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执棋者 第209章

　　斯维尔的求生欲望在不断地告诫他，现在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倒在地上不动，等待着……救援？谁的救援？林先生？我有什么资格能让林先生过来救我？我对罗德岛做的那些事，足以让林先生杀我上百遍。林先生之所以饶我一命，只不过是我的身份暂时还有用而已。

　　我这种人，死不足惜。

　　……就算如此，也无所谓。

　　斯维尔眼眸不知不觉间涌出泪珠。

　　大丈夫有泪不轻掸，但是触动在伤心处。

　　亚历山大·斯维尔不算漫长的人生之中，大部分的时光都是在相当阴暗的角落苟且偷生。直至今日，他才窥见到自由，终结生母遭恶人迫害逝去的苦恨与遗憾。

　　哪怕光明照耀在他身上仅有两个小时，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足够了。

　　“隐忍。”

　　这是斯维尔见到林律第一面时，对方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

　　是啊，隐忍，这么多年不都是这么过的吗？

　　事到如今，还要继续隐忍下去吗？

　　绝不。

　　“该拿……死亡报告……的人……”

　　斯维尔眼前那道虚幻的身影消失了，这意味着他不再冷静，也代表着他不再忍耐下去。哪怕剧痛感失去控制在体内爆发难以抑制的痛楚，血液无法正常循环，引起严重并发症导致死亡。哪怕接下来迎接他的又会是一颗子弹，他也要喊出来。

　　“该拿死亡报告的人是你们！”

　　斯维尔通红着眼，高高梳起的金发洒落贴在脸颊上，这位狼狈不堪的高级警司发出咆哮。

　　他期待着这声咆哮已经很久了，不再沉默之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龙门面临生死存亡之际，你们这群目光短浅的败类就知道为了自己的私利，破坏这座城市！我即使是死了，钉在棺材里了，也要在墓里，用这腐朽的声带喊出——*龙门粗口*！！”

　　赵正磊闻言眉头紧蹙，他似乎对此感到不耐烦，直接抬起手往脖子上一抹，做出处决的战术手势。

　　拾起戒指递给赵正磊的特种部队警员点了点头，他抬起黑色的单手铳械，对准倒在地上的斯维尔。

　　“你有什么遗言吗？”

　　这位穿着特种小队制服的队员开口道。

　　很显然，这不符合作为一名特种人员该有的举止，他们需要的是服从命令、听从安排。而不是多此一举，这种无谓的举动只会让行动作战增加不必要的风险。

　　赵正磊不悦地扬起眉梢，他很反感自己的下属违背他的意愿，等等……我的小队里有人用铳的吗？而且空气散发的味道也很奇怪，不像是铳械源石技艺产生的味道，而像是什么化学物……有些刺鼻，分析不出来这是什么味。

　　“遗言？”

　　亚历山大·斯维尔反问道。

　　他扫视着在场所有人，他笑了，笑的特别畅快，笑的伤口开裂。

　　“像我这种人，林先生没有理由救我，我知道的。”

　　斯维尔放弃捂住失血的伤口，反正都要死了，那么再苟延残喘又有什么用？他伸出手臂，抓住了染满污泥与血迹的亚历山大家族戒指，用染血的手指仔细地，认真地，将沾染的污渍擦拭干净。渐渐地，戒指上面的污泥被拭去了，只剩下映红的血。

　　“林先生不会救我，但这不代表他不会为我报仇。”

　　“我是林先生的仆人，啊啊，没错，我是林先生的仆人。”

　　“我对此感到自豪，哪怕我就此死去，我也不会有任何遗憾。”

　　斯维尔抬起颤抖不已的手，将戒指对准着黑洞洞的枪口，握紧成拳。

　　“我在地狱里等着你们！！”

　　斯维尔死而无憾，他在短暂的一日成就了他的十数年的梦想，见证了两大仇敌的死亡。还能够以亚历山大家主的身份死去，以林先生的仆人的身份死去，这还有什么不满的？

　　“这样啊。”

　　那位手持漆黑短铳的特种人员仰起脑袋，就像是在思考着些什么。

　　持铳者根据斯维尔的答复做出判断，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淡淡道：“死吧。”

