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无言苦乐
凯尔希从兜里取出传讯器,按了三下数字5。
“Standing By”
沉重的引擎声从远处传来,如同狂躁的心跳,在荒芜的城区边缘,一辆无人驾驶的黑金色重型机车飞驰而来。源石与金属的完美搭配,车身凌厉的线条散发着冰冷的机械质感,几乎是眨眼间就来到面前,掀起一阵狂风。
“Complete”
凯尔希看着林律目瞪口呆的表情,有些感慨的拍了拍车头。
“这是你当初的专用机车,它的名字是……”
“诺亚。”
第四十六章 被遗弃的人
时间未知 天气未知 能见度 低。
切尔诺伯格·中城区南侧外围。
博士营救行动……已结束。
灾云散开,弥漫高空,遮蔽住星星与月亮。但这座移动城市依旧亮丽,一眼望去,无处不在的火焰将城市燃烧成巨大的火炬,让人难以呼吸的浓烟将夜色衬托得更为深沉,四处飘散着腐朽的气息。
当Guard再次醒来时,他发现自己居然是在废墟里,就连他的爱刀都在身边。
“我怎么会躺在这个地方……”
他从粗糙的地毯上坐直身子,四肢百骸传来疼痛感,伤势最重的左臂还有着被简单医治过的痕迹。无法分辨的药草贴在血肉模糊的手臂上,缠绕在上面的绷带还残有血迹。无论是从药草味道还是从医治手法来看,都不像是经过专业培训的罗德岛干员的手笔,更像是久经沙场的战士们活用自身的经验。
“对了,我想起来了,我们潜入切尔诺伯格,在博士的指挥下撤离……然后……”
Guard捂着浑浑噩噩的脑袋,他的身体还未恢复过来,就连思考都十分费劲。
“天灾,对,天灾……因为陨石降落的缘故,我失去了意识。糟糕!博士他们怎么样了!”
Guard睁大起眼睛,他下意识地想要站起身,但发软的双腿没能让他立刻站起来,重重地跌倒在地。
他吐出一口气,掀起地面上的灰尘。咬牙撑起身子,在接连跌倒数次后,终于勉强撑着长刀站稳了脚步。
“现在是什么情况,是谁救了我……”
Guard尽可能地保持呼吸,逼迫自己在无助的慌乱中冷静下来,大量呼吸的氧气让疲乏的大脑得以喘息。他回想起在罗德岛接受过的战场培训,杜宾教官的声音在耳边回响,结果一不小心想过头,连同体罚也回忆起来,感觉现在腿有点抖。
冷静下来的Guard仔细观察四周,这里是一座塌陷的废墟,勉强能够从烧成一片黑的壶具来看,也许这里曾经是一家咖啡店。周围的声音很吵闹,看来自己还处于整合运动的包围中,该死……
可惜,没有可以对照时间的工具。
就在Guard寻思着自己身上还有没有什么道具可以利用时,他察觉到四周的声音突然安静下来。
——没有什么比热闹的街区突然寂静无声还要令人感到毛骨悚然,这种被全世界遗弃的孤独感几乎让人停止呼吸。Guard下意识地背靠在满是焦黑痕迹的屋檐残壁上,半蹲身子,仔细倾听。
他听到了脚步声,很近,但不像是往自己这个方向走来。
“是您。”
“是我。”
“您不该,来的。”
“我已经来了。”
满目疮痍的街道中心,两名男子相互对峙,吹拂过的风都变得凌厉,划过皮肤让人隐隐刺痛。
“……”
Guard缓缓打出了个问号。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片场,这是哪来炎国小说限定版台词。
但他还是认真地窃听着,他需要情报,不然根本就无从得知罗德岛的现状。
“那是……阿撒兹勒诊所的……赫拉格?”
