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笨二点的小傻
尽管能握住绯刃，上臂却完全发不出力，挥出的斩击必然是软绵无力。
咬了咬牙，秀赖将刀换至左手。
“不可能会失败的……不可能……在今天以前，所有的剑术比试，都以我的胜利告终，没道理会失败的！”他甩了甩头，甩掉眉弓处渗出的鲜血，喃喃道，“都给我看好了，马上就让你们见识一下……战局的扭转，往往就在那一瞬……”
“咻————”
似有锐器破空之声。
秀赖抬头看去，却见两家微型飞机从他头顶划过。机尾处喷出倒锥形火焰，其机动力甚至比真正的战斗机还要夸张。转体、爬升、绕弯，战术动作完美得无懈可击。
身在战国时代的秀赖，自然不可能认出这是什么，只将其归结为忍术的一环。再看过去，胖虎也没有进攻的意思了，而是抱着双臂，这是在远处看，一切征兆都让他明白过来了。
“陷阱吗？”
比起害怕，秀赖更多的是不可思议，“我竟然……中了忍者的陷阱？”
微型战机在空中一个转体，向他投放下两束导弹，而秀赖对此几乎没有防御手段，只能将绯刃架起，勉强挡住面门。
“轰————！！！”
导弹在其头顶炸开，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正感到疑惑，一抹金色却从秀赖的眼角闪过。他惊讶地抬起头，却发觉自己脑袋上好像下起了一场金色的雨，这些小颗粒接触到皮肤，只一瞬间，覆盖在体表的鳞片便消退下去了。原本被龙鳞抵御下来的伤害，此刻也显出症结。
“呜啊……”秀赖顿觉腹部一阵剧痛，瞬间青筋暴出，眼睛几乎要瞪出血丝，“怎么会……你们给我投了什么？毒药吗？”
“只是普通的金粉而已。虽然不知道原理，不过，一接触到金子，龙病的症状就会消退了——这一幕你也看到了吧？那个铁家伙丢了一块金币进去，铁笼里的半龙人抱着舔个不停，随后就变回人了。”胖虎已经完全是一个看戏的状态了，“总之，我们得先把你的鳞片给去掉。那玩意儿太碍事了，会妨碍到注射的。”
“注……射？”
秀赖本能地察觉到这不是个好词。
“对，注射，你以为我是打算杀了你啊？如果是真的话，你可能早就死了。”胖虎对他露出一个坦诚的笑容，远远地说道，“你的身体再怎么变，能驱动它的，总归还是肌肉吧？”
“换句话说，想要解除你的威胁，其实只要让所有肌肉都停止行动，就可以了。”
————
催命般的破空之声再次响起，三根专门由医疗箱中取出，为他调配的大剂量肌肉松弛剂，从侧颈处扎进了秀赖的身体。没有龙鳞的阻碍，针头得以顺利刺破皮肤，将这些药剂一股脑注射进去。
“呜……”
确实如胖虎所言，一点都不痛。
因为……他已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秀赖迅速失去了对双腿的支配权，在他所统御民众的视线之下，扑通一声，两腿一软，跪倒在了十字街口。
第六十四章：复仇吧，向无处容身的新时代
这里究竟是人间，还是地狱？
人生最悲惨的，莫过于已经知道结局不尽人意，却没有逆转它的能力，就像被绑上一辆脱轨的火车，只能眼睁睁看着它掉落悬崖。
雨水淋在他的脊背上，透进丝丝寒意，他铆足力气，用绯刃做支撑，拼命想站起来，但其双腿却像刚刚出生的小鹿一样，颤颤巍巍，没站几秒就摔倒在地，溅了一身的泥水。
褪去了一切名声、荣誉和光环后，丰臣秀赖跪在大雨中，第一次和芸芸众生如此相近。
他终于体会到了处在风口浪尖上，每一步都是错的悲凉。而历史，将会以献祭他们为代价，正确地延续下去。
“呵……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
秀赖半低下头，雨水划过他的面庞，落在地上，竟呈现出石油一般的纯黑色。
“我这一生，都是自以为成功的失败者。”
————
