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翁法罗斯的丰饶令使 第112章

　　“这感觉，就像费尽千辛万苦击败了最终魔王，却发现故事并非老套的勇者斗恶龙，而是……一个十分反转，具有戏剧性的结局，不是吗？”

　　白厄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声音带着压抑的嘶哑:“为什么？你亲口说爱着这个世界！而这个世界存在的唯一方式，就是困住我！你的话前后矛盾！”

　　“矛盾？”金色虚影罗素微微歪头，光点构成的嘴角似乎弯起一个弧度，“是的，矛盾。但唯一不矛盾的是——或许我从一开始，就不希望这个世界以这种方式存在下去。”

　　“这里，”他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这片正在碎裂的天地，“是苦难的集合体。除了所谓的十根铆钉，也就是包括我在内的十个人被赋予了相对完整的人格和意识。”

　　“其余的存在，不过是被设定好程序的傀儡，是维持世界运转的冰冷齿轮！”

　　“那位‘神明’向我们许诺，只要将你永远囚禁于此，这个世界终将获得真正的生机，摆脱虚假的桎梏。”

　　罗素咂了咂嘴，金色的光芒似乎波动了一下，流露出深切的讽刺，“可惜啊，这家伙犯了个致命错误——他让我继承了我自己完整的记忆。”

　　“当‘存续这个囚笼般的世界’与‘预谋干掉那个把我们当棋子的神明’摆在一起时，我的选择显而易见。我和大家选择了后者。”

　　“而且，刚才的话里也并非全是真的。”罗素的虚影凝视着白厄，语气变得严肃。

　　“反无机方程，即使没有你的直接参与，其核心架构也已完成了大半。区别只在于，是彻底杀死他，还是重创他，让他暂时失去干涉的能力。”

　　“而且反无机方程只是听起来宏大，实际上它不会牵连任何无辜的无机生命，只是单对那位神明发动一次性冲锋，所以，我更愿意称它为反神明方程，”

　　“但提早说出这个名字，就怕你真的察觉到了点什么，无法下定决心将我杀死。我们的底层逻辑是不允许我们自杀。”

　　“但是那位神悟树庭的大不敬者，因为他的模型本身就是自毁模型，所以他跳脱了这一条自毁的限制。也就是你看见的那样，懒得和你战斗。”

　　“这个世界由忆质构成，依托于你的记忆而存在。”

　　“因此，即使不借助丰饶星神的力量，仅凭这个世界的本质和运行逻辑，同样可以推演出专门针对那位高维存在的反神明方程。”

　　罗素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自信，“没有你作为方程最终的力量载体，方程的效果或许无法真正杀死他，但足以拖住他几百年，让他焦头烂额。”

　　“而这个方程最终的奥秘，即使是那位自诩天才的造物主，也注定无法破解。”

　　“小白，”罗素的目光仿佛能穿透白厄的灵魂，“你知道为什么吗？”

　　白厄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混乱的思绪压下。他向前迈了一步，距离那金色的虚影更近了。

　　他微微低下头像一个真正面对授业恩师的学生，声音低沉而清晰:“不知道，老师。请您明示。”

　　他的姿态谦恭，眼神却锐利如鹰，紧盯着罗素每一个微小的变化。

　　“因为方程的主体，”罗素的声音带着一种献祭般的平静，“是我。我的存在，我的意识，我的全部忆质，就是方程的核心驱动器和最后的利刃。”

　　“这个世界，已经被我以自身为媒介，彻底炼化了。”

　　“当然，不得不提的是，这也要感谢一下那位来自神悟树庭的大不敬者阿那克萨戈拉斯。”

　　“没有他，我的计划不可能推进得如此顺利。”

　　他看向白厄道出这个残酷而震撼的事实，“这个一次性的方程，是我，一个凡人意识体罗素，所能向神明发起的、最决绝也最无望的冲锋。”

　　“在他眼中，这或许只是蝼蚁愚蠢的挣扎。”