　　“等一等，你是谁？你手中那把铳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铳械没有产生源石技艺的波动？！”

　　终于反应过来对方身份不对劲的赵正磊急忙开口道，同时把手伸向武器。

　　下一刻，黑漆漆的枪口就已经甩到他面前，一百八十度极限拉枪。

　　“砰！”

第三百三十二章 一个骗徒的承诺（4K）

　　明亮的火焰从枪口爆发，黄铜色的空弹壳回旋着从铳械里弹出。子弹粉碎了头盖骨，侵入体内的子弹弹道瞬间化为真空，紧接着人体组织被迫拥挤压缩成一团，脑髓被冲击力无情搅拌。红色混杂着淡淡白色的物质从赵正磊后脑勺迸裂的缺口溅起，洒满指挥中心的大荧幕。

　　“吵死了。”

　　那位特种队员不屑道，就像是踩死了一只虫子，没有半点波澜。

　　斯维尔傻眼了，他没忍住，喷出一口老血。

　　他眼睁睁地看着事情突然三百六十度大转折，这是什么？好家伙良心发现？下克上？

　　站在斯维尔身后的两位特种部队成员纷纷上前，一人撑着斯维尔的上半身让他保持着呼吸，另一个人将斯维尔的近卫局制服用刀子割裂，连同防弹衣也一起破开，露出赤裸的胸膛。

　　开枪崩死赵正磊的特殊作战小队成员转身俯低身子，将肾上腺素针扎在斯维尔腹部底下的位置。这让斯维尔缓了过来，大口地喘着粗气，就像是溺水捞起的人，渴求着呼吸。

　　“你们……是谁？！”

　　斯维尔瞪大了眼眸，惊诧地问道。

　　那人将注射空的肾上腺素针回收，取下头盔，露出善意的笑容。

　　“无国界之军，战斗小组D-07小队。我是队长凯文，也是你最好的老大哥。”

　　————

　　时间拨回，无国界之军研发小组组长白凰与林律通话结束之际。

　　白凰是个不折不扣的行动派，她的拖延症在三年前林律出事后就彻底改了，曾经那个没蓝图那你说个梅露露的她已经是过去式。既然林律提出考察亚历山大·斯维尔，那么她就奉陪到底。

　　数日前在无国界之军龙门基地ST-0133区，与吞噬百者的淤泥埃尔德里奇异想体战斗过的战斗小组，D-07小队正好经过两天的休整，处于备战状态。

　　白凰考虑到他们有接受过BOSS亲自指挥的经验，也想到这三个人最近在基地里太过于活跃， 不断地向其他战斗小组分享被BOSS指挥是什么样的幸福体验，以至于其他小组成员最近心态酸到炸裂，疯狂恰柠檬，险些暴动。于是白凰就将这个任务安排给他们，让他们出去避避风头，免得在世外桃源出现第一宗佣兵火并的惨案。

　　在收到白凰命令的第一时间，D-07小队凯文就带着瑞杰和爱德华从贫民区安全屋出发，还见到了被个卡特斯美少女追着打的骗徒前辈。不愧是前辈，就算是被钩锁抓住脑袋，整个人被甩到天花板上还能保持着风度，向他们这些后辈友好的打招呼。

　　D-07小队迅速到达指定地点，对于玛利亚之墙防御网，无国界之军研发小组早就在闲暇之余将防御系统全数破解，还在代码里留下后门。于是凯文等人不费吹灰之力就从正门走进去，悠闲的不像是在执行任务，而是在上班时间收到命令去楼下咖啡厅买杯草莓星美乐给领导送过去。

　　凭借着丰富的作战经验，统一培训的潜行技巧，D-07小队轻而易举地将白虎小队的特种队员脖子一扭，换上他们的衣服，检查无线电设备是否发出信号。在确认自己没有被敌方察觉到异样后，大摇大摆地来到指挥中心，相当的惬意。

