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笨二点的小傻
金果停下了脚步。
他一停，这个庞大到有些臃肿的队伍也跟着停下了，一群锦衣华服的贵族们于回廊之中站定，神色各自有异，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在官场上浮沉了一辈子，金果自然清楚，这些人是打算架着自己，把本来没搞完的宫廷政变彻底执行下去。人家说的也的确在理，斯内密斯那边，从未像此刻这样缺乏战斗力，两千人带着武器冲杀进去，仅凭静露，是绝对无法挡住的。
问题在于，成功之后呢？
获得了一座城池，就此除掉唯一有能力管理战时后勤的政敌斯内密斯，然后……等白银剑士和贾托斯回来，等待他的下场，将会是什么？他会不会在一气之下，把自己的脑袋砍下来当球踢？
“我们可以将静露和整座城市的人作为人质，只处死斯内密斯。”另一个贵族提议道，“即便撕破脸，只要静露在我们手上，谅他也不敢轻举妄动。等到时机成熟，我们再向城中的市民宣告，这个白银剑士是假冒的。外面那些愚民蠢得很，不管说什么，他们都会相信。”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只有胜者会被铭记，而败者……不管往他们身上泼怎样的脏水，都只有受着。”
“不管如何，金果大人，一定要快做决定啊！”
……
滴答，滴答，时间一刻不停地流逝着。
金果也算是这群人当中，资格最老的了，他深知人家所言非虚。搞这种最高权力的政变，必须要符合三个条件：脸上笑，下手狠，紧准备。而现在，白银剑士已经对他有了戒心，“脸上笑”这一招不再管用，准备也没什么好准备的，从条件来看，不再具备动手的最佳时机。如果非要做，那就只剩“下手狠”这一条道可走了。
下手狠，必须狠。
他转过头，有些狂热地看向那个房间。也许现在，那个名为泰卡斯基的年轻人已经快速理顺了局势，准备向自己这边动手了。也许，等到白银剑士回来后，他们这帮人依旧躲不过去清算，也许……
太多可能性在眼中划过，他咬了一下干瘪的嘴唇，几乎就要发出命令。
直到，他看到那辆卧在书库门前的钢铁野马。
据说那是白银剑士的坐骑，周身由钢铁组成，刀枪不入，在战场上飞驰如电。从前线截获的情报中，有不少士兵目睹了它的威力——飞驰起来宛若陨星，横冲直撞，身体中喷出风雷，无人可挡。
这匹铁马静静卧在那里，没有任何动静，如同一个无意识的死物。
“……啊！”那一瞬间，金果眼中闪过一丝后怕，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对白银剑士的能力，其实全无了解。
这样的对手，真的可以被威胁吗？
“此事……此事再议，再议吧……”
————
“矛——！！”
贾托斯大喝一声，立刻有仆从捧着一根足有二人来长的长矛，吭哧吭哧地跑到他面前。他将身体微微下沉，随手一捞，便将其单手握住。双腿一夹马肚，胯下战马咴咴地嘶鸣着，跃出战壕，载着这位勇士，进行了一段相当提气的助跑。随着马蹄铁踩在地面上，贾托斯调整好了自己的呼吸节奏，仅凭单手臂力，便将其稳稳端起，上身保持静止不动，做出了标枪运动员投掷之前的姿势。
头盔会让他丢失视野，因此，在上马之前他便卸下了头盔，任由疾风拍打着前额。
风。
方向。
速度。
一切都和计算中的别无二致。
“啊——！！”
臂膀发力，身体拧转，借着战马的速度，将长矛猛地掷了出去！长矛的躯干在空中不断抖动，一击钉穿了其中一只双足飞龙的翅膀，使其发出一声哀鸣，于空中溅出一蓬血花。像是被击落的鸟类一样，一路洒着龙血，砸落在地。
“好了，小伙子们……都看到了吧？没什么可怕的！它们也是血肉之躯，只要找对方法，杀它们就和杀鸡一样，轻松又简单！”完成了单人屠龙的壮举，贾托斯从鞘中拔出长剑，高举过头，“你们是我带出来的，我会把你们安然无恙地带回去！”
“冲啊————！！”
不得不说，在阵前看到这一幕，实在是太提气了。贾托斯完成了他能做的一切，通过单杀一头双足飞龙，将自己这边的士气提升到巅峰。这些前来修筑防御工事的新兵，也在这份鼓舞下拿出勇气，纷纷冲了出来。
但，他其实很清楚，面对如潮水般扑来的半龙人，这些棒小伙子里的大多数，都会永远留在这里。