“达奇？把那玩意儿放下。”亚瑟十分警惕地伸出右手，仿佛站在门口的不是那个熟悉的伙伴，而是一头站立起来，足足两人来高，随时可能扑上来撕咬的巨熊，“那把枪是个祸害，别被它蛊惑了！”
“……祸……害……”
达奇迷瞪着眼睛，露出有些困惑的神色，其视线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随后，露出一抹不屑的笑。
“亚瑟，我的孩子，我一直将你当做儿子，直到旅程过半，我才明白，你在我心中的地位远不止于此。”
“但……你最后选择离开我，头也不回地……”
他的声音时而低沉，时而高亢，很像醉酒的状态。但他此刻沉醉的东西，明显比酒精更具成瘾性。
梦想。
绯色的眷属器将梦想实质化，一鼓作气，全灌进了他的脑子里。
“现在我明白了，亚瑟，我真的明白了……你说的没有错，我们就是一群孤魂野鬼，游荡在不需要我们的世界里。过去那种日子、那些准则，都再也回不来了。我们……只是一群不入流的可悲土匪，仅此而已。”
“砰”的一声，他用背部靠在门框中，依靠着木墙，缓缓坐下，好像同时也卸下了此生之中所有的冲劲。
“我这一生……都是自以为成功的失败者……”
————
“打小开始，我身边的所有人都告诉我，我会接替父亲的位置，成为下一个天下人。丰臣的名号，将在我手中发扬光大，我一直都是这么相信的。可……我也不记得哪一天，我突然意识到，自己被时代抛弃了。”
“大阪城外的一切，都已经是德川家康说了算。丰臣的名号，在一些偏远地区，已经成了遥远的历史。”
肌肉抑制剂的效果不断增强，秀赖的喉咙部位也遭到麻痹，快要发不出声了。就连最后的自白，也只能以耳语的形式，消散在雨滴砸落的哗哗声中。
“德川家康……那个混蛋，老乌龟……连最后的希望，也不肯给予我等。他答应了父上，要做我的辅佐之臣，可等到父上一死，便翻脸变卦，开始蚕食丰臣家的天下。现如今，更是要连我等最后的立足之地，都要连根拔去！”
“我只是想夺回我的东西，这有错吗？”
————
“我们都是被时代抛弃的人，亚瑟。”达奇叹了口气，仰起头，遥望着郁结不化的阴沉天空，“早些年，我也是真心想着闯出一番事业，我记忆中的西部，是个热情奔放、充满梦想的地方。我们组建起一支队伍，以恶制恶，劫富济贫，让所有坏人听到我们的名声便闻风丧胆。”
“驰骋在斯甸加草原上，将一切芜杂都抛在脑后，留给我们的，只有无止境的探索、冒险和侠义故事。这个世界，总是少数人占有了太多太多资源，这是不合理的……必须要有人来拨乱反正！本该是一个崇高的理想，可是……”
他将绯色的左轮高高举起，举过头顶，透过半透明的枪管，不知在凝视着什么，一面说道，“某一天清晨，我醒来的时候，突然就有种感觉。”
“我们上了一趟没有目的地的列车，亚瑟。不会再有处女地等待着我们去探索了，枪手的时代，将在不久之后，彻底成为历史。”
平日里，达奇总是以超乎常人的乐观，鼓励着帮派里的所有人。以至于亚瑟都忘了，他其实和自己一样，也是个正常人。
任何一个脑筋正常的人，其实都看得清当下形势，无非是愿不愿意接纳罢了。
“你说得对，但……”亚瑟也不知该怎么劝他，舌头仿佛打结了，“把枪放下吧，达奇，没必要走到这一步。”
达奇看向他的眼神万分悲凉，“你还没明白怎么回事，我的孩子……或许你们都可以找到自己的归宿，自己的生活，但是我不行。城市里的和平日子，穿着像模像样的衣服，在街上行走，连骑马都要小心翼翼地不撞到别人。只要想想那种生活，我就觉得窒息。”
到了这个阶段，他的每一个字都刨去了掩饰的成分，发自肺腑。起码，此时此刻，亚瑟竟无法从他的语气中听到虚伪。
“亚瑟，我是西部的幽灵。我所做的一切抗争，不过是为了向大城市夺回我早已习惯的生存方式……”
“仅仅如此，我也有错吗？”
……
“你明知道不是那样的，老伙计。”何西阿硬顶着快要昏厥过去的骨折疼痛，用嘶哑的声音劝道，“别再钻牛角尖，我们都该退休了，就是这么简单！你难道想让大家一辈子，都活在哪天要上绞刑架的恐惧中吗？！”
