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落木单林
伴随着一声闷响和地板的微微的震颤，兰烈沉重的身躯重重落在后甲板上，坚固的甲板瞬间被踏出两个清晰的凹陷脚印——又是一次典型的“阿富汗式”硬着陆！
苏冥看着那脚印，内心腹诽不已：果然没经过专业着陆训练的龙，就只会用这种降落法！
“兰烈？”紫堇微微歪头，仔细打量着眼前这头散发着古老气息的蓝龙，努力在记忆中搜寻着对应的名字或面孔，却半天也对不上号。
不过她很快释然了。毕竟她十几岁就离开了巨龙山谷，认不全那些同族再正常不过了。何况山谷里……可是有着上万头龙呢！
“冒昧打扰了！”兰烈俯下巨大的头颅，目光投向两人，声音低沉如雷，“吾听闻贵舰即将启程前往东大陆，不知可否……载老夫一程？”
“当然，欢迎登船！”苏冥爽快地应道。虽然很想收兰烈舱位费和餐费——尤其考虑到龙族的食量，但想到对方毕竟是紫堇的同胞，也就大方一回，权当龙情了。
紫堇对待这位同族倒也还算尽心。她指挥几位亡灵法师，在船舱内层区打通，并加固出一大片相连的舱室，清理干净，为兰烈提供了一个足够宽敞、尽管可能谈不上多舒适的，栖身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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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冥，你们离开北冰岛了吗？”
凯莎琳发来一份通讯函，有些没头没尾。
苏冥有些皱眉，他写下回复：“刚刚离港，何事？”随即交给负责通讯的学员。
大约十分钟后，学员去而复返，递上了一封新的回函。
“这么快？”苏冥略感诧异。他接过信函，立刻察觉到不同——这是一封经过加密处理的密信。
在泰亚世界，解读此类密文，通常需要专业的密文通讯员，按照预先约定的复杂规则进行字母置换和重组。
苏冥从怀中掏出自己的手机，解锁屏幕，启动一个应用程序。他将摄像头对准信纸上的文字，“咔嚓”一声拍下。APP飞速运转，屏幕上字符如流光般滚动、重组。
几秒钟后，“解密完成”的提示跳出，清晰的正文内容赫然显示在手机屏幕上。
目光触及那几行字的瞬间，苏冥的手猛地一颤，手机几乎脱手坠落！
他下意识地攥紧手，强迫自己定下心神，一个字一个字地重新细读：
“已确认阿蒂亚女士遇袭身亡，现安葬于巨龙山谷。有目击者称，曾在附近区域发现冰原噩梦利奥尼踪迹。
“然，随后搜寻利奥尼时，发现此人已于数日前失踪。现已通知达芙琳公主，协同全力追查其下落。
“此事敏感，请在时机恰当时，谨慎告知艾丽莎。
“祝二位安好！”
苏冥缓缓合上手机，脸庞笼罩在一片沉郁的阴霾之中，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怎么了？”一直关注着苏冥动静的紫堇立刻察觉到他的异样，出声询问。
苏冥没有立刻回答。他紧闭双眼，努力思考。片刻后，他睁开眼，将手机递到了紫堇面前。
紫堇接过，打开，带着一丝疑惑低头看去。
几秒钟后——
“咔嚓！噼啪！”
刺耳的碎裂声突然响起！手机屏幕连同外壳在紫堇骤然收缩的五指下应声崩裂！
女孩仿佛被无形的巨锤击中，整个人剧烈地晃了一下。她猛地抬起双手，紧紧地、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脸庞，指缝间透出的肌肤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肩膀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
****
整整一个下午，紫堇都静默地坐在冰冷的舷窗前，像一尊凝固的雕塑。窗外是单调而浩瀚的冰海，偶尔有浮冰擦过船体，发出低沉的呜咽。
苏冥没有试图多用言语安慰，他只是安静地坐在她身旁不远处的椅子上，翻看着三色堇号的二期项目资料，偶尔提笔标注几笔。
