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执棋者 第189章

　　时间是对的，发生的事情也是对的，但时间加事情却不一定是对的。

　　林律将浮士德的证言在脑海中整理成一份文档，保存在记忆之中。

　　“艾尔莫妮……”

　　林律默默地重复着这个名字。

　　一种无法言喻的特殊情感涌上心头，仿佛有一道电流在体内流窜而过，就连手指头也随之发麻。即便是失去了记忆，这具身体也相当清晰地记着对方的存在。

　　仿佛艾尔莫妮从未离开过，一直陪伴在他身旁。

　　林律之所以记得这个名字，是因为弑君者不止一遍提及过她。

　　对于弑君者而言，林律和艾尔莫妮就是她的全部，她的世界，她的所有。

　　“艾尔莫妮，一定是一位充满知性，善良体贴，绝世独立的美丽佳人吧。”

　　林律试着从浮士德所说的话描绘出来一个模糊的人影，她有着枫叶般的越肩长发，宛如雪女般的天仙容颜，银月般的萨卡兹犄角。即便是黑色长袍也无法遮住的曼妙身姿，完美无缺的黄金比例……温婉端庄，秋水明眸里的温柔仿佛能够化为水波荡漾，让人沉沦。

　　“博士，醒醒，口水……口水！”

　　一道不和谐的声音打断了林律的幻想，白皙的小手突兀地出现在林律的面前，纤细的指间攥着白丝手帕，似乎是打算给林律擦擦嘴角。

　　银莲花探出小脑袋，精致到近乎完美的面容距离林律不到三十厘米。宛如宝石般的眼眸倒映出林律略显呆滞的脸庞，细长的眼睫毛宛如小扇子般轻轻蒲扇，明艳灿烂。她穿着长达足底的黑白色女仆裙，头发上带着白色蕾丝发箍，银白色的犄角上绑着一缕鲜艳的红色缎带。

　　“艾尔莫妮？”

第三百零六章 林先生，永远滴神！（4K）

　　“艾尔莫妮？”

　　林律望着银莲花的脸，含在嘴边的思念无意识地流露出来。

　　银莲花伸出的手猛然一怔，她稍稍仰起脑袋，秋水明眸溢出慌张的情绪，有些不知所措。

　　“银莲花，你老实交代——”

　　林律下意识地想要按住她的肩膀，伸出的手指却划破了空气，搅乱了银莲花的轮廓，浮现出琉璃般虚幻的光影。他这才回想起来，银莲花本来就是寄宿在方舟驱动器的人工智能女仆。她之所以能够出现在他面前，不过是因为连接了数据化灵域呈现在他脑海中，并不是真实存在的人。

　　“博士，你想要说什么……”

　　银莲花不敢正视林律的目光，微微转过头，往日里欢腾乱跳的她现在腼腆含羞地就像个女孩子……虽然她本来就是女孩子。

　　林律深深吸气，目光灼灼，他忽视在场精神模糊的浮士德，向银莲花问道：

　　“银莲花，你坦白交代，你这身Live3D是不是照着艾尔莫妮的模样画的？！难怪这身模型充满了美感，生动得可以和天体运行相媲美，我值得庆幸此刻还活着只因为我的生命中看到这样美好的东西。啊啊……二十分钟还不够我的心率恢复正常。银莲花，跳个极乐净土给我看看。”

　　“博士，你该吃药了。”

　　银莲花微笑道，她攥紧拳头，不知道该不该生气。

　　虽然被林律夸得面红耳赤，银莲花确实没想到这个木头博士嘴里居然能够说出这样的漂亮话。但是，她总觉得自己是不是被误会了？神他妈的模型，她就长这个样！这叫天生丽质好吧？！

　　“……算了，想不起来也好，总好过让你再哭成傻子。”

　　银莲花小声地碎碎念道，看着林律的眼神又增添几分怨念。

　　“你说什么？”

　　“没——什——么！”

　　银莲花特意拖长了语气，她似乎又变回了那位开朗乐观的人工智障，就像某个坚强乐观的五岁洋葱。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攥住的白丝绸物，想了想还是收了起来，不打算给林律了。

　　林律注意到了她这个动作，好奇道：“这是什么？”

　　就在刚刚，银莲花还想给他擦嘴来着。

　　“伊碧塔斯的小裤裤。”

　　银莲花闻言，双手敞开白色蕾丝花边的儿童型胖次，向林律展示完全体。

　　银莲花想了想，补充道：“这是洗干净的，就算你想要品尝原汁原味的也没机会了！咩哈哈，我就是要让你看得见吃不着！”

　　“是吗……银莲花你过来一下，我保证不打死你。”

　　林律挽起袖子，他还没忘记当初在罗德岛舰船上，谜一样的从深层梦境之中取出了伊碧塔斯的白色内裤。当时他人就在办公室，沙发上还躺着凯尔希和阿米娅，险些当场社会性死亡。最终那条还残留着些许味道的小裤裤遗落在幽灵鲨的床上，至今林律都没有勇气去找幽灵鲨。

