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活在魔物娘图鉴的勇者如何是好 第72章

作者:布歌儿宝想要拥抱

  希奥利塔亦步亦趋跟在弥拉德身后,声音萎靡不振。

  原因无他。从踏入这座石化之城开始,一路走来弥拉德的手始终轻轻搭在俄波拉的羊角上,动作自然得好像已经重复了千百次。

  配合着那悬殊的身高差,看起来就像是一位疲惫的旅人,正随意地把同伴巴风特的脑袋当成了某种别致的拐杖或是扶手。

  而那只巴风特则完全是一副认命的样子。

  她甚至为了配合他的高度,挺直了腰背,好让弥拉德的手臂处在一个比较舒服的角度。灿金的眼眸微眯着,像一只午后阳光下被主人顺毛顺到昏昏欲睡的宠物山羊。

  偶尔,弥拉德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角上的纹路,她还会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一下,喉咙里流出一声满足的哼吟。

  “俄波拉老师……您肯定有办法解除这个小魔法的对不对?让我自己来动手也是轻而易举…啊可恶你这闷燃的山羊老太婆别把脑袋别开啊!被当做椅子扶手心里肯定在暗爽对吧!弥拉德大人您也说说她啊,不要这副心安理得的模样啊呜呜…”

  “魔法早就解除了…”俄波拉的声音很轻。

  一开始的时候,俄波拉确实有想过,就这么装傻充愣,让弥拉德多盘一盘自己的角。

  但实际上,走到一半她就受不住内心那份混合喜悦与罪恶感的煎熬,悄悄解除了那个把他们黏在一起的小魔法。

  现在,弥拉德依旧把手放在自己的角上…这只能说明两种可能。要么他真的只是因为自己的角摸起来手感很不错,要么是完全没注意到魔法已经解除的事实,弥拉德的心神,早就飘向了更远的地方。

  “咕哇!明明我也有角,而且我的角摸起来也很舒服……难道就是因为我比俄波拉老师您高了那么十几厘米,让弥拉德大人觉得垫起来不舒服吗!换我嘛换我嘛,弥拉德大人现在都出神好久了,咱们两个偷偷交换一下位置,他肯定不会发现的!”

  俄波拉小心地,在不惊动弥拉德的情况下抬起头,果然。对方像是没听到她们的吵闹,那双湛蓝眼瞳,正失神地扫过街道两旁一张张凝固住的脸庞。

  弥拉德很庆幸,就算时隔千年,他依旧能清晰地叫出居民们的名字。

  那是铁匠铺的老板,铜盾。他是位矮人,从来不喜欢让人叫他的真名,于是大家只好用他的氏族名称呼他。洛茛可是他的大客户,制作失败的魔枪不知道堆了多少。那张总是被炉火熏黑的脸上,绽放着憨厚的笑容。他的妻子正提溜着一瓶酒,想从人群中挤过去送给他,却永远停留在了三步开外。

  那是学院里最年轻的学徒阿斯克,他是被弥拉德举荐才得以进入学院学习的。他正笨拙地释放着一个烟花魔法,此刻魔法的光球已然在他掌心成型。弥拉德都能想象出,那多变的光辉映亮他充满期待与紧张的,稚气未脱的脸的模样。

  酒馆的女招待伊尔正被一群喝醉的士兵簇拥,她无奈又开心地笑着,抛向空中的硬币悬在距离她指尖一寸不到的地方,无法落下。

  他记得他们每个人。

  记得他们的故事,他们的梦想。

  记得他们曾经在这座城市里,真实又鲜活地存在过。

  ……可是现在此地唯余苍白。

  希奥利塔和俄波拉的吵闹声,不知何时也已经停了下来。

  弥拉德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轻轻捏了捏掌下那温润的羊角。那因有魔力流通而温热的触感,如锚点般,将他的意识重新拉回了现实。

  他低头,看向那个正努力挺着背,连呼吸都放轻了的巴风特。

  “谢谢。”弥拉德说道。

  俄波拉的身子猛地一僵,那对一直温顺耷拉着的毛茸茸的耳朵,也瞬间竖了起来。

  希奥利塔嗤笑一声,“呜哇,兴奋的时候也太明显了吧,俄波拉老师~尾巴都开始抖起来了哦…不过是被说一句‘谢谢’而已,就高兴成这样!弥拉德大人可是对我说过两次‘多谢’的哦?”