舱室里只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以及船体破开薄冰的轻微碎裂声。
暮色渐沉，船舱内的灯亮起柔和的光芒。苏冥起身离开，片刻后端着一个温热的餐盘回来，轻轻放在紫堇面前的桌上。盘子里的食物，散发出温暖的香气。
“抱歉，真的……吃不下。”紫堇的声音有些哑，目光依旧停留在窗外。
“没关系。”苏冥的声音很轻，“难过的时候，不必勉强。”
沉默在两人之间流淌，仿佛能听到时间流逝的声音。过了许久，紫堇才缓缓转过头，视线终于落回舱内，却没有看苏冥，只是低垂着。
“我活了170年……”她的声音带着一种悠远的疲惫，“在人类的世界里，我经历过的告别，太多了。一百二十年前，我的导师，大学者吉尔伯特，永远地闭上了眼睛。然后是他的儿子……”她的眼神变得有些恍惚，仿佛在追溯漫长的时光，“那孩子，从呱呱坠地起就被我抱过。我看着他从一个会揪着我鳞片咯咯笑的调皮捣蛋鬼，长成意气风发的青年，再渐渐变成一位沉稳的壮年，最终，也在我的注视下，白发苍苍，垂垂老去……”
凡人的生命，在巨龙——即便是她这样特殊的“半龙半人”——眼中，就如同朝露般短暂易逝。
“可能让你见笑了。”紫堇微微扯动嘴角，露出一丝苦涩，“我以为我已经习惯这种失去，只是没想到……”
“这有什么可见笑的？”苏冥的语气温和，“这才是常情。”
紫堇轻轻摇头，“你当初得知司苒死讯时，把自己关在驾驶室里，就那么呆坐着……我那时心里其实觉得，你不够像我这样‘习惯’，生活总有一天会教会你。”她顿了顿，“现在想想，我是多么自以为是。”
苏冥稍稍一愣，沉吟片刻，“这……不太能比吧。司苒是很好的朋友，但毕竟不是至亲。”他目光望向远处，声音低沉下去，“而且，有些东西，根本不需要去习惯。哭着哭着，死亡最终也会降临在自己身上——这就是‘短寿’的人类面临的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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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面又安静了一会，两人看着舷窗上的倒影。
“我很想阿蒂亚。”紫堇突然开口道，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女孩的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滑落，“这次旅行我学到了很多。不是指你的那些科技，大炮，轮船，火车……”她微微吸了口气，“是从你这里，我才真正体会到如何去被照顾，也笨拙地学着去照顾别人。小团子，让我第一次知道，养育一个孩子原来是如此耗费心力的事情。”
眼泪流淌，紫堇没有伸手去擦，任由泪水滴落在衣襟上，“过去的我，真的抱怨了她们太多太多，给予的理解……却几乎没有。”
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庞，却有些诧异地看到苏冥也抬起手，擦了一下他自己的眼角。
“我差点忘了。”紫堇的声音带着一丝恍然，“你也好久，没见到你的父母了。”
“不，不。”苏冥连忙摇头，“还好，才半年多而已。在地球上，我因为工作是在外地，一年也就能见他们一两次呢。”
第374章 捷径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目光一同投向舷窗外。夜色下的冰海泛着幽蓝的光泽，航道两侧巨大的冰山在月光下投下森冷的暗影。不时有断裂的冰块被巨大的船体卷入船底，发出一连串沉闷的撞击声，随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翻滚的白色泡沫。
“苏冥。”紫堇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和我讲讲，你在地球上的生活，好吗？”