　　“略略略！你打我啊，笨。”

　　银莲花吐了吐舌，她转头看了一眼精神近乎崩溃的浮士德，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她轻轻叹气，窈窕的身影伴随着淡淡的粒子消散，意识体回到深层灵域之中。

　　林律望着空气中飘散的光粒，作势欲打的动作僵硬住，久久才收回手。

　　“你醒了吗，还是还在梦中？”

　　林律想起今天与凯尔希重逢时，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如今细细品味着这句话，似乎能够感受到不同的韵味，凯尔希仿佛是在……警惕着他。

　　——警惕着过去的他。

　　林律轻声叹息，他不知道银莲花和艾尔莫妮之间是否真的存在联系，但他从银莲花的反应中看出了一丝端倪。那一瞬间流露出来的慌张与无措，证明了她不想说……至少她现在不想说。

　　既然如此，林律就不会强迫她，他会等待着银莲花主动提出来。

　　到时候，也许林律会再次陷入两难之中也说不定。

　　过去的艾尔莫妮。

　　现在的银莲花。

　　还有我。

　　————

　　“浮士德。”

　　林律抬起兜帽，遮住自己的面容。

　　这一刻他不是和浮士德轻松聊天的林律，而是以罗德岛博士的身份向浮士德提出正式邀请。

　　“你愿意离开整合运动，加入罗德岛吗？”

　　林律看着捂着脑袋露出惊诧之意的浮士德，不由得微笑道：“我们罗德岛制药公司致力于创造一个感染者与普通人都能够和睦共处的社会……算了，我不想和你谈论不切实际的假大空理想，我们来点实际的。我看中了你的品性以及实力，也知道你的肺部矿石病感染已经病入膏骨。以整合运动目前的医疗条件，就算你能够安稳度日、绝对克制自己不施展源石技艺……你也活不过两年。”

　　“——！！”

　　浮士德双手一颤，浑浑噩噩的脑袋就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刺骨的寒意从头钻到脚心。他体内血液流动的速度仿佛都被放慢，心脏发出无力的哀嚎。

　　就像是一名是得了绝症的病者，在医生神情肃穆的通告下，敲响了生命倒计时的钟声。

　　浮士德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他也知道自己最近施展法术的时候，感染器官会传来皲裂的痛楚。就像是有一道烧灼的烙铁死死地印在体内，鼻腔里满是烧焦的气味。但他没想到会这么严重，他才多大？还是个少年，还没见识过除了乌萨斯之外的风景，记忆之中仅有一望无际的雪地。

　　“那又如何。”

　　浮士德嘶哑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婴儿哭啼，他忍着嗡嗡作响的脑袋，直视着林律。

　　“我是一名感染者，我本来就注定活不长，不过是时间少了点……仅此而已。”

　　“如果我说罗德岛能让你多活十年呢？”

　　“——什么？！”

　　浮士德瞳孔收缩，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

　　林律收起高高翘起的大腿，挺直了腰杆，摆出正襟危坐的姿势，正色道：“我们罗德岛从来都没有把矿石病视作为不治之症，作为医生，我们将其视为目前现阶段暂无有效疗程。虽然我们还做不出药到病除的解决方案，但至少在管控延缓矿石病方面，我大罗德岛医药技术世界第一！”

　　“就算是莱茵生命，在矿石病医疗方面，如果不是他们把哥伦比亚联邦的人民视为小白鼠来做实验，假借着提供免费的矿石病免疫疫苗，将那些愚昧的群众骗到隔离区，观察他们注射试验品后的副作用后遗症……他们现在连给我们提鞋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是和我们相提并论。”

　　“浮士德，如果你愿意加入罗德岛，我们也愿意接纳你的幻影弩手小队。我能承诺的是，你们每个人都能获得最高优先级的医疗机会，绝对不会耽误治疗。每个月十五号定时发工资，包吃包住，外出工作费用均可上提报销，一年有十二天的休息日，作战失败也有抚恤金。”

　　“告诉我，你意向如何？”

　　林律静静地望着浮士德动摇的眼神，双臂放在桌台上，双手交叉遮掩住邪魅的笑容。

　　碇司令经典姿势.jpg。

　　林律看上了浮士德的身子……不对，他看中了浮士德的潜能，以及无比优秀的属性面板。再加上浮士德的源石技艺配合着幻影弩手，能够单独组建出一支特殊作战小队。

　　如果能够招揽的话，林律愿意将这支队伍转变成自己的直属小队，他会亲自负责锻炼他们、培养他们。就像是凯尔希在罗德岛组建的S.W.E.E.P护卫队一样，他需要自己的武装小队。

