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条新娘 第175章

　　然而说来有些好笑，那些上等人游客，偏偏并不怎么喜欢待在【乐园区】。毕竟会来【新巴比伦】观光的神族，基本老早就已经看腻了神国乐园的景色。

　　都跑到这种地方来了，和同类待在一起有什么意思？怎么能不去下等人住的地方玩人爽一下？

　　所以除了那些来这里洽公出差的神族以外——甚至就连那些来这里洽公出差做生意的神族，只要有机会，都肯定是要去其他层区走一遭的。

　　海登他们并不是来【新巴比伦】观光旅游的，但就连他们也不能完全例外。无论是出于纯粹的好奇，亦或是学术上的兴趣，最后大家肯定都还是会走到这堕天城的中下层区来，走进隐藏在明亮顶层乐园底下的城市黑暗面。

　　这里，可能是整个西亚甚至整个地球上地形最复杂奇怪，暗无天日的城市景象了。到处都是杂乱搭建，甚至是悬挂在空间站墙面上的建筑群，经历反复地扩建和修葺。老旧的高层大楼上覆满涂鸦，而且理所当然地看不见太阳光。

　　“我已经帮你们约好了，今天晚上去和这里的城主会面。”

　　艾比盖尔一边带着海登他们穿过街道，一边解释道，

　　“说是城主，实际上也……嗯？”

　　话音未落，她回头一看，才发现海登已经跑到街道另一边去看东西了。

　　之前也说过，新巴比伦同时还是中东最大的黑市交易市场和盗版私制工厂。非法的生物改造商品，各种销赃的技术违禁品，这里全都有人敢买敢卖。海登在黑市的街道中探头探脑，发现这里还真的是什么都有：从穿旧了的法袍，到二手的军用护甲外套。左边一家店里陈列着各种现代枪械和成堆的弹药，右边一个摊子上则摆着古典式的各种护身符和魔杖。

　　“哇，连这种东西都有在卖？”

　　海登在一个摊子前下意识地停住脚步。因为在这家露天商店的摊子上，他居然看到一大堆古书旧书堆积如山。海登随便拿起一本，就发现它居然是一本四百年前早期奥术发展时有人自己记叙的手抄笔记，看起来是英国人写的，里面满是用茶叶渣施展的奇怪防护术，或者让人舌头肿大的诅咒。

　　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古董魔法书哎！

　　他又转头东张西望了一下，发现隔壁的店堆满了像罐头一样的容器。那些容器上面都贴着警告标识。再仔细一看，海登更加愕然，因为那些容器居然全都是沃坦奥秘技术公司出产的义体修复纳米机械。

　　“这都有得卖？还像旧货摊一样摆出来！？”

　　这可真是货真价实的古代与现代共舞，而且舞台也未免太近了，这都快撞车了。况且这还是在私售大公司的货物！

　　“我不是说过这里是中东最大的黑市吗？”

　　艾比盖尔这时已经小步跑了过来，

　　“真要说起来，比起什么让神族欺负凡人爽一爽的观光价值，【新巴比伦】的黑市和盗版工厂功能才是它创利和繁荣的主要原因。这里几乎什么都有得卖。”

　　“可是，这可是大公司的尖端商品啊？”海登拿起那个纳米机械容器，百思不得其解，“这种东西也能自己拿到外面来卖？”

　　然而魔女却摇了摇头：“也不是那么尖端的商品，只是可以允许损失的商品而已。有哪些商品从公司里流出来，流到这里被黑市买卖，各家大公司其实心中都有数。但它们在这里也能买到其它公司流出来的东西。所以只要能控制住程度就可以了。你看。”

　　她伸手向他示意。海登顺着手指看去，这才发现这家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店面招牌上画着两只乌鸦。

　　众所皆知，沃坦公司的董事长奥丁，据说其双肩上就栖息着两只乌鸦。它们是奥丁的眼线，会将每日所见事物向主人报告。因此左右相对的两只乌鸦图像就是奥丁“全知”之力的象征之一。

　　那么这家黑市商店的招牌上画着两只乌鸦，很显然就意味着，沃坦公司并不是不知道它们的东西流落到了这里的黑市。

　　于是海登顿时明白过来：“资本众神在这里并不是没有影响力的。”

　　艾比盖尔果然点头。

　　这里是没有资本众神势力的法外之地？倒不如说恰恰相反吧！恐怕是所有众神在这里都有影响力还差不多。而且一旦没了这些影响和注资，这里就根本没法存在了！

　　“非法的改造技术，军火装备，走私销赃，各种稀奇的各地违禁品，实验性药物，从大公司里流出的不是特别尖端的商品……当然还有古董，古代魔法的道具和魔法材料。在其它地方买不到的东西，这里往往都能买到，而且付费的方式不仅限于钱，物物交换和委托奖励也有很多。”