苏冥有些意外，“讲这些，会让我更想家的。”
“算是陪着我，稍稍分担一点这份难受？”
苏冥伸出了手，将桌上的餐盘，轻轻推近紫堇。
“如果你愿意试着吃几口。”他指了指盘中的食物，“我就满足你的要求。”
紫堇低下头，这才看清盘中的东西：色泽金黄的脆炒土豆丝；软糯饱满的焖黄豆；还有一小碟肥瘦相间的蒸肉片——全都是她平日里最喜欢的口味。
显然是苏冥特意安排的。
她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几秒钟后，她轻微地点了点头，拿起搁在一旁的银勺。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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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前破冰穿越这片辽阔的封冻区，耗费了整整两天时间才得以通过。但返程无需再进行破冰作业，即便偶有阻碍，也只是零星散布着的些许薄冰。
因此，三色堇号仅用了十个小时，便成功返回了大洋。
在厚冰区的边缘，停泊着九艘从闪耀岛航行而来的舰船。大量羽族成员驾驭雪橇，如同点点繁星般汇聚至此，接收了它们。
这批船包括三艘火炮型的“破晓先驱”级巡洋舰，两艘魔法战舰，以及四艘补给舰。
虽然战舰已然恢复了基本的自航能力，但若要修复上面的武器，仍需要投入相当的时间和资源。
随着三色堇号庞大的舰影缓缓靠近，分散在各接收舰只上的“末骨狂械”组织成员，如同归巢的群鸟，纷纷返回了他们的母舰。
管理组的核心要员们也悉数回归。稍显空荡的舰桥，瞬间被涌入的人群填满，船舱各处人影攒动，交谈声与设备运作声交织，气氛骤然变得热烈而充满活力。
刚刚取得了一场振奋人心的重大胜利，整艘船上的士气空前高涨，洋溢着喜悦。
紫堇不希望自己的情绪影响大家，便借口身体略有不适，独自呆在了安静的工作间内。
在指挥中心，苏冥召集了一个简短会议，各部门负责人快速交流了当前的人员配置和物资储备状况。
苏冥随即宣布了下一步的航行计划：他们将越过北极圈，直抵东大陆北端的灰岭地区。全程约7000公里，预计航程耗时五天。
“这么近啊！”贝安琪显得非常惊讶，因为这距离，比起从西大陆或北大陆经由常规航道前往东大陆，实在缩短了太多。
“星球是球形的嘛。”苏冥展开了一个三维地图投影，“从极地上方绕行前往东半球，本来就是捷径。”
在这个异世界，通常使用的航海图多为平面投影，这导致两极区域的位置在图上呈现严重的畸变失真，令人产生错误的固有印象。
“道理我知道的。”贝安琪道，“不过，这条捷径也只有三色堇号能用了。”
“其他船只可没有这种能力，可以无视厚重的冰封和危险的浮冰。”汉斯特道。
“苏会长，这五天的航程，我们可以充分利用起来，进行一些必要的集中训练和思想教育工作。”鲁伯特提议道，“同时，正好借此机会，对训练营中近期表现尤为突出的学员，进行考核，择优提升为‘末骨狂械’的正式成员。”
苏冥赞同地点点头，团队凝聚力建设确实是至关重要的事项。这五天相对平稳的航行，需要他们处理的核心事务不多，正是一个难得的内部整训良机。
“不如再组织一场联欢会吧！”鲍尔斯兴致勃勃地提议道，“我们刚刚胜利一场，大家热情非常高涨！”
一旁的汉斯特闻言，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他的吉他早已饥渴难耐。唯一遗憾的是，纽曼现在不在这里，“人骨机”乐队成员，无法凑齐。
苏冥却灵光一闪，有了新的主意。
“搞运动会。”他朗声宣布道，“把现有的十个训练营合并，划分为三个竞赛小组，加上正式成员编成一个小组，然后——”他略作思考，“战俘营也单独编为一个小组。项目就定为——”他最终拍板，“篮球、排球和足球赛。”
“那是什么？”正在认真做会议记录的尤妮尔抬起头，脸上写满了困惑与不解。
苏冥抬手示意大家稍作停顿，随即链接了苗欣。
【找菟丝子，跟她说来活了。】苏冥对怨灵小姐道，【我这边要搞一场运动会，需要全套企划方案。】
