”

　　它拖着海登，围绕着苹果树走了两三圈，越看越明白，却也越看越糊涂。

　　谁能第一眼就看出安洁拉是什么呢？就连孔雀明王都会看走眼，更不用说帕祖祖了。它看来看去，最终还是得出一个倒也不算错误的结论：

　　“这就是赐予你力量的旧神，而且还是一个拥有极多本源力量的旧神！”

　　这么说，倒也没错啦……

　　帕祖祖看了看苹果树，又看了看小山四周的城市结界，略有所悟：

　　“就是她维持了这座山城的结界，替你们挡下密特拉集团的台风扫地机！原来如此，这就是你一直试图拖延时间等待的底牌！”

　　就连帕祖祖，亲眼目睹得见安洁拉的力量之后也不禁有些颤抖。它并不知道安洁拉究竟多强，但它至少看得出，如果安洁拉不是忙着在山顶唱歌维持城市结界，抵挡外面的台风扫地机，如果安洁拉不是分身乏术，没法亲自上来与它战斗，帕祖祖要取胜显然没那么容易。

　　“旧神啊，你体内的生命本源力量如此之多。我虽然不懂你们那天外世界的事，但想必你原本的地位肯定不下于孔雀王这种大神。如果用这力量来战我，我恐怕也要输。”

　　帕祖祖说到这里，又咧嘴嘲笑起来，

　　“可惜，可惜。你这个蠢货，有那么强的力量，却只顾着浪费用来保护这些没用的废物，忙着抵挡外面那场密特拉的台风！哪怕我现在要伸手毙了你，你也没法反抗。因为一旦结界崩溃，那些废物亚人和你的神使就要死！这可真是笑死我了！”

　　安洁拉忙着唱歌维持能量循环，当然不会回嘴。但她仍然把目光转过来，用十分难得的，海登从来没在安洁拉脸上见过的轻蔑眼神，瞥了帕祖祖一眼。

　　帕祖祖也看到了这轻蔑的眼神。但它并不生气，反而更加得意。

　　“你们这些神，无论新旧都是这样愚蠢！为了吃人，特意打造出这些所谓的规矩、礼仪、道德作为工具，结果反而被工具束缚自身，本末倒置！”

　　“反过来看看我，想吃就吃，想杀就杀，想睡就睡。历经数千载而不死，我命皆由我，伟力归于自身——这才叫活着！”

　　海登被它抓着，发热发病没法反抗，听到这里却隐隐有所领悟。

　　他其实一直搞不懂这帕祖祖的脑回路或者说行为“动机”。它到处杀人吃人养那些瘟疫宿主，如果说目的是和世上所有疾病一样，为了让自己“存活”下去吧，那它的具体行为显然太乐子人了一点，对它自己的性命也未免太不负责。

　　但要说它有什么其它目的，至少海登之前都没看出来。

　　之前和帕祖祖战斗时，海登最觉得奇怪的，就是帕祖祖那句“都是吃人，旧神用封建礼仪吃人，新神用资本金融吃人，哪比得上我直接大口咀嚼？”。这话虽然疯得厉害，但也勉强有几分愤世嫉俗的韵味。邪恶归邪恶，该死归该死，要说这恶魔是个看破世情的混邪疯子，似乎并不矛盾。

　　其实海登也不是真的关心帕祖祖的内心世界，反正他肯定要轰杀它的。但现在被它抓着，又听它得意洋洋的说话，反而算是有些明白了。

　　不过帕祖祖的话还没说完。

　　“我已经看懂了。你们拖延时间，就是为了争取让这个旧神得到一两分钟的空闲，想让她出来对付我。”

　　实际上，倒也不完全是这么回事……

　　海登虽然这么想，却自然不可能说出来。帕祖祖说完，反而伸手掐住海登的脖子，把他高高拎起，然后对安洁拉说：

　　“我也能感觉到这里的能量流动变化。你至少还需要五分钟时间，才有可能腾出手来对付我。我帕祖祖最喜欢你们这样貌似感觉有希望，然后又陷入绝望的样子！所以我现在就要扯掉这小傻×的脑袋！”

　　“然后我不会直接吸收你的旧神生命气息，免得被你控制。但是，只要用你的生命和台风扫地机的威力一起淬炼我的神通——从今以后，我便天下无敌，我命由我不由天啦！”