而他对此，无能为力。
“神啊，这世界上……当真存在着吗？”
————
“【复原光线】————！！”
一道光芒从云间垂落下来，照在半龙人身上。
在痛苦的嚎叫声中，他们的鳞片一一脱落。
第四百一十章：伟大，无需多言
“啊……”
贾托斯看着眼前这一幕，贫乏的词汇量，又一次受到了挑战。他自然有所耳闻，这些可怕的半龙人，都是被绯神用某种方式转化而来的，但他们早已经失去了人类的容貌、认知，只是纯粹的杀人机器。
在真正的战场上，面对半龙人，哪怕只有一瞬手软，都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他们的爪子和牙齿可不是开玩笑的，但凡被击中一下，基本就宣告着失去活动能力。
长久以来的战斗，让他早就泯灭了同理心，以至于，当这些沐浴光束的半龙人痛苦嘶吼着，甩动身躯，褪下龙鳞时，他产生了一种惊异的不适感。
就像某个原本非人的种族突然间变成了人……那种感觉。
“贾托斯大人，那是……”
士兵们指向空中，目瞪口呆，像是看到了完全无法理解的事物。身披银袍的战士，不知为何，能在空中行动自如地飞行，那些双足飞龙在他面前，就像行动不便的坡脚马，根本撵不上他。他一边用那种神奇的光源扫过地面，一边还能拔剑与之缠斗。
用缠斗也许不太准确，只看到银光一闪，他将剑身切过飞龙的身体，又从另一侧穿出来，就像切生日蛋糕那么轻松。那些家伙还试图用火球来攻击，但喷出的火球撞在那身银甲上之后，就像是雪花做的一样，迅速融化、消失了，不出片刻，天上的龙灾被清理干净。剩下几只双足飞龙，也认清了形势，夹着尾巴从这片空域逃走了。
“那把剑是……”贾托斯眯起眼睛，盯上了大雄手中那把削铁如泥，宛若银色锋芒构筑起来的神剑，喃喃道，“不，怎么可能……五百年前的神话人物，竟然会……”
尽管他在心中极力说服自己，但，当大雄从空中降落下来时，他还是恭恭敬敬地下马迎接。
“果然和我预料的差不多啊，只有半龙人可以被还原成人类，那些飞龙，多半是她用什么奇怪物种捏出来的。”大雄将复原光线收回口袋中，看向这些倒在地上，浑身赤裸，好像溺水一样痛苦的人们，眼神中流露出悲悯之情，“从人变成龙，又从龙变回人，这个过程，想必也不怎么好。”
“你……真的是……”
“嗯，没错，胖虎。”大雄点了点头，对他露出一个友善的笑，“我又回来了。”
————
“嘶……你先等一下，我有点没缓过来。”斯内密斯也没想到，仅仅是睡了一觉，情况竟然就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反转，他下意识地摸向一直揣在怀中的烟斗，随即才意识到，自己的烟斗早已被大雄收走了，只好苦笑道，“昏过去之前，明明还是内忧外患，不知道该怎么办。一觉醒来，问题竟然全都解决了，这实在有点……”
想了又想，不可思议这个词还没说出口。
“半龙人可以变回人，这对我们来说，倒算是一个好消息。不管是城防还是进攻，兵源都需要从民众这里征调，自然是越多越好。但……城里的储备粮却只有这么点。人一多，需要喂饱的嘴巴也变多了，这始终是个绕不过去的问题啊。”
“关于这个，斯内密斯，你亲眼去看一看就知道了。”泰卡斯基将整理出来的新增难民人数一一记录在纸上，笑着说道，“我们的白银剑士，可不只是一个只知道挥剑的莽夫哦。”
……
白银剑士。
斯内密斯对他的印象，就只是在自己快要猝死的前一刻冲入房间里，给自己灌下一瓶安神药的家伙。长得有点眼熟，看上去是个慢性子，好像之前梦到过他，但那也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说实话，他还是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切，金果·伊兹甘达是个很难缠的对手，直到自己昏迷前的那一刻，他和金果的暗战仍然落于下风。因为他在明处，金果在暗处，他有一百种卸磨杀驴的方法，而自己却只能默默承受，无从反抗。斯内密斯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不管这场战争结局如何，自己大概率是要死于清算的，只求在咽气之前，能把该做的事做好。最多是指望手握兵权的贾托斯能杀回来，替自己报个仇。