　　艾比盖尔解释道，

　　“所以才会有很多平民百姓，就算明知道在这里可能会被神族当街砍死，也要来这里讨生活。神族在人数比例上毕竟是极少数，整座城市也就不到几万的神族。普通人呢，至少也有几百万。真被当街砍死的概率是很低的。”

　　既然【新巴比伦】是中东最大的黑市和盗版市场，那么这座城市就必然需要很多工厂和小型工坊。它们都需要人力，因此最穷的打工人也能跑到这里来拼一把，至少可以赚到吃饱饭的钱。

　　经过半个世纪的发展，这【新巴比伦】里的居民除了一小部分捞偏门，大部分人都是在做“正经”的工作。这里的食品工厂，炼金药品厂，机械加工厂甚至军火厂都开遍整个空间站。这些产品除了在自己这里销售，更是会卖到整个中东。

　　几百几千间的非法工厂为这里的数百万居民提供了赚钱糊口的工作，甚至让他们有可能攒下些钱，有朝一日让自己或者让自己的孩子离开这个鬼地方，或许有一天能稍微改变一下命运。

　　除此之外，在这样势力混沌的城市中，自然也需要“不属于任何势力”的人，能干脏活的人，能做不能见光的工作的人……不管哪个势力都会需要这种方便的工具。

　　佣兵、杀手、万事屋，这些人在这里英雄辈出，传奇不断，挣扎在没有任何组织作为后盾的孤独而危险的生活之中。或许会横尸街头，却也有可能名扬天下呢。

　　……说来可笑，在正经的现代大都市里，最底层的人反而完全没机会往上爬。反而是这【新巴比伦】的鬼地方，有些穷苦人或许能改变命运——所以艾比盖尔才说这里是现代和古代交集的地方。因为现代社会的阶级固化程度比一百年前、两百年前，要来得更严重。这里反而更像是一两百年前的“近代”都市。

　　海登的小伙伴们，这是也都很自然地开始东逛西看。阿尔比恩教授翻看摊子上的旧书和旧卷轴，红叶兴致勃勃地看着另一家店里的各种刀剑。

　　反正无论是哪个人，在这里都不需要被担心。红叶本来就是旧神族。阿尔比恩教授和艾比盖尔虽然是人类，但他们都吃了海登给的仙丹，出尘脱俗。大部分人都会把他们当成普通神族，懂行的家伙则只会觉得比普通神族更厉害。

　　至于安洁拉，海登前几个月长了点心眼，帮她更新了一下身体组件，让安洁拉现在看起来很像是【瓦尔基里】的全身义体改造人——他这么做本来是为了防止其他神族甚至天神注意到安洁拉的战斗力很奇怪。

　　没想到这个改造现在反而能另建功劳。虽然战斗神族出现在【新巴比伦】街道上很稀罕，但谁活腻了会去惹战斗神族啊？

　　不过安洁拉现在也没有在买东西。她站在距离海登不远的地方，但是却转过头看向了另一个方向，神情若有所思。海登也跟着她的目光望过去，这才听见看见远处道路的角落，站着一小群身穿长袍的男女。

　　他们手里都举着奇怪的牌子，上面写着“末日要来了！”、“弃绝拜物！”之类的话。还有一个高大健壮的男人，立在他们最前面在做演说。

　　“闭锁在塔中，将灵魂束缚在物质享乐里的人们！反思一下这伪神们打造的虚伪历史和污秽世界吧！我们一直都被它们恶毒的商品拜物教所囚禁着！”

　　那个高壮男人说着奇怪的话，话语中充满狂热，高举拳头发出号召，

　　“现代的物质主义世界是邪恶的！让你们感受到痛苦的生活只不过是肉体带来的幻觉！现代网络更是伪神们创造出来的更加虚伪的世界！”

　　“快舍弃这污秽的现代文明吧！弃绝这邪恶的物质主义！启示已经降临了！末日近了！伟大的女神索菲亚将要降临在这个虚伪罪恶的世界！到那个时候，虚假的现代物质世界就将被终结，我们都将回归到太初之时，回归崇高而真实的灵魂姿态！”

　　这是什么鬼东西啊？

　　海登揉了揉额角，百思不得其解。甚至就连安洁拉都挑起了眉毛。

　　艾比盖尔顺着海登和安洁拉的视线望过去，这才看到他们在看些什么，便解释到：“这些人是以【新巴比伦】为主要据点的奇怪新兴宗教团体。”