　　白凰坐镇在龙门基地指挥室，直接将玛利亚之墙系统破解，调出指挥中心的摄像画面。

　　D-07小队成员的耳麦始终传来白凰的指令，他们将收音装置藏在头盔上方，以此确保白凰收到的信息与监控画面保持同步。

　　当他们看到任务目标软弱地听从赵正磊的指示，还想着这小老弟怎么回事啊？就这水平还想加入无国界之军，你他娘的还不如洗洗睡吧！就算是做梦也别在白天做！

　　直到斯维尔在关键时刻给赵正磊一拳，将对方揍飞，转身在指挥中心的操作台发挥出本领，这才让D-07小队才露出些许满意之色。佣兵都是有血性的，没有人会希望自己的队友是个孬种，比起没脑子的莽夫，只会躲起来卖队友的老六更加让人不齿。

　　眼见赵正磊准备当场击杀斯维尔，D-07小队这群戏精立刻上去压制斯维尔，免得这傻小子被赵正磊一气之下当场杀了，那就没得玩了……不是，咳咳，那就任务失败了。

　　也正是这个时候，队长凯文收到了白凰的指令，果断地向斯维尔的肝脏部位开枪。

　　白凰通过监控画面，从斯维尔的行动与体格分析出他穿着近卫局制式防弹衣，再考虑到凯文的手枪是精准度较高的半自动手枪，只要不是命中到其他重要部位，至少在八分钟内不会陷入生命危险。当然，痛楚自然是少不了，毕竟BOSS说过……亚历山大·斯维尔需要赎罪。

　　斯维尔犯下的错误，足以让他死上千百次。

　　没有人能够对BOSS的亲属下手，违者必遭到无国界之军追杀。

　　只有让斯维尔死过一次，才能够让他重新活过来，摆脱过去的人生。

　　更何况，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也只有在濒死体验下，才能看出斯维尔对于BOSS究竟是心悦诚服，还是虚伪地说一套做一套，表里不一。

　　白凰决定以此作为判断，这人究竟是留是死。

　　如今看来，BOSS在看人这方面一如既往地优秀。他总是能够挑选适合的人才，忽悠卖拐骗——用伟大的人格魅力征服他们！

　　“你捡回了一条命，兄弟。”

　　凯文从急救包里取出粉色创可贴，将不过拇指大小的医疗道具贴在斯维尔中弹部位，还顺手拍了拍。具体取出子弹包扎伤口的步骤还需要回到无国界之军的安全屋，这里环境条件太差，不适合进行临时手术，伤口容易感染，反而会有生命危险。

　　斯维尔瞪大眼睛注视着凯文，想着我那么大的伤口你就拿个创可贴过来，还是少女粉，你TM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幽默？然而贴上去的瞬间，伤口顷刻就止了血，上面还带着麻醉的效果，至少肝不疼了。某种意义而言，这个创可贴的受众市场在于手游玩家。

　　“我们的医疗小组与研发小组为了减少基地负伤人员，在提升医疗道具质量，降低重量，提升便携性方面可是做出不少努力。正是因为有他们的帮助，我们这些前线人员才有最大的把握生还。别那么惊讶，我们和近卫局不同。我们重视每个人的命，阿戈尔人的命也是命。”

　　凯文确认成功止血后，才拿绷带固定住部位，避免子弹错位。明明这个步骤显得合理许多，却让斯维尔有一种还不如刚刚那个创可贴来的震撼……不对，我的思考方式什么时候被带偏了？

　　“瑞杰，你背上他，我们立即撤离这里。”

　　凯文向其中一名队员吩咐道，对方点了点头，立刻做出行动。

　　斯维尔连忙喊道：“等一下，我的任务还没有完成，我还不能离开！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是谁，但是我很感谢你们——不对啊，我谢你们干嘛啊？！你打了我肚子两拳，你也没少揍我，还有你！如果不是你开枪的话，我也不至于这样！对了，你还踩了我的手两次！两次！”

　　亚历山大·斯维尔有些怀疑人生，他不明白对方这么费尽心思地搞他，到底是图什么？

　　凯文望了对方一眼，再次仰头看向指挥中心的监控摄像头，征询命令。

　　“打包，带走。”