Guard偷瞥一眼,喃喃自语道。
他没有看错,哪怕仅是一面之缘,他也依旧记得这位沉稳风雅的老人。
哪怕时间在赫拉格身上留下痕迹,纵使长发花白,他的脊梁依旧挺立。言行举止中总是无意识地散发着成熟的男性魅力,让人下意识地想要去依赖他。当他看待孩子们的时候,坚韧的目光总是会不经意间流出一抹温柔。
就算是只身一人踏入整合运动的势力范围,赫拉格也丝毫没有畏惧之色。
“这座伟大的城市……真的被你们攻陷下来,彻底瘫痪在天灾的笼罩下。我不知道该不该祝贺你,老朋友。”
赫拉格平静地注视着眼前近乎三米高的魁梧巨人,语气有些寂寥,似乎是在感叹。
“没想到我们都得了矿石病,就算诀别多年,也还是站在同个角度上。”
“……唉。”
山一般的怪物的发出沉重的叹息,他身上年久失修的铠甲多处破损,手中紧握的巨戟曾经尖锐无双,如今锋蚀刃锈。但鹿首眼窝底下的眼眸绽放血色,像是永不熄灭的火炉,雄雄燃烧。
街道两侧的火光照亮他银白色的长喙面具,诡异生长的鹿角,猩红的眼眸。燃烧的火焰将他的影子拉长,作为萨卡兹中仅存的一位血统纯正的温迪戈,就像是从恐怖故事里走出来的怪物一样。
赫拉格望着他,颇为怀恋的感慨道:
“许多年没见了,博卓卡斯替……我是不是该称呼现在的你,‘爱国者’?”
“……将军。”
爱国者的声音无比嘶哑,像是有石头卡在咽喉里。
“您居然,记得我。”
“我们曾经一起并肩作战,我怎能遗忘?如果当初不是你带着盾卫顶着暴风雪冲进堡垒,我,巴克莱,谢苗,还有黑弩唐普森,全部都得死在卡西米尔的银枪皮加索斯手里。”
爱国者追忆般仰起头颅,感叹道:“是我的战士们,勇敢。他们,不在乎牺牲。”
“嗯?”赫拉格则是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问道:“你……怎么说话的方式,和几十年前大不相同?我见过你在士兵面前慷慨陈词,就连我也因此感到热血沸腾,这可不是一件简单事。”
“感染,改变了声带。现在,我很难,连续说话,可笑吧。”
赫拉格像是想通了什么,缓缓摇头,叹息道:“改变的不仅是声带,还有你的身份。”
爱国者举起足有门扉大小的巨盾,上面涂抹着整合运动的符号,如同燃烧的旗帜,他重重落下,地面随之颤动。
“时代变了,大人。”
“是啊,时代变了。”赫拉格将左手搭在足有一百八十公分的黑色大太刀上,深沉道,“这个时代足以让一位乌萨斯的将军放弃军旅,也能让最出色的战地指挥官将战火洒在他曾以为傲的大地上。”
“……我是个,萨卡兹,我,终究不配。”
“如果以你的军功,作战上的规划指挥,以命换来的胜利都不足以——那么几乎所有的乌萨斯高级将领都该被送进皇家法庭。”赫拉格不知是该笑还是该难过,淡淡道,“虽然这些人几乎都死光了。”
“时间是,最大的,杀手。”
爱国者的声音如同破损的磁带,断断续续。
“何况,陛下他说过,军人服务国家,不是服务军衔。战地指挥官,再优秀,又如何?终究,摆脱不了,身份,过去,地位,种族,一切的一切。”
赫拉格当即沉声道:“但是陛下也说过,凝聚乌萨斯人的不是血液,是信仰!”
爱国者看出了他的想法,淡淡道:“……可是,现在呢?”
“现在?愿陛下安息!”
第四十七章 罗德岛,值得您一同
“当今皇帝依旧把你们当做怪物,而不是乌萨斯的战士。他上任不到三年,就把先帝三十年来立下的政策全部推翻,将恐怖主义散播在乌萨斯的每一寸国土。迫害感染者的宣传成为转移国内疫情、饥荒,暴乱等矛盾的手段,那些吃不上饭的贫民在见到感染者时的第一反应不是同情,而是嘲笑,因为有人比他们过得更惨。”
赫拉格眼眸闪过憎恶之色,哪怕他曾宣誓过效忠帝国与皇帝,但他敬重的人并不是现在这个暴君。
“那位,宽容的陛下,已经过世,这些,我能理解。乌萨斯,无数战争野兽,够淹没大地,我不算什么,我也不配什么。我不关心,现在的皇帝如何,我只想和战士们,并肩。”
爱国者深深叹气,无数往事顺着门扉的缝隙流露出来,带着无尽的酸楚。
大概自己是真的老了,如此多愁善感,真不像话。爱国者在心里发出苦笑,他从随身携带的军备行囊里取出白色的酒瓶,上面还有着乌萨斯皇冠雄鹰展翅的图纹。晶莹澄澈的液体在透明色的容器里微微晃动,映出钻石般闪耀的光泽。
“将军,坐,酒,剩了一些,我从北方带来的。”