139：这世上最强的力量

　　老实说，海登现在确实有点害怕。

　　不知道脑袋被扯掉能不能用安洁拉的气息治好啊？

　　如果海登现在是白狼神状态的话想必是可以的。之前那些狼人化的毛子佣兵被打成稀巴烂也能完全复原，只不过需要等待些时间罢了。

　　但海登之前施展的兽化巫术被帕祖祖击破，现在也没法重新读条，便不具备那种匪夷所思的再生能力。万一真被扯掉脑袋，恐怕只有安洁拉知道海登能不能活命了。

　　他可能真的会因此死掉。

　　这不是正常人能随随便便说句“哦”就接受的事情。尤其是海登最近过得实在太好，他现在非常不想死。

　　想死的人拿已经毫无快乐和希望的人生去冒险没有丝毫勇气可言。一个正常人，在做出可能会字面意思上掉脑袋的决定时，在知道可能面对的死亡和痛苦时，仍然能战胜恐惧做出选择，才算是真正的勇气。

　　不过话说回来，其实只要仔细想想就能意识到，只要看看听听帕祖祖那贪婪的目光和语气就能意识到，其实它十有八成不会真的扯掉海登的脑袋。绑匪当着警察的面先击毙手里的人质，这是什么愚蠢行为？

　　所以海登花了三秒钟便想通了这件事，稍微冷静下来。

　　但是，现在该怎么办？

　　沦为人质的时候究竟该做什么才好？

　　……事到如今，恐怕最需要做的就是不要给安洁拉添麻烦。

　　帕祖祖虽然狡猾，看穿了海登他们至少一半的计划，但换言之也有一半并未被察觉。毕竟有些事情帕祖祖怎么也不可能知道。

　　但海登知道，只要再撑过几分钟，场面便会出现极大的变化。

　　这几分钟……究竟该如何撑过是好？

　　安洁拉听到帕祖祖的威胁之后，也侧目多看了它一眼，嘴里唱歌倒是仍然半点没停，但歌声却变了。

　　“慢点，恶魔，慢点。”

　　“没有哪种智慧离得开谨慎。”

　　“须知匆忙的人经常出错，”

　　“出错的人难免懊悔悲伤。”

　　“虽没有狮子般的利齿，”

　　“懊悔也会撕咬你——活生生地。”

　　“你的厄运近在眼前，但你仍旧可以避免厄运。”

　　“忘掉你的骄傲——你有什么可骄傲的？”

　　“纵使你再孔武有力，”

　　“对风暴的恐惧仍然啃噬着你的喉，你的心。”

　　“惶惶不可终日，何来逍遥自在？”

　　噫

　　虽然一个脏字都没说，但海登还是第一次看见安洁拉嘲讽别人。

　　帕祖祖听见安洁拉的嘲讽，脸色果然也不太好看。但它还是冷笑一声回嘴道：“就算你再怎么努力，我也不会傻到走进你神殿范围挨打的。”

　　安洁拉摇了摇头。

　　说时迟那时快。安洁拉口中唱歌不停，美丽如画的脸庞上也没有多做怒态，却突然迸发出一种慑人的魄力！一刻，一步，她已踏出苹果树下的圆环，挥拳便朝帕祖祖打去！

　　这看似娇美的人偶少女，静静站立的时候好似一朵百合花，动起来的威势却比雷霆更加迅猛，如石破天惊，快得不可想象！

　　不仅如此，尽管歌声没有中断，但随着安洁拉踏出苹果树周围的【圣殿】圆环，能量的循环一下子就减弱了。原本被城市结界死死挡在外面的台风扫地机立刻磨出一道裂口，瞬间把污染从结界顶上灌下来——但如今正待在山顶上最为首当其冲的，不正是帕祖祖它自己吗？

　　头顶上结界破口，有污染风暴倒灌下来，直冲头顶。面前安洁拉一拳挥出，毫无花俏更无招式，磅礴劲力却如天崩地裂，仿佛能无限放大压碎整个世界。

　　别说帕祖祖了，连海登都没想到安洁拉会突然上演这么一出！瞬息之间，场面已被逆转，帕祖祖腹背受敌，两边皆是顾此失彼的局面！

　　这局面，已是绝杀！

　　污染之风直朝帕祖祖灌去，之前斗法时的事实已经证明它畏惧这种污染。安洁拉的拳头就更不用说了，执金刚神都会被一拳打死，恶魔就算再强也没法不当回事。两重力量同时夹击，就算它是古代魔王又怎么能不败亡？

　　然而下个瞬间，海登就看到了不可能发生的事。

　　见到两股无敌的力量同时袭来，帕祖祖丢开手中碍事的海登，挺起胸膛，竟然任由风暴撞击，同时也任凭安洁拉一拳轰在它身上！

　　死亡与生命的力量在这一刻碰撞，在帕祖祖体内爆炸。然而它并没有死去。两股力量在它身上互相削磨，反而催动融入进它的能量，让它变得更高，更大，更壮，力量不住地增强——不过几秒下来，居然就隐隐约约有了一分天神的威势！

