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执棋者 第161章

　　“就算如此，我也绝不会逃避。”

　　出乎林律意料之外的是，诗怀雅丝毫没有胆怯。

　　林律微微皱眉：“你没有听懂我之前在说什么吗？”

　　“我听到了，我也知道这会是一条多么艰辛的路。就算如此，我也会去做，我会拼命去做。如果我不这么做的话，那个人当初的牺牲将会毫无意义，我的所有努力都只会是连累他的绊脚石。”

　　诗怀雅紧紧地攥住拳头，她的脑海中浮现出曾经一心想着混日子，却在最后为她拦下一切的上司。

　　难怪他在出席记者招待会后就变了一个人，难怪他在最后那段时间不再浑浑噩噩地活着。他知道自己事后必然会被清算，既然如此，所幸就在最后的时间里过上自己想过的日子，当一名堂堂正正的警员。

　　就算是死，他在最后一刻也是穿着近卫局统一配发的制式警服。

　　“为了大义，牺牲又如何。”

　　诗怀雅喃喃自语道，这是她的上司在出任记者招待会之前留给她的话。

　　“了不起，了不起。”林律赞叹道，“你也是正义的伙伴。”

　　“……如果你感到认同的话，请把洗冤录给我。”诗怀雅伸出手，她的脸上满是执着，“至少在我活着的日子里，我绝对不会让这些人再过上以往的好日子。”

　　“不给。”

　　“谢谢你……嗯？！”

　　诗怀雅怀疑自己听错了，伸出的手微微颤抖。

　　“为什么？！”诗怀雅深吸了一口气，质问道，“难道这些可耻之徒就不该受刑吗？你把洗冤录给我，我来让他们绳之以法，为自己的累累恶行付出代价，还龙门冤魂一个公道！”

　　林律叹息道：“我赞同，但我不相信你能做到，我也不希望看到像你这样的人就这样死在权力斗争之中。”

　　“如果我不去做的话，还有谁会去做？难道你会去吗！”诗怀雅直直地凝视着林律，碧绿的眼眸中倒映出钴蓝的幽火，看到了那双明亮的眼眸。

　　“当然是我，我说过……”

　　林律扇动着洗冤录，就像是隔空对准某人的脸。

　　“我会在魏彦吾的脸上来一巴掌。”

第二百七十三章 如您所愿，吾王（4K）

　　“你跟魏彦吾有仇？”

　　诗怀雅抓住了熟悉的字眼，疑惑地问道。

　　“谈不上什么深仇大恨，只是我对于他把我家人当做诱饵这点，让我感到相当的……不满。”

　　林律微笑道，明明他的声音很平静，却让诗怀雅感到不寒而栗的恐惧。仿佛落入冰窖之中，刺骨的寒意从四面八方蔓延而来，不由自主地想要缩起身子。

　　“虽然很想和你继续愉快的聊天，可惜，总是会有电灯泡在碍事。”

　　林律微微眯起眼睛，他将洗冤录收回兜里。稍微拍了拍手，流转在身侧的黑泥化为一道道影子，向着密室之外的地方延伸，将整个密室包裹起来。

　　随着林律的这个举动，缠绕在他身上的阴影也随之散去，露出深色的兜帽大衣。

　　诗怀雅忽然提起精神来，哪怕她现在没有机会捉住这个人，但她至少也要获取到关于对方的信息。哪怕只是一点蛛丝马迹也好，作为近卫局的高级警司，她不可能地仍由对方大大方方地离开。

　　哪怕林律的出发点是好的，哪怕他斩杀的都是恶人，即便如此也依旧是犯了杀人罪。

　　……虽然从双方的战斗力来看，对方想要走，诗怀雅也没本事拦下来就是了。

　　“龙门还真是有趣啊，连这种东西都有。对了，你记得捂住耳朵，把嘴张开，深呼吸。”

　　林律微微侧首，从这个角度来看，诗怀雅隐隐约约能够看到他的脸。

　　“相信我。”林律稍微加重了语气。

　　诗怀雅怔了怔，下意识按照他的话去做。

　　这种感觉就像是祖父吩咐她去做事一样，慈祥溺爱而又透露着些许严厉。

　　下一刻，紧随着远处传来一声巨响，密室的墙壁直接破裂！！

　　诗怀雅睁大了眼睛，反正林律没要求她闭上眼。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能看到袭来的东西是什么。

　　漫天碎石之中，有成年人小臂粗的金属弹头被无数黑泥缠绕住，无法前进半分。深红色的涂漆，以及象征着源石感染危险的符号标志，无不是在表明此物高度危险。

　　诗怀雅双手按紧了耳朵，樱桃小嘴张得大大的，她知道这个是什么！

　　近卫局特种部队标配铁拳火箭筒，装填足足有一百五十毫米的超口径源石破甲弹！！这玩意别说是将强化双层玻璃破开，就算是将银翼大厦整个十六层炸塌也不是不行！最可怕的还不是第一波冲击，而是粗劣的源石直接引燃爆炸，造成高辐射的源石磁场。

