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条新娘 第27章

　　民间的黑客犯罪一般分为两种。第一种是所谓的“快乐犯罪”，为了满足感、成就感、表现欲等等，跑去入侵大公司或者政府的网络主机，宣扬自己有多了不起。第二种就是比较常见的经济犯罪，为了赚钱而当黑客。网络佣兵黑客基本上都算是后者。

　　然而这支“波旬”队伍却有点不太一样。他们基本上是只盯着密特拉集团的公司或者相关的公司、设施、人员进行黑客活动，而且不只是为钱而黑。

　　根据杜林卖给海登的资料来看，最开始“波旬”只是黑进密特拉集团旗下娱乐业子公司的数据库，把他们旗下的明星和公司高管之间枕营业的录像偷出来，发到网上去。又或者是找到密特拉集团的高管在大西洋小岛上建立萝莉后宫的照片，发到网上去。再或者是查出公司通过大数据和选择性信息轰炸来诱导用户恶性消费的证据，发到网上去……诸如此类。

　　他们甚至黑进过密特拉集团旗下一家子公司的大型典礼，然后把主管公开讲话的重要直播，偷换成了猫片。对于普罗大众而言，这确实是很有娱乐性的事，就连海登也不得不承认非常搞笑。

　　但这些也只是他们前期的活动内容。好在海登确实已经看懂了。“波旬”不是在靠黑客活动赚钱的，而且显然也不只是为了表现和娱乐。

　　“原来如此。他们是反企业主义者。”

　　在这个大公司掌控一切的时代，反企业主义者绝不少见。虽然很多反企业组织与宗教、魔鬼崇拜者有关，但也不是没有纯粹政治性的正常人。

　　可是，搞反公司运动是要钱的。“波旬”组织如果不靠骇入赚钱，到底是哪来的资金？

　　海登对此依然不得其解。

　　不过话又说回来，杜林卖给他的情报也不可能就是“波旬”至今为止所有的活动，充其量也只是他们明面上爆出来过的事情而已。谁知道他们私底下是不是还做过什么能赚钱的事，只不过没有让世人知晓？

　　海登又翻了一遍这些资料，看得出“波旬”组织的活动还在这一年间逐渐变得越来越激进。从一开始只是曝光密特拉集团的一些黑暗秘密，到现在甚至开始劫持公司的警用无人机了。他们接下来到底还想要做什么？

　　冲进密特拉集团炸掉公司大楼？

　　一想到这个问题，再想到阿拉斯托以及那些学生小鬼八成也是“波旬”的成员或者相关人员，海登就觉得头痛。他答应过阿尔比恩教授要“注意”一下阿拉斯托在做些什么，还说有必要的话就“尽量阻止”他。这下可好。

　　这活可真不好做。

　　海登或许可以透过学校的资料找到阿拉斯托的住址。但老实说，海登觉得，只要阿拉斯托还有点脑子，这几天肯定就不会傻乎乎待在家里等着被查水表。这人如果没有自己隐秘的安全屋，海登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这就是在信息战落了下风的麻烦之处。

　　“没办法。既然在现代信息技术上落于下风，那就只能用古代信息技术另辟蹊径了。”

　　所以海登最终还是决定用些不靠谱的笨办法。

　　只可惜俗话说得好，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就在海登从工作室里搬出一个石膏水盆，倒入清水，准备开始施法时，原本在旁边看热闹和帮忙的安洁拉却突然转过身去，望向了房子的大门外。

　　“主人，似乎有客人上门了。”

　　她歪着脑袋开口说。

　　对现在的海登而言这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但既然已经有不速之客上门，他当然也只能先放下手边的东西，打开门外的魔法眼。

　　门外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果真让海登感觉不妙。

　　站在海登家门外的人，是个身材高挑，面容姣好，气质成熟的女性。她留着一袭浅红色的过腰长发，穿着女式商务西装，眨着一对火红的大眼睛。皮肤的白皙与红色的头发和眼睛相衬，就算以白人为标准依然相当醒目。

　　然而看到这么个成熟美女找上自家门来，海登却一点也不高兴。

　　“晚上好，海登先生。”