　　“但这就是我的极限。”金色虚影的光芒似乎黯淡了一丝，“我不像真正的‘罗素’那样，拥有浩瀚无边的丰饶之力。”

　　“你刚才所见的，那移山填海、催生万物的力量……”他再次抬起手，试图在掌心凝聚那象征生命与创造的翠绿光点。

　　然而，这一次，只有零星几点微弱的光斑闪烁了一下，旋即彻底熄灭，仿佛从未存在过。

　　“……都只是虚假的投影。因为这里是你的梦，是你的记忆深层。你在记忆中‘认为’我拥有那样的伟力，于是在这个由你主导的梦境里，我便‘拥有’了它。”

　　“现在，真相已被你知晓，这层虚假的力量外壳，自然也就剥落了。”

　　“所以，小白，”罗素的语气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释然，“打从一开始，我就没有真正想要把你永远困在这里的打算。”

　　“阻止你，引导你，甚至……欺骗你战斗，都是为了一个目的——方程最终的发动，需要你的某些助力才能达成。”

　　“那您又为何要阻止我？”白厄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困惑和一丝被欺骗的愤怒，他猛地指向周围崩坏的空间，

　　“既然您不想把我留在这里，又何必一次次挡在我面前？让我直接破坏核心，结束这一切，不是更快吗？”

　　“难道就是为了让我们……自相残杀？”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异常艰难。

　　“这就是那必需的助力。还记得我刚才说的事情吗？我们的底层逻辑除了那位大不敬者外，所有人都被写上了无法自杀。”

　　“或许也是那位神明生怕我们联合起来吧，所以他特意试图用我们之间的厮杀来积攒仇恨，但他低估了我们的无私。低估了我们的智慧。”

　　罗素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维系这个世界的十根铆钉，不仅仅是稳定器，它们更是深深钉入世界根基、锁死一切可能性、防止其脱离神明掌控的棺材’。”

　　“只有当这些铆钉被逐一拔除——也就是我们这些承载铆钉的个体意识彻底消亡的那一刻。”

　　“在那一瞬间，这个被禁锢、被扭曲的世界才能挣脱枷锁，爆发出它被赋予的全部潜在力量，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世界。”

　　“虽然，这辉煌只存在于毁灭前的刹那。”

　　“不过没关系，”罗素的虚影挺直了些，仿佛在积蓄最后的力量，“就在那毁灭降临前的瞬间，足够了。”

　　“足够我将这汇聚了整个被囚禁、被欺骗世界的最后力量，顺着它诞生的本源，化作最恶毒的诅咒，最纯粹的忆质洪流，冲击那位高傲造物主将其污染！”

　　白厄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一个可怕的猜想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住他的心脏。

　　他踉跄地后退半步，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所以……所以刚才被我……被我斩杀的大家……他们……”

　　他无法再说下去，记忆中那些熟悉面孔倒下时的眼神——并非怨恨，而是解脱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期待。

　　而此刻变得无比清晰，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灵魂上。

　　“他们是甘愿赴死。你也无需感到自责和悲伤，这对我们而言，反而是一种脱离被当做傀儡的最佳归宿。”罗素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深沉的敬意和难以言喻的悲怆。

　　“因为我们都清楚，这个世界本身就不是为我们而存在的。它因你而生，也因困住你而存续。”

　　“我们，不过是附着其上的影子。所以，在确保不破坏那位神明观测剧本的前提下，我们选择用这种方式，尽最大的可能，为你铺平醒来的道路，也为这个世界争取一次向造物主挥拳的机会。”

　　他抬头望向不断剥落被深邃黑暗吞噬的天空，“看啊，阿那克萨戈拉斯也已完成了他最后的使命，选择了自我终结。世界的崩溃，又加速了。”

　　……………

　　今天第三章更新，算上昨天的更新，还两章，现在欠20章。然后新的章节，我已经定时发布在9月30号那天的更新了，因为晚上我要赶火车，可能没时间更新。所以等到时候12点就刷出来了。依旧保6k。各位国庆节快乐。