　　“我记得他们好像是自称……索菲亚教团，的样子。”

194：堕天的女神

　　新兴宗教团体？

　　女神索菲亚？

　　什么东西？

　　海登确实知道“索菲亚”这个词。在古希腊语中，“索菲亚（sophia）”或“苏菲（sophie）”是“智慧”的意思，而且还是“智慧”的阴性表现形式。

　　顺便一提，如果把这个词改成阳性的表现形式，那就是“佐菲”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海登虽然能理解“索菲亚”这个古希腊词语的意思，却从没听过什么索菲亚女神。

　　“否定网络，否定现代文明，回归复古？”

　　海登挠挠后脑勺，百思不得其解，

　　“这些人是在搞魔鬼旧神崇拜还是怎么的？不过这里是魔鬼的堕天城，有人搞魔鬼崇拜也很正常。”

　　倒不如说没有反而不正常了。

　　“应该不是。虽然我也不太清楚这个教团的具体情况。”

　　艾比盖尔却皱着眉说，

　　“可是他们并没崇拜魔鬼，拜的不是任何我知道的旧神，也不是那种骗钱的邪教。实际上他们在规模上并不大，虽然隔一段时间就跑来街上传教，但影响力并不强。”

　　“据我所知，这帮索菲亚教团的人大部分都是在这里研究古典魔法的学者，根据地也是在城市的中高层。尽管他们好像很想在城市底层的平民之中扩大规模，可是效果并不好。不过他们倒是挺狂热的。”

　　她说到这里，伸手指了指那个站在最前方的高大健壮的男人。

　　“看到那个在演说的男人了吗？他就是这个索菲亚教团的教主，大导师博戈米尔。好像是十几年前从欧洲跑过来搞研究的魔法师，名门大学的知识分子，搞着搞着就开始搞宗教了。”

　　这所谓的大导师博戈米尔可不知道这里有人正对他品头论足。他仍在进行着自己的演说：

　　“这个物质的世界，正如一片黑暗的大海。我们的灵魂，皆是沉没在海中的珍珠。而我们的物质肉体，不过是囚禁珍珠的贝壳。珍珠失落在海里就不被认为有价值。但我们的灵魂实际上正是这世间唯一有价值的事物！”

　　“仔细想想吧，弟兄们！这个物质世界带给你们什么样的快乐？岂不是只有剥削和痛苦吗？虚拟网络的现代文明又给你们带来了什么好处？岂不是只有伪神的欺骗吗？快快弃绝这一切吧！加入我们！一起来打磨你们的灵魂！女神索菲亚降临的日子近了！她要来烧干这片大海，取回我们的灵魂，回归太初的乐园！”

　　噫

　　海登光是听他这些话就觉得非常不可思议了。没有现实敛财，弃绝物质和网络的狂热教团？

　　“弃绝现代物质文明，他们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餐风饮露吗？”

　　所以他忍不住吐槽。

　　结果艾比盖尔却摇了摇头：“这些人都是抱团研究古典魔法的。而在这【新巴比伦】城，抱团的古典魔法师确实有办法把自己的东西换成钱啊。”

　　啊这

　　海登回头看了看路边摊子上那些古典魔法的护符和魔杖，无言以对。

　　“除此之外，他们既然是要弃绝物质和肉身的古典魔法师，没准还真有练出独门的辟谷魔法呢。”

　　艾比盖尔耸耸肩，半冷嘲热讽地吐槽了一下。

　　这之后，海登又打量了一会那些奇怪的宗教徒。这索菲亚教团的传教热情还挺强的，可惜真的没啥用。在这里来往路过的人，几乎都是来【新巴比伦】想要搏命吃饭或者往上爬的穷苦人，谁有兴趣听你说什么弃绝物质和现代文明？

　　大部分人只会把他们当傻逼。

　　所以海登很快就也同样失去兴趣，开始继续在摊子上淘宝。毕竟这里新旧魔法道具应有尽有，而海登可是很少有机会看到那么多古典魔法道具和书籍卷轴摆在店里卖。虽然他现在等级越来越高，这些普通货色对他几乎没有用处，但人嘛，总是会有一些想乱买东西的心态呀！

　　反倒是安洁拉远远地望着，望着那些满怀热情想要向人们发出号召的狂热教徒，表情看起来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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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这样，一个白天很快就过去了。

　　海登和他愉快的小伙伴们各自买了点自己喜欢的东西。幸好他还没忘记正事，知道自己不是来观光的，是来搞学术实地调查的。

　　“艾比盖尔，你说你帮我们约好了和【新巴比伦】的城主在晚上会面，接下来我们就要过去找她了吧？”