  “谁要和你攀比这种东西了……”

  俄波拉看向弥拉德,逐字逐句,“其实那个时候,我是知道的…”

  “嗯,没事。也不怪你。”

  弥拉德的回答平静得仿佛早已料到,“你知道还是不知道,对结果没有任何的改变。”

  他依旧没松开搭在她角上的手,只是安抚般地,拍了拍。

  “又来了,这种感觉…不要打哑迷啦!什么事俄波拉老师您知道?弥拉德大人又知道您知道什么?又为什么不怪您了?你们两个是小孩子吗!这么喜欢用这种方式排挤我…呜,我真的要哭了哦,现在哦?”

  希奥利塔用力晃悠着弥拉德的另一只胳臂,嘴巴嚷嚷个没停。

  “公主殿下您很快就能懂了。”

  俄波拉视线低垂,“不过我更好奇,殿下…您难道一直没有察觉吗?”

  “察觉什么了?”

  “走吧,去王宫。”

  弥拉德拉住希奥利塔的手,趁她还没来得及发出疑问的时候,牵着她前往王宫的方向。

  王宫之门敞开…这场受勋仪式无需拥有贵族的头衔,只要你能证明自己是克雷泰亚的子民,就可以获准进入宫殿旁观。

  三人拾阶而上,踏入这座本该举行庆功宴会的,克雷泰亚王国最宏伟的殿堂。

  宏伟穹顶之上,描绘诸神史诗的绘画褪色为彻底的黑白灰。巨大的立柱间,象征王国历代国王的雕塑静静伫立,不染一丝尘埃。宴会的长桌上,餐盘与酒杯摆放整齐,仿佛下一秒,那些从市井中登上台阶的克雷泰亚居民就会入席而坐。

  然后,世界就死了。

  不是嘭的一响,而是嘘的一声。

  就好像轻轻地那么一下,有人停住了时间。

  于是光死了,风停了,声音也被抽干了。

  希奥利塔和俄波拉身上的色彩也都被瞬间剥离,褪成了一片毫无生机的灰白。

  莉莉姆打量着自己身上的变化啧啧称奇,巴风特则用担忧的眼神看向他。

  没事吧?她的唇这样动着。

  没事。他摇了摇头。

  这里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片庞大到令人疯狂的死寂。

  弥拉德甚至听不到自己的脚步声,却能感觉到心脏在自己胸腔内疯狂地冲撞,一下,又一下。

  仿佛是这个世界仅存的声音。

  咚,咚,咚。

  不对。不是仅存的。

  还有一个心跳。

  微弱,清晰,无比鲜明。

  那心跳的节拍,和他自己的分毫不差,一模一样。就好像在那里跳动的是他自己的另一颗心脏,一颗被他遗忘了一千三百多年,却始终在这座时间之墟内,为他而鸣的心脏。

  确实。你也一直在等我。

  那是一具巨大的蛇蜕。

  它实在是太庞大了,那躯体几乎占据了整个主殿堂,层层叠叠的蜕皮有如干枯的半透明山峦,蜿蜒盘旋。

  即便只是遗蜕,上面仍残留着极为浓郁的魔力,让周围的环境被其影响。

  “美杜莎…”

  俄波拉念出了那个名字。

  然而弥拉德的目光没有仅仅停留在这具遗骸之上。

  他的视线,近乎贪婪地扫过散落在蛇蜕周围的那些身影。

  挚友。亲朋。长辈。

  他们都还在这里,从未离去。

  他们每一个人,都被定格在了那个最后也是最美好的瞬间。

  弥拉德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们,一动不动,就好像自己也变成了一尊雕塑融入其中。