　　林律永远都无法忘记。

　　当他身无寸缕地从罗德岛中枢管理室的液罐容器中睁开眼睛时——罗德岛精英干员看待他的眼神，就像是在提防着一头怪物。

　　话已至此，林律已经将罗德岛企业的工作条件完整地阐述出来，剩下的就是浮士德的个人意愿。他就像是公司猎头，专门负责挖角敌对公司有潜力的年轻人，开高薪待遇把他们骗过来，只要骗过来了……那么之后的事情就由不得他们了。

　　“你慢慢思考，我们的时间还有很长。”

　　林律没有催促浮士德立即作出回复，他后仰着身子，依靠在椅背上。

　　只要浮士德同意，林律当场就能把浮士德从近卫局带走，没人能拦住他。

　　但是……林律不确定浮士德是否会同意。

　　如果浮士德孑然一身的话，也许会欣然接受。但他心中有一道无法磨灭的身影，这将会是影响他做出抉择的重大因素。

　　浮士德沉思许久，抬头道：“伊诺呢？”

　　果然……

　　林律心中一叹。

　　“抱歉，本公司不接纳心术不正之人。”

　　即便自己费尽口舌的劝服也许会无功而返，林律也是当即否决浮士德心中尚存的一丝遐想。

　　林律没有任何犹豫，沉声道：“哪怕梅菲斯特个人能力再怎么优秀，只要他的心思不是用在正途上，无论如何我们都不会接受。他的才华对于所有人来说是一场灾难，他的结局早已注定。”

　　浮士德闻言，凝紧的眉目登时展开，心中不再犹豫。

　　“……我不会丢下伊诺不管。”他平静地回应道。

　　“哪怕是付出生命的代价？”林律淡淡道。

　　“我不会丢下伊诺不管。”

　　浮士德原封不动的重复道，他闭上了眼睛，缓缓地低下头。

　　他放弃抵抗，无论林律接下来打算怎么做，他都不会背叛梅菲斯特。

　　“是吗？”

　　林律双手撑在桌面上，慢慢地站起身子。

　　就像是一座山峦高高拔起，沉默的压迫力撼动大地。

　　林律凝视着浮士德，沉默半响后，他缓缓开口道：“下次相遇，我不会手下留情。”

　　浮士德的名字在他心中的名单上划过一道红色的印子，今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是浮士德自己做出的选择，他无怨无悔。

　　林律给过了他机会，他自己不愿意珍惜，只能说没有缘分。

　　罗德岛不会强迫任何一名干员做出违背意愿的事，所以林律没有把浮士德打昏带走的打算。无国界之军也不需要浮士德这样心中满是牵挂的人，自由的佣兵不能被拘束在他人的世界之中。

　　“晚安，萨沙。”

　　林律轻声道，转身离开审讯室。

　　审讯室的门口，衣冠楚楚，面色平静的亚历山大·斯维尔恭敬地迎候着林律。

　　这位曾经为了避开杀身之祸而装作平庸无能的公子哥，如今扫清沉疴，站姿笔挺，眼神如鹰隼般锐利专注。往日里为了刻意摆出玩世不恭之意而解开的制服扣子，此刻全部认真仔细地扣上，就连短发也用发胶整理得一丝不苟。纨绔子弟的风气荡然无存，这才是他的真面目。

　　起初斯维尔引领林律来到刑讯科准备拷问袭击证人厅的犯人时，刑讯科的警员甚至认不出来这位长官是那位被他们暗地里嘲笑的高级督察，还以为是近卫局高层收到风声准备过来严惩他们。

　　斯维尔已经不再需要隐藏自己了。

　　斯维尔最大的敌人，他的爷爷亚历山大·索丹，他异母同父的弟弟亚历山大·安隆道尔，两人都已经死去。如今亚历山大家族直系血统只剩下他一人，其余旁支再无人能够与之相比。即便是家道中落，无数长辈呕心沥血得来的成就近乎都流转到林律手里，他也不会对林律心生歹意。

　　斯维尔看得很远，不像是爷爷与弟弟那般愚昧无知，目光短浅。他们一心想着如何保住鹰脉集团，不惜饮鸩止渴，企图与哥伦比亚联邦的人合作。将龙门视为摆放在餐桌上的肉排，银亮的餐刀切割着龙门人的骨，如同裹着正装的豺狼般虚伪地分享食物，举杯畅饮龙门的血。

　　斯维尔不由得在心中感慨，他的爷爷亚历山大·索丹这些年的大炎文化算是白学了。就连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的道理都不懂。

　　那些哥伦比亚联邦人真的有那么好心吗？

　　当魏彦吾下台之后，支离破碎的龙门也轮不到索丹接手，受苦受难的只有龙门人。

　　如今鹰脉集团大部分股份都落在林律手上，对于鹰脉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林先生心系天下，忧国忧民。

　　斯维尔与他聊天，心中敞亮。

　　——大事业。

　　斯维尔的路，不知不觉间就越走越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