“哦，何西阿……我们真的老了，老的厉害。有时候我不禁在想，死亡和空虚，到底是哪个更可怕呢？接受自己无能为力的事实，在钢铁铸成的大城市里，活成一句行尸走肉，真的会有那么令人窒息吗？”
他颓然一笑，语气中，有种反正已经走到这一步，破罐子破摔的觉悟。
“抱歉了，各位。”
————
“抱歉了，各位。”秀赖用尽最后的一点点力气，握住了绯刃的刀柄，对所有看着他的人说道，“在那样的‘新时代’，我是活不下去的。所以，就当我已经死了吧……”
达奇忽然将枪口顶住了自己的太阳穴，即便处在醉酒状态，他依旧发挥出了一个神枪手的基本功——快到让人无法做出反应。这般决绝、凛然的姿态，甚至根本不像是要自杀，而是同死神有个约会，正要着急去赴约。
这一刻，两个时代的败者如心有灵犀，相隔着漫漫时光，他们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说出了完全相同的话。
“反正，我也再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
流浪的枪手饮下子弹。
落寞的武士挥刀自戕。
当鲜血从二人身上挥洒出的一瞬间，绯色的光辉，在他们的瞳孔中绽放。巨大的爪子撕破肉身，怀着对新时代的满腔仇恨，迫不及待地，降临到了这个世界。
第六十五章：这一次，和我好好道个别再走，好吗
“达奇？达奇？？！”
很难去解读亚瑟此刻的心情，对于达奇这个人，那真叫一个爱恨交织。虽然他最近的表现总是颇多微词。但，眼看这个亦父亦友的男人，如此唐突地饮弹自尽，他也有种说不出来的心酸。
下一刻，巨龙的爪子撕破了这具肉身。
和大雄之前在大西洋上遇到的黑色飞龙，完全不在一个级别上。光是体型，便足足有数倍的差距。其双翼展开，足足有几十来米，能将这座雪山的山头暂时遮盖住。
比陆地上任何猛禽都要凶悍的爪，坚若城墙的身躯，足以掀起风暴的宽阔双翼，呈现出完美流线型的身材。如攻城锤一般坚固的脑袋，将生铁咬咬成碎片的两排锋锐牙齿，以及那双在晦暗世界中，熠熠生辉的赤色竖瞳！
所有要素组合在一起，构成了眼前这头令人目瞪口呆、惊愕异常的生物。
曾几何时，关于他的传说响遍世界的每一个角落，甚至一度成为吟游诗人口中的百搭素材。任何勇者故事，如果少了屠龙环节，似乎都不能算完整。人们习惯了巨龙将公主掳走，也习惯了勇者是如何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发起讨伐，听到后来，甚至都能倒背如流。
但，从没有人认真想过，当一头货真价实的龙出现在眼前，当其造型带来的威慑力，远远超过地球上所有凶猛野兽的总和时……
是否还有勇者，敢向它亮出宝剑？
————
“砰————！！”
压缩空气弹丸打在龙头上，纹丝不动，却只是让它的竖瞳合拢。彻底龙化之后，它的眼睛里多了一层冷血动物独有的瞬膜，眨动一下后，硕大的脑袋缓缓低下，向大雄投下一缕视线。
“别站在那里不动，他已经不是你们熟悉的那个人了！”毕竟吨位上有差距，这一炮的结果，大雄也提前预料到了，但他还是扯着嗓子呼喊，“跑！有多远就跑多远！别再……”
“吼————————！！！”
终于，久违的咆哮声，从它的口中喷吐而出。如同声音形成一度墙壁，直接朝众人倾轧而来，五脏六腑都跟着颤动。但凡有体弱的，内脏直接被震破了，当即口吐鲜血、不治而亡。巨龙眼里闪过一丝快意，他尽情宣泄着对这个世界的愤怒，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将山头上的积雪尽数吹散，甚至连山顶这些又冷有影的石头，也被震成了碎片。
“停！停一下，达奇——！！”硬顶着龙吼张口说话，两行鼻血瞬间冲了出来，亚瑟只觉喉头一甜，强忍住肺病的咳嗽欲望，高声喊道，“别再吼了，何西阿要不行了！达奇！”