　　这怎么可能！？

　　这大恶魔居然真的在用安洁拉的力量和台风扫地机的威力，一起淬炼强化它自己！？

　　就连海登这样见多识广，而且很擅长借各种力的魔法师，看到这一幕都不禁大惊：“草！这不可能啊！？”

　　帕祖祖现在做的究竟是个什么事呢？

　　海登其实是看得懂的。他手里就有类似的东西，他自己也不是没有做过类似的事情。但他仍然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事。

　　如果这只是承受敌人的魔法攻击，并与其魔力进行同调并吸收利用之，如果只是这种事情，海登也不是没做过。

　　去年他第一次和【波旬】那帮学生打交道的时候，海登就曾经接下那些学生的奥术然后转化成镇暴法术丢回去——但那些学生多废柴啊？他们只是拿着手机使用app丢小法术而已，魔力很少，术式也太标准呆板，容易操控。

　　况且海登那时候也不是把别人的魔力直接吸进自己身体里，而是用权杖当作承载转换魔力的媒介。

　　然而如今帕祖祖却不只是在单纯同调魔力吸收利用。

　　它背负污染台风的死亡侵袭，又正面承受安洁拉生命属性的攻击，这是在做什么？

　　这难道不正是生死阴阳平衡归一的境界吗？

　　这正是在两仪螺旋的尽头，悟生死交叉之奥秘，阴阳和合升华的仪式啊！

　　这样的魔法，非常古老而且疯狂的魔法，简直是和原始的许愿术一样，凶险到根本没人会用的东西。

　　“这种事根本不可能成功的吧！？”

　　帕祖祖这时正汇聚吸收两股能量互相抵消，合力淬炼强化它自己，听见海登这话反而哈哈大笑：“傻×！说出这种话，就表示你根本不懂魔法真正的力量！真正的魔法就是这般随心所欲的东西。像你们都市人这样自我设限的撸瑟，就只能去吃屎呀！”

　　哇

　　尽管海登一向不觉得自我主义有啥不好，如今听见有恶魔对自己说这种话，一时间还是不禁愕然。

　　既愕然，又有些恐惧，甚至有些惭愧！

　　海登到现在都还没有完全确定帕祖祖为什么害怕奥术工业污染，但海登至少能确定吸收奥术工业污染对它来说绝对是相当凶险的事。就算帕祖祖是古老的魔王，这也是近乎自杀的举动。

　　而且它其实可以不这么做的。

　　帕祖祖可以选择放弃，丢下海登逃跑，不再和安洁拉纠缠，而不是用这种比九死一生还凶险的方法硬闯过关。

　　可话又说回来，海登难道就没有做过同样的事？

　　正是因为帕祖祖现在说了海登去年也曾经亲口说过的话，做了他去年也曾经做到过的事，海登现在才哑然无言，才恍然大悟。

　　现在帕祖祖这个举动，其实和海登去年用原始许愿术拼死召唤安洁拉的灵魂一样，根本是在可以选择放弃的地方，用成功率万中无一的方法拼命，浑然不把自己的命当一回事。

　　帕祖祖和海登唯一的差别，恐怕就只在于海登当时是喝醉了，而帕祖祖却是在完全清醒，或者说起码是在它自己能够自由选择的情况下决定这么做的。眼前的这幅景象，这堪比许愿术的奇迹，终于让海登理解了。

　　这个疯狂的大恶魔，它的思维模式，它的脑回路，海登如今终于至少能够理解了一部分。

　　因为过去的海登和现在这个帕祖祖，在某个想法上其实非常相似。

　　海登也曾经不想要任何束缚，海登也曾经想要完全的自由，海登也曾经摆过烂，随便赌上性命以成功率万中无一的操作去做明明可以不做的事。实际上他们俩的差别只在于最终想要的东西不同而已。

　　说来可笑，如今状况无比危急，帕祖祖正用生死阴阳归一的力量变得越来越强，越来越大，巨大、庞大、大到无望。

　　然而海登却反倒是在这种时候观摩帕祖祖那生死阴阳的升华，领悟并理解了它的想法：

　　帕祖祖它并不想当【神】，不想要当社会权责体制中的一份子——它是想要成为完全自由，超脱生死乃至一切桎梏的【仙】啊！

　　只不过这大恶魔想要的不是传统概念上的逍遥自在，而是无限制的自由。它要的是想杀人就杀人，想吃人就吃人的自由，是只能以魔仙、邪仙之类的词汇来形容的自由。

　　这个连它自己的命都不当一回事，“逍遥自在”的疯狂邪仙，海登无论如何也得要打死。那样对世界和人民才是好事。

　　但是该怎么打死？

　　海登当然是有方法的。否则他之前一直在拖延时间做什么呢？现在他算着时间也差不多该到了，没想到却出那么多变故。究竟该怎么是好？

　　就在海登这么担忧的时候，安洁拉却突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