　　这女人抬头望着门外的魔法眼，也不知为何会知道海登正看着她，用清脆的声音打起招呼，

　　“我们应该都知道，亚当先生对您进行技术投资，是希望能从您身上得到新ai技术的成果。过去的三个月，您一直说自己需要专心研究，需要寻找新的材料，十分忙碌，暂时拿不出可用的成果，我们也接受了您的理由。”

　　“直到刚才，我在网上看到了有关你的，非常有趣的东西。”

　　女子说到这里，露出猫咪般可爱地笑容，

　　“看起来，您和报告中的自己相比要悠闲得多，居然还有时间去和女士们嬉戏，还把录像到处散播？我能否据此认为，您其实已经有了可以让我们欣赏的研究成果？”

　　一言以蔽之，

　　亚当的走狗提前来找海登麻烦了。

029：黑魔女

　　三个月之前，亚当曾经在通话中和海登这么说：“我也知道尖端技术开发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但你也别连续几个月都一声不吭。我以后会不定时检查你的状况，免得你哪天不小心做实验把自己炸死了”。

　　这是客气话吗？

　　绝非如此。

　　“谢谢你的巧克力茶。”

　　红发女子将安洁拉地给她的，冒着热气的茶杯接过，慢慢喝下一口，然后笑眯眯地说，

　　“不过还是让我们回到正题吧：海登先生。请问您最近的ai研究状况如何？”

　　这就是海登三个月前用安洁拉的ai和亚当吹牛逼导致的不良后果。亚当这是真的希望海登拿出ai研究的成果，甚至为此还派了个人时不时过来盯着他。

　　但海登哪来的ai研究成果啊？安洁拉的灵魂他根本就搞不清楚，这三个月间他把之前的五十万全花光，也就是搞出了安洁拉气息的几个应用法而已，根本就和ai研究无关嘛！

　　海登最近捣鼓出来的这些东西，其实更像是生命医疗魔法方面的研究成果。问题是，就海登自己的经验来看，无论公司也好亚当也罢，实际上都不需要这些成果。

　　更麻烦的是，海登甚至没法像之前忽悠亚当那样，直接用一些乱七八糟的古代魔法术语把眼前这女人给忽悠过去。

　　为什么呢？因为这位女性的ar名片是这样的：

　　【艾比盖尔·戴恩·约翰逊，“媚娃”酒吧女主人，专业女巫】

　　【解梦，看手相，水晶球，星座命盘，改运护身符】

　　【助您美梦成真】

　　这位身材高挑，面容姣好的红发娇艳美女，并不是亚当在密特拉集团里的部下，至少在程序上不是。亚当又不傻，怎么可能派一个公司里的人来做这种事？那样迟早要被公司里的竞争敌手给发现的。

　　实际上，艾比盖尔·戴恩·约翰逊在新雅图的市井街头甚至算得上是个有名人物。她在市中心开了一家脱衣舞酒吧，同时还掌控了一部分黑市交易的渠道。

　　还记得之前海登说过的那些南美洲黑曜石真芯吗？就是他从这个渠道弄来的东西。

　　而且，虽然不是佣兵，但这女人也算是海登的同行。她是玩古代魔法的女巫。大部分古代魔法在这个时代都已经被现代奥术所淘汰了，然而在那些现代奥术也无法照顾到个人的领域，例如运气、算命之类，古代魔法仍然很有市场。

　　术语可以用来忽悠不懂的人，但用来忽悠同行，风险可就很大了。万一这女巫听完感觉不对，跑去和亚当打小报告，海登岂不是麻烦？

　　“请用，这是作为茶点的七色泡芙。”

　　反倒是安洁拉，好像还挺喜欢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又是给她端茶，又是给她上茶点，也不知道这个人工智障又在想些什么。

　　“总之，海登先生，如果拿不出任何有关ai研究的成果，那么对于您对于正在网上流传的那个影片又有什么想要解释之处吗？”

　　艾比盖尔一边继续谈话，一边心不在焉地拿起一颗草莓味的泡芙。

　　虽然她说话的声音很好听，能言善语，确实很适合当公司狗的地下代理人，但现在重点不在这里。看她这副样子，别人怕不是要以为这是她家呢。

　　但海登不能朝亚当派来的代理人发火，只能耐着性子说：“所以我不是说过了吗？是【波旬】的黑客在找我麻烦，那是他们合成的影像啊。”