　　太阳将落之时，海登便提前问到。

　　艾比盖尔果然点点头：“是差不多了。大家和我过来吧。”

　　她就这样带着大家蹭蹭蹭地往【新巴比伦】高塔的顶上赶去。

　　和底下那混沌杂乱的区域相比，这顶层的乐园区根本就是另一个世界。几乎可以说是一望无际的的宽阔得过分的空间，以眩目的白色为基色调的阶梯式都市展现在眼前，而且各个阶层都充满绿意。小型瀑布从一个阶层落到下一个阶层，流淌着的清泉反射着柔和的光。明明是在空间站内部，是在室内，但却比室外还要明亮。闲散的道路上，处处可见神族们悠闲自在的身姿。

　　这里的一切都井井有条，一尘不染，像古代旧神居住的大理石白色殿堂。因为这里确实就是用现代技术打造出来的古代空间。

　　怪不得很多新神族会想来这里观光旅游。恐怕他们的心中隐隐约约，其实也有一点渴望旧时代神族像王公贵族一样的生活方式和环境。

　　作为新雅图黑市的大佬，艾比盖尔倒是对这里熟门熟路。她很快就带大家走到一家宫殿般的宾馆，给大家开好了房间。然而，就在海登以为【新巴比伦】的城主已经和他们约好要在这里见面的时候，艾比盖尔却拿出手机，发了条讯息。

　　“这是在干吗？”

　　海登自然忍不住问。

　　艾比盖尔一愣，一脸奇怪地回答：“我不是正在把她叫过来吗？”

　　这话可太恐怖了。海登一时间甚至都没反应过来：“……你在用一个短信把【新巴比伦】的城主叫过来见我们！？”

　　艾比盖尔反而觉得海登这一惊一乍的样子有些好笑：“那当然啦。我的小先生，您忘了自己现在是什么人吗？你已经算是神族了，背后还有三五位真神撑腰。而这所谓的城主呢，现在不过是个破产堕天的大魔鬼。破了产，那不过就是空余几分个体神力的东西。她名为城主，听起来风光，实际上只是这堕天城的物业管理罢了。那些在这里注资的大公司，才是【新巴比伦】真正的主人呀！”

　　“她现在整天挖空心思，想要赚钱还债，想要恢复自己神位。你这个明日之星跑来找她谈业务，怎么就不能一个短信把她叫过来？你不能一个短信把物业叫过来吗？”

　　对神族社会了若指掌的黑魔女如是说。

　　海登却差点没给整懵了。他毕竟还没完全适应这种神族社会的思维模式。

　　反倒是红叶在旁边有些感同身受地点点头：“老爷，没有财富，失去权力的旧神，就是会变成这样的。”

　　话音未落，那话中之神便已经来了。

　　她身子还没走进海登他们的房间，就先有一股馥郁的香气飘来。若不是海登现在外丹术炼形大成，人类光是闻到这股香气怕是便要心醉。

　　“欢迎来到新巴比伦！欢迎您的光临！我尊贵的客人们！”

　　而当醉心于香气的人类听见这娇媚诱人的嗓音时，他们就更加要沉迷其中了。

　　然后，这位前女神才会轻踏魅惑地步子，翩翩走出。

　　她穿着明显具有诱惑性的服装。乍看是高贵优雅珠光宝气的连衣裙，实际上却有着深开叉和大露背的设计，是下流的充满了性暗示的风格。伴随着她香甜的呼吸，那对裹在紧身衣里的丰满的胸也在一上一下摇摆。她超凡的美貌是用言语所难以形容的。对一个外表看上去只有二十多岁的女性来说，她有着过于成熟的容颜，以及曲线玲珑、勾人欲望的魅惑肉体。

　　【新巴比伦】的城主，曾经是一位志存高远的资本天神。她不是新神，而是在资产阶级革命之后，被马尔斯工业集团收编的一名旧神。

　　换句话说，她其实是非常有名而且十分古老的神祗。她的名字曾经家喻户晓，现在也绝非鲜为人知。

　　她曾是支配之女神，是胜利之女神，是丰收之女神又是欲望之女神。

　　她曾经被称作伊什塔尔，也曾叫作伊南娜或阿斯塔蒂。

　　但她现在已经不再是女神，而是堕落成了大魔鬼。

　　所以【堕天城新巴比伦】的城主，现在的名字便叫作【亚斯塔禄】。

　　大魔鬼·亚斯塔禄！

　　“欢迎您，海登先生。还请把这里当作是自己的家，把您当作这里的主人。”

　　亚斯塔禄在唇畔浮出若有似无的笑，轻吐出悦耳的声音，

　　“我有什么可以帮助到您的？我该如何为您效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