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活在魔物娘图鉴的勇者如何是好 第5章

作者:布歌儿宝想要拥抱

  于是弥拉德笔直地朝前方伸出手。水面似乎终于宁静下来,下一刻,血雾自他的手腕处爆散,铁锈味盖过了苇丛与藻荇的味道,接连不断的血液滴落在他们脚下的地面,这对于魔物来说是完全无法拒绝的成瘾物。

  好好看着吧。你心中的完美情人压抑不住魔物的本能,撕破伪装的模样。

  “流…流血了啊!为…为啥啦!诶?大叔你的手腕在流血诶?发生什么了?洛奇洛奇快去找点水藻,我告诉你的可以止血的那种…”

  “哦…哦,好,好的…”

  “……”

  他看着魔物就这么把手中的人质放走,男孩却没有跑向教会,而是跌跌撞撞地跑向池塘蹲下身子去捞水里漂浮的藻荇。

  “千年前我的母亲登上魔王之位,在父亲的辅佐下,修改了世界规则,令魔物不再是屠杀的道具。”

  “获得人形的魔物们,现如今恰似满怀恋心的少女,不再渴求杀戮与食人,寻求着与人类的结合。”

  那是被他刻意忽略,藏匿在记忆角落里不愿深思也不愿承认只当做妄言的话语。

  “呃,这个出血量应该没割到动脉吧…?大叔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公主看到你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她会哭哭的哦!”

  他突然有些厌烦了。

  甩了甩手,他手腕上那道骇人的口子赫然消失不见,惊得面前的魔物瞪大了双眼。

  “完全没有施法的痕迹!马戏团的魔术师吗你是?”

  “爱尔吉,我,我找到了…教士先生,您,您没事了?”

  磨坊主的宝贝儿子手上捧着一团湿答答的水草,如果弥拉德没认错这种水草晒干后确实有止血的功效,可以当做临时绷带使用。

  疲倦席卷了他的身体。

  他的这次复活是个错误,他本不该在千年后的如今醒来,与其面对眼前这对傻瓜一样的情侣,他更想投身于战场让本能主导自己。

  主神啊,如果您能听见,请回应我,解答我的困惑吧。

  疑问没入了虚无,没有回答。

  “…我没事,孩子。是我在马戏团里学的戏法,吓唬你的。喜欢这个把戏吗?”

  鲜血没入了泥土,不见踪影。

  “介意和我说说,你们是怎么认识,怎么相爱的吗?”

  他席地而坐。

第10章 神父

  事到如今,魅魔所言之事已经不能当做妄言来看待,毕竟有对活生生的例子摆在自己面前,不受人类血肉诱惑,也感受不到敌意。

  他当然没有完全相信那套过于异想天开的说辞,魔王固然强大,但修改世界规则还是超过了弥拉德的想象。面对这种存在,人类该如何取得胜利…?

  弥拉德清楚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不太可能根除,日后他必然会遇到更多挑战自己常识与理智的画面,现在开始做好心理准备倒也不算晚。

  见他的手腕真的无事,洛奇悬着的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开始将他与这只凯尔派相遇的过程一五一十地说来。

  故事其实很简单。他们的相遇源于一次意外,为了回收河道内的捕虾笼洛奇失足落水,又恰巧被迷路的凯尔派救起,看对眼的两人就经常在夜里私会。

  “本来还嫌这边水体小的,现在看来也不错嘛,至少可以每天和洛奇约会~”

  月光下闪烁螺钿般光泽的鱼尾拂过洛奇的手臂,又被羞怯的男孩小声制止。

  “你是怎么迷路的?身为凯尔派会不记得水系的特征?”

  维瑟格兰深居内陆又地处偏僻,不太可能存在凯尔派成规模的种群,只算水路最近的沼泽地离沃尔特领应该也有将近数月的路程。

  “不知道哇,我本来是听说大城市要办什么农业博览会…想着应该会有很多很多人去参加,那肯定能找到意中人!就往大城的方向游过去了,回过神来已经在这里啦!”

  农业博览会,没听过的名词……一旁的洛奇同样一头雾水,看来不能指望他能回答。等明天时问问薇森娜和克雷顿吧。

  “大城是指艾尔西亚?”

  “艾尔西亚……应该是这个名字吧?总之告诉我的小妹妹说她们邀请了大陆各地的名流!连那个什么雷什么国也派了勇者来呢!”

  在都城举办的农业博览会。顾名思义大抵是推广新兴农作物的会展…想到希奥利塔说过的在艾尔西亚存在的转移法阵,看来要去艾尔西亚的理由又多了一个。

  “最后一个问题。你们今后是什么打算?”