　　诗怀雅看到源石破甲弹的第一眼就明白了，潜龙小队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毁尸灭迹，破坏案发犯罪现场。她眼睁睁地看着密室的墙壁崩塌，心中已然有了推测，原来潜龙小队的成员都知道银翼大厦十六层楼有一间密室。这些人从一开始就隐瞒着她，只不过在演戏而已。

　　就算诗怀雅一开始寻求特种小队的帮助是抱着试探魏彦吾的想法，她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放心吧。”

　　在诗怀雅最慌乱的时候，那让人安心的声音再次传来。

　　“比这个更大的场面，你不是都经历过了吗？”

　　林律轻笑着，他记得在龙门行政厅的时候，诗怀雅在行政厅一楼有条有序地组织人员撤离现场。明明作为领导者，却现在留到最后撤离。

　　当时诗怀雅通过无人机的大喇叭喊出的声音，就连身处行政厅高层的林律都听得到。

　　“比这个更大的场面？”

　　诗怀雅怔了怔，她仰头看着林律，只见对方从容不迫抬起左手，握紧成拳。

　　源石破甲弹在林律预想之中的时间点爆炸，轰然巨响仿佛就像是空降一座施工现场。铺天盖地的光焰席卷而来，却被无数黑泥争先恐后地吞噬。庞大的能量在云霓之间涌动爆裂，却始终无法冲破看上去薄薄的黑雾，不断地在狭窄的空间里发生剧烈的压缩爆炸反应。

　　诗怀雅这才明白为什么林律要她捂住耳朵、张开嘴巴，否则这么近的距离，耳聋都算是轻的。

　　“这是……源石技艺？”

　　诗怀雅傻傻地看着林律举手之间，就将足以摧毁一层楼所有事物的源石破甲弹控制住。无论含蕴其中的庞大能量如何挣扎，都无法从黑泥的覆盖中挣脱而出。半个大楼的强化玻璃都因此震碎，化为淅淅沥沥的雨珠落下，将那些守在大楼之外的人接连逼退。

　　诗怀雅眼前忽然出现另一道画面。

　　在前天的夜晚，整合运动发动夜间袭击战的那个晚上。

　　龙门外环出现大地震，作为地震中心的龙门行政厅被火焰染成赤色，漫天火雨从高层倾盆而降……诗怀雅当时就在行政厅一楼，她眼睁睁地看着仿佛要将夜空遮住的火浪落下，却没有任何办法。

　　最终，火焰被人凭空拦住，停格在半空中。

　　就像是神明伸出了手，为她们挡住了焚尽一切的火海。

　　诗怀雅缓缓转移视线，在夺目的光焰之下，她看到林律肩头上的城堡图标……

　　“这会是……巧合吗？”她喃喃自语道。

　　最终，光焰散去，不减反增的黑泥回到林律身边，化作阴影笼罩着他。

　　至于源石破甲弹？

　　被黑泥吞噬的干干净净，一点不剩。

　　远处的直升机上，观测员和鹰眼目瞪口呆，一幅见了鬼的模样。

　　我他娘刚刚射出去的不是哑弹吧？我没有看错吧，能够将整个银翼大厦轰出大洞的源石破甲弹，就这样冒出一些火花，然后就没了？就这么没了！？

　　墙壁坍塌，视野空旷，场景明亮。

　　观测员和鹰眼能够看到银翼大厦第十六层只是外围墙壁遭了殃，里面的人和物毫发无损。

　　“嗨。”

　　林律向直升机上面的这两人摇了摇手。

　　扛着铁拳火箭筒的鹰眼与观测手目目相觑，顿时连忙呼叫直升机驾驶员风紧扯呼。

　　只不过，他们想逃，事先问过林某人的同意了吗？

　　心胸宽阔林某人岂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他讲文明懂礼貌，知道什么叫做滴水之恩应当涌泉相报，也知道什么叫做礼尚往来。

　　林律拍了拍右手轻握的银白色单手铳械，精神力渗透进枪身每处地方，钴蓝色的纹路让手铳上的雕刻纹路瞬间亮了起来。

　　“……咦？”

　　林律有些惊讶，这把铳械与他的契合度相当高，以至于武器在他手中有种活过来的感觉。

　　可惜之前下手太快了，不然还能拷问一下夏洛特这把守护铳是从哪得来的。

　　“One Shot——”

　　林律单手持枪，瞄准不断远去的直升机。相隔数百米的距离，按理来说已经远远超出于正常手铳的射程范围。但这个规矩只是针对一般人，或者说，一般拉特兰人。

　　“One Kill！”