“……”
听到熟悉的名字，巨龙似乎怔了一下，竟然真的停了下来。赤红色的竖瞳微微眯起，打量着眼前的景象——被他吼过一番后，大多数人都陷入了昏迷状态，即便是极少数还醒着的人，看向他的眼神也充满恐惧。这种眼神让他体会到了一种莫名的充实感，起码，再也不会有人当他是个跟不上时代的流浪枪手了。
视线再一转，它看到了面部朝地，躺在坚硬地面上的熟悉身影。
方才被亚瑟扑下马，何西阿的骨头就断了几根，哪里经得起这样折腾。几乎是在听到龙吼的一瞬间，他体内的器官就因为承受不住而破碎了，平躺在地面上，眼珠上翻，意识恍惚。鲜血从口鼻处流淌出来，以这个姿势躺在地上，很像是从身后中了一枪。
浑浊的竖瞳中，突然有了片刻清明。
“何……何西阿……”
略显困惑的声音，轻的如同梦呓。下一秒钟，属于达奇·范德林德的意识便消失了。原始而无序的愤怒，再一次充盈了这对赤色的瞳孔，让它展露出了龙族该有的凶狠与残忍。
“轰————！！！”
翅膀扇动，卷起一股飓风，将一些扎根不牢的小树连根拔起。龙翼产生的强大气流中，普通人根本连站都站不稳。
“咚——！！”
堪比旱地拔葱的起飞方式，双翼一拍，直接振翅上天。如此巨大的身躯，竟能如同鹰隼般灵巧地转了几个圈。居高临下，确认完大致方向后，它猛地扇动翅膀，朝着南方飞去。
……
“飞走了呢……呼……”始终躲在大雄身后的阿苏尔松了口气，忍不住抱怨道，“上次是海德拉，这次又是一条不折不扣的火龙。《霍比特人》里的史矛革差不多也就这个大小了吧？真是的，为什么只要跟着你，总能碰到这种奇奇怪怪的事情啊？”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我这人比较倒霉吧。”大雄一边说着，一边将【时光包袱皮】盖在已经就差最后一口气的何西阿身上，“就算空气炮对它没用，也还有其他办法的。关键是，它一眨眼就飞没影了，速度比我们想象的快。我不知道它现在会去……”
“……圣……圣丹尼斯……”
“何西阿！”亚瑟的声调瞬间升了八度，惊喜之色都已经快从脸上满溢出来了，是巫术也好，魔法也罢，什么都没关系。只要能将何西阿活着带回来，哪怕大雄明天要他改成什么其他名字，他都照改不误。
“我了解达奇，他其实一直是个很可怕的人。在这座现代化城市，达奇受到过太多屈辱了，这也是他最忌讳的事情。”
“被人当做乡巴佬，随意地耍弄，被一整座城市的警察追杀，还要那座城市的黑手党，那个倒霉的意大利人……总之，以他那种睚眦必报的性格，肯定会回去复仇！”
“我之前听说，康沃尔也曾短暂驻扎在那里，对达奇来说，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他伸出枯瘦的手，抓住了大雄的袖口，沉声道，“大雄……我可能真的老了，这些天发生的一切，对我来说就像做梦一样。说实话，直到现在，我都没理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即便这样，我也能看明白一件事……要说有人能阻止达奇，那一定就是你了！”
他重重地握了一下大雄的手掌，恳求道，“我们这一伙人，已经做了太多太多伤天害理的事。所以，拜托你，阻止达奇·范德林德吧。”
“不要再让更多无辜者，为他的愚蠢和迷茫陪葬了！”
————
“别担心，何西阿，我会处理好的。比它更危险的东西我都处理过，没什么大不了的。”大雄将时间包袱皮递给贝丝，嘱咐道，“贝丝小姐，在我回来之前，你就像我刚才那样，把包袱皮盖在他们身上。无论活的死的，这招都有用，记得不要盖得太久就好！”
“这……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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