【么问题！】苗欣回应道，【你干嘛，这么快就着手搞团建活动啊？】
【没办法，船上这么多人闲着也是闲着。】苏冥解释道，【而且这些人如果不给他们找点具体事情做的话——】他话到嘴边又顿住了，【算了，闲聊回头再说，这边会议还在进行中。】
三色堇号内部，许多先前未被装饰的角落和空旷之处，已被悄然改造得更为精致细腻。舰内许多匪夷所思的偏僻角落，冒出了大量描绘苏冥和紫堇形象的壁画与小雕像。
苏冥看着这些“杰作”，感觉后槽牙有点发痒，但碍于性质，一时又不好处分。
“篮球、足球还有排球，都是讲究团队配合的，集体对抗性体育运动。”苏冥面向众人解释道，“稍后我会下发详细的比赛规则。赛制安排为五个小组，进行单循环积分赛，最终角逐出冠军！”
“通过组织这种集体对抗性活动，向大家灌输团队协作的意识吗？”瑞修里领悟并赞扬道，“这个点子相当不错！我们亡灵法师过去，就是吃了各自为战、缺乏协同的大亏，才会被那些神约派的家伙们，仗着教会的组织优势，肆意屠戮。”
第375章 龙王来信
“总之，详细规则我会持续下发。现在立刻向全体船员宣布活动计划，着手进行人员编组、参赛选手的初步甄选，以及赛前适应性训练。”苏冥思考片刻，补充道，“另外，文艺汇演也可以同步安排，在最后一天的晚上进行。”
菟丝子小组效率极高，并未耗费太久时间，便整理出了一套详尽完备的运动会企划方案。其中囊括了比赛规则、赛程时间表、具体的场地需求规划以及细致的人员调度方案。
苏冥将方案文件打印出来，直接“扔”给了管理组的成员们，自己则潇洒地转身，当起了悠闲的“甩手掌柜”。
****
在工作间独处了一段时间，紫堇低落的情绪平复了一些。她拿起一片比成年人的手掌还要宽阔的金色龙鳞，这是蓝龙兰烈转交给她的，是金龙葛烈的信。
龙族在进行庄重的正式通信时，为表重视与身份，传统上都以鳞片作为信笺刻写。眼前这片流光溢彩的金鳞，从其蕴含的独特气息与质感判断，是出自金龙葛烈本尊的躯体。
苏冥好奇地凑近过去，果然看到那片闪烁着内蕴光泽的龙鳞内侧，密密麻麻地刻画着细密的龙语文字。
紫堇翻箱倒柜，找出了一本封面磨损、纸张泛黄的陈旧龙语词典，开始对着鳞片上的纹路，一个词一个字地艰难翻译起来。
“等等，”苏冥诧异地看着紫堇，“你……不会龙语？”
“口语交流没问题，但龙族的书面文字我确实不认识。”紫堇回答得理直气壮，“整个学术界，没有任何一篇研究资料或学术论文，是用龙语书写的，也根本不存在用龙族词汇命名的技术术语——所以我压根儿就没学过。”
“……可你不是一条巨龙吗？”苏冥感到更加困惑不解了。
“你对一只十几岁大、还在咿呀学语的时期，就离开龙族聚居地的幼龙，是不是要求太高了一点？”紫堇没好气地扫了他一眼。
“……好吧。”苏冥一时语塞。
紫堇继续埋头翻译，但从她紧锁的眉头和缓慢的进度来看，这项工作显然并不轻松。
“这破词典真是太难用了。”她忍不住抱怨出声，“两百年前出版的旧版，查找方式极其不便，里面还夹杂着不少标注不清的勘误。”
“是不是因为买的人实在太少了，所以一直没有推出新版吧？”苏冥道。
“没错。”紫堇点头，“巨龙数量本就没多少，又偏安一隅，极少与外界深入交流。而且龙族寿命悠长，绝大部分成员都熟练掌握通用语，一般情况下的沟通足够了。”
过了好一阵子，紫堇总算磕磕绊绊地完成了信件的翻译。
“是一封邀请函，写给我们俩的。”她说着，将翻译好的文稿递给苏冥。
苏冥展开纸张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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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致骨王苏冥、龙裔紫堇共鉴：
穹宇垂辉，山河戴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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