  希奥利塔与俄波拉没有去打扰他,只是安静地站在他身后,看着这个男人独自一人去面对他那早已逝去千年的,整个世界。

  不知过了多久,弥拉德一步一步,走向那具庞然的蛇蜕。

  他绕过那些被定格的熟悉身影,最终停留在了蛇蜕那巨大的空洞下。

  这里是整座陵寝的中心,所有色彩与生命的终点。

  也自然该沉睡着符合其规格的王。

  弥拉德抬起了头。

  在这片被石化,被抽离了所有色彩仅剩灰白的世界中,一抹颜色绽放开来。

  遗蜕的空洞中,一个纤丽的身影慢慢挺立。

  像是刚刚才从睡梦中醒来,她的动作迟缓,对世界的感知依旧模糊且朦胧,蛇发却比她本人还要率先苏醒,争先恐后地睁开细小的瞳孔打量下方的男人。

  那是一具同样巨大,拥有洁白鳞片与柔美曲线的蛇躯。她的身体是如此圣洁,鳞片都散发着柔和的光晕,仿若月光凝结而成。

  她静静地盘踞在灰白的蛇蜕中,如同在枯骨上重新绽放出的一朵莲花。

  她睁开了眼。

  不是那双恍若被冰封,不带一丝情感的淡漠的白之眼眸。

  ……那是一双蛇的竖瞳。

  在这片死寂的灰白中,她是唯一拥有色彩的存在,尽管那色彩淡得近乎于无。

  她看着他。

  他也看着她。

  弥拉德拔出了圣剑。

  “早上好,奥菲。”

  恰似千余年前的那个早晨。

第139章 卑鄙的我

  清晨,奥菲的房间。

  “早上好,奥菲。”

  弥拉德声音很轻,带着些许晨起的沙哑。

  他伸手,熟练地帮女孩整理起有些凌乱的衣领,指尖拂过布料上的轻微的褶皱。

  后者面色如常地站着,和往日无数次那样,任由他粗糙的指腹抚平她领口的每一处不顺帖。

  这动作,在这短短的半年间他已经做过太多次。在每日清晨,在每次击败王储的庆功宴上,在她面无表情穿着乱糟糟又不整齐的衣物出现在他面前时。

  她似乎总是穿不好衣服。而弥拉德也渐渐习惯将其当作是与这位落难的公主殿下之间日常不可或缺的一环互动。

  “…好了。今天要去宫殿里授勋…紧张吗?”

  在以前,弥拉德为奥菲整理衣襟时对方会平静地直视前方,表情淡漠不知道在想什么。

  但是今天却昂起小脸,仔仔细细端详起弥拉德的脸,倒是让弥拉德感到有些不自在。

  “好了,今天要去宫殿里授勋…紧张吗?”

  洛茛双手抱胸背靠门,捏起嗓子模仿刚才的弥拉德,讥笑着插话,“…我们尊贵的公主殿下遇到这种场面紧不紧张我不知道,但是哥们我可是紧张得腿发软了。”

  “之前不是陪你练习过很多次吗?”

  弥拉德笑了笑,“到时候你别紧张到路都不会走就没问题,大家又不会取笑你的…实在紧张就按之前说好的,不说话板着脸装冷峻高手嘛。”

  “哇那不一样,”

  洛茛瞬间挎着脸,

  “我在奥菲面前不说话装高手只会显得我很傻诶。而且大家平时不都知道我是什么个德行?装也没用的啦。”

  虽然洛茛没有讲明,但弥拉德知道洛茛是来催促自己行动放快点。

  毕竟不知道为何今天奥菲晚起了很久,他们都以为是这姑娘罕见地睡过了头。不过弥拉德推门进来时,奥菲却早就穿好了衣服坐在床前……虽然衣服依旧穿得歪歪扭扭,领口翻卷腰带松垮系带压根就没系,看起来像是跟房间里看不见的野兽打了一架。

  “我不紧张。”

  奥菲摇头,目光依旧停留在弥拉德脸上。

  “……走吧。”

  她快步离开房间,留下弥拉德与洛茛二人面面相觑。走廊里很快传来奥菲平缓的脚步声。

  待脚步声远去,洛茛脸上的嬉笑渐渐收敛。她轻轻带上房门,转过身时,眼神变得格外认真。

  “你打算什么时候表白?和之前讨论的那样,授勋仪式结束?”

  洛茛垂下眼眸,声音压得很低很低,像是怕被谁听去,“是准备用我给你说的方案?把她拉到有独特回忆的地方,看着她的眼睛,措辞可以不华丽但是要让那姑娘明白你的心意…

  她突然顿住,抬头直视弥拉德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