　　林律扣下扳机，银白铳械的雕纹就像是灵性的树枝攀附着套筒，蚀刻子弹在爆鸣之中迸发而出。

　　林律为这颗蚀刻子弹赋予了一种属性，名为——必中。

　　诗怀雅仿佛看到了一束光。

　　远比夏洛特强上千百倍的锐金之气化为实质，蚀刻子弹的射程轨迹在空中绽放肃杀之意。如同光炮般跨越数百米的距离，向着不断盘旋改变行迹的直升机袭去。

　　无论直升机的驾驶员如何挣扎，蚀刻子弹仍旧破开了直升机的加固窗，命中鹰眼的眉心，将其绽放成破裂的果实。随之爆发的不仅仅爆开的头颅而已，还有溅射的锐气。

　　在鹰眼身旁的观测员脸上的惊恐还未退去，他的身上划出一道道刀痕。随着直升机的摇曳，断截面不断地洒落在机身上，鲜红色的血染红了机舱。

　　驾驶员的惊恐声若隐若现地传来，林律潇洒的对准冒着硝烟的枪口一吹，直接收入兜里。

　　林律转身向诗怀雅提醒道：“好了，你可以把嘴巴合上了。放心吧，这里好歹是龙门外环，我没有对准螺旋桨射击已经是手下留情了。要是直升机直接摔下来的话，别说是砸到人，就算是砸到花花草草也不好。”

　　“你，你——”

　　诗怀雅这才回过神来，她深深地凝视了林律一眼，强行拖着浑身疼痛的身子到办公室正厅，检查自己的下属们是否安全。

　　她惊奇地发现，这些倒在地上的警员们身上都覆盖着一层若有似无的黑雾，为他们挡住了源石破甲弹的余波。

　　黑雾悄悄散去，警员们安然无恙，依旧是保持昏迷状态。

　　有的人运气好，被麻醉手枪爆头命中，当场昏了过去。有的人稍微皮了一点，直接被林律一套近身格斗术带走。有的人……在林律的数据化灵域中显示为红色，直接被他当场处决。

　　“喂，你果然是罗德岛的博士吧？！”

　　诗怀雅回到密室，却发现那个人已经消失不见。

　　没有留下任何留别的话语，也没有任何痕迹，他就这样消失不见。

　　诗怀雅脸上不知何时浮现的笑容渐渐褪去，她感觉自己的心空落落的，缓缓将后背贴在墙壁上。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以至于她现在都无法正常思考，总感觉再离谱的推测也会成为现实。

　　她开始有些怀疑自己选择的道路是否正确。

　　一心追求着司法公正，认为所有的恶徒都应该被绳之以法，龙门的法律将会制裁这些恶人。

　　诗怀雅作为龙门高级警司，将犯罪分子缉拿归案是她的职责，也是她的使命。然而她的正直和努力并不能改变现实，现实是什么？现实就是如果这个杀人犯不出手相救，那么她将会惨死在夏洛特这个近卫局败类的手上，为自己坚持的正义买单。

　　铁拳火箭筒以及源石破甲弹，这是不允许在城市内使用的管制武器。哪怕铁拳火箭筒质量小、结构简单、价格低廉、使用方便。因为带来的副作用实在是太大了，扩散的源石碎片将会将打击范围化作高源石辐射区域，一旦在城市中蔓延开来，无异于传播死亡。

　　正是因为林律出手，这间密室才没有被潜龙小队破坏掉现场痕迹。

　　否则事后无论诗怀雅如何追究，她手中没有证据，提出的一切申请都会被上头驳回。关于银翼公司犯下的累累罪行，都会被挡下来，最后落得跟人口失踪案一样，被封入档案室不了了之。

　　诗怀雅缓缓坐在地上，像个受欺负的孩子双脚合拢，把脑袋埋在膝盖里。

　　她忽然觉得好累，有种自己过去所做的努力，都是在过家家一样的挫败感。

　　“不行，不能就这样堕落下去！”

　　诗怀雅沉浸在忧愁之中不到一分钟，内心倔强的一面立刻振作起来。

　　她仰起头，眼眸中还噙着泪花，但她的表情却像是即将奔赴战场的勇士。

　　“我一定会为那些人讨回公道！”

　　诗怀雅站起身子，她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不能在这里浪费。哪怕身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她也不会认输，她绝对不会屈服。

　　“罗德岛的博士，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她自言自语道，缠着纱布的手掌握紧成拳。

　　——银翼大厦独立电梯。

　　电梯控制台冒着火花，但在银莲花的控制下越过了系统权限，直接下达命令。

　　林律闭着眼睛，通过数据化灵域，他隔空看到了诗怀雅从挫折中重新振作的模样。她是如此骄傲，她是如此坚强，比起龙门的辉煌，也许她身上的品质更加闪闪发光。

　　林律微微一笑，笑容真诚，仿佛在为这个正直愚笨的少女送上祝福。

　　银白色的粒子在灵域中浮现，银莲花凭空而现，眼神复杂地看着林律。

　　来自深渊的馈赠，自然需要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