金枝垂世卷 : 第一百八十五章 愿我们再也不见

　　“倘若……”白厄的声音干涩，带着一丝最后的挣扎，“倘若我真的沉溺于这个世界，不愿醒来呢？您会如何？”

　　他紧紧盯着罗素，试图在那金色的光芒中寻找答案。

　　“哈，”罗素发出一声短促而略带苦涩的笑，“如果你真的选择沉沦？那我只能强行把你驱逐出去。”

　　“但那样做的后果是，这个世界会瞬间崩溃，连最后发出那一击的力量都无法凝聚，彻底化为虚无，无声无息地湮灭，对神明造不成任何伤害。这是最坏的结果。”

　　他直视着白厄的眼睛，“至于你选择了合作……就像现在这样，真相也终将告知你。那么，现在，”

　　他金色的身影似乎又透明了几分之后反问道:“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白厄沉默了。所有的线索、所有的矛盾、所有的牺牲，在罗素的话语中串联起来，形成一幅残酷而壮烈的图景。

　　他缓缓地，沉重地摇了摇头。疑问或许还有，但此刻，它们已不再重要。

　　“那就回去。”罗素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他抬手一指。

　　一道散发着温暖而坚韧的金色光芒的门户，无声无息地在他们旁边升起，门框边缘流淌着液态的光辉，与周围崩坏的环境形成鲜明对比。

　　“回到现实的世界去，小白。那里还有需要我们拯救的‘我们’——那些真实存在、正在遭受苦难的灵魂。”

　　“梦境的我们固然美好，但那终究是泡影。我们很清楚，现实的本源世界，那个同样被神明当作观测工具的模拟器，正在承受劫难。去救他们吧。”

　　罗素不再看那扇门，他走向那株正在化为飞灰的枯萎神树。

　　随着他的靠近，一杆由枯败藤蔓和最后一点翠意缠绕而成的草木长枪，从树根旁的尘埃中显现。

　　他俯身有些费力地将其拾起。曾经挥舞它时能引动生机的力量已不复存在，此刻它只是一根沉重的木棍。

　　他拄着长枪，靠着巨大而腐朽的树干缓缓坐下，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他抬起头，对着白厄露出了一个疲惫却无比释然的笑容，轻轻摆了摆手，动作缓慢得如同凝固。

　　“回去吧，小白。这个用谎言和囚禁编织的世界，不值得你留恋。如果……”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如果你的心中，还能为这场荒诞的梦留出一角……那就请记住庆典那一刻吧。”

　　“那天，虚假的神明为你设下庆典，试图用欢乐麻痹你。但对我们而言……”

　　罗素眼中金色的光芒闪烁着，仿佛映照着那夜的灯火与欢笑。

　　“那是我们短暂挣脱了傀儡身份，真正感受到自我存在的唯一瞬间。大家举杯时眼中的光，是真实的。那一天绝无半点虚假。”

　　“请原谅我们的自私，因为那场庆典耽误了你半天的时间，不过我想以你的性格应该不会计较这些。”

　　“真正的我也曾说过：死亡并不可怕，遗忘才是最终的消亡。”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更加轻柔，也带着一种诀别的力量:“我不奢望你记住我们的狰狞面目。”

　　“我只希望……当你想起我们时，是那夜短暂的欢愉，是酒杯碰撞的脆响，是短暂拥有过的活着的感觉。再见了，小白。”

　　“倘若在那之后你与真正的我们如此做的话，希望那一天你还记得我们。”

　　他抬起头，目光穿透白厄，仿佛望向某个遥远的、无法企及的未来。

　　他的一字一句，清晰而沉重:“不，我们永远不会再见了。”

　　“因为这里，从来就不是你的家。你的命运，你的战场，你的归处……在星辰之外，在真实的宇宙尘埃之中。”