“……我没剩下多少时间。下次再喝酒叙旧吧。”
赫拉格不留痕迹地掩饰住自己的心动,比起诱人的美酒,诊所的孩子们还在等他回去。
“是吗……没事。”爱国者静静地将酒瓶放回行囊,淡淡道,“没关系。”
爱国者也不知道,下次再见,还有没有机会能够像这样心平气和地聊天。为了和将军叙旧,他事先吩咐手底下的士兵去收集物资,途中若是遇到切尔诺伯格的幸存者,严禁恐吓与迁怒。
作为一名战地指挥官,爱国者深知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但是……他无法以一己之力改变塔露拉的看法。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将军,我曾以为,您死了。”
“隐姓埋名也是一种死亡,现在的我与过去没有勾连。”
“这里,作为隐居地,并不理想。”
“是啊,切尔诺伯格早已不适合居住,无论它有没有遭受过天灾的袭击。”
赫拉格深深一叹,他深知这些年来,切尔诺伯格对待感染者的手段愈演愈烈。就连军警都站在残害感染者的一方,民众在潜移默化之下也信任了这个道理。
一切针对感染者的暴力,都是正义。
——这份正义,让切尔诺伯格沦为一座死城。
“听说您要离开。”
爱国者的声音将赫拉格的思绪拉拢回来,他微微摇头。
“这里容不下我们,何况我的诊所遭受了毁灭性的洗劫,已经没有容身之处。我只是听到有关于你的传闻,才决定留下看看。”
“我,不值得。”爱国者沉声道,“这样很危险。”
“别担心,我虽然老了,但还没忘记怎么挥刀。”
赫拉格举起长刀,晃了晃,轻笑道:“再说了,我只是想看看我仅剩的几位同袍之一过得怎么样而已。”
“这不算,没有勾连。”
“呵,你还是一如既往地心思活跃。”赫拉格轻笑着问道,“还记得黑弩唐普森吗?”
“他,辞世时,我在他身边。”
“我听说他的孙子在整合运动来着,还活着吗?”
“他和亚历克斯,没有,血缘关系。但,黑弩,很重视他,很爱惜他。”爱国者的记性很好,不如说他就是因为记性太好,才会身陷在血色的回忆中无法脱身,“他活得很好,当上了干部。继承了,黑弩的,铳刃。”
“但他还是个孩子。”赫拉格淡淡道。
“是啊。”爱国者直视赫拉格略带斥责的目光,回应道,“但他,也是感染者。”
“……”
两人陷入沉默,空气如同灌入海水,变得无比沉重,让人肩上一沉。
躲在废墟里的Guard也说不出话来,身为感染者,没有谁比他更能理解爱国者话里的意思。
沉默半响,爱国者率先开口:“诊所的事,我会查清,是谁做的,这不寻常。”
“不必了,既然有你在,那么是整合运动主导的可能性越发减小。”赫拉格摆了摆手,“毕竟一个只为感染者医治的诊所,招惹到一些疯狂的人也不奇怪,我早有心理准备。”
“……我不清楚。整合运动,散乱,派别林立,我们间有隔阂。”
爱国者手中巨戟重重插在地面上,向赫拉格伸出右手,诚恳道:“将军,您可以,和整合运动一同。乌萨斯,要被解放。感染者,普通人,平等相处,要靠我们的手,去争取。”
“……”
赫拉格望着爱国者伸出来的手,微微摇头,抬起左手指向一栋建筑。
“看,那栋被源石刺穿的建筑,破破烂烂的高楼。这里曾经是座商场,周围三个街区的市民都依赖着百货商场的商品生活。”
爱国者明白赫拉格的意思了,默默地将手收回来,无奈道:“天灾,摧毁了切尔诺伯格。毁掉要塞,毁掉城市,也毁掉了幻想。我不同意做法,但这很必要。”
赫拉格抬起手在空中划出一条线,绘声绘色地描述道:“曾几何时,彩灯的一端系在它钟塔的顶部,另一端悬挂在十字路口的围栏上,每一颗闪烁着的灯泡都散发着温暖的光芒。小孩在商场里奔跑着,大人在后面笑着让孩子们走慢点,一切都很美好。”
“感染者,并没有,享受的权利。”爱国者冷声道。
“你们想让灯泡发光,而我只想再建一座商场,这就是我们的区别。”
“——您以前,绝对不会,像这样妥协。”
“也许吧。罗德岛未必是个前途光明的地方,但对于这片土地,我一样没什么感情。”
躲在暗处偷听的Guard心里一惊,他听到了熟悉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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