　　“很有趣。然而把原因归咎于知名的网络恐怖组织可不是什么好办法。”

　　女巫忍不住笑了，

　　“谁都知道【波旬】一直以来都只瞄准密特拉集团活动，怎么会突然来找您的麻烦？”

　　因为我不小心惹到了他们的一个成员——海登当然没蠢到会把这话说出来。

　　阿尔比恩教授让他注意、关照一下阿拉斯托，可不是为了让阿拉斯托被密特拉集团作为犯罪黑客逮捕。

　　“我哪知道自己为啥会招惹到恐怖组织。”所以海登只能避重就轻，“反倒是你们，密特拉集团不应该赶紧负责把那些犯罪黑客给收拾掉吗？为什么是我们这种老百姓在倒霉啊？”

　　结果这话反而把艾比盖尔给逗乐了。

　　“您开玩笑的技术还不错，不过我得先提醒您一下，海登先生，我可不是密特拉集团的人。”

　　艾比盖尔说到这里，竟露出既像是嘲笑，又像是厌恶一般的表情。这倒是让海登暗暗吃了一惊。这女巫居然很讨厌密特拉集团？但她不是亚当派来的代理人吗？

　　“其次，你要知道，就算在大公司内部，对待各种反企业主义者的态度也都是不一样的。”

　　她优雅地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才继续说，

　　“像【波旬】这样小打小闹的黑客攻击，偶尔曝光一些公司的丑闻，偷几台警用无人机，根本就不是什么大问题。这种程度的黑客攻击，经过适当的宣传，以及利用恐惧心理的营销，反而对公司在安全系统方面的业务有帮助。”

　　海登没说话，但他并非不理解艾比盖尔这番话的意思。在治安越差的环境里，防身武器和保安服务会卖得越好——至少对公司来说，在一定的程度上，在可控的范围内，大概就是这么回事。

　　网络恐怖组织小打小闹，只会引发普通网络用户对于黑客的担忧和恐惧。生活中本来就已经有太多的社会现象让人们恐惧了。大家害怕生病，害怕失业，害怕意外，而公司就可以充分利用这种“恐惧”，让消费者急于找到解决恐惧的办法。

　　黑客组织把自己闹得沸沸扬扬？那么舆论造成的群体效应反而会让大家忍不住想要买一份安心。不光是安全业务，密特拉集团甚至可以在这种时候卖出一大堆保险。

　　“恐惧的气氛，是很容易让人愿意消费的。而我们都知道，亚当先生是新雅图分公司的业务部主管，【波旬】的存在对他而言只有好处。”

　　艾比盖尔如是说，

　　“所谓反企业主义者，不过是公司所建立的社会体系中的一部分。如果有必要，公司随时都可以消灭这种癣疥之疾。只是现在还没有必要罢了。”

　　她吃了一颗巧克力味的小泡芙，看上去对自己的总结很满意。

　　所以海登，尽管他确实能听得懂，但还是忍不住吐槽：“这话也有可能只是公司说给他们自己人听的，实际上是因为消灭他们会很花钱，导致财报难看。”

　　艾比盖尔挑了挑眉毛，倒也没生气：“这也不是没可能。对于大公司来说，这两者有可能同时是事实。”

　　“闲聊得也差不多了。海登先生，请问你到底有没有能够拿出来向亚当先生汇报的成果？如果没有的话，我恐怕就不得不将影片的事情……”

　　她没把这句话说完，但海登很明白，麻烦的话题绕了一圈现在又回来了。

　　为什么艾比盖尔一直揪着这个话题不肯放？说其实也很简单：如果这个在网上乱传的影片是真的，那么海登在没有搞出ai研究成果的情况下，是否是把精力和钱拿去勾引良家妇女俏寡妇了？若非如此，他一个都市佣兵穷鬼，怎么勾上这种女人还拍成录像的?