为了尽可能减少金果的机会，他将自己锁在大书库内，减少一切和外界接触的时间。
但……此时此刻，仅仅是在大书库里睡了十个小时，再度跨出去，他就成了这场战斗的胜利者。原先那些对他嗤之以鼻，笑话他只是区区“子爵”的勋贵们，此刻纷纷低头不语，快速从他面前走过。
金果本人更是十分识相地做出了败者该有的姿态，闭门，谢客，将所有私兵的调动权上交给斯内密斯，并表示以后这座王都之内，一切都是他说了算。自己年龄也大了，耳聋昏聩，告病在家，只求能平稳落地。
一个人。
只是因为一个人的出现，便将这座城内波诡云居的暗流，尽数斩断。
“白银剑士，诺比尼亚，……”
外面的阳光，鲜艳到有些刺眼，斯内密斯半眯起眼睛，看向那座屹立在王国正前方的雕像。历经风霜雨雪，它却依旧屹立着——正是白银剑士拔出宝剑，指向朝阳的动作。它立在王宫的必经之路上，已有五百年之久，以至于大多数人将其视作理所当然，从不会去多考虑些什么。
“他会再一次，拯救这个濒临破碎的王国吗？”
……
进入王宫，看到这金碧辉煌的殿堂中生出的稻谷，斯内密斯如见神迹，目瞪口呆。
大片大片金黄色的稻田连成一片，望不到边际，从理应没有任何生命的大理石地砖中生长着，颗粒饱满。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上手去摸，彻底被这沉甸甸的触感征服，下意识地笑出声来。
比起黄金铸成的大殿，这片金色的稻田，要美丽得多。
“哈……够了……够了！这下就够了！”斯内密斯欣喜若狂，长出了一口气，几乎掉下眼泪来，“这么多稻谷，退了壳，储存起来，不管是口粮还是军粮，都足够了啊！”
“呦！小夫————”不远处的某一片稻田中，大雄正在和其他民众一起收割稻谷，见到熟人来了，高兴地挥动双手，远远朝他招呼。
此刻，他不再身披银甲银袍，手中拿的也不再是睥睨天下的白银剑，而是一把普普通通的镰刀，右手中则是举着一捧刚刚割下来的金黄色稻穗。大雄的双脚浸泡在泥里，脸上还沾着混有汗水的污渍，看上去脏兮兮的。
但斯内密斯却觉得，现在的他，远比进门时看到的那尊雕像，要帅得多。
“真是了不起的人啊。”——他这样发自内心地感叹道。
第四百十一章：我的守望，于斯结束
“这是【趣味农场组合】里的快速稻种，简单来说，就是可以快速种植、快速生长的改良品种。它的优点是量大管饱，可以满足绝大部分人的需求。缺点嘛……反正我暂时还没看到。”
都说“手中有粮，心中不慌”，有了足够的粮食，斯内密斯的腰杆子也硬朗起来，说话同时环视四周，大有谁不服就要怼谁的意思。
当然了，眼下这个情况，也没人会给他这个机会了……
“新接纳的民众，暂时还对上战场有一定ptsd，暂时就安排他们种这些稻谷好了，为前方战线提供稳定产粮，也是一种贡献。”
“说起这个，多亏这些多出来的人手，城墙外的防御工事修建得也差不多了。下一步，可以让士兵们驻扎进去，必须要把防线一点一点往外铺开。只有这样，下次遇袭的时候，我们才能掌握更多的主动权。”
……
议事厅开会的群体，规模已经越来越小，几乎只剩下斯内密斯及其亲信。就像文明六的游戏内容一样，粮食直接影响到人口多少，人口多少直接关系到生产力，有了大雄这开挂一样源源不断的粮食产出，这座最后之城便得到了近乎无限的生产力。别说是外边防御工事了，只要饭管够，就是把城墙从里到外翻新一遍又怎样？
众人兴高采烈地讨论着，好像一切问题已经迎刃而解，大雄也没有去给他们浇冷水，只是坐在一旁，笑着听他们一条一条报送着好消息。
这段兵临城下的日子，实在是太艰难、太压抑了，哪怕抓住一点希望，都值得好好庆祝一番。
但，这里头唯一清醒的那个人，却如大雄预料的那样，并没有陷入狂热的庆祝氛围里。
“诸位，很抱歉打断你们，但，问题的本质并没有解决。”泰卡斯基沉声说道，“就算把城墙修得再厚，防御做的再足，也只能解一时之难。鲁米利亚王国依旧处于沦陷状态，我们就像一只乌龟，缩在愈发坚硬的龟壳里。天灾不过主动离开的，要想回到以前的生活，高墙深垒可不够。”
“只要绯神还存在一天，她的诅咒便不会结束，整个鲁米利亚王国，依旧是龙比人多。我们的生存空间会被压缩到极限，就算眼下将矛盾都压下去，总有一天，这座都城会塞不下这么多人。到那时候，就会引发下一阶段暴乱。”