  他们不可能每夜都如此私会,只是随意溜达散心的弥拉德都能撞见这对情人的卿卿我我,更不用提其他人。

  “孩子的话,我想要三个!一个接替洛奇家的磨坊,一个天天推动水车,还剩下一个我要教会她怎么抓鱼!”

  她真的掰着手指头细数起来,与之对比洛奇就明显想得更多,他沉默片刻,给出了自己回答,

  “我…我攒了些钱,想离开这里。爱尔吉给我说了很多外面的事,我想亲眼看看她曾经在水中见过的另一片天空。”

  好,想得更多,但显然还不够多。

  “诶——那磨坊和水车的孩子岂不是没有活干了!可恶!那就都教抓鱼好了…”

  青涩,不成熟,冲动,为了感情能抛下旧日的生活,看似做好准备实则毫无计划。

  忽视掉种族,他们的本质和计划私奔的少年情侣没什么两样,也很像他记忆里那些初出茅庐没见过血的新生勇者。

  但他们眼底的光芒又是那么纯粹,好像只要他们待在一起这世界上就没有能阻挡他们彼此相爱的东西。

  想说的话到了嘴边,最终又被咽了回去。

  到最后只剩下了一句干瘪的“祝你们顺利”。

  “那,教士先生您呢?您惹到了那个小心眼的神父,他肯定不会允许您留在这里的…”

  “我不会在这里久待。明天…或者后天就会离开。”

  他留在这里只是单纯好奇那种新作物,而现在得知王都艾尔西亚有规模更大的“博览会”,自然不会留太久。

  弥拉德站起身,疑问与困惑比起他离开石屋时没有变得更少反而骤增。但心情却意外畅快了不少,也许是被年轻人不顾一切的爱影响到了吧。

  他自嘲地笑了笑,从脚下的塘泥中取出一团,粘腻的淤泥在他手中旋转,渐渐从不定形的流体变为了固态物。虫蛀般的刻痕蔓延于其上,依稀可以看出魔力在其中流动。

  将淤泥中的土之元素尽可能地提纯然后精炼再与他的魔力混合,刻印上简略的法阵,所得到的就是这样的产物。

  “小玩意,能卖上一笔钱。注入魔力的话,其中微妙的平衡会被打破,在默数三秒后投出去就能把面前的地块变为淤泥…应该能撑着一个月保证魔力不流失,那之后就是纯粹的工艺品了。”

  洛奇手忙脚乱接过弥拉德扔来的圆润的护符,事态演变至如此地步他根本未曾想过,

  “那个…今天的事,能不能请您保密……”

  “我今日只见到一对纯朴的情侣。”

  “谢…谢谢您!”

  “谢谢啦马戏团的大叔!”

  弥拉德离开的脚步顿了顿…自己真有这么显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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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地的教堂规模很小,常驻的人员只有三位助祭与一位神父,平时做得最多的工作也就是施展神圣魔法为居民治些病症。

  如果没有例外,他们会在这个偏远的乡下地方待上一辈子,完全没有晋升的余地。

  结束晚祷的神父找了个腰疼的借口回到房间。锁好门,他弓起腰,借着昏黄的烛火在信纸上书写。时不时望向窗户的方向,那里已经被木板彻底钉死,一点缝隙也没留下,确认过很多次了,火光泄不出去,没事的。

  亲爱的老同学…笔尖在信纸上洇出墨渍,他抿着嘴思索良久,直到油汗也跟着滴在纸上,最终还是将这张信投入了火中。

  重新写一封吧。

  尊贵的主教大人。

  恳请阁下垂鉴…他将今日之事只字不差地写入了信函之中,从自己诚恳地劝说民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到被古怪的流浪教士制止…他满意地扫了眼自己的大作,所幸大学所学的修辞学还没有完全遗忘。

  极为宝贝地从教袍的内缝口袋里取出一小方金戒,盖覆在信的末尾处。

  很快,炽烈的金焰就自那印痕上燃起,直到信件完全被燃尽,一点灰烬都不曾留下,他这才放心地舒了口气,抬手准备盖上蜡烛的盖子。

  好死不死,敲门声响了起来。

  “谁?我说了我的腰有些疼得早点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聊。”

  “是我,教友。我想与你探讨些教义。”

  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毕竟刚才自己还在信里把声音的主人痛斥为招摇撞骗的奸人。

  是那个流浪教士!

第11章 夜谈

  神父额头上瞬间流出了冷汗。

  冷静,冷静。他怎么可能会知道我给主教写信的事,应当只是为了白天让自己丢了面子而道歉,那样还算他明事理…总不能真是来和他讨论教义的吧?

  不管什么事,让他赶紧滚蛋才是硬道理。

  “是你啊。说了我的腰有些疼,没办法起身给你开门!要讨论教义还是下次……吧……?”