　　那么如果这个影片是假的，海登也同样没有ai研究的成果，而且还和【波旬】斗起来了。他一个拿了钱的民间魔法师，本来应该好好研究投资者交待的课题，哪里挤出来的时间跑去和网络恐怖组织纠缠？

　　归根究底，重点还是钱——你拿了我五十万，到底是不是有在正经搞ai研究？如果有，那我以后或许还能继续出钱投资。如果没有……嘿，那我们就有很多问题可以讨论了。

　　这事海登当然不爽。在他看来，真要搞研究，最首要的课题显然是生命治疗的魔法。

　　但亚当可未必这么想。

　　所以怎么解决这事，海登还得从长计议。

　　注意到海登脸色不怎么好看，艾比盖尔微微一笑，又伸手探向装泡芙的茶点盘子……然后突然停住了。

　　因为那七颗小泡芙已经被她在不知不觉间全部吃光了。艾比盖尔之前甚至都没有意识到。

　　海登也是这时候才注意到艾比盖尔吃光了茶点，不禁眨眨眼睛：以亚当派来的出面人而言，这吃相是不是有点怪？

　　就连艾比盖尔自己，这时也是满脸惊愕，仿佛无法相信自己怎么会在无意识间做出这种事。

　　唯有安洁拉，就在这个时候，笑眯眯地把脑袋探了过来：“艾比盖尔小姐，还要再帮您加几颗泡芙吗？”

　　这人工智障一幅兴致勃勃地样子，也不知道是在期待着什么。

　　不过海登很快就知道了。

　　“嗯？”

　　下一秒，艾比盖尔突然发出了奇怪的声音，皱紧眉头。

　　而海登也忍不住瞪大眼睛。因为与此同时，他看见艾比盖尔的身高正在慢慢下降、变矮了大概三厘米，而且还在逐渐继续变矮。

　　她的身体，那些修长优美的曲线，以及前凸后翘的身材，细腰和大长腿——现在都在逐渐缩水。虽然很慢，但仍然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变小。

　　……安洁拉不会是给她下毒了吧？

　　大概是因为他的表情过于奇怪，这女巫也注意到了好像哪里不对劲。透过海登的视线，她低下头，看见了自己的身体正在缓慢缩水。

　　“艾比盖尔小姐，如果泡芙不合您的口味，这里还有马卡龙和栗子蛋糕。”

　　旁边的安洁拉还一脸纯良地说，不知从哪儿端出了一个装满点心的大盘子。

　　于是正在逐渐缩水的艾比盖尔先转头看了看盘子，又抬头看了看海登，终于反应过来——倒不如说，是她终于误会了。

　　“你给我吃了什么！？”

　　在海登来得及开口解释之前，惊怒交加的艾比盖尔已经尖叫着放出魔法。她的眼睛汇聚起了光辉，释放出了冰冷如尖刀，狠狠压迫过来的力量。

　　作为专业的古典魔法研究者，海登刹那间便明白了这力量的本质。

　　这是“邪眼”

　　是将诅咒注入到目光之中，发射出去，让被看到的人遭受厄运、受到伤害、变成石头，甚至通过注视直接将敌人杀死，遍见于全球各种文化的古代黑魔法。

　　黑暗的诅咒现在就正从艾比盖尔眼中涌出。肉眼可见空气抖动，这力量撕开现实，扑向海登，就要直接扎进他的生命力，他的本质。护甲没有用。皮肤、肌肉、骨头都没用。这一眼可以让一头大象瞬间瘫痪在地。

　　时间仿佛停顿了一秒。

　　然后海登一个箭步冲上前，快如闪电。他一边脸接诅咒，一边将艾比盖尔就势按住，往小腿上一绊，轻松踼翻在地。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有如老虎扑食羚羊。

　　邪眼对他连半点效用都没有。

　　“嘿，冷静。这些东西我都吃三个月了。虽然可能有点怪但肯定对身体无害……啊？”

　　然而就在海登伸手把她按在地上，免得她继续发飙闹腾的时候，眼前的情况却让他不由得愣住了。

　　因为他发现自己按在地上的那个身高一米七，貌媚腰细大长腿的红发魔女已经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上套着过大的成人衣服，身高约一米三，不到一米四的……红发小女孩。

　　海登可以毫不犹豫地殴打主动攻击他的任何人，甚至包括那些会杀人的小鬼，但这次这小鬼看起来也未免太小了，一时间甚至让他都有点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