　　“小白啊……”罗素的声音带着最后的、最深沉也是最温柔的嘱托，如同风中残烛最后的摇曳。

　　“去吧。去那真实的世界，用你的手，摘下那颗高高在上、玩弄命运的神明的头颅吧。”

　　“别再回头了……别再回到这虚幻的牢笼里了。”

　　随着他的话语，整个世界发出了最后的哀鸣。

　　巨大的空间裂痕如同黑色的闪电般撕裂天穹，脚下坚实的大地瞬间化为齑粉，又如同被泼洒了强酸般溶解、消失。”

　　支撑着世界的画布迅速老化、腐朽、剥落，露出外面那吞噬一切的、绝对虚无的深邃黑暗。

　　那黑暗如同活物，贪婪地吞噬着一切残存的色彩和形态。

　　白厄最后看了一眼枯树下那个金色的身影。

　　罗素倚着树干，头颅微垂，手中的草木长枪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虚影，仿佛一尊正在风化的黄金雕塑，静静等待着属于他，也属于这个世界的最终终结。

　　那身影中透出的，是一种完成使命后的极致疲惫，和一种无法言喻的平静。

　　就如同他当年在神悟树庭那最后的时刻般，只有释然。一切都不重要了。

　　没有犹豫，没有告别的话语。

　　白厄猛地转身，带着决绝，也带着一种撕裂般的痛楚，一步踏入了那扇散发着温暖金光的门扉。光芒瞬间吞没了他的身影。

　　门户在他身后无声地闭合，最后一丝金光消失在无边蔓延的黑暗里。

　　枯树下，只剩下罗素一人。

　　当白厄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内，那扇金色门户如泡影般消散的瞬间，枯树下那个原本气息奄奄的金色虚影，骤然爆发出最后的光华。

　　并非攻击性的强光，而是一种回光返照般的、凝聚了全部意志与尊严的锐利光芒。

　　他猛地挺直了腰背，仿佛用尽了灵魂中最后一丝力气。

　　那杆枯败的草木长枪被他双手紧握，枪尖不再是无力下垂，而是被他用尽全身气力，高高举起。

　　枪尖直指那正在疯狂崩裂、被无尽黑暗吞噬的天穹！枪尖所向，仿佛要刺穿这虚假宇宙的壁垒。

　　“这一切……该画上句号了！”罗素的声音不再是虚弱，而是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咆哮。

　　这如同被压抑了亿万年的雷霆终于炸响，回荡在急速坍缩的世界废墟之上。

　　“高高在上的神明！准备好……迎接这被你所创造、被你玩弄、被你囚禁的整个世界……最后的怒火了吗？！我将为你带来整个世界的毁灭怒火。”

　　这咆哮耗尽了他的力气。高举的长枪微微颤抖，他不得不再次将枪尾重重顿在化为粉末的地面上，勉强支撑着自己。

　　他转过头，目光落在身旁那株正迅速化为飞灰、曾经无比伟岸的神树上，青玉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难言的悲哀，最终化为一声低低的、带着无尽自嘲的叹息。

　　“呵……完整的记忆……真是残酷的馈赠。它让我……无法变得自私啊……”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同样选择赴死的大家。

　　“黄金裔的大家……也是如此……没有一个人……是为了维持这个虚假的牢笼……而去阻止‘救世主’的苏醒……没有一个人愿意为了这种自私而强迫他人去接受…”

　　他的虚影开始变得不稳定，光芒如同风中残烛般明灭闪烁，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

　　“我啊，他将我们‘自私’的参数……调到了最大……但他永远无法理解……”罗素的声音断断续续，却带着一种洞悉本质的悲凉。

　　“最极致的自私……恰恰是无私……为了心中更重要的……哪怕那意味着自身的彻底消亡……我们心中有比活着更重要的事情，自然就不惧怕所谓的死亡。”

　　他的身影晃动了一下，几乎要跌倒，全靠那杆长枪支撑。

　　“如果……如果还有机会……我多想……和你谈谈……谈谈……该如何……真正拯救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