  他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

  那金发教士竟然径直穿过了墙壁,进入了他的房间。本应坚硬的墙壁此刻像是肉冻一般软弹,金发教士穿过去后还留下了一个不小的人形空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合。

  “抱歉抱歉,我实在是有些担心你,不得不出此下策进入你的房间。”

  对方的手掌搭在自己肩膀上,热度从掌心传递过来,

  “…哦?我粗略检查了一下你的身体,似乎没有问题。你能再描述一下自己的症状吗?”

  金发教士的笑容相当克制,在神父眼里此刻却不亚于恶魔在咧嘴狂笑露出尖牙。

  弥拉德此番拜访其实是临时起意。

  回想在神父教袍内摸到过的金制物品,和自己记忆里的主教方戒十分类似。作为身份的象征主教们一般只会将戒指分发给自己的亲信,代表着他们的行为得到了主教的允许。

  身为偏远教区的神父能拥有这样的物件,那肯定是有一方面格外突出。所以他打算夜间趁兴上门讨教一番,正好解决一些这几天脑海里整理经文时冒出来的疑问。

  环顾四周,神父的房间还算整洁,只是由于窗户被彻底堵死而有些沉闷。

  在自己来之前他似乎正伏案写着些什么,羽毛笔搁在桌子上,此外还有好几张空白的信纸。

  感受到了一丝熟悉的魔力波动,短时间内主教方戒被使用过。

  原来是在给主教写信,真是尽职。

  不过这千年都没有更改过的传输方式……弥拉德有点想叹气,主神教会到底怠惰和傲慢到了什么地步?这一千年只要魔物不是傻子,教会的信息传输被渗透成筛子是可以想见的。

  让腰疼的神父坐到床上,对方心虚又想遮掩的表情自然瞒不过弥拉德的眼睛。

  身为主教亲信,他对待新作物的态度某种程度上也代表着主教的态度。

  五月节临近,艾尔西亚又要举行农业博览会;再拖个几月主教就要动身参加圣地的大公会议,等他回来国内的情况又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弥拉德这样迟钝的人也能感受到暗流涌动。

  他不太想掺和进这种政治斗争中。尽管推广新作物对农民来说无疑是好事,但国王背后的势力所图依旧是未知。

  “放轻松,教友。我和你一样,都是虔诚的主神信徒。主神在上,我可不是要故意为难你。”

  神父暗道一声信你个鬼,人都堵门了还在说不是刁难自己,只不过表面上还是堆起笑容,应和着,

  “哈哈,我知道,我知道。兄弟远道而来,招待不周是我的问题,就别再打趣我了。这次夜间私会,你是想磋磨什么呢?”

  “‘主神又晓谕我说:人子啊,你要向列国宣告:主如此说——看哪,那地上的魔类,它们牙齿如刀,利爪如钩,饮人血,器人骨。它们的肉不可吃,它们的血不可沾,因为凡吞吃它们的,必被邪毒所染,如瘟疫蔓延。

  飞鸟若啄其目,走兽若嚼其骨,必癫狂而死,尸首倒毙荒野,亦或身同魔类,择人而噬。故此,我必使它们的尸身化为硫磺火湖,不得遗留于地,免得活物沾染污秽。’”

  弥拉德复述完经文的内容,面前的神父似乎预料到了之后自己要问的问题,眉头紧锁,

  “《以法翁书》25章18到19节。你想问魔物?”

  “这些日子,我了解到魔物的真正面目似乎与经文中记载的和教会宣讲的有些不符。不知道教友你如何看待?”

  拿着老掉牙的经文来问自己教会内部心知肚明不敢摆在明面上讲的东西,这不是为难是什么?

  神父差点没绷住脸上堆出的笑容。一边告诫自己要冷静一边思索怎么把这来寻自己乐子的流浪教士糊弄过去。

  “诱人堕落之物往往甜美,内里却臭不可闻。魔物纵使身披人形,本质依旧是生啖人血的人之大敌。兄弟啊,勿要因为粮仓内的老鼠毛色可爱就放过它。

  坚强的心,拒绝诱惑的定力。羊羔们拥有此等品质的少之又少,牧者因而需更费心地看管,哪怕是些许谎言,这也利于羊群的存续。”

  擦净嘴边的浮沫,神父非常满意自己的这般说辞,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平时也没什么魔物,自然也没人能和他讨论这些,反倒让他想起了大学里的时光。

  “我了解了,教友。感谢你的解答,我受益良多,心中的迷惘也少了一些。”

  美丽的皮囊,善意的谎言。

  自封为牧者的教士,被视作羔羊的群众。

  教会现如今用来搪塞心生疑窦的信众的说法与弥拉德所设想的别无二致。由此而延伸出的两个问题也恰似是他心中不确定的两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