　　白凰的声音在通讯耳麦传来。

　　凯文将目光重新望向斯维尔，露出阳光明媚的憨厚笑容。

　　斯维尔愣了愣，俗话说的好，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也跟着笑了笑。

　　“咚！”

　　凯文反手就是一拳打中斯维尔的鼻梁，力度控制地相当精准，直接将他打昏。

　　“你……不讲……武德……”

　　斯维尔高挺的鼻梁流出两道鼻血，他感觉脑袋天旋地转，当场昏了过去。

　　“溜了溜了，这傻小子还真是耿直，如果能分配到我们小组就好了。”凯文感慨道。

　　瑞杰与爱德华相视一眼，纷纷表示赞同。

　　————

　　玛利亚之墙防御网。

　　失控的守城设备被萨卡兹狙击手全数破坏。

　　这位萨卡兹猛男拍了拍巨弩上的灰尘，哪怕是遭到偷袭暗算，也没有损失他的风度。但他还是有些不悦，大伙都整挺好，还真就他一个人拉胯。

　　击龙枪也在刚刚战斗中被他拔下来当做近战武器使用，不会二刀流的弓兵不是好厨子。

　　萨卡兹狙击手默默地将视线转向战场，将弩放在墙边，习惯性地掏了掏口袋想点根烟……但伸出的手僵住了，他都快要遗忘自己已经是一缕残魂。

　　不过，这一次他都已经死了，总不会再被好友要求戒烟了吧？

　　说什么吸烟有害健康，结果他戒了那么多次，最后不是病死而是力竭而死，还真是讽刺。

　　“给你。”

　　在他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

　　这是一位头戴圆顶礼帽，裹着黑色围巾，嘴角边蓄着精心修饰的胡须的中年男子。

　　无国界之军谍报小组成员，骗徒。

　　他不知何时赶来这里，一身风尘，头皮上还有着一道崭新的伤口，贴着一个粉色创可贴。

　　萨卡兹狙击手看着骗徒递过来的香烟，无意间出神，陷入了迷惘。作为一名弩手，他的手不该颤抖，但伸出去的右手却始终无法镇定下来。当指尖触碰到手卷细烟的那一刻，他感觉空空如也的胸口泛起暖流，如同帕金森患者般战战兢兢地将卷烟递到嘴边。

　　骗徒微笑着取出防水火柴盒，摩擦点燃，为萨卡兹狙击手点上了火。

　　萨卡兹狙击手稍稍抬起面甲，将卷着薄荷叶与烟草的香烟抿上一口，久久才吐出一口雾。颤抖的身躯渐渐平复，就像是一天至少要抽三包烟的老烟枪出现戒断反应，好起来了。

　　骗徒也给自己点上了一根烟，他站在萨卡兹狙击手的身旁，一同眺望着战场。

　　“好久不见。”

　　骗徒说出口后，稍稍摇头，继续说道：“抱歉，你现在说不出话吧？我知道的，这也不是第一次了。没事，你不用道歉，这不是你的错。倒不如说，现在就只有我能够聊个痛快，你也没办法跟我顶嘴，某种意义而言这是我的胜利……所以说不用道歉啦，我知道……我知道的。”

　　骗徒深深吸了一口烟，袅袅白雾飘向夜空，他仰头望着看不到星空的夜幕。

　　“有时候我都不知道我是骗徒，还是你们是骗徒。”

　　“一个两个都说自己不会死的，绝对不会死的，结果最后全部都回不来了。”

　　“好了好了，别道歉了，我也不是为了责备你才特意跑过来。你们也不想的，但是没办法，当时的我没有实力跟你们一起去古代遗迹。虽然说以我的能力到了那里也没什么用，我总不可能地跟那些袭击你们的怪物聊天吧？我也就这张骗人的嘴还算厉害，其他事我不行。我跟你讲，哨兵现在都比我能打，亏我当时还在战斗小组，越想越丢人。”

　　不知不觉间卷烟烧到了末端，骗徒的手指被烫伤，五百度的烟芯散发着灼人的热量。但他没有把烟头扔下，而是捻在手里，珍惜着最后一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