“我们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几句话，换来了众人的沉默。
谎言不会伤人，真相才是快刀。
好在这里的大家伙都是自己人，不至于被真相打击到，事实就是，他们所取得的一点点胜利，在大局面前，根本就无关痛痒。最多最多，就是把原本快要过不下去的日子，想办法维持住了而已。
“那么，要组织远征队吗？”贾托斯叹了口气，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咽喉般，提不起劲来，“现在这个情况，如果要把顶尖好手从军队里抽调出来，对军力是一个非常大的削弱。能肃清掉周围的龙灾，已经算是万幸了。绯神神之不需要出来，只管待在中央地区的安德鲁城……”
“等一下？”大雄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你们一直知道绯神在哪里吗？”
他也算是打过几场现代战争，在现代战争里，互相知晓对方的基地坐标，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但随后他又想起来，这是个没有远程火力的世界，不可能人在家中坐，一发导弹就从天上飞过来，想要干掉绯神，就得老老实实地组织部队去讨伐。途中人吃马尾都需要后勤，等真的走到了，凭人类的三板斧，根本拿她毫无办法。
这么一想，众人狐疑的眼神，似乎也能理解了。
“好吧，我的意思是，你们把那座安德鲁城的位置告诉我……”大雄握住了白银剑的剑柄，深吸一口气，眸中闪过一丝决绝，“也是时候，去和她做个了断了。”
————
安德鲁城，城内一片死寂，听不到半点活人的声响，城堡在黑压压的云层下耸立着。爬行类的鳞片与城市中的建筑摩擦着，发出蛇吐信子一般，嘶嘶的响声。飞龙在上空盘旋，翅膀划破空气带来的尖啸声片刻不停，如同某种急促的鸽哨，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所有可以呼吸的生物，都被变成了绯神的同类，充当着她的耳目。
这座曾经为贵族修建的古堡，眼下，也被她不费吹灰之力地占据。在一座暗室内，少女的双目骤然张开，在一片黑暗中，略带一点粉色的绯光闪烁不定，如同两簇游火。
“在我们把整个世界都拉入计划中后，他终于跟着一起来了，恭喜，恭喜。”贾坤·赫尔玛，这个已经有些陌生的男人，以一个颇为有造型感的姿势，依靠在冰冷的砖墙上，为她鼓掌，“你总算有机会，亲自将他挫骨扬灰了，感觉怎么样？”
“……”少女的脑袋以一个非人的角度歪折过来，发出如同芹菜被折断的清脆声响，很快，就扭了将近二百七十度，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注视着他。
“要，结束，了吗？”
“啊，本来就是因为利益才走到一起的，现在，我们已经利用彼此达到了目的，也是时候分开了。”贾坤伸了个懒腰，将视线投向被染成蜂蜜色的天空，悠闲地说道，“我大概会看你把他活生生吃下去，然后再离开吧。”
“你，到底，想要什么？”
少女的语气有些僵硬，直到这一刻，她都没能完全看透贾坤的动机，“世界，末日？”
“嗯，怎么讲呢……那只是一个副产品而已，现象世界的破灭，代表着灵性世界的重生。搅乱既定时间线，触发一场足够大的颠覆性时空乱流，进而将灵性播撒到整个世界，你看，我是多么无私的一个人啊。”贾坤的笑声中，有一些自嘲的意味，却难以掩饰他的疯狂。
“灵，性？”
“你觉得，如果要种下一棵树，最好的时机是什么时候呢？”
“……”少女从来没有种过树，也不理解这个问题有何深意。
“最好的时机，是十年之前。第二好的时机，是‘现在’。”贾坤的语气飘忽不定，半眯着眼，喃喃道，“我在过去种下的树苗，已经被他连根拔起，一颗都不剩了。”
“但，我在‘现在’种下的树苗，注定会长成苍天大树，直至遮蔽整片天空！”
他张开双臂，好像要拥抱那个梦想中的灵性世界。
“到那个时候，灵潮会充溢着世界的每一个角落，而我的守